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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南方姑娘

陆云歌倒比较乐观:“张教授说的是一个未来的目标,只要这几年咱们好好学,达成每一个老师提的要求,到后面也可以达到张教授说的目标。”

林一峰点起一支烟发愁:“写到百万字也只是略有心得,何况写是输出,要写出一百万字,资料阅读少说也得几十倍,不容易。”

聊着聊着三人已走到女生寝室楼。

三人在回学校的路上谈到张教授说的百万字剧本目标,廖静雅抬头望天呻吟:“百万字剧本啊,那得写多少啊,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写到。”

陆云歌和廖静雅与林一峰告别后回了寝室,见到了她们另外两个室友卢方橙和简悦。卢方橙和简悦是北京人,见到了新室友围上来打招呼,顺便通知她们军训事宜。

张均之点头:“是这个意思,当编剧其实是门手艺,你们这辈子要做的就是把手艺练好,真有了本事,别的都不用愁,千万不能舍本逐末,为了各种小利荒废了本事,手艺人没了手艺那就什么都没了,学戏文的,重在积累,厚积而薄发,你们先照着百万字的目标去写吧,到时会略有心得。”

陆云歌和廖静雅一通收拾,协力铺好床,整理好东西,随后打开笔记本测试连网情况,一切收拾妥当又没什么事儿,两人一道开始玩游戏。这一周陪林一峰四处野,她们游戏都没进,游戏推出一项师门任务今天是最后一天,她们抓紧时间做任务,林一峰在QQ群里敲她们,问她们在干吗。

陆云歌认真听完,点头道:“我明白了,大一我好好学,后面就算挣钱也做和专业相关的文字活儿。”

她们忙着做任务,没工夫聊天,扔了张截屏过去。林一峰一连发了八个靠,每个后面都跟着感叹号。电话打过来劈头就问:“你们玩游戏居然不叫我,还是人吗?!”

张均之喝了一口茶,继续道:“我建议你,大一这一年,不要着急挣钱,一心一意地把专业课学好,戏文专业的,如果专业课名列前茅,不用你去找,自有毕业的师兄师姐带着本子来找你们一起写,最开始署不了名,说白了就是当枪手,当枪手的收入还不错,顺带也能练练笔,实战练习写剧本的技巧,越往后去积累多了,人脉也广了,路子就走开了,慢慢有了署名就算出道了,赚钱也都不是什么难事。”

廖静雅一手把手机远远拿开,一手快速点击着鼠标:“刚玩。”

陆云歌的情况,张均之听张小北讲过,心下顿时明白,略一思忖答道:“云歌,挣钱并不是没有可能,大学生勤工俭学,在外面做家教可以挣钱,兼职打工可以挣钱,发传单也能挣钱,但你们是百里挑一千辛万苦考进来的戏文学生,多余的时间如果不花在专业精进上,早晚会后悔。”

“什么游戏?哪个区?”林一峰声音很兴奋,“我真没交错朋友,你们居然还玩游戏啊,真不像女人,我好欣赏你们。”

“其实是,我想挣钱。”陆云歌脸微微红了,“这有可能吗?”

廖静雅报了名称,挂了电话,嘟囔道:“林一峰这话是夸人还是骂人?”

张均之点头:“什么事你说。”

没过多久,一个叫“浪里个浪”的裸男跑到她们面前蹦跶,廖静雅对着“浪里个浪”骂道:“取这么风骚的名字,还不穿衣服,你想干吗啊?”

一通忙活,张均之走出厨房,身后跟着他的三条尾巴,每个尾巴手上都端了一大碗面。他们围坐在餐桌上一边吃一边聊,讲考完后查分的紧张,讲廖静雅激陆云歌买最近的一班火车去成都,讲林一峰租车自驾载着她们旅游差点儿不想回来报到。大家围着餐桌又笑又叫,陆云歌却在不知不觉中走了神,或许是回到了北京,或许是见到了张小北,或许是刚讲述的故事中穿梭出那人的身影,总之她又想起了江楚桓,连带想到了一个问题,她回过神问面前的张均之:“张教授,有个事我不懂,还想请您指点。”

“别废话,我要练级,快带我去练级。”浪里个浪在屏幕上辣眼睛地走动着。

厨房不大,站四个人比较挤,张小北也想跟进来凑热闹,被她爹拿着锅铲轰了出去。张均之挥着锅铲指挥着:“一峰,挂面在你头顶柜子里,拿了递我;静雅,饭碗在你背后碗橱里,拿三个大碗过来;云歌啊,冰箱里的葱姜蒜一样拿点传过来。”

廖静雅看得发毛:“行,我带你练级,下次再见你,你要还不穿衣服,我就打你,看我的级数,我可以让你死一万次!”

“好孩子,有出息,三个都考上了,太让人高兴了,还没吃饭吧?我去下面。”张教授卷起袖子就往厨房走,他们仨像三个跟屁虫跟进了厨房,挤在一处跟张均之说话,兴高采烈。

陆云歌有私事要处理没有跟着他们去练级,她站在原地,等“大侠饶命啊”带着她的新跟班“浪里个浪”走远后,她独自去到方寸山,在回音壁敲下文字。

张教授扔了筷子站在门口迎接他的三位小友,三位小友拿着几袋成都特产,看到他大呼小叫地扑了过来。

楚桓哥:

“哈哈,小东西,防盗门开了,快上来吧!”张小北解锁了楼下的防盗门,又推开大门,最后对饭桌上的张均之道,“你的小友们来看你啦!”

今天开学了,多亏张教授的帮忙,我和廖静雅分在一个寝室,同寝的另外两个女生是北京人,交流了下感觉都还好。今天我们去了张教授家,见到了小北姐姐。小北姐姐见到我们很开心,我们一起吃饭、聊天,但我感觉得到,在有些时刻,小北姐姐和我一样都在思念你。

“我和廖静雅还有林一峰想来看看张教授。”他们仨仰着脖子往楼上望。

告诉你一件高兴的事,我跟廖静雅还有林一峰在武侯祠结成死党,廖静雅向我保证,跟我做一辈子的朋友,至死不渝。

“在呢,在呢,正吃饭了,你要过来吗?”张小北热情地问。

这两个死党让我觉得安慰,有了他们,即使你已经离去,我也不觉得太过孤单。

“小北姐姐,我是陆云歌,您和张教授在家吗?”陆云歌和两个同伴站在张教授楼下打电话。

只是楚桓哥,你一个人在外面孤单吗?你在陌生的地方有没有可以安慰的朋友?

她们原本就计划安放好行李后去拜访张均之教授,此刻一听更是一刻都等不及,回寝室放了箱子叫上林一峰就出发去了张教授家。

希望能有人陪在你身边,在无凭的世上,让你不孤单。

陆云歌和廖静雅在报到处得知她们被分在同一个寝室高兴得直蹦,高呼运气太好。班主任笑着摇头低声告诉她们,哪有那么巧的事儿,是张均之教授提前打了招呼,才把她们两分到一个寝室。

是我。

廖静雅的父母在一家串串香订好了位置为他们践行,他们在人声鼎沸,摩肩接踵的串串香店铺里大涮特涮,觥筹交错,即将展开的大学生活在明天等待着他们。

***

他们在万佛楼待到太阳下山,拉着手揽着肩走向红红火火的人间。

“xys”在回音壁搜索出含有三个*的留言时,被出现在眼前的几十封信惊了下,难道这段时间出了严重的事?他满怀忧虑地点击查看,看完一遍后,哭笑不得地点了支烟,青烟自指端冉冉升起,几个月前分别时他告诉陆云歌,有重要的事在回音壁留言,却没想到对小女生来说,去成都旅游,回学校报到,军训被教官骂,上课后作业多得写到哭,等等等等,都是重要的事。

“我也是。”林一峰展臂揽住了她们的肩。

他施展轻功,腾云驾雾一路西行去往大雷音寺练级。已经好几个月没上这款游戏,腾云驾雾时他使出几个复杂的组合技能,劈下几只金翅鸟找了找手感,手下的操作是机械的条件反射,脑子里想着“小云子打怪兽”留给他的最后一封信,大意是说,有一个摄像系的男生在追求她,已经追了两个月还不放弃,导致她后来见到那个男生,就跟见到鬼一样闻风而逃。

“我也是。”廖静雅在她身侧抓住了她的手。

他构想陆云歌闻风而逃的动作和慌慌张张的表情,嘴角微微翘了起来,联想到将陆云歌追得望风而逃的摄影系男生,按出一组复杂的组合键,“十方雷击”的技能将他方圆五里内的金翅鸟全劈了下来,他站在电闪雷鸣哀鸿遍野的天际中心,将口里的烟气缓缓吐出,对着屏幕轻声道:“这样也好。”烟蒂缓慢坚定地被按进烟灰缸,身着金鳞战甲的xys向着大雷音寺加速而去。

“我很高兴,此刻你们能在这儿,在无凭的世上,让我感觉不孤单。”陆云歌望着西坠的红日轻轻道。

他到大理已经四个多月了,主要做的就一件事,翻修民宿客栈。黄老板的名字,在大理一片儿已小有名气,因为大理做客栈的人多,但把客栈按照艺术品标准来做的只有黄老板一个,当地木匠接黄老板的活儿都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拿出看家本领,一般二般过不了关,尽善尽美方可合格。黄老板的活儿虽然不好做,但他为人有礼,活儿如果够好还会额外加钱,当地木匠也愿意跟他合作,甚至将能通过黄老板审核作为自己木匠技艺的认证,逢人可以说道:“黄老板那楼你知道吧,楼梯是我做的。”

三人望着远方,心生一股苍凉,一时没有言语,绕着第四层把栏杆拍遍,沐浴着徐来的晚风,观赏西坠的落日。

听的人便了然地竖起大拇指:“你技术好啊!黄老板的活儿都能过关。”

可怜后主还祠庙,日暮聊为梁甫吟。

见过黄老板的木匠都说他长得很帅,这一点引发了当地未婚女性的关注;见过黄老板的木匠都说他很有钱,材料尽捡好的来,这一点引发了当地有未婚女性的父母的关注。

北极朝廷终不改,西山寇盗莫相侵。

一个英俊多金有礼貌有品位的单身男人非常好,唯一不好的是他太宅了。黄老板很少出他的院子,更不参加任何社会活动,这导致当地未婚女性和未婚女性的父母无法自然地与他相遇,连相遇都不能发生更别说后面一见钟情,郎情妾意,招为佳婿的后半篇了。

锦江春色来天地,玉垒浮云变古今。

然而大家总是有办法的,黄老板的管家彪叔那儿帖子渐渐多了,彪叔是个热闹人儿,谁请吃饭都去,回来后就放一份请客家女儿的照片简介在他面前,叽叽哇哇一通讲,说对方家庭情况如何,女儿相貌脾气如何。江楚桓玩着电脑,面前的简介一眼不看,直接推回到彪叔面前。

花近高楼伤客心,万方多难此登临。

“彪叔,说过多少次了,没兴趣,您别再给我介绍对象了。”

谈话间他们走到第四层,第四层是最高层,有一尊大钟,凭栏远眺可见草堂外的高楼大厦,陆云歌看着远处的风景念出杜甫的《登楼》。

彪叔一脸不甘:“小伟啊,你年纪不小了,也该谈婚论嫁了,我带来这些照片和简历,你看都不看一眼,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廖静雅拍手道:“在古迹当个管理员我可是很愿意,人世纷繁,能待在时光停止的角落度过一生何尝不是一件妙事。”

他抬眼冷冷瞅着彪叔:“我做事不喜欢分神,别的事等客栈打理好再说。”

林一峰瞅着木质墙壁上的吉他眼馋:“春夜喜雨的时节,待在此处弹吉他也挺棒的。”

彪叔叹着气起身,摇着脑袋出了门。

陆云歌慨叹:“这个地方真好,住在楼里简直是今之古人,夜半下雨时在灯下看书,就活在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的意境里,人活在诗里,真是美得不像话。”

到大理后的这段时间他一直在观察,黄丧是个疑心很重的人,每隔几周都会从国外给他打电话聊天,聊着聊着会穿插问他一两个以前的事,这样的问话非常危险,因为他说的话都会被黄丧核查。黄丧为人反复多疑,要取得他的信任需要时间和耐心。黄丧交给他的第一个任务是打理客栈,这是一个对他的长期观察与考验,如果他连客栈都做不好,黄丧绝不会让他参与到其他重要的事项上。他在大理深居简出,尽量不招惹麻烦以免节外生枝,只是彪叔这个人太热闹,平时做他副手帮忙尽心尽力,没想到操心起他个人问题也这么尽心尽力。

万佛楼总共有四层,每上一层,所见皆有所不同,第二层比较矮,所见的是万佛楼外的楠木林及湖水,尚是近处林子的风光,第三层视野拔高一筹,绕着圆形的外道走一圈,便能从各个角度整体地观赏杜甫草堂,三层的楼内有间小房,是工作人员休息室,斜斜地看过小房半敞的门,看见木质墙壁上挂了一把吉他。

回想刚到大理就他和彪叔两人,修缮客栈花了他很多精力,他的起居室是最先被修缮的一批,翻修过程他盯得很紧。确认自己起居室没被监控后,他恢复了上网,修缮工作步入正轨后,他亲自招了小宝和花花两名新员工。小宝和花花是当地高中刚毕业的小年轻,品貌端正,背景干净。

三人互相搀扶着,双股战战地登上万佛楼。

黄小伟的生活每天都很清简,太阳升起,他开始和木匠一道商议修缮细节,日头升高,他守在木匠身边看木匠手中的木料焕发出新的生命力,日头下沉,他们回顾总结一天的工作,他回到起居室,坐在古香古色的书桌前开始玩游戏。彪叔和小宝、花花一天到晚不是在院子里跑前跑后准备吃的,就是出门采购物料。热闹的彪叔带着愣头愣脑的小宝、手脚麻利的花花把日子过得活泼泼的,他身在其中,不经意间会有些恍然,这陌生而热闹的烟火生活总会在一瞬间击中他,让他感觉温暖,像陆云歌曾经给过他的感觉,不同的是,现在的温暖普通家常,而陆云歌的温暖则有些缠绵。

他们仨一个跑,两个追,林一峰也不真的赶上廖静雅,只在身后赶鸭子似的撵她,陆云歌本来是来杜甫草堂附庸风雅的,接过跟着这对“疯一样的男女”跑了个半死,到了万佛楼,这对疯子才消停下来,狗一样吐着舌头贴在粗壮的木柱上喘气,停止了折腾。

“阿嚏!阿嚏!”陆云歌打了两个响亮的喷嚏,揉着鼻子,“是谁在念我?”不确定地问身边的廖静雅,“两声是念还是骂?”

廖静雅一声尖叫,拔腿就跑,边跑边叫:“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是我的,万里桥西一草堂,百花潭水即沧浪也是我的,还有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是我的,功盖三分国,名成八阵图,这些都是我的,这些句子你们都不许念了!”

廖静雅抱着书踩着脚下金黄的落叶:“两声是念,三声是骂,四声是感冒。”

林一峰眯起眼:“廖静雅啊,我发现你顶赖皮,今天我一定要好好修理修理你,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跟我耍赖。”起势就要追她。

刚说完便打了三个响亮的喷嚏,廖静雅擦完鼻子的手指抬了抬圆圆的镜框哼哼:“妈的,是谁在骂我?”

廖静雅做了个鬼脸:“我刚已经背了,这首算我的了。”

镜片一反光,看到食堂门口站着的方脸男生正在朝她们这边张望。

林一峰咂嘴:“你别抢我的啊。”

“赵元吉在门口呢,又在偷窥你。”她扒到陆云歌耳边耳语。

廖静雅插嘴问:“是不是三顾频烦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陆云歌顺着她指示看过去,果然看到了摄影系的赵元吉,二话不说转身就走:“静雅你去食堂吃吧,我回寝吃泡面了。”

林一峰接过落花:“前几天才去了武侯祠,我背首丞相的。”

廖静雅拽着她不许她走:“还怕他不成,每回我都帮你挡了,这次也看我的。”刚说完便恍然大悟,“靠,就是这孙子在骂我,他肯定骂我是电灯泡!万年电灯泡!他一定是这么想的!”

“这可多了,我来接。”陆云歌张口道,“岐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俯身拾起两朵小小的落花,赠给了廖静雅、林一峰。

陆云歌被她拽在原地动不了,低声求饶:“静雅,你放我走吧,每回你挡他都闹出流血事件,学校打架是要被开除的,别闹出大事儿来,让我走吧。”

“老杜的诗多,咱们来接龙比赛,接杜甫的诗,看谁接不下去,我刚说了一句,你们谁接着来?”廖静雅笑道。

廖静雅拿起不锈钢餐具摇得哗哗响:“包子!你就是个包子!我廖静雅天不怕地不怕,怎么跟你这个人成了死党,肺都要气炸了我!”

回成都的最后一个下午,他们去了杜甫草堂,红墙夹道的小径两边是笔直茂盛的修竹,廖静雅介绍:“这条是花径,杜甫诗云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

陆云歌和廖静雅拉拉扯扯间,赵元吉像练了轻功般不动声色地飘到她们身边,方方的脸带着盎然的笑意道:“好巧啊。”

林一峰租了辆车,自驾去乐山朝见大佛,辗转去武隆看天坑地缝,绕道回四姑娘山,如果不是因为开学时间迫在眉睫被廖静雅、陆云歌死拉着回成都收拾行李,他还想开去稻城亚丁玩一趟。

陆云歌和廖静雅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蹦,廖静雅尖叫着:“巧什么,你守半天了当我们没看到?还有,你是鬼啊,一声不吭地突然冒出来。”

林一峰到来的这一周他们异常忙碌,忙着玩,忙到脚不沾地。

“廖静雅同学,你说话有点不讲道理哦,我刚才是不是说好巧了,这能算是一声不吭吗?”赵元吉方着脸认真地辩道。

这样就好,有花有酒有朋友,良辰美景奈何天,唯愿一切永不变,停在此刻,永远停留住,她为数不多的,丰盛的,瞬间。

“赵元吉,你还敢狡辩。哎,你说我怎么看到你就想挠你呢,瞧我这暴脾气。”廖静雅说完亮出尖尖的爪子朝赵元吉扑去。

少女黑亮的发丝缠绕在一起,铺展在床单上如一朵绚烂盛放的墨菊。陆云歌眷念这永恒的誓言,将脸埋进盛开的墨菊里,漂浮的心好像停泊进了温暖安全的港湾。

赵元吉见状回身一躲,廖静雅扑了个空,扭身还想再蹦,尖爪子已被人拿住。

陆云歌侧脸看着廖静雅,廖静雅有张孩子似的脸,饱满纯净,圆圆的眼睛透出温柔的光亮,她将头朝着孩子脸的廖静雅歪去,想要离她再近些,她们穿着纯棉睡裙躺在一处,十八岁的少女如娇嫩鲜艳的格桑花,她们在清凉的月色里举起手,借着月光在墙面比出各种剪影,飞翔的鸟、长耳朵兔子、金冠子凤凰……

赵元吉对按着廖静雅爪子的男生拱手道:“兄弟谢了,后面我一定请吃饭。”然后撩起长袖露出手臂上横竖不齐的血指甲印对陆云歌说,“陆云歌,我就想问你几句话为什么这么难,你看每回被你朋友给挠的,你给我十分钟,我们私下聊两句,问清楚了我再也不烦你。”

廖静雅手背上有了湿润的触感。这些天她日日跟陆云歌在一起,陆云歌经历的事,她大都知道了,心口突地一疼,侧身用手指擦了陆云歌的眼角:“云歌,你不会失去我,我给你保证,你永远都不会失去我,我们是一辈子的好朋友,至死不渝。”

廖静雅被按住,挣扎个不停:“赵元吉!你太无聊,陆云歌都拒绝你了,你还死缠着问什么。”

“我们要能永远在一起就好了。”陆云歌小声说着,想到江楚桓的离去,一颗泪珠毫无预兆地滚了下来。

赵元吉扭头看着廖静雅:“我就是想问个为什么,我哪里不好呢?拒绝我可以但要说清楚原因啊,就跟考试做题一样,做错了没关系,你得告诉我正确答案啊。”

“大学这几年肯定不会分开了,以后就不知道了,不过云歌,”廖静雅侧身向她,丰腴白嫩的手臂搭上她的肩,“就算我们不在一起,也是最好的朋友,互相扶持,荣辱与共。”

廖静雅听了更来气:“神经病,还要正确答案,咬死你!”低头就要咬按着她的男生。

“静雅,我们是死党,是不是就不会分开了?”陆云歌把头发铺展开来轻轻问。

男生敏捷地把手腾到她胳膊上,一用劲儿夹住廖静雅的两支手臂,令她动弹不得低头也够不着。

一直到临睡,陆云歌都很激动。她坐在床沿晾干了头发,爬到廖静雅身边躺下,廖静雅的头发比她短一点,才干不久,她们隔了不到一拳的距离,横躺在一起,两双脚高高地跷上靠床的墙壁。

“小姑娘够烈啊,哪儿人啊?”男生问。

林一峰迈开大步买来香,三人一同向前跪上猩红蒲团对着后方正殿的刘关张塑像赌咒发誓,结成死党。

“放开老子胳膊,你个瓜娃子。”廖静雅骂道。

陆云歌也激动了:“继续一起加油,一起念书,一起写作品,永远在一起!”

“呵,四川的,我也是。”男生笑了。

廖静雅立马响应:“好啊,我们结义吧!做一辈子的死党,互相扶持,荣辱与共!”

“你四川哪儿的?”廖静雅停止了挣扎,昂着头问他。

林一峰看着三义庙抬了下巴:“要不要来个结义?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那种。”

“我说几句四川话你来猜。”

林一峰流连于身边的美景,感叹武侯祠的建造简直到了移步换景的程度,观赏间三人到了三义庙,庙前的大香炉香火鼎盛,香炉前一字排开四个猩红蒲团,上面跪拜着许愿的人。

“好啊!”

陆云歌拉住廖静雅展得长长的手:“还记得半年前在北京,我们承诺要一起加油,一起考上,一起念戏文,一直在一起,这个诺言现在真的实现了。”

陆云歌看着廖静雅和她的老乡进入到愉快的猜地域环节,知道有些事儿想回避是回避不了的,尤其对方是赵元吉这种较真的人,那就只能说清楚了。

怕他们不懂,她回头补充道:“和你们在一起,就这样走着路,吹着风,聊着天,都让我觉得特别好。”

她跟赵元吉走在人烟稀少的小径上,金黄的落叶铺满了小径,松脆的落叶被他们踩出“嘎嘣”的脆响,在一片脆响中,赵元吉开了口:“陆云歌同学,你觉得我对你好不好?”

他们聊着天走过夹道的红墙,浓密的绿荫密密织满了头顶的天空,一阵微凉的风拂过,绿枝摇摆间漏出零星的缝隙,廖静雅伸手感受迎面而来的风,仰头看天感叹道:“真好。”

她微垂着眼眸:“我不知道好不好。”

学戏文的向来对文字敏感,他们仨看了遍《前出师表》《后出师表》,注意力最后落在《诸葛亮活动简表》上,发现诸葛丞相在十五岁就结婚了,后面就此细节三人讨论了一路,觉得完全可以写个《少年诸葛亮》的本子,讲述诸葛丞相年轻时的恋爱婚姻生活。

“不知道?”赵元吉拍了大腿,“从我决定追你那天起,每天我都给你拍一张照片,有你上课的,有你吃饭的,有你发呆的,这么用心对你,好不好你不知道?”

“这都能争,真服你们了,你们一个用上半句,一个用下半句不就行了。”陆云歌隔开快要吵起来的二人,觉得能为几句话争得面红耳赤这点上充分暴露了他们的专业。

陆云歌忍不住打断他:“可你这是偷拍。”

“是我的。”

赵元吉哼道:“偷拍怎么了,你看到拍出来照片的效果了吧,就我这水平多少人给钱求我拍呢。”

“是我的。”

陆云歌站住脚:“赵元吉,你自我感觉太好了,可能你认为这是一种表达心意对人好的方式,可是很抱歉,我不领情,你也不该强迫别人领情。”

“那可不管,今天我看到了,是我的。”

赵元吉眼神闪动了一下。

廖静雅伸手拦他:“上次我就跟云歌说这句是我的了,你今天倒跑来抢了,北京碑也不少啊,不许抄我成都的碑。”

陆云歌有点后悔话说得太直,怕伤到他:“其实,你这人不差,有艺术才华,做人做事都很认真,而且特别有韧性,每晚都托人送一袋零食到我们寝室,虽然每次我都给你退回去了,可你还坚持送。”

林一峰对碑念道:“煦物如春,化人如神。劳而不怨,用之有伦。这四句马屁拍得真到位。我得记下来,以后教师节送老师贺卡又有素材了。”说完摸出手机拍下碑文。

“等等,”赵元吉一脸问号,“零食你不都吃了?没退啊。”

今番来不知是否是立秋的缘由,气温凉爽了些,一进武侯祠大门,浓荫丛中矗立着六通石碑,最大的一通最出名,是唐代“蜀汉丞相诸葛武侯祠堂碑”,亦称为“三绝碑”。

“退了啊,每回都是廖静雅拿去还的。”

八月下旬,川府立秋,天朗气清。廖静雅带着林一峰、陆云歌去了大名鼎鼎的武侯祠,林一峰是初游,陆云歌是二游。陆云歌第一次来是不久前的盛夏,一阵接一阵的雷雨,她和廖静雅坐在武侯祠内的茶楼避雨,看雨中绿杉蓁蓁,翠叶荣荣,不知不觉就耗了半日光阴。

“没有啊,没还啊。”赵元吉一脸懵逼。

廖静雅于是跃跃欲试地想要当众殴打林一峰,陆云歌艰难地拽着他俩往车上拖:“光天化日的不嫌丢人?等到了没人的地方你俩再打我不拦着。”

“这只馋猫!”陆云歌突然悟到,尴尬地红了脸,“我把买零食的钱还你吧,真不好意思。”

林一峰鼻子里哼了一声:“想太多了吧,你俩撑死陪吃陪聊,想要第三陪,就你俩这平淡无奇的身材,我可不干。”

赵元吉也明白了,摆摆手:“嗨,算了,也没几个钱,今天我就想问明白,既然你觉得我也不差,为什么不能接受我呢?”

廖静雅接口:“是啊,感觉我俩像三陪。”

陆云歌踩碎一片落叶抬头看着赵元吉:“你不差,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必须喜欢你。”

陆云歌蹙着眉:“你这话配上你的动作再配上你的花裤衩怎么让人感觉怪怪的。”

赵元吉依旧不大甘心:“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林一峰深以为然地点头,把行李推车交给酒店派来接机的司机,长长的手臂一展,一左一右架在廖静雅和陆云歌的肩上:“你们陪我在四川好好玩玩,咱们真有段时间没见了。”

陆云歌望着天空高远湛蓝的一角,摇了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我只知道自己不喜欢什么样的。”

“贵。”陆云歌接口。

赵元吉千辛万苦甩开跟屁虫廖静雅本想能单独问陆云歌几句明白话,没想到这姑娘说的话像一个哲学家,将他绕得更晕了。

“当然不行了,我林一峰全身上下最大的特点就是……”

陆云歌踩着松脆的落叶转了身,背影被斜阳拉得长长,他站在她的背影里听见她软黏的南方话:“你看过金庸的《白马啸西风》吗?最后一段蛮好的。”

“订好了,香格里拉豪华阁城景大床房,大少爷,你就不能低调点住个快捷酒店?想我是成都土著,都没去过这么奢侈的地方。”廖静雅发着牢骚。

赵元吉郁郁寡欢地去了图书馆,在高大的书架间找到了金庸的《白马啸西风》,他在一个阳光充沛的角落坐下,寂寥地翻着书页直到末尾:

“你懂个毛啊,这叫Man!国外都喜欢晒黑,还有专门的美黑膏,唉,跟你这土鳖说不清楚,酒店订好了吗?”林一峰摇着他的花裤衩问。

白马带着她一步步地回到中原。

“小白脸哪儿去了?怎么回来了一个非洲人?”廖静雅一脸不可思议地掰着林一峰古铜色的脸问。

白马已经老了,只能慢慢地走,但终是能回到中原的。

廖静雅和陆云歌在机场接到晒得一身古铜皮肤,穿着热带风情花裤衩的林一峰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江南有杨柳、桃花,有燕子、金鱼……

离大学开学还有一个星期,林一峰从太平洋的海岛上旅游回来了,回国前知道廖静雅、陆云歌在成都,二话不说买了直飞成都的机票。

汉人中有的是英俊勇武的少年,倜傥潇洒的少年……

黄小伟看着胖墩墩、笑容可掬的刘传彪点头笑道:“那就有劳彪叔费心了。”

但这个美丽的姑娘就像古高昌国人那样固执:“那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我偏不喜欢。”

黄丧这人,有些捉摸不透,之前不惜以重酬寻黄小伟,现在见到面了,又把黄小伟放在大理开客栈,自己继续在外面贩毒。难道是不够信任他,要长期观察?黄丧既狡猾又谨慎,既然如此,他就先按黄丧的要求打理好民宿客栈,走一步看一步。

赵元吉读完结尾才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了一个多么难搞的姑娘,而他的初恋就在这个阳光饱满的下午正式无疾而终。

“你哥在国外有生意,要忙一段时间。这段时间,我们先把客栈做起来,争取经营好点,等他回来给他个惊喜。”

赵元吉的事过后,陆云歌的感情生活就清净了,难搞的名声一传播出去,正常男生都很有自知之明地退避三舍,这一退,陆云歌就清净了一年。

“那我哥呢?”

按照林一峰的话说是姑娘分三种,一种爱脸,一种爱钱,一种爱才,但陆云歌很不幸是第四种,她是意识流,根本不清楚自己要什么。这种最要命,说变就变,瞬息万变,让追求者无从下手,难搞,费尽,耗时耗力最后还竹篮打水一场空。

彪叔站在院中指着这栋民宿:“小伟,你大哥想把这座老房子做成民宿客栈来赚钱,在这里你是当家的,我协助你打理客栈。”

现在的人都比较现实,陆云歌既不是有几套房子的北京土著,也不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一个略有薄姿的南方小姑娘,这么难搞那就不要搞了。

黄小伟跟着彪叔去了大理,进了一栋前有流水,中有庭花,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的民宿,院子有三进,古朴自然,有些不同程度的破损。

夏日空旷的教室,他们仨躲在太阳晒不到的后排,廖静雅一屁股坐在桌面上,听着林一峰的分析啃着苹果点头:“这一年啊,咱班最丑的女生都有男朋友了,云歌还无人问津,我也老琢磨这事是为什么,今天你一说我全明白了,还是男人懂得男人啊。”

江楚桓,不,现在我们应该称他为黄小伟。

陆云歌把面前的剧本一关:“今天出来整剧本的,怎么又聊到我身上来了?廖静雅你光知道说我,你自己也没男朋友啊。”

像陆云歌原本是想在游戏中给江楚桓留言,她预料不到自己和廖静雅成了这款游戏的忠实粉丝。像江楚桓原本以为按照黄丧的要求去到大理跟着做买卖逐渐打入内部,他预料不到自己成了一家民宿客栈的老板。

廖静雅咬了一口苹果:“林一峰刚说的三条,一种爱脸,一种爱钱,一种爱才,陆云歌你看我是哪种?”

很多事是预料不到的。

“依我看啊,”陆云歌的细长的手指有节奏地叩打着剧本封面,“你是又爱脸又爱钱又爱才。”

消息发送前,陆云歌对着电脑念了遍,犹豫了一下,终究觉得“想你”二字过于肉麻,删除了。反复检查最后的三个*号有没有打错,以确保江楚桓能收到她的留言。按下发送键后,意犹未尽地想发会儿呆,却被廖静雅大呼小叫地拉去练级,就此踏上了她的游戏江湖路。

廖静雅一屁股跳下桌子,一手拿苹果一手握住陆云歌叩打着剧本的手感慨:“知己啊,真不愧是我的知己!”

***

林一峰听了大笑出声:“你们两个啊,都难搞。希望我有生之年能见到敢于永攀高峰,挑战人类极限来追你俩的勇士。”

是我。

陆云歌和廖静雅想到了什么,心有灵犀地一齐回头问:“林一峰,你和你女朋友怎么样了?”

想你,

“嗨,闹呗,最近要挑剧本没工夫理她,天天打电话闹。”

楚桓哥,你在外面怎么样呢?希望你一切都好。

“那你怎么办?”廖静雅问道。

我是陆云歌,“小云子打怪兽”是我在游戏里的名字,好玩吧:)廖静雅的名字是“大侠饶命啊”,每回看到她的名字我都想笑。今天给你留言是想跟你说,我来成都了,住在廖静雅家,廖静雅爸妈人很好,我在这儿很开心,刚刚静雅带我吃了火锅,你吃过成都的老火锅吗?可香了!牛舌超级好吃哦!下回你来成都,我带你去吃:)

“还能怎么办,我这号女友典型的爱钱,这阵儿忙过了给她买个新款包就老实了。”林一峰不耐烦地挥挥手。

楚桓哥:

他们三个待在空旷的教室里闲聊了一阵,关于剧本依旧没有明确的方向。林一峰于是想拉她们去奢侈品店帮忙掌眼,给女朋友选个包,廖静雅颇有兴致,陆云歌惦记着剧本回绝了林一峰的邀请独自去了图书馆。

当天她和廖静雅吃着火锅,聊到这方面,觉得来成都的事比较重要,应该给江楚桓在游戏里发个消息,告诉下他自己的新动向。廖静雅是个咋呼性子,鼓励她赶紧留言,吃完火锅,两人便火烧眉毛般跑到电子城为陆云歌选了台笔记本电脑,回家按之前江楚桓指示登录游戏在方寸山下找到了回音壁,陆云歌在回音壁敲下文字。

陆云歌在通往图书馆的小径上踽踽独行,藏身在树荫下走,求得一份清凉。平日里廖静雅与她形影不离,她独自一人的时间不多,这样单独的时刻,她会悄悄地从心底打捞起一个密封的瓶子,解开瓶口的封印,允许自己探究封印在心底的问题,像,她的爱。

张小北吃了一惊,说她怎么一眨眼就蹿成都去了,后来搞明白她跟廖静雅在一起也还放心。

到底什么才是爱?

要说这游戏还是陆云歌带来的,来成都的第一天,她跟张小北汇报动态。

今天林一峰和廖静雅八卦她的个人问题,说她是意识流,根本不清楚自己要什么。这话是对的,脸、钱,才到了她这里统统失灵了,赵元吉不错,可她偏偏不喜欢,拒绝赵元吉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这一年里,因为作业和参加活动,各式各样的男生她也见过一些,各有优点和特色,但她依旧不喜欢。

玩起来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有合得来的人陪你玩儿混得更快,一眨眼,陆云歌在廖静雅家已经混了三个星期,两人天天睡到日上三竿,吃了午饭开始玩游戏,下午出去遛一圈,晚上继续玩游戏,有时半夜玩爽了,出去吃个夜宵,回来打通宵。

她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只知道自己不喜欢什么样的,只知道所有这些男生,通通她都不喜欢。

她们穿着纯棉睡裙躺在一处,十八岁的少女如娇嫩鲜艳的格桑花,她们在清凉的月色里举起手,借着月光在墙面比出各种剪影,飞翔的鸟,长耳朵兔子,金冠子凤凰……

到底什么才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