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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 喜欢加菲猫的你,别丢下他

那天男人抱我回家,我故意忍着困意没睡觉,就是在记路。

怎么讲,我很感谢自己的先见之明。

虽然我对从宠物医院出来的路不怎么熟,但多晃两圈,总可以找到方向。

所以我趁着下午人多,溜走了。

我找到了。

宠物医院的人想把我留下来养着,但是又说什么钱不够。我想,我是一只苏格兰混苏黎世中途折转天安门,拥有错综且复杂的血统的高贵的猫,怎么能沦落到让别人为难的地步呢?

看着熟悉的房子,我伸了个懒腰,然后学着男人慢条斯理的样子,慢吞吞地把自己团成一团,守在了他门口。

现在宠物医院的人打电话让他来领我回家,他居然说:“那不是我的猫……不不,我不养……喂东西太麻烦了,我记不住该喂多少……还得洗澡……不,不养……你们把它放在街上就行了。嗯,给什么动物中心也行。”

晚上,男人出门觅食。我是怎么知道的呢,因为他一脚把我踢醒了。

那个男人从第一次送我来之后,就再没来看过我。

他也很错愕:“你怎么在这儿?”

大概一周之后,我从宠物医院出来了。

“喵——”你踢到我了。

我打了个寒噤,觉得他有点可怕。

“你居然认得路?”

他是故意那么说的。

“喵——”你踢到我了。

……

“你听得懂我说话吗?”

我突然看到他的嘴角轻微扬起了一点弧度。

“喵——”你踢到我了。

“呃——哈哈,哈哈,哈哈……”女生一脸尴尬,同时手忙脚乱地给我换床单,擦湿漉漉的毛。

“我是不是有病,”他挠挠头,“居然在这儿跟猫说话。”

“那你刚才还说它是饿了。”他语调平平地说。

“喵——喵——”你踢到我了,以及我可以留下来吗?

“呃——”女生干笑两声,“是的。”

我留下来了。

“它是不是尿床了?”男人又指着我,一脸茫然地问那个女生。

第七次看见我在门口守着之后,他叹了声气,然后进屋了。我看见那道没关紧的门缝,“喵”了一声,钻了进去。

但当时我不知道这些,我只知道我憋不住了,于是我就尿了。

“喵——”我入住啦。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时候,他的女朋友飞去见他,遭遇空难刚刚去世。

晚上,他坐在沙发上研究刚买的猫粮,我看着屋子里温暖的灯光,还有光着脚的他,突然眼睛有些热。

那个男人一直处于放空状态,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周围好像隔了一层透明的玻璃罩,浓浓的沮丧和哀伤围绕着他。

上一次我眼睛热,是在一个沙尘暴天气里,即使我躲在灌木丛中,还是有沙子钻进我的眼睛,眼珠子像被火灼似的,热辣辣的,然后就是酸,酸得要命。

我又“喵”了几声,还是没人理我。

他研究完猫粮看向我,不知道在想什么,半分钟之后,他开口:“你长得好像《奥特曼》里的怪兽啊,你就叫奥蕾莎吧。”

但是,没有人听懂我的话。

我热乎乎的眼珠子突然像被一阵大风吹过,凉了大半。

“喵——”我不饿,我想撒尿。

呸你姥姥的。

“没关系,猫猫可能刚醒,饿了哦。”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走了过去,用头顶开他的手,然后眯着眼睛,拿脸颊蹭他的手心。

我“喵”了几声,试图引起他们的注意。是男人先转过头来,然后指着我,一脸茫然地问那个女生:“它要干吗?”

我看过,那些宠物猫就是这样跟主人撒娇的。

呸。

但我不是撒娇,我只是觉得他手心有些凉,想分给他一些热量。

“哇,你好有爱心哦!”女生捧着脸,一脸崇拜地看着他。

他很惊讶,但紧接着我就看见他像是流露出了一些怜爱的情绪,因为我偷偷看见在我蹭他手心的瞬间,他眼神突然像融化了的冰激凌。

“啊,不用了。”男人冷冷淡淡地拒绝,“它不是我的猫。”

那之后,我渐渐地胖了起来,因为男人似乎做了很多功课,各种猫粮他分得很清,每天准时准点给我备好。

因为那个穿着白色工作服的女生,说话的声音和笑容,跟那些见到帅哥犯花痴的女生一模一样。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我渐渐地掌握了一些男人的生活习性:

我想这个男人应该长得很帅。

比如,他只要叹一声气,就说明他被磨得没办法了,要妥协了。

“对的哦。要是猫猫不喜欢这种硬硬的话,你还可以给加点温水冲一下,泡软了,它说不定就会喜欢吃了哦,然后我们店还可以免费赠您三次洗护美容哦……”

比如,他每周都会拿着篮球出门,回来后一身大汗。

“吃三勺这个就行了是吗?”他问。

比如,他每天晚上都睡不着觉,即使工作做完了,还是会坐在窗台上拿着个本子,不知道画些什么。

醒来时,我先看见一片白花花的天花板。要不是我确定周围说话的声音里有那个男人,我以为我提前去见加菲猫了。

比如,他白天会扯上窗帘睡很久很久。

在他做出更离谱的决定之前,我先撑不过倒了,我在倒之前听见他碎碎念:“哎,浴室热水也可以泡吧……”

比如,有个声音很大的小老头儿时不时会来家里,风风火火地吼他几句。

后来还是没吃成,因为他发现家里没热水。

比如,那个很凶的、被男人叫作“师父”的小老头儿来家里时,男人嘴角会难得带上笑意。

“喵!”我去你个大狗蹄子的!

比如,他很孤独。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说:“两个都给你好了,好像过期了……”

他在好长好长一段时间里,都画着同一个女生的样子。

“行,就酸菜牛肉味吧。”他点点头,“因为我想吃青椒牛肉味的。”

长长的头发,柔顺地搭在肩头,戴着一副细细的眼镜,眼镜里的眼睛弯弯的,正温柔地笑着。

“喵!”我哪个都不要。

有一次我看见他伸手,摸着那个女生画像的轮廓,嘴里喃喃自语念着:“余嫣……”

“青椒牛肉味的,还有——”他又翻了一圈,又拿出一袋紫紫的东西,“还有酸菜牛肉味的,你要哪个?”

后来,男人终于不再画那个女生。

“喵?”

他把所有的画都收起来,卷着放在画筒里。

因为我跟着他到家后,看他在厨房冰箱里翻半天也只翻出了片早就萎了的白菜叶子。他又在橱柜里翻半天,最后拿出一袋花花绿绿的东西,很是认真地问我吃不吃。

那个下午,他坐在画筒边,看着虚空,发了很久的呆。

这个男人肯定从来没有照顾过人,哦,不,猫。

又过了很久很久,我都有些老了。

我翻了个白眼。

他接到那个叫“师父”的人的电话,“师父”让他去机场接一个人。

嘁,装什么运筹帷幄的鬼淡定。

他大概很不乐意的样子,在那儿故意拖时间。

我看着他的腿,人类走路跟我不一样,他们两条腿一前一后就走了。很好玩。我有时候吃饱喝足了,会专门趴在花园边上看人类走来走去。现在这个人也是,两条腿一前一后走着,但他跟别人不一样,他走路很慢,很悠闲,慢条斯理的。好像前方火山爆发了,他也不会改变步调似的。

我想,是何方神圣能还没见面就让顾淮文这么讨厌?毕竟,我太久没见到有情绪起伏的顾淮文了。他像是自愿待在一个水桶里,把自己和周围世界泾渭分明地分隔开。

围巾很暖,我差点就睡过去,但我没睡。

那个“何方神圣”没让我等太久,当天晚上,她穿着白T恤和直筒牛仔裤,清清爽爽地“登堂入室”了。

他到最后也没过了心理那一关徒手抱我起来,只是解下脖子上的围巾,把我绕了一圈,然后隔着围巾,把我抱走了。

从此,寂静了很久的顾淮文好像被淋上了各种色彩。

我又不是故意搞这么脏的,要不是只有垃圾桶里有点吃的,要不是下雨了没地方躲,要不是人类车开得太猛老溅我一身泥水,我至于吗!

他会生气地追着那个女生打,也会笑着被那个女生追着打;他会因为那个女生捂着肚子哈哈大笑,直到笑出眼泪;他会因为那个女生可怜巴巴的无助样子心软,他开始变得生动。

我这么高贵的猫,能允许你抱是你的荣幸好吗!你在那儿嫌弃个什么开心麻花!

他越来越少地在半夜坐在窗边发呆,他越来越多地因为那个女生干出的事儿目瞪口呆。嗯,实话讲,我很喜欢他目瞪口呆的样子,看着很傻。

他蹲下来看了我一会儿,看那意思是想抱,但是又嫌脏半天伸不出手。

这片岑寂了太久的石头森林,慢慢变得热闹。好像黑屏的电视,突然被擦去了灰尘,放上了彩灯,明媚地发着光。

他有一头乱蓬蓬的卷毛,虽然面无表情,但我看得到,他的眼睛里像铺了一层暖暖的棉花,软绵绵一片。他跟那些面带和善的微笑,但眼底冰冷的人不同。

我也喜欢那个女生,从见第一面开始就喜欢。

但我想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掉他。

不是因为她没出场就把顾淮文给气着了(好吧,我承认有这个原因),而是因为她的书包上,挂了一个加菲猫的毛绒挂件儿。

他长得好不好看,我不知道,毕竟在我心里,加菲猫是最帅的。

要知道,机器猫不是猫,凯蒂猫是我们猫界的耻辱,只有加菲猫,才值得我们摇旗呐喊。

我抬头,是人类的雄性品种。

喜欢加菲猫的女生,不会差的。

正晕着呢,一个黑色的阴影挡住了阳光。

时光像是凝在罐子里的蜂蜜。我跟着他俩一起搬到了云南。云南一年四季都热,屋子里像永远盛开着金色的阳光。

好嘛。这年头,一只猫想死得有尊严些都不可能。

虽然我很想陪着曾经那么孤单的他一起变老,但时间老头儿可能嫉妒我们猫族的智慧,于是只分给我们十年时光。

可能是饿晕了的缘故,我总觉得周围人都在转圈儿,路也在转圈,一会儿横着,一会儿竖着。我支撑着身子站了很久,也没能确认了到底哪边才是正确的大马路方向。

所以尽管很不讲义气,但我还是得提前离场。

虽然原计划是要走得从容优雅,但我已经太久没吃饭了,这直接导致我四条腿像干枯的树枝,僵硬又脆弱,不堪重负地载着我的背脊骨,虚弱地前进着。

我走的时候,他和那个女生应该已经有孩子了。因为她的肚子看起来很大,像是塞了一只加大号的加菲猫。

但今天好歹是我的大限之日,我决定单方面确认,刚才飞离我英挺湿润的鼻头的,是只五彩斑斓的美丽蝴蝶。

她看着很伤心,而他个没良心的只顾着抱女生,安慰女生,一眼都没看我。

我看着它边飞边掉渣儿,怀疑它其实是只扑棱蛾子。

但我跟他在一起生活了那么久,我知道,他是不忍心看我。

太阳唤起了万物,包括一只有白色翅膀的蝴蝶。我皱皱鼻子,这只蝴蝶飞走了。

我现在已经很老了,眼珠子那么混浊,胡须都软趴趴的,再也没了以前的光泽。

由此可见,这个世界算是完了。

即使还想和从前一样,他抱着女生,女生抱着我,但也没有那个力气跳上女生的腿。好在女生一向懂我,她弯腰把我抱起来。

好气哦。我堂堂一只苏格兰混苏黎世中途折转天安门,拥有错综且复杂的血统的高贵的猫,居然沦落到饿死的程度。

我“喵”一声。

——因为反正不这样,我也得饿死。

她愣了一下,然后破涕为笑,眼睛像是盛放着露水的一朵花瓣。她拍拍我的头。

明天我就抬起我高贵的臀,用最优雅的步伐,漫步到车辆底下,以最从容的姿态,用最绚烂的方式,迎接我的死亡。

时光还像是凝在罐子里的蜂蜜,云南一年四季还是那么热,屋子里还是像永远盛开着金色的阳光。

呵,这种由人类建立起来的世界,有什么好眷恋的?

但当我闭上眼,阳光枯萎了。

第379次被人类从车底下、灌木丛里、屋檐角落、垃圾桶旁之类的地方撵出来的时候,我对这个世界已经丧失热爱了。

闭上眼的刹那,我听见他对夏晚淋说:“……”

我这样心高气傲、洁身自好的猫,没有成为杰出之猫我认了,不是统领我也认了,好歹给我一个遮风挡雨的棚啊!这很难吗?

不知道他说了什么,我没听清。

也不说统领猫族了——现在个别的猫同志已经丢掉猫的尊严,沦为人类的宠物了,我也不稀罕当这样不齐心的种族的统领。

你看,我连耳朵都不好使了。要知道当年刚被他捡到的时候,即使在饿晕的刹那,我也清楚地听到他说了什么。

我想问问加菲猫,我都流离失所这么久了,西广场的水仙花都开了两轮,东钟楼的茉莉花都香了四次了,为啥我还没有成为杰出之猫?

也该走了。我这样一只苏格兰混苏黎世中途折转天安门,拥有错综且复杂的血统的高贵的猫,刚才“喵”的那一声居然那么虚弱,真是有损猫的脸面。

所有现阶段看起来流离失所的流浪猫,都是将来会统领猫族的杰出之猫。

他最后到底有没有看我,我不知道。

我的祖先加菲猫曾经教育我们猫族:要想成为一只备受敬仰、不被愚蠢的人类和狗族压榨的猫,必定会先经历挫骨扬灰的痛,必定会先经历颠沛流离。

我只知道,他旁边的女生一定听懂了我的话。

我是一只苏格兰混苏黎世中途折转天安门,拥有错综且复杂的血统的,高贵的猫。

我那声微不可闻的“喵”说的是:喜欢加菲猫的你,别丢下他。

我是一只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