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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十一月冬风得逞

话没说完,夏晚淋羞得去捂顾淮文的嘴:“你这么大声干吗!跟你说了我对外宣称喜欢看《荒原》和《小径分叉的花园》!”

“你跟谁老子呢?”顾淮文把蹦得三尺高的夏晚淋扯下来,继续教训,“你当然看过了,《深情王爷和娇俏王妃》嘛——”

“你《荒原》看了有十页,我跪下来叫你爸爸。”

“我看了!”夏晚淋一蹦三尺高,“老子中文系的能没看过书?”

夏晚淋突然沉默了,然后笑得贼兮兮的,一脸兴奋地喊:“你等着!”

“让你没事多看点儿书!”顾淮文恨铁不成钢。

“现在开始看的不算。”顾淮文伸手揪夏晚淋的脸,捏着软肉往两边扯,直把夏晚淋的嘴揪成一条直线了,才慢条斯理地反驳。

夏晚淋那家伙还不服气地回嘴:“你居然骂我!”

“嘁。”夏晚淋翻了个白眼,“给我松手!我告你家暴,我跟你说。”

有。

顾淮文听完这话略一挑眉,好整以暇地又捏了两下夏晚淋的脸,然后往里挤,把她的嘴嘟成圆圆的一团,像草莓味儿的棉花糖。顾淮文看了半天,越看越觉得可口,一口亲了下去。

一向自诩文雅有教养的顾淮文,都飙了脏话,可见他对夏晚淋的嫌弃之情已经溢于言表了。还有什么比自己做了一番深情告白,结果被告白对象啥都没听懂更气人的了?

夏晚淋脆弱的小心脏,被这突然袭击搞得跟下了特大级冰雹一样,“哐哐哐”往下砸,震得她胸腔都要裂开。

顾淮文柔情似水地抱着夏晚淋的手僵了僵,牙齿猛然咬紧,他微笑着把在自己怀里的夏晚淋转过来,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你、是、傻、子?”

好不容易以为要完了,结果顾淮文想着想着又舔了一口。

她哭完后,趴在顾淮文怀里,不懂就问:“你说的前两段话是什么意思?我只听懂了‘物质基础’和‘结婚’两个短句。”

“……”

顾淮文好不容易补齐了说话技能,夏晚淋那边却出岔子了。

夏晚淋僵直着身子,心脏已经不像是被冰雹砸了,这属于被松鼠毛茸茸的尾巴末端,那一点最软绵绵的小毛毛,轻轻挠了一下。挠一下,痒七七四十九天,比太上老君的药丸还灵验。

但是,有个大名鼎鼎的名家说过这么一句话:东墙补个够,西墙肯定漏。

“告啊。”顾淮文突然笑了,像是冰封千里的雪国最深处的树梢上,一只飞鸟“扑腾”扇起翅膀,抖落一身冰霜。春风妩媚,翩翩带起春色,最妖娆的花朵霎时绵延万亩。

让我们用掌声鼓励他,顾淮文终于学会了审时度势,不说不该说的话。

夏晚淋又流鼻血了。

顾淮文想告诉夏晚淋,100克拉的钻戒戴上,她的手估计得残,但是他忍住了。

伴随着身后来自顾淮文的一串明目张胆的笑声,夏晚淋又一次羞愧地奔向洗手间。

夏晚淋还能怎么样,当然是答应了。她哭着扑进顾淮文怀里,嚷嚷着:“怎么有人这样啊,徒手求婚,连个易拉罐环儿都省了。”她在顾淮文衣服上擦干净眼泪和鼻涕,威胁说订婚戒指上的钻石要是少于100克拉,她就跟他拼命。

妖妃误国啊!

“良辰万载,也有熄灭的时刻。生命热闹,也有荒芜的那天。我不想错过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天。说句俗的,你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假如意外突如其来,跟我结婚,至少能留给你坚实的物质基础——我们结婚吧。”

丁小楠在得知夏晚淋已经是顾淮文的未婚妻之后,眼睛里闪闪发光,像是看着一座移动的金矿。

“你不止一次地打乱我按‘自由意志’建立起的生活。如果我的生活是一池平静的水,你就是那粒被信手丢进来的莲花种子,随着日夜黄昏成长:落根、发芽。在我忙着消化你撂下的一个一个烂摊子的过程中,你开出了一朵白色的花——花瓣晶莹剔透,惹人怜爱。像是凌晨五点最晚收枝的昙花,最早沾上的那滴露珠。

“夏晚淋,咱俩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吧。”丁小楠真心实意地说。

“夏晚淋,我从来没想过会和任何一个人一起过完这一辈子。小时候我最期待的就是离开家里,一个人逍遥自在。我以为自由是我人生中最不能被侵犯的。回忆可以拿来修改,时间可以拿来浪费,公平正义可以拿来调笑。唯独我的自由意志不能被移动一丝半毫。

“丁小楠,如果你这话说得早些,我会更感动。”夏晚淋也真心实意地说。

他单膝下跪,食指钩起,圈住夏晚淋的无名指。

“嘁。”丁小楠翻了个白眼,“那时候鬼知道你会不会在三月内就被顾淮文抛弃?”

夏晚淋手指抠住睡衣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顾淮文的靠近,就像看着慢镜头下朝自己奔涌而来的海啸。

“呸呸呸!”夏晚淋气得拿书捶丁小楠,“快闭上你这嫉妒的乌鸦嘴!”

他身披万家灯火和良辰数盏,一步一步,坚定地向夏晚淋走来。

“现在不一样了,”丁小楠朝夏晚淋挤眉弄眼,“现在都是他未婚妻了,不能再随便抛弃了。”

顾淮文见夏晚淋出来了,他深呼吸一口气,分三次慢慢地吐出来,然后站起来,背后是映着他背影的落地窗,窗外是万家灯火和良辰数盏。

“嗯。”夏晚淋深表赞同,然后未雨绸缪道,“我现在就盼着毕业,然后正式结婚。那样更稳妥。”

夏晚淋伸手抹去镜子上的白雾,冲着镜子里的自己咧嘴乐了一个,然后推开门,走了出去。

丁小楠说:“啧,你这志向真够远大的,怎么每天老担心着被顾淮文抛弃?你的人生价值真是浅薄得堪比当代偶像明星。”

夏晚淋希望自己一直信心满满,像春雨后挺拔的桉树,眼里有光芒,嘴上有笑容,身体在风里摇曳生姿。

“你也不怕出门被粉丝砸死。”夏晚淋说,“有的女生就是必须得努力去实现所谓的人生价值,其实说句不好听的,所谓的人生价值,也不过是借口,拿来掩盖她们没人爱的事实。我天生运气好,笑一下就可以得到想要的东西。”

她不喜欢自己不安。

“靠。”丁小楠飙了脏话,然后狂砸夏晚淋的头,“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出门被砸死吧。”

嫉妒的面孔最丑陋,因为嫉妒的根源是不安。不安的人类也好,不安的动物也好,都不会是好看的模样。

“没关系,”夏晚淋笑得很是谦逊低调,“顾淮文哥哥会保护我的。”

她怕在镜子里看到自己嫉妒的模样。

丁小楠沉默了半秒,甩手走人了。

夏晚淋慢吞吞地在脑子里调出了这句话。

“哎哎哎!”夏晚淋赶紧追,“我错了,我错了,我重说,你肯定得一辈子努力,才能实现你的人生价值!”

最好看不出表情。

“夏晚淋,”丁小楠转过头,看着夏晚淋,眼神很是绝望,“你还是发点善心,祝我一辈子坐享其成吧。”

回到家,夏晚淋自觉去洗澡,看着水雾腾绕,一团一团地哈气到镜子上。夏晚淋看着镜子里模糊的自己,她偏头,镜子里的自己也偏头,只是镜子里的自己看不出表情。

晚上,夏晚淋给顾淮文讲了这个事儿,顾淮文哈哈狂乐,点着夏晚淋的额头说:“得亏人家丁小楠心大,没跟你计较,换个人得被你气死。”

顾淮文心中却云翻云涌。

“换个人我也不这么说话啊。”夏晚淋噘起嘴,仰着头,一脸洋洋自得。

寂静的空气中有尴尬和羞赧的气息。

“你说我要不要教育你努力的重要性?”顾淮文问。

所以夏晚淋一面有些不甘,一面又真心觉得自己不懂事儿、没气量。

“努力还用你教吗?人活着不努力,等死啊?那也就是顺势而为说说俏皮话,”夏晚淋认真地说,“其实我们每个人都很苦的。来个比喻吧,天上不会掉馅饼,我们只能自己和面。有的人更惨,面还得自己买。生活本来就是一眼望去就想晕倒装死的事情。但没办法啊,大多数人求生欲都挺强的,你要说主动去死还真挺难。所以就努力呗,不然活着也太让人瞧不起了。”

她不想用“在爱情中的人都是自私的”这句老生常谈的话来敷衍自己的自责,更不屑用它来为自己的嫉妒找借口。

顾淮文发现夏晚淋真的很奇特,你要说她肤浅,但有时候又能冒出几句人话;你要说她深刻,但她干出的事儿还真不是深刻那一卦的。

这么想的自己,其实又善良到了哪儿去?

“不错嘛,”顾淮文鼓掌,“看着开心乐呵的,心里还是有面镜子。”

……

“那必须,跟你说了我中文系的,”夏晚淋做作地甩头发,“很有内涵的。”

但也只能是回忆了。今后的人生,顾淮文身边只能是她。死人有什么可担忧的,重要的是活着的日子。余嫣最终也只是顾淮文的一段回忆而已,就像他第一次雕刻的木雕,就像他第一次画的画。而她是他亲手制作的刀具,是他不曾更换的画板。

“有内涵的夏晚淋同学,请你赶快洗澡,准备睡觉。明天早上我不想听见某人又大清早惨叫着要迟到了。”

但又一想,余嫣生命的终点是终止在去看顾淮文的路上,那顾淮文但凡稍微有点良心,都得记余嫣一辈子。而且她是不可能见到余嫣真人的,只能和顾淮文记忆中的余嫣“竞争”。说句耳熟能详的,谁能比过回忆?

顾淮文把夏晚淋推进浴室,自己去阳台给花花草草浇水,夜晚静谧,不远处的沙发上传来奥蕾莎“咕噜咕噜”的打盹声,再远一点是夏晚淋放洗澡水的声音。顾淮文嘴角带着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笑意,慢条斯理地拨弄花的叶子,细心地给花瓣喷上水。

敢情她砸了人家遗物还不自知,还在那儿不懂事地吃一个去了另一个世界的人的醋。

夏晚淋从浴室里出来,故意穿男式白布衣,松松垮垮地包在身上,细细小小的肩头勾不住宽大的衣领,搭着右边垮了左边。

一路上夏晚淋乖得跟只鹌鹑似的,一点也没有之前嚣张的模样。

她本以为顾淮文肯定看自己看得眼睛都直了,那样好歹能挽回一点颜面——毕竟她有太多次看顾淮文看得流鼻血了。

“行了,别干笑了,”顾淮文揉一把夏晚淋的头,招呼她上车,“不知道说什么就别说。走吧。”

结果那人悠悠闲闲地给花草浇水,半点没注意她。

“挺……”她挠挠头,想半天才想出来一句,“挺徐志摩的啊,这经历,哈哈。”

“咳咳!”夏晚淋试图引起顾淮文的注意。

夏晚淋傻眼了。

顾淮文手里动作没停,说:“怎么的,大晚上想高歌一曲啊?”

以及,原来余嫣坐飞机去欧洲看顾淮文时,遇上空难,死了。

“我还深情朗诵呢。”夏晚淋翻了个白眼,“你转过来看我!”

原来余嫣就是顾淮文的初恋,就是夏晚淋打碎的那个花瓶的创造者。

顾淮文转身,看见夏晚淋穿着自己放在洗衣篮里的白布衣。

顾淮文好笑地瞄了一眼夏晚淋,然后移回目光,眼神缥缈地看着虚空的一点,整个人像浸在漫长无边的金色尘埃里。在长长的时间过道里,顾淮文借着这个久未被提及的名字,漫步走过一个一个的光影间距,来到尘封已久的盒子面前,伸手,打开盒子。回忆从来没有被淡忘,一触及就历历在目。

他眨眨眼,不小心捏紧了手里的喷水壶,“呲”的一声,水被挤出来了,染湿了顾淮文的裤子。

“不想。”气鼓鼓的夏晚淋有意抬杠,顺嘴接了一句。然后才反应过来,这是要听顾淮文讲述他的前尘往事了,于是她连忙改口,“要的要的,要听。”

“你看我像不像出水的芙蓉?”夏晚淋朝顾淮文抛了个笨拙的媚眼。

“想听听不?”顾淮文问。

“我看你挺像落水的小鸡崽儿。”

一切妥当后,他拉着夏晚淋坐在路边花坛上。

顾淮文笑着说道,放下喷水壶,大手揽过夏晚淋的膝盖弯儿,把人抱在自己怀里亲。

顾淮文叹一声气,从车后备厢里拿出来一瓶水,递给夏晚淋,等她漱完口,又递上纸巾。

亲完就看见夏晚淋头发湿漉漉的,滴的水把领口都浸湿了,顾淮文抱着不得劲儿,伸手搓了搓夏晚淋的发梢,拍她的肩,示意人起来。

夏晚淋乐了,乐完之后想起来现在自己不应该乐,正在质问人呢。于是,她又严肃神情、冷着脸不理顾淮文。

“快去吹头发,到时候感冒了。”

“开啥窗啊,”顾淮文好笑地拍拍夏晚淋的头,然后下车把夏晚淋扶出来,“来吧,下来,广阔天地给你足够的氧气。”

夏晚淋沉默了半秒,抬眼一脸幽怨道:“一般这种情况下,男方都给女方吹的,哪有女方自己动手的。”

“麻烦开窗透下气……”夏晚淋憋了半天冒出这么一句话,是被自己吐的东西熏着了。

“你手断了?”顾淮文“啧”一声,嫌弃道,却已经站起来去拿吹风机。

顾淮文手忙脚乱地递给夏晚淋纸巾,然后靠边停车,轻轻地拍夏晚淋的背。

夏晚淋看着顾淮文高大的背影,笑得像只摘到森林里最甜的桃儿的猴子。

这个人都营造了这么应景的气氛了,怎么还带中途打断的?

很快,夏晚淋脸上那笑意就下去了,脸上一脸心疼的模样。

那边正在回忆艰难往事的顾淮文:“……”

“你不能这么吹!你得顺着来,哪能这么薅啊?你当炒菜,还是学宋丹丹呢?”

夏晚淋被这一下突如其来的轰油门,轰得整个人往前倒了一大半,本来晚上喝的酒就多,这样一来,她瞬间觉得胃就像被人紧紧捏住了一样,里面的东西叫嚣着要冲出来。夏晚淋压也压不住,“呕”地吐出来。

“什么宋丹丹?”顾淮文问,手上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试图找到夏晚淋头发的纹路,然后顺着吹。

喇叭声好像某种唤起噩梦的引子,顾淮文脚猛地一踩油门,车身像被咬了尾巴的豹子,“嗖”地往前蹿去。

“宋丹丹跟赵本山那个小品啊,还有崔永元。薅社会主义羊毛,你不知道?”

车后面已经排起了长龙,不断有喇叭声在鸣叫,催促着顾淮文赶紧往前走。

“不知道啊。”顾淮文诚实作答。

夏晚淋把丁小楠叫出来,说世界上啥都不缺,就缺她那美妙的歌喉。现在刚好“百事最强音”来了,这就是造福人类的好机会。她得上台发光发热,贡献自己的力量了。于是叫着人一起去了KTV,于是有了开头那一幕,于是有了现在这一幕。

“不可能啊,”夏晚淋“咦”一声,“这个小品就是你那个年代的啊?我是博闻强识嘛,知道也不足为奇——嘶!疼!”

她想来想去,越想越烦,干脆不想了。

顾淮文拽着夏晚淋的头发,笑呵呵地:“我哪个年代?”

她是说要等顾淮文回来自己跟她说余嫣的事儿,但这不代表她心里就一点没疙瘩。

“同一个年代,同一个年代,”夏晚淋认,“我们同呼吸共命运。”

“咱们能别说山吗?这么一来,我老觉得你们是一群猴儿。”夏晚淋说完这句话,不等易乐反应过来,先挂了电话。

“油嘴滑舌。”

“没什么没什么。”易乐在电话那头连连摆手,“哎呀,嫂子您放心,大师兄肯定是真心喜欢您。这么多年,您是唯一一个被带回山里的。”

顾淮文批评夏晚淋,手上却放了夏晚淋的头发,温柔地把它们捋到一边,用中档的风,轻轻吹着。

“什么?”夏晚淋没听清。

吹完,顾淮文发现夏晚淋已经靠着他睡着了。

“谁让他小时候老逼我洗碗……”易乐在那边小声念叨。

“每个人都很苦,但我要连你命里那份苦一起担了。以后你只有没心没肺的甜。”顾淮文又拾起了他的常规操作:趁着夏晚淋听不着,才说“人话”。

“没事,”夏晚淋乐了,逗易乐,“其他的我听他自己跟我讲。你是不是对你大师兄有意见啊,这么急着揭露?我还没问呢,你就兴奋地开始了。”

抱着夏晚淋回房间的顾淮文没有看见,本该睡着的夏晚淋,蜷在他怀里,嘴角却微微笑着。

“你不知道,他俩——”

今年冬天,夏晚淋考完试还很早,顾淮文就带着她去滑雪。

“好,我知道了。”夏晚淋准备挂电话。

夏晚淋人生中第一次滑雪,兴奋得不行,倒完时差一看外面一片白茫茫的,当场大叫起来。这种把所有东西都盖了的雪,才是真正的雪!

“长头发,大眼睛,笑起来很温柔。”

顾淮文住在她对面,她穿上鞋就去敲他的门,起码敲了半分钟,屋里才有一点动静,是翻身的声音——夏晚淋跪在地上,耳朵紧紧贴着门板,仔细听顾淮文房间里的动静。

“余嫣,”夏晚淋垂下眼睛,“长什么样?”

她又敲:“顾淮文,顾淮文!下雪了!雪好大啊!咱们出去滑雪吧!吧!吧!”

没等夏晚淋说完,易乐自己迫不及待地招了:“就等着您来问呢!他就一个女朋友,还是那种青梅竹马的比谁都纯的初恋,叫余嫣。她是跟我们一起长大的,温温柔柔,对大师兄就像蚌壳对珍珠似的,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捂着了……”

是枕头被人从后脑勺下面抽出来,砸到床上的声音。

“我这两百的智商,能记不住一串数字?行了,不跟你贫了,上次你不是说想知道什么关于你大师兄的过往都来问你吗?来吧,今天考验一下你话的真假。你大师兄他——”

“夏晚淋,现在才六点半。”总算听到顾淮文的声音了,虽然声音里全是隐忍的愤怒。

“您怎么知道我号码啊?上回说再给您重复一遍的,结果大师兄拦住了。”

夏晚淋十分勇敢,无所畏惧地继续敲门:“六点半去滑雪才好呢,中午多热啊。”

“乖!”夏晚淋一口应下来,“我猜你也没忘,毕竟我美若天仙,一般人见了都忘不了,你不是一般人,肯定记得更清楚。”

“这么多雪,你说热?”顾淮文说完,又倒下去,“快去睡觉,咱们十点再说。”

“嫂子!”

“不行,就现在,快点!”

“易乐,”夏晚淋换上笑脸,语气轻松,“我是夏晚淋,还记得我吗?!”

夏晚淋听见顾淮文一声长长的叹息,然后就是趿拉着拖鞋的声音,一步、两步、三步……夏晚淋数到第九步的时候,门开了。

“喂?”

“你别告诉我,你穿着这身衣服就打算出去滑雪。”顾淮文看了一眼夏晚淋,她还穿着樱桃小丸子睡衣,脚上一双毛茸茸的兔耳朵拖鞋。

夏晚淋抿抿嘴,等待电话被接通的时间里,一声一声的“嘟”像是一滴一滴滴下的水,夏晚淋觉得自己心里的石头,像是要被水滴穿。

“我想着先把你叫醒,然后我们俩一起收拾,到时候一起收拾,就不用谁等谁了。”

没想到,还真能用到。

顾淮文抓抓头发,面无表情地说:“你确定我俩一起收拾,你能让我不等你?”

当天易乐报完手机号码,她就记住了,回头找了个空闲时间,便把号码存进了手机。

“大概?”

她说“就念了一次的数字,我也记不住”,那是骗人的。她从小最痛恨数学,但很巧,她天生对数字敏感,念了一遍她就能记住。

“夏晚淋,下次你能不能收拾完再来找我?”顾淮文很是真诚地问道。

夏晚淋面无表情地把画像又一幅一幅地卷好,放进画筒里。然后她把手机拿出来,翻了一遍通讯录,毫不犹豫地打给了易乐——上次跟顾淮文回顾家碰见的小师弟。

“顾淮文,这次你就不能等我收拾完再走吗?”夏晚淋也很是真诚地问道。

心像摇摇欲坠的大楼,突然在上面盖上一张万吨重的毯子。毯子暖和,心安定下来了。

最后俩人大眼瞪小眼,各骂一句脏话,各回各的房间开始收拾了。

“喵——”奥蕾莎摇着尾巴慢慢走来了,像平常一样,把头蹭进夏晚淋的怀里撒娇。

等夏晚淋收完出来,顾淮文已经在大厅等得又要睡过去。

“奥蕾莎?”夏晚淋不确定地唤它。

“行了,咱们出发吧!”夏晚淋元气满满地大吼一声。

绿莹莹的眼睛像能把人看穿,加上空荡荡的屋子,夏晚淋第一次觉得瘆得慌。

顾淮文从迷迷糊糊的状态中惊醒,看着把自己裹成一个球的夏晚淋,哭笑不得,说:“你还能走路吗?”

是奥蕾莎。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夏晚淋志得意满地扬下巴,然后率先开路,走出酒店。不远处就是滑雪场,夏晚淋眯着眼睛看了看,看完想起来自己头上有滑雪镜,她把滑雪镜抹下来,觉得自己像是21世纪的奥特曼。

突然身后传来有什么东西被撞倒的声音,夏晚淋迅速回头:“谁?”

奥特曼·夏晚淋走了两步就累了,她站在原地等顾淮文。

她深呼吸一口气。

顾淮文来了,问她怎么不走了,她露出八颗牙的标准微笑:“等着你背我呢。”

冷静。

十分理直气壮,十分理所当然。

夏晚淋咬紧牙关,指甲快要掐进肉里。她自己没看见,她的眼睛里全是血丝。

顾淮文叹一声气,隔着夏晚淋的帽子,捏了把她的脖子,然后蹲下来,示意夏晚淋上来。

这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这些画像,都是同一个女人。

“我会不会很重啊?”夏晚淋假惺惺地问顾淮文。

她把所有的画纸都打开了,都是女人的画像。

顾淮文走了两步,才慢悠悠地开口:“我不想骗你。”

……

夏晚淋怒道:“你谎报军情!我龙颜大怒了,放我下来!”

展开一幅,是一个女人的画像。

顾淮文等夏晚淋说完这一长串,笑了半天,然后说:“主要是衣服重。”

展开一幅,是一个女人的画像。

在顾淮文背上扭得跟蚯蚓似的夏晚淋,听到这句话,消停了。她哼哼两声,然后亲昵地抱住顾淮文的脖子,追着顾淮文问路边的树叫什么名字。

夏晚淋展开一幅,是一个女人的画像。

说是滑雪,其实夏晚淋一看那么陡的滑雪道就了,只敢拽着顾淮文在场边打雪仗。可怜顾淮文一身连专业滑雪人员都赞叹的技术无处施展,因为夏晚淋不让顾淮文把她丢一边,自己去玩。

压下心底的不安——夏晚淋有种直觉,一般这种好奇打开的某种东西,都可能引起剧变,但她还是做了那个打开魔盒的人。

顾淮文看着远处不断有人在雪地里炫技,蛇形转弯连着耍,赢得一片喝彩,就手痒难耐,再一次说服夏晚淋去试试。

她好歹是顾淮文的女朋友了。

“不。”夏晚淋言简意赅地说道。

而现在不一样了。

“早上是谁六点半就挠门让我起床的?”

当时她面上气得不行,但心里也没指望刚认识没多久的顾淮文对她有好语气,更没指望顾淮文对她诉衷肠。所以她更多的是诘问自己,为啥要多嘴好奇问一句。

“不知道,反正不是我。”夏晚淋矢口否认。

她住的房间之前就是放一些字画,夏晚淋记得清楚,别的画都是裱好挂在墙上,唯独这里面的画,就光秃秃地被卷起放着。当时帮顾淮文往外运东西的时候,她多嘴问了一句,结果顾淮文跟被雷公电母问候了一样,愣了起码三秒,才甩出一句:“关你什么事。”

“行吧,”顾淮文乐了,觉得一脸样儿生怕他把她硬拉出去滑雪的夏晚淋看着好欺负,“那咱们童心一回。”说完就扔了个雪球过去。

按理说夏晚淋是不会注意到的,但这筒画让夏晚淋眼熟。

从刚才起,夏晚淋就一直专心致志地堆城堡,眼看城堡就要差不多了,顾淮文这一个雪球砸过来,城堡损伤惨重。

放上音乐,撸起袖子,夏晚淋很是开心地把家里上上下下拖了个干净,然后就发现在顾淮文工作室的墙角边,有一画筒画。

“你……”夏晚淋瞠目结舌,半天没组织好语言,“你……”

她今天上午闲着没事儿,看屋子被自己弄得太乱了,于是决定勤快一回,给回家的顾淮文一个惊喜。

“我觉得你城堡堆得跟鬼屋似的。”

整个车内空间都是凝固的,像是大雪后的清晨,所以顾淮文手指这一下不受控制的弯曲,如同突然掉落的松枝,在夏晚淋看来十分醒目。

“那是被你砸的!”夏晚淋跳起来打顾淮文。

“你怎么知道余嫣?”顾淮文愣了,小手指不自觉地弯曲了。

“哈哈哈哈哈哈。”

顾淮文是她自己张嘴借来的,现在得红着脸还给别人。

城堡被毁了的夏晚淋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边走路边踹积雪,没两分钟,顾淮文已经吃了三口。

现在夏晚淋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尴尬又羞人的时刻。

他一把抱起夏晚淋:“谁家小姑娘路都不会走了,没见着旁边有人吗?”

高二文理分科,夏晚淋选文科,同桌选理科,俩人分开了。前脚说完“我会想你的,一定要继续联系”,后脚就是“我借你的吹风机……”。夏晚淋脸红了老半天,还的时候一直解释不是故意的,是真忘了。

“你管我!”夏晚淋在他怀里挣扎。

高一的时候,夏晚淋有一个很要好的同桌。夏晚淋每次洗完头发都去她那儿借她的吹风机用,时间久了,同桌直接把吹风机放在她那儿。夏晚淋也没客气,每次洗完头就拿着那个吹风机用,俩人都觉得没什么。

“别闹了,”顾淮文放下夏晚淋,牵着夏晚淋的手揣进自己兜里,里面照常放了个暖宝,“陪我走一会儿。过年咱们就见不着了。”

可是问题在于,从开始到现在,顾淮文一句喜欢也没说过。

吵吵闹闹的夏晚淋终于乖了。

她当然知道顾淮文不是那种人,顾淮文说喜欢她,那么就是喜欢她。

过了一会儿,顾淮文塞过来一个耳机。

夏晚淋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这样问一个人这样一个问题。

两个人就这么,背对着热闹的人群,面对着皑皑白雪和起伏的高山,朝着那栋温暖的屋子,牵手慢慢走了过去。身后是两行脚印,一大一小,左左右右,平行着。

回忆从来没有被淡忘,一触及就历历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