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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十二月时光狡黠

所以这次夏晚淋的生日,他全程装作没想起来,等夏晚淋气鼓鼓地睡着了,他才摸进夏晚淋的房间,放下早就准备好的生日礼物。

即使半年过去,他也记得清楚。

又一年冬去春来,夏晚淋迎来了毕业季。

嘴上说着“不会松懈”,十分感人,十分宠溺,但是是非分明的顾淮文同时也记住了夏晚淋那句“真的很想把你送的链子卖了”。

丁小楠看着拍好的毕业照,又看看大一军训时拍的照片,十分唏嘘:“时光荏苒啊,感觉还没怎么玩,也没怎么学,但就毕业了——我现在可真好看。”

顾淮文张嘴咬住夏晚淋的手指,笑得很是宠溺:“不会松懈的。”

夏晚淋:“……”

“反正,新的一年,你得继续爱我,不许松懈。”夏晚淋手指都伸不直,也对不准顾淮文的眼睛,摇摇晃晃的,却拼命想要做出威严的样子。

这两者之间有任何联系吗?

顾淮文也不装冷淡了,整个人抱着夏晚淋亲昵得不得了,那架势跟捧着滴世界上最后的水一样,含在嘴里舍不得,放在心上舍不得,恨不得舍去春天的蚊虫,夏天的炎热,冬天的冰雪,造一个一年只有秋天的星球,把她放在里面,不分昼夜悉心照料着。

“女人果然还是要经历一点岁月的沉淀才好看。你看我大一的时候,也好看,但是好看得很肤浅,很表层。”丁小楠接着说。

“所以你还是别去当老师,再祸害一些祖国花朵了。”顾淮文见夏晚淋醉得人事不省了,整个人热腾腾的,脸颊红得像富士山顶飘着的晚霞,眼角也红,落不着实点,虚虚地飘在空中,时不时打个酒嗝,酒气腾绕的,像是活在某个迷蒙的温柔乡。

“你确定?”夏晚淋伸手去扒丁小楠的头发,“快让我检查检查你是不是偷偷安了我的芯片,怎么说的每句话都是我的风格?”

“说什么成语?”夏晚淋醉酒的脑子反应不过来,“就你有文化,我以后可是光荣的人民教师,你能比我有文化?”

丁小楠还没说话,夏晚淋放下了扒丁小楠头发的手,转而深沉地摸着自己的下巴:“没有,果然,仔细一回味,你说的话乍一听之下很像我,但是还是没我的有味道。”

顾淮文一只手抓住夏晚淋乱动的手,好笑地问:“我对你还不够千依百顺的?都没等你提要求,我先未雨绸缪地给你冲锋陷阵了。”

“你的是啥味道?”丁小楠问。

她打一个酒嗝:“上次你出差,阿姨打电话来我接了,说了好久,你以前对余嫣可好了,千依百顺的,对我你咋不这样?啊?”越说越委屈,夏晚淋红着脸颊,气得拍顾淮文的脸。

“说实话的味道。”夏晚淋甩头发,“而你,就是虽然说出的话很自大,但你自己其实也很心虚。我就不一样了——”

“因为我老觉得跟你在一起不真实。我毕业之后干吗呢?不想当老师,想到要面对那么多中二的青春期傻×就觉得可怕,还要教他们语文……拜托我自己高中时期都没听过语文课。但是别的好像也干不了,所以我多半还是去当语文老师。当语文老师又不能像数学老师给学生补课,就拿着那点死工资,我这一辈子肯定就是个穷光蛋了!现在趁着你还喜欢我,从你身上多刮一点钱财下来,以后被你抛弃了我好歹不至于沦落街头。女人得为自己打算啊!”夏晚淋突然换上香港TVB的腔调,说完又恢复正常,“我自己都莫名其妙呢,我俩怎么突然就在一起了,然后突然你就求婚了,明明你一直都看我不顺眼啊。”

“你就不一样了,你是恬不知耻。”丁小楠面无表情地接道。

“你怎么现在就在想养老金的事情了?”顾淮文伸手抚平夏晚淋的眉头。

夏晚淋将毕业照拿回家之后,顾淮文看了好久也没找着夏晚淋。

“你送给我的手链、脚链我都好喜欢,特别好看,跟我的手腕脚踝都特别合。但我老在想,你说你顾淮文亲手雕的链子能卖多少钱啊?我老在小楠面前说要卖了换成现钱当养老金,其实真有点这个想法,但是想到这是你亲手给我做的,我就舍不得……”说完夏晚淋还十分嫌弃自己似的皱了皱眉。

夏晚淋气得一把抓过去,说:“你根本就不爱我!你个虚情假意——哦,拿错了。”

整个人都很蒙,问什么说什么,没有问的她也老实交代。

她拿成丁小楠班的了。

今年寒假她回家前的最后一晚,可能是不舍离别,也可能是知道有顾淮文她醉了也没事儿,所以没控制量,几杯下去,夏晚淋切切实实地醉了。

“来来,夏晚淋,把你那句没骂完的话补充完整。”

其实不是顾淮文不想说,实在是夏晚淋醉酒太可爱——他是说真正的醉酒。

“算了吧,”夏晚淋笑得很是谄媚,“我想看电影,咱们看电影吧?”

“算了吧,”顾淮文笑得咬牙切齿,“我看你的爱也没多少诚意。”

顾淮文冷笑一声,点点夏晚淋的额头当作警告,然后走去找影碟。

“当然不是!”夏晚淋否定得很快,“我是出于对你的爱。所以现在你也可以出于对我的爱,跟我说说为什么。”

本来打算配合夏晚淋的智商看《蜡笔小新》的,但是夏晚淋说她大学毕业了,得看些有内涵的东西,俩人选来选去,选中了《赎罪》。

顾淮文挑挑眉,食指和拇指摩挲了一下,两手十指交叉撑在下巴下,笑眯眯地看着夏晚淋:“你给我做饭,是为了套话啊?”

看完给夏晚淋哭得稀里哗啦的。

这个问题真的很重要,夏晚淋太好奇了,因为丁小楠不可能说,那么就没人知道了啊?她自己不可能傻到主动跑到顾淮文面前说她要转手高价卖他送的链子……难不成她的身边其实一直有个隐形人,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这就很恐怖了。

她趴在顾淮文的腿上,埋怨顾淮文:“你怎么不跟我说这个故事这么惨?明天我们毕业聚会,我的眼睛肯定肿得跟刚割完双眼皮一样。你赔我的清誉!”

并没有意识到顾淮文的良苦用心的夏晚淋,着急地问:“那你是不是能告诉我,你怎么知道我打算卖你送的链子?”

顾淮文好笑地捏了捏夏晚淋的脖子:“你自己选的片子,怪谁?早跟你说看《蜡笔小新》了啊。”

艰难地抉择了一会儿,顾淮文还是选择了人性一点,他吸一口气,挤出一个鼓励的微笑:“感动。夏晚淋真棒。”

“可我都二十二岁了,还看野原新之助也太没出息了吧。”

顾淮文想说不能肯定,不然到时候她对做饭这件事太积极,受苦的就是他了。这次没熟还能天经地义地不吃,下次熟了他不就必须得吃了?但是顾淮文又想了想,觉得不能打击孩子的信心。

“你在我这儿永远是小孩儿啊,”顾淮文说,“可以看一辈子的动画片,没人敢说你没出息。”

“但是这是我第一次给你做饭哎,”夏晚淋看着顾淮文,“你就没有一点点感动吗?”

第二天夏晚淋眼睛确实肿了,但幸运的是除了顾淮文没有人看见,因为她没出门去参加毕业聚会。原因是,她感冒了。

顾淮文食指和中指并拢,盖住眼睛,无奈地笑着说:“你还是别下厨了,不适合你。”

“我就半夜起来上了个厕所,居然就感冒了?”夏晚淋一边擤鼻涕,一边不可思议道。

好嘛,听这意思,这货炒个土豆丝还没加油。他说刚才怎么嚼的每一口土豆丝都那么清脆,就跟刚切的一样。

“你是不是便秘啊,蹲太久冷着了。”顾淮文分析病因。

“可是加油,它就会往外溅啊。”

“胡说!”夏晚淋红着脸给自己辩解,“我肠道运转得跟栋国会大厦一样有条不紊好嘛!”

“你有没有想过是你油放得有点少?”

“请你跟国会大厦道歉。”顾淮文伸手摸夏晚淋的额头,没发烧,“被子盖好睡一觉。”

夏晚淋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可是我炒熟了,它就黑了。”

“不吃药啊?”

顾淮文把纸巾放下,眼睛看着夏晚淋:“得熟。”

“吃什么药。”顾淮文把夏晚淋塞进被子里,将边边角角掖好,“小感冒让你体内的白细胞去战斗就好了。”

“那是什么?”

“哦。”夏晚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刚闭上眼没两秒,“欻”地睁开,“睡不着,你给我讲个故事吧?”

顾淮文摇摇头。

“我要不再搭个台子给你唱个曲儿呗?”顾淮文伸手合上夏晚淋的眼睛。

“好闻?”

“你这样感觉我像是死不瞑目的人,然后你来合上,嘴上再说一句‘安息吧’,简直就齐活儿了。”

顾淮文摇摇头。

“闭嘴。”顾淮文去捏夏晚淋的嘴,“整天咒自己那么勤快呢。”

“好看?”

“那我要吃火龙果。”夏晚淋趁着自己得了小感冒,捏着嗓子可劲儿提要求,“要红心的,切成块,得均匀,太大太小不吃的。”

顾淮文摇摇头。

顾淮文都气乐了:“说话正常点,嗓子被掐了吗?”

“好吃?”

“噢哟,对病人这么凶的啊?”夏晚淋撇嘴,委屈巴巴道,“你说要爱我疼我一辈子的。”

他一边扯了张纸巾擦嘴,一边慢条斯理地开口说道:“做饭最基本的东西是什么,你知道吗?”

顾淮文面无表情道:“我没说过。”

上下牙齿一停顿,听见这脆生生的声响,像是夏天咬的一口黄瓜的那种清脆。顾淮文面不改色地把一筷子土豆嚼完,咽下去。

一觉醒来,顾淮文坐在一旁看书。

晚上夏晚淋一放学就钻进厨房,“哐啷哐啷”一阵响,最后端出来一盘颜色鲜艳的红椒炒土豆丝。卖相很好看,红的是红的,黄的是黄的,但是,顾淮文咬了一口——

夏晚淋把顾淮文的一只手拽过来,贴在自己脸边。顾淮文把手换了个方向,掌心捧着她的脸。

这个样子的顾淮文要是让他那些小师弟见着了,估计小师弟们会以为自己食物中毒出现幻觉了。

“像奥蕾莎似的。”顾淮文收收手指,在她的颧骨处点了两下,评价道。

之后夏晚淋一直缠着顾淮文问,顾淮文最烦别人揪着他不放问东西,然而此刻他脸上却带着乐在其中的笑容,夏晚淋问一句为什么,他就回一句你猜,十分有耐心。

夏晚淋枕着顾淮文热乎乎的掌心,很是舒服地“呼噜”一声,从鼻子发出两声哼哼,像刚出生的小崽子,朝顾淮文手心里拱。

顾淮文笑而不语,只是捏了一下夏晚淋的脸,然后招呼着夏晚淋下楼吃饭。

“起来吃火龙果。”顾淮文动动手指,“红心的,切成块,很均匀,不大也不小。”

一见顾淮文这个表情就肝儿颤·夏晚淋瞠目结舌:“你从哪儿听说的?”丁小楠也不是那种告密的人啊,顾淮文怎么会知道?

夏晚淋乐了,想起来也觉得自己睡前那段话太恶心,红着脸说:“你烦不烦。”

“听说某个人一直想把我送的东西拿去卖了,给点教训。”顾淮文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瞬间换上笑眯眯的表情。

她翻了个身,软趴趴的不想动,伸手给顾淮文:“起不来,你拉我。”

夏晚淋嘿嘿一乐,然后想起来:“这都第二天了,昨天才是我生日,你干吗去了?”

“懒虫。”

“我谢谢你把后路都给我想好了。”顾淮文面无表情地说。

“夏晚淋是顾淮文的小懒虫。”夏晚淋乐呵呵地圈住顾淮文的脖子,“吧唧”一口亲上顾淮文的脸,留下一圈明晃晃的口水。

“我去,这跟梵·高的自画像一模一样!以后你要是雕的东西没人要了,你还可以去伪造名画卖钱!”夏晚淋很是激动地转身抓住顾淮文的衣领,一脸兴奋,为自己想到了致富之道感到骄傲。

“您还是睡觉吧。”

“嗯。”

大家都说,虽然嘴上互相祝福毕业快乐毕业快乐,但真到了散伙这一天还是有点伤感。

“自己画的,然后自己分块儿?”夏晚淋惊了,顾淮文到底是什么样的物种啊?

夏晚淋因为这场感冒,错过了这份伤感,一直到丁小楠上门来拿夏晚淋拿错的毕业照,说了几句话后道别,夏晚淋站在门口看着熟悉的眉眼和背影逐渐消失,突然就觉得胸腔像被掏空了一块儿,里面呼呼吹着风。

“这个拼图是我做的。”顾淮文抱住夏晚淋,手拿过盒子里的项链,给夏晚淋戴上。

“我一直都崇拜顾淮文,那是顾淮文哎……你知道吗?顾、淮、文,这三个字,本身就代表了一种传奇。这个像是活在天上的传奇,居然在下雨天来学校接你,然后帮你挡王梦佳扔来的手机……我就很好奇,你是何方神圣,但你也没什么特别的啊——除了特别自恋。好长一段时间,我以为顾淮文就好你这口的,比如说自大啦,说话不着边啦,整个人没心没肺的只知道傻乐……但是不应该啊,那是顾淮文,怎么看女人的眼光这么差?我就很不服气。那个时候全院,或者夸张一点,全校的女生都不喜欢你,王梦佳事件只是个借口,我们主要是想看你的热闹。我知道你走路被泼了水,我们都知道,我们还知道泼你水的那个人就是一开始跟你亲近的于婷婷。我一直都是看好戏,对你我说不上嫉妒,更多的是好奇。直到那天于婷婷来找你道歉,我以为你怎么也该奚落几句。毕竟说严重一点,你是被好朋友背叛了。但是你居然一句责备也没有,而且不是那种装的不责备,是你真的不在意。我感觉一下子被你的光辉给照蒙了。所以主动接近你,跟你做朋友。”

“喜欢……”夏晚淋放松身体,把自己往顾淮文怀里靠,“你怎么不自己做东西给我了啊?”

夏晚淋听完丁小楠这一串告白,愣了起码半分钟,想了好几种应答,最后选了最轻松的一个:“你投资股票呢,观望这么久才下手。”

“喜欢吗?”他问。

“哈哈哈哈哈哈!”丁小楠抱住夏晚淋,“后来跟你熟了我才知道,那不是你的光辉,那是顾淮文教你的。你的出色在于你不矫情,错了就认,教你的你就照做,怂了你就不面对,有底气了,你就怼回去。你不装坚强,也不装柔弱,你就像……就像一面镜子,没有人会不喜欢这样的人。顾淮文喜欢,我也喜欢。所以,今天之后咱俩可能见不着几面了,但我会一直惦念你。”

身后传来一阵暖意,是顾淮文靠近了。

说完,丁小楠跟夏晚淋告别。夏晚淋目送着丁小楠逐渐消失在视线里。

接着打开那个小盒子,是条珍珠项链,不是那种让密集恐惧症避之不及的紧凑珍珠,而是隔着五厘米一颗,细细的链子将它们串在一起,像是一条夜里川流不息的车灯形成的金色河流。

这份伤感没持续太久,因为别人毕业忙着找工作或者考研,她先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夏晚淋摸着这幅巨大的拼图,顺着梵·高的脸颊轮廓,划了一圈儿。手法温柔,像是抚摸着天底下所有带着香气的爱意。

夏晚淋想象的结婚仪式应该轰动全城,鲜花铺满地,穿最繁复精致的婚纱,被最多的人祝福。

没想到顾淮文居然记着,而且敏锐地察觉到夏晚淋言辞间对梵·高的喜爱。

结果顾淮文趁她睡觉把她拎走了,醒来是在飞机上。

后来俩人又扯了几句,这个话题就算是过去了。

夏晚淋知道顾淮文有钱,没想到顾淮文有钱到能自己买私人飞机,连起床气都没了,言语间极尽狗腿。

当时顾淮文还回了一句:“你看到的星空跟梵·高笔下的星空长一个样儿吗?”

“哇!顾淮文哥哥!”夏晚淋笑得像朵向日葵,眼睛闪闪发光,“原来您这么有钱啊!我说您怎么平时连随便穿件白布衣都这么时髦,这么仙风道骨,这么不可多得!这种钱堆儿里养出来的尊贵感真的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关键您还不是单纯的有钱,您还有一身比那个太平洋的什么海沟还要深不可测的才华!我真的太崇拜您了,顾淮文哥哥!”

夏晚淋从没跟顾淮文说过自己喜欢梵·高,顶多就是在云南的时候,跟着顾淮文去采风,看见一棵柏树,笑着说了一句:“这怎么跟梵·高画里的柏树长得不一样。”

等夏晚淋说完了,顾淮文悠悠来一句:“这飞机是我借的师父的。”

说出这样的话的人,怎么样也不会招人讨厌吧?

夏晚淋咽下一口老血:“好的。我就当我锻炼口才了。”

“在众人眼里我是个怎样的人?内心空虚,惹人讨厌,怎么样都无法在社会里得到一席之地的人。但有一天我会用自己的画做证明——卑贱、无足轻重的我,对生活充满了怎样的渴望和憧憬。”

觉得自己被耍的夏晚淋气鼓鼓下了飞机,结果到地方一看,是她之前和顾淮文来云南住的客栈。

她喜欢梵·高是喜欢梵·高的那股劲儿:一切行为围绕自己的艺术,不断汲取外界的知识,吸收印象派和日本版画的精髓来充实自己的艺术;有天赋又肯努力,虽然是自由的画家,但每天准时出门采风画画,比一个正常上班的人还要规律严苛;对世界投以好奇的目光,镇上的女人、花朵、墓地……一切都可入画;对自己的才华坚信,直率预言之后的艺术只属于他;古怪,割下自己的半只耳朵给妓女;但又善良,自始至终没有伤害任何人,甚至有研究表明他的死是当地小孩儿开枪所致,然而他没有怪罪他们,而是默认是自己想自杀……

远远望去那房子从围墙里探出半边身子,还是橙黄色的墙,白蓝边的窗子。

梵·高是夏晚淋最喜欢的艺术家,这不是因为她认识的艺术家少——事实上,夏晚淋文学史常识不知道多少,但美术史的知识水平还不错。

顾淮文把钥匙给夏晚淋。

夏晚淋拆开那个大的,是一个梵·高的自画像拼图。

夏晚淋开锁,推开门,院子里的桉树依旧挺拔清俊,右侧桉树边的葡萄架上还是蓊蓊郁郁的,葡萄架下的两张藤椅和一张半米长的小藤桌还在老位置。只是墙角没了那些盆栽,代之以满满当当一院子的黄水仙。

变异版俄罗斯套娃吗?

牧师笑眯眯地站在中间等他们,在场的只有至亲和顾淮文的师父雷邧。

夏晚淋撇嘴,努力压下自己往外溢出的笑意,掀开被子起床,看见床头柜上一个大大的方方正正的盒子和一个扁扁的小小的盒子。

夏晚淋看着自己的小丸子睡衣睡裤,哭着跟顾淮文商量能不能等她换一套衣服再开始。

夭折了,这还是顾淮文吗?活力四射这个词也说得出口。

顾淮文斩钉截铁道:“不能。”

另,下次再拐着弯儿说我老,我不介意给你展示一下我的活力四射。

他借着出差的名头来云南这么多回,就是为了从原房主阿敏的手里买下这个夏晚淋心心念念的小院儿。

生日礼物在床头柜,我没忘。

其实买倒是不花时间,阿敏一见买主是他就答应了。

打开,是顾淮文的字,雅致高贵,但笔锋又十足锐利:

顾淮文后来才知道,在云南的时候,夏晚淋摔了腿坐轮椅,他着急地出来找夏晚淋,找到后又舍不得骂,只好推着夏晚淋往回走的全过程,都被阿敏看见了。

瞌睡醒了大半,夏晚淋定睛一看,是一个信封。

所以顾淮文来说买下这个院儿做婚房的时候,阿敏十分爽快地签了合同。

隔天早上夏晚淋睡醒,习惯性从枕头底下摸手机,却摸了个空,再扑腾两下,还是没摸到手机,却意外地摸到一个尖尖的纸质的东西。

费时间的是重新布置。

“笨死了。”顾淮文给夏晚淋掖好被子,又理了理她睡乱的头发。眼底的宠溺像是28℃的海水,暗潮涌动,爱意正浓。

顾淮文不信任别人的审美,所以屋内每一样家具和摆设,都是他选的。一开始把一楼全打开的空间都封上,毕竟以后这里是私人住宅,万一想在一楼亲一下夏晚淋,一不小心还得被现场直播。楼梯也从一开始传统的水泥板全换成木头架;二楼大致结构没变,大大的套间;三楼的套间拆了做成花房,里面放着吊椅,天花板全卸掉,换成透明的顶,云南的星星那么美,夏晚淋一定喜欢。小院儿的桉树不变,葡萄藤也不变,加了一池鲤鱼和莲花。

轻轻推开门,看着夏晚淋睡熟了的样子,顾淮文轻轻趴下去亲了一口。

全部弄完,夏晚淋差不多也毕业了。

晚上,顾淮文从门缝看到夏晚淋房间灯都熄灭了,她睡着了。

想到那次醉酒后十分老实的夏晚淋说的真心话,她原来那么不安。所以,顾淮文虽然觉得夏晚淋刚毕业就结婚有点夸张,但还是直接定了。

顾淮文手里拿着毛巾,看着夏晚淋每一步都像是要把地板踩穿地走开,笑了。

趁着夏晚淋在被窝里,就把人挖起来,直奔云南。

“算了!”夏晚淋气呼呼地把毛巾扔给顾淮文,气呼呼地走了。

顾淮文牵过夏晚淋的手,问她:“什么最重要?”

“那么多事?”顾淮文反问。

夏晚淋吸吸鼻子,瓮声瓮气:“开心最重要。”

“你要年轻的话,怎么年纪轻轻就忘了那么多事?”

顾淮文看着夏晚淋,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对夏晚淋动心:也许是从第一次见夏晚淋,看到她额头弯弯曲曲的绒毛开始;也许是她苦着脸抱怨军训给自己擦防晒霜后一抬头马尾的弧度开始;也许是夏晚淋前脚跟他犟完嘴,后脚看着洗澡出来的他就流鼻血开始;也许是她抱着个比自己还大的花瓶来认错开始;也许是后来又坦白那花瓶是买来的开始;也或许是被同龄女生排挤,一个人躲在热闹的电影院里哭开始;也或许是即使前一秒哭得那么惨,后一秒就胃口很好地吃东西开始;更或许是不管多难过,她都可以轻松对话、绝不让自己伤感开始……

“等我证明自己不老的那天,你就遭罪了,傻孩子。”顾淮文笑得很慈祥,他慈祥地摸摸夏晚淋的头。

顾淮文捏了捏夏晚淋的手,笑着说:“我跟你在一起时最开心,看你说大话圆不了场最开心,看你好心办坏事之后自己愧疚得不行最开心。我猜以后即使你老了,看你变老变丑,我也只会觉得搞笑和开心,所以让我开心一辈子吧。你快点变老变丑吧,我迫不及待跟你白头偕老了。”

“老熊对自我认知还不准确,非不承认自己老。”夏晚淋嘴上跟装了弹夹似的,噼里啪啦往外倒弹壳。

“……”

顾淮文乐了,一巴掌拍上夏晚淋的后脑勺:“谁是老熊,谁是小熊,你说明白一点?”

夏晚淋感动的泪水掉到一半戛然而止。

夏晚淋回过头,眼神灰暗:“从前有一只可爱的小熊,后来有一只说要爱她到老的老熊不爱她了,于是小熊决定不去洗澡了,她要一个人对着怅远寥廓的夜空,寄托自己无处宣泄的哀愁。”

她咬着牙,手指收紧,掐着顾淮文手掌心的一点软肉转圈儿,看着顾淮文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的眼角,满意地松手,笑呵呵地说道:“要不是我真喜欢你,也是真的愿意嫁给你,就冲你刚才这段话,我是真想甩你俩鞋底子。”

顾淮文洗完澡出来,看见夏晚淋一个人在阳台上发呆,过去把毛巾搭在她头上:“你怎么还没去洗澡?不睡觉了啊?”

还不如求婚时候说得深情呢!果然老夫老妻什么的,一点都不浪漫!

昨晚两人还在沙发上你侬我侬呢,咋今天就冷淡得跟被冲泡了三十多遍的茶似的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都说伴侣到了后头热情会减退,这才三年,减退得也太快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夏晚淋撇撇嘴,手撑着下巴,看着寂寥的夜空,独自惆怅。

在场的人都笑了,顾淮文笑得最大声。

夏晚淋已经不是在纠结卖不卖顾淮文给她的东西了,她是在想顾淮文是不是已经忘了今天是她生日的事儿。

他叫顾淮文,他是个生活随性又单调的沉香雕刻师,他对这个世界兴趣不大,对很多常人在意的事情只觉得麻烦。他活这么多年来,没有多开心,也没有多难过。他太早之前就主动选择了孤独终老,他从来不知道有一天他对一个女生那么着迷。

然而一直都到晚上了,顾淮文一点动静都没有。

但他知道,眼前这个红着眼睛的女孩,是他要爱、要保护一辈子的女孩。

开玩笑,她是夏晚淋,是不可能被一个男人迷乱心智的,她爱钱胜过世界上的一切。

“丁小楠,你猜怎么着!”夏晚淋兴冲冲地给丁小楠打电话,“顾淮文把云南的那个院儿买了!我以后住云南了,咱们又可以常见面常联系了!”

今天又是她生日,夏晚淋想了想丁小楠说的“你在那儿装啥左右为难啊,你压根就没想卖顾淮文给你的任何东西”,决定不管顾淮文送她什么,她都得卖了。

“嘟嘟嘟……”

夏晚淋之前生日的时候,顾淮文不是送了她一条脚链吗?夏晚淋当时可想卖了,后来想着这是顾淮文第一次送她东西,如果就这么卖了,也太划不来了,于是下定决心等顾淮文第二次送她东西时,她一定卖个好价钱。结果,顾淮文送第二条手链的时候,她又舍不得了。

“喂?喂?我靠?挂我电话?”

反正,新的一年,你得继续爱我,不许松懈。

丁小楠挂断电话,面无表情地想:早知道夏晚淋那二货要来云南,毕业后她俩不是生离死别,她在那儿深情地自我剖析干吗呢?现在好了,怎么面对夏晚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