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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七月热浪翻涌

“五十万,没了。”

简直就是财神爷沉重的叹息。

看着站在一旁战战兢兢的夏晚淋,顾淮文突然乐了,笑过后把手里的刀扔下。然后整个人往后仰在椅背上,两手交叉枕在脑后,好整以暇地逗夏晚淋。

相比别的正常损失的细碎边角料,这一块落地的声音是如此沉重。

“那那……那怎么办?”

她以为自己动作够轻了,结果顾淮文还是因此猛地颤了一下,然后一块肉眼可见的沉香角就这么“啪嗒”落了下来。

“你说应该怎么办?”顾淮文心情很好地跷起腿,脚尖一晃一晃的,很是期待夏晚淋接下来的回答。

夏晚淋撑着手看够了他专心的样子,就轻手轻脚地去邻桌拿了纸巾,然后轻轻擦拭掉他额边的汗珠。

“我觉……觉得这主要还是你的问题……”夏晚淋犹豫了半天,实话实说。

深秋的下午透着一丝凉意,但顾淮文还是穿着那件宽大的系襟黑边白褂,而且额角居然还冒汗了。

“小没良心的。”顾淮文伸手弯曲食指敲在夏晚淋脑门儿上。

认真打算着的夏晚淋,认真看着顾淮文心无旁骛地拿着半个巴掌大的沉香旋转着雕,不同粗细、不同大小、不同角度的刀具在他手上转换自如,碎末如细雪缓缓落在工作台上。

夏晚淋正要反驳,自己手机突然响了。

反正他那么有钱,就算给她一点儿零头也够花了。

“夏晚淋,我跟你说过手机不要带进来的吧?”顾淮文说。

将来毕不了业没有学位,就跟着顾淮文混吧,当个小助理。

“嘿嘿……”她讪笑两声,忙不迭地出去接电话了。

她干脆一心躲在顾淮文的工作室里,帮着做一些打磨抛光的善后工作。

是她爷爷夏国栋。

夏晚淋都不敢开朋友圈,看她们把她传成了什么样子。更何况,去上学,就要面对王梦佳等人。

夏晚淋开心得很,边说边对着空气手舞足蹈半天。

王梦佳选择了第二种,然后那个“之”指代夏晚淋。

她平时跟夏爷爷说话肯定也这样活泼生动。

女生生气了还能怎么样,要么单打独斗自己发奋努力,他日回来再战,要么发动群众上演深情戏码,惹得众人群起而攻之。

靠在门边看着夏晚淋接电话的背影,顾淮文自己都没察觉,自己嘴角已经浮现了一抹微笑。

王梦佳不负众望唯独负了夏晚淋的期待地更加生气了。

“小晚啊,最近怎么样?在学校还适应吗?”

结果王梦佳把这理解为一种宣战:我不仅有汤松年喜欢,不仅被中年富豪包养,我还有另一个更牛掰的顾淮文在身边候着。

本来聊得好好的,夏晚淋一听爷爷问这句话,立马想起了最近发生的一连串事情。

夏晚淋以为让顾淮文来接自己就是表明一个态度了:我对你的前男友、大家眼中的好学长——汤松年,真的一星半点半粒尘埃的兴趣都没有。赶紧散了吧。我招谁惹谁了?

最近不怎么样,也没去学校,不知道适不适应。

即使这样,还是没能让王梦佳满意。

夏晚淋撇嘴,她当然不能这么回答。

只要涉足有汤松年出现的地方,夏晚淋脑子里立马响起一串地震逃生演练时的警铃,身体也十分配合地以最快速度撤退。

她鼻子酸得不行,想开口撒谎,别说内容不用辨别,光是声音都会露馅。

但王梦佳让她悬崖勒马,警钟长鸣。

千钧一发之际,顾淮文走过来接了电话:“夏爷爷您好,我是顾淮文,雷邧是我师父。晚淋马上要上课了,又舍不得挂您电话,只好让我陪您聊两句。她在这儿一切都好,每天生龙活虎的,您别担心。”

上次雨天汤松年来接她,本来没必要拉着顾淮文过来,有伞就一起走呗。如果是以前,夏晚淋绝对是这个反应。

“那就好,那就好……”夏国栋又说了很多感谢的话。

好吧,其实是汤松年那个前女友王梦佳太生猛了。

过了会儿,顾淮文挂掉电话,看见夏晚淋一个人抱着膝盖蹲在门边,脑袋埋在臂弯里。

和顾淮文在一起太甜蜜了,即使被嫌弃也觉得甜蜜,于是夏晚淋决定不去上课了。

标准的哭泣姿势。

“伞伞伞……淋湿了喂!”

“哭了?”顾淮文问。

过了一会儿,夏晚淋才反应过来,愤怒地暴打顾淮文的头:“你才胸小呢!老子这个比例刚好!”

“没有。”夏晚淋抬头,真没哭,只是眼圈有些红,鼻头也是红的。像下过雨的黄昏,天上飘着的一抹一抹粉色的晚霞。

“没什么。”

顾淮文生硬地移开目光,等了几秒又拉着夏晚淋站起来,坐到椅子上。

“什么意思?”

然后他蹲在夏晚淋面前,抬手轻轻擦掉夏晚淋眼角、脸颊边的湿痕。

“争当爱护小动物先锋模范呗。”顾淮文说,嘴角含着一抹笑。

“有没有打算让我分担一下?”

“才不是,小时候我爸可乐意背我了,”说完,她又觉得自己反驳得不到位,“我从小到大异性缘可好了,大家都在争着背我。”

“有。”夏晚淋吸一下鼻子,十分自觉地把头埋进顾淮文的怀里,委屈巴巴地告状,“她们欺负我。”

“你长这么大该不会就被我一个异性背过吧?”

从在便利店门口递给汤松年纸巾开始,夏晚淋一五一十把整个过程讲了个明明白白。

夏晚淋这么告诉自己,但心脏不听她的话,兀自跳动得如同疾风中的风铃;但脸不听她的话,兀自红得像吃了杨梅后的食指。

然而顾淮文的关注点只有一个:“谁让你给汤松年递纸巾。活该。”

要淡定。

“他哭得挺惨的,我反正身边有,就顺手递一份呗。谁知道他那么容易就倾心于我,也是怪我过分美丽。”夏晚淋嘴上不认输,其实心里也后悔自己那天多管闲事。

夏晚淋用尖尖的虎牙咬一下自己的内嘴唇,然后轻轻地把自己放在顾淮文的背上。就像云朵轻飘飘地把自己放在桉树的树梢上。

要是没招惹上汤松年,王梦佳根本不会注意到她。

要淡定。

结果一时的乐于助人,惹来了这么个斩不断情思的汤松年。她也很想骂自己一句活该。

夏晚淋看着顾淮文的脊背,像看一座安稳的大山,她本来一辈子也爬不到头的,本来是那样,但那座山现在自己降下来了。她觉得自己的每一根头发丝儿都飞扬在风里,都可以开出一朵名为开心的五瓣儿小花。

“你没说实话。”顾淮文轻轻摸了一下夏晚淋的头,“你不可能因为一个王梦佳就躲在家里不出门。”

顾淮文嘴里像含了鹤顶红一样毒地嫌弃完夏晚淋之后,又递给她一个无奈的浅笑,然后慢条斯理地蹲在她面前:“上来吧。”

“为什么不可能?”夏晚淋问。

“能不能好好说话?”顾淮文乐了,他屈起食指敲夏晚淋的额头,“明知道自己穿的鞋浅,还走路不长眼地往水坑里踩。”

“我印象中的夏晚淋是个脸皮厚得跟年轮面包似的人,是打碎了花瓶、炸了电饭锅,自己有错还胡搅蛮缠的人。”顾淮文把夏晚淋脸颊边细碎的刘海捋到耳后,“换句话说,我印象中的夏晚淋战无不胜。战无不胜的夏晚淋面对王梦佳的攻击,更有可能的是立马反击,她不会就这么消极地躲在这里。”

“大哥,有个东西叫作‘水渍’,主要出现在下雨天穿着单鞋的女性身上。”

夏晚淋听了顾淮文的话,有点不好意思地坦承道:“其实我之前跟你去云南就是在躲。”

这被神开过光一样的眼睛啊。

顾淮文闭上眼,再睁开眼又是知心大哥哥的模样:“我的意思是……”

“……”

想半天也没想出来自己的意思是什么,想了半天的顾淮文只想出了一个结论:他是真不适合当知心大哥哥。

夏晚淋也低头看。

于是他脸一变,又是那个嘴里蹦不出好话的顾淮文:“我那话的意思是,给你找个台阶,你顺着下就得了。”

“啧。”顾淮文看着夏晚淋脚上那双深卡其平底广口单鞋,有些疑惑,“你的鞋一开始有花纹吗?”

夏晚淋:“……”

“谁给你的底气,让你说出这句话的?”夏晚淋在第二个“你”上加重两倍语气,配上瞪大的双眼,身体力行地表现着自己的不可思议。

是她悲伤泛滥成海出现幻听,还是世界就是这么残酷,顾淮文就是这么冷漠?

顾淮文被她厚颜无耻的程度噎了两秒,然后面无表情地说:“你说话不怕遭天谴的吗?”

当代男艺术家还辅修变脸的吗?

夏晚淋有些不好意思,但她梗着脖子不承认,干脆恶人先告状:“谁让你不开车来的?”

这么不近人情的啊?

顾淮文:“……”

然而夏晚淋撇撇嘴,觉得自己先不跟顾淮文计较这个了。她还没有将委屈没有发泄完,于是又继续控诉:“我有天不是湿着回来了吗?不是站洒水车边上了,是回家路过女生寝室,被人泼了水。我后来才知道,泼水的就是我自认为的好朋友,于婷婷。”

溅起的水花,像刚刚脱离高考的孩子,自由欢快地蹦上顾淮文白花花的裤脚。

顾淮文沉默了两秒,本来垂在一旁的手,这下终于抚上夏晚淋的背,轻轻地拍了拍,然后问她:“你信不信宇宙中有另外的有文明的星球,上面有外星人?”

沉浸于悲伤的夏晚淋一个没注意,“吧唧”一下,正踩中一个水坑。

“嗯?”夏晚淋没反应过来,上一秒她不是还楚楚可怜地在说自己的遭遇的吗?按理说,他不是应该柔情似水地安慰她吗?

夏晚淋心里流下两行滚烫的热泪——关于那个她被中年富豪大叔包养的流言,估计这一辈子也洗不清了。

“信不信?”

你哪里懂我的伤悲,就像白天哪里懂夜的黑。

“信。”夏晚淋说。

至于为什么走得太急,这就得问冷淡自若、清高俊雅的顾大艺术家了。

“我也信。”顾淮文看着她身后虚无缥缈的一点,声音也很飘忽不定,“所以有时候想想,宇宙那么大,人类能看见的、感知到的那么少,那么渺小的人类所生出的爱恨纠葛,对于宇宙来说又算得了什么?也许在人类肉眼不可见的范围内,外星人正秘密地观察着我们,就像我们伪装了摄影机,观察着企鹅、螳螂一样。这么想的话,我们所说的一切、所做的一切,都特别可笑。于婷婷也好,王婷婷也好,你也好,我也好,都只是被眼睛耳朵圈禁的、自以为是的、可怜的人而已。”

“啧,来接你就好了吧,话怎么这么多?”顾淮文推了一下夏晚淋的头,他怎么可能坦白自己是走得太急忘了开车这回事儿。

“我们都是可怜人?”

“浪漫的雨中散步是指毛毛细雨,或者滴滴答答的小雨点,不是这种砰砰哐哐往下砸的。”

“嗯。做出最不可饶恕的事情的人,往往都是最可怜的人。但仔细一想,普普通通生活着的人,也挺可怜的……有时候不能深究。推敲不了,有的东西。友情、爱情、亲情,一旦开始逻辑严密地验证推敲了,那离破灭也就不远了。所以,大家都是活在飘忽的、不确定之中的、可怜的人……流动的情绪是如此轻易地就可以左右我们的选择——那不能看出一个人的本性,那只是整个人类本性的一个横截面。”

“雨中散步多浪漫。”顾淮文笑呵呵的,一手拿着伞,一手插着裤兜,装作没听懂夏晚淋的讽刺。

“什么是人类本性?”

“挺有诗意啊……”夏晚淋沉默了三秒,幽幽地开口。

“趋利避害。”顾淮文说。

结果,他是步行来的。

“我好像没听懂……”夏晚淋说。

夏晚淋跟看到救星似的奔向顾淮文,以为早就是富人阶级的顾淮文好歹得开辆车来接,顺便也洗清一下谣言——关于她被一个炙手可热的中年大叔包养的谣言。

“也没指望你能听懂。”顾淮文说,“好了,先吃饭吧。”

这件事在朋友圈里传得扑朔迷离,而真相却十分一言难尽。

顾淮文揉揉夏晚淋软绵绵的头发,示意她起来。

“夏晚淋可以啊,我说她怎么对汤松年不动心呢?搞半天有个更高更强更牛的目标啊。”

“我想吃蒜蓉干煸豆角、锡纸花甲粉、干锅鸡排饭和酸辣烤冷面。”夏晚淋从顾淮文怀里抬头,眨了眨酸涩的眼睛。

师大最大的特点就是女生多,这些未来的人民教师,在过一天少一天的学生生涯里,攒着劲儿地幼稚、八卦、浮夸,一点都看不出未来教师职业道德地利用高超的观察力,从各路官方非官方、民间非民间组织里得到消息:那个神秘人,就是那个只活在纪录片里的、传说中的顾淮文。

“在这种时刻,你胃口好得像个正常人。”顾淮文好笑地站起来,原地松了松蹲麻的双腿,不知道该夸她心理素质好,还是该损她伤心也维持不了三分钟。

不比不知道,这一看汤松年的粉红豹雨伞和他的整体形象气质,真的完完全全比不过那位神秘人,难怪夏晚淋……

“身体最重要嘛。”夏晚淋有些羞涩。

汤松年邀请夏晚淋共用一把伞,夏晚淋不为所动。正当所有人都以为她是故意矫情的时候,一个气质不凡的神秘人风度翩翩地拿着一把大黑伞来接夏晚淋了。

晚上睡觉前,顾淮文问她什么时候去上课。夏晚淋沉默半天,挤出一句:“再说吧。”

当天下午,师大朋友圈里流传了一段广为人知的佳话:

“再说什么再说,还学会说官方用语了。”

年纪轻轻的女孩子最容易被“拉风”给迷了心智,他受了师父的嘱托,要好好照顾夏晚淋。

顾淮文坐在她身边,拿起遥控器关掉电视,把夏晚淋原地转了90度,正对着他。

“那不挺好吗,多拉风。”顾淮文微笑着,同时脚已经穿好鞋子,“咔嗒”门锁声响,是他出门了。

“你觉得整件事情你有做错事儿吗?”

放到现在的年轻人里面,算是修养素质高的。

“没有。”

但汤松年能得到顾淮文额外注意的一点就是,他当时拒绝得并不委婉,甚至因为起床气,语气十分不耐烦。但汤松年从头到尾都没皱一下眉头,客气尊敬到底。

“你有故意要去刺激或者整别人吗?”

之前好像见过,汤松年是文学院学生会会长,之前办书法展览的时候来请过顾淮文,他当然没答应,全国的书法展览,他都未必会出席,更不用说一所大学。

“没有。”

这个汤松年。

“那为什么该你躲起来不见人?”顾淮文难得严肃地看着夏晚淋。

顾淮文手指在屏幕上敲了敲,又看了一眼窗外的雨……有时候的雨就是看起来大,其实真走出去还好。是吧?

夏晚淋垂下眼眸,手顺着沙发上的花纹,一圈一圈描着边儿。

“你确定不来救我吗?”夏晚淋说,“汤松年,我去,汤松年来了,还带着一把傻不啦唧的粉红豹的伞!天哪,顾淮文哥哥——”

“逃避不可耻,但没用。面对不想面对的事儿,除了去面对还真的没有别的办法。迎难而上才是你的作风吧?当初你是怎么雄赳赳气昂昂地住进我家的?”

而那个叫顾淮文的男人,看了一眼窗外下得十分欢快淋漓的雨,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那是我后面有爷爷和雷邧爷爷撑腰。”

夏晚淋正在微信里催顾淮文来送伞。

“你现在身后有我。”顾淮文看着夏晚淋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我活到现在也就指着你了。”汤松年拍拍徐龙的肩,真诚地说。

“去吧,小战士。”顾淮文说。

“我说什么来着?”徐龙说。

小战士夏晚淋第二天在顾淮文的鼓励下,去学校了。

汤松年还没开口,徐龙已经自觉地把伞递了上来。他跟着汤松年一起趁大课间去见过夏晚淋,挺机灵的一个小姑娘。难怪汤松年整天对她念念不忘。

果然更加不友好。

她今天换了件湖绿色背心,下面配着肉粉沉灰色短裤,脚上是一双深卡其平底广口单鞋,配着雾蒙蒙的雨,像是从文艺复兴的画里飘下来的人。

刚上了一节课,王梦佳就找上来了。

他刚跑出两步,就看见夏晚淋慢吞吞地从对面教学楼下来了。

“你旷课多少天了,今天怎么突然想着来上课了?”王梦佳说。

“好端端的感恩之情,从你嘴里说出来怎么这么恶心?”汤松年躲开徐龙伸过来要搭他肩的手,“我先撤了,你就撑着这把来之不易的伞,好好享受下雨天吧。”

“跟你有什么关系?”夏晚淋说。她心想,幸亏王梦佳没有开口第一句就是“你居然还敢来上课”,那才真的是中二遇上杀马特,狗血淋漓一出戏。

“这伞是小学妹送给我的。”徐龙沾沾自喜,“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收到女孩子送的礼物,必须得随身携带。”

“跟我没什么关系,但跟大家有关系。我今天这么说你,不只是因为我一个人,而是你就是我们女生最恶心的那种人,抢别人男朋友,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合着全天下稍微好一点的男生都得是你的,你才甘心呗?这样就可以证明你魅力大了吗?年纪才多大,心思就这么多……”

“你宁愿花钱买把粉红豹的伞,都不愿意花钱买把正经拿得出手的伞!”汤松年也一脸不敢置信,甚至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认知系统出了问题,他居然跟这货从小一起长大。

王梦佳可能是觉得自己背后人多,话语里明显戏剧性、煽动性增多了。

“你宁愿蹚水都不愿意跟我共用一把伞!”徐龙惊讶地扯住已经走了半步的汤松年,一脸不敢置信。

她话还没说完,夏晚淋胸口就已经燃烧起了熊熊怒火。

汤松年看了一眼那把伞,又看了一眼面前深不可测的水塘,说:“我一直都在疑惑爸妈送给我一双两米长的腿是用来干吗的?今天知道了。”

其实只有王梦佳一个人跟自己对峙还好,关键她背后还站了一群人。

“你活到现在也就是指着我了。”徐龙从书包里掏出一把粉色的伞,上面还印着一只粉红豹。

不管是看热闹的,还是真支持她,都给夏晚淋造成了很大的视觉冲击,以及心理不适应。

设计学校的人,不知道该夸他们地理学得好还是不好,总之生生地把每栋教学楼无比精准地对准地势低洼的坑,一下雨教学楼就是被大海包围的孤岛。

她到底犯了什么罪,被人民群众这么痛恨?

“我还没瞎。”汤松年懊恼地“啧”一声,他每回带伞不下雨,下雨没带伞。

夏晚淋打心底里相信,如果这时候给她们递一些菜叶子和鸡蛋,她们会毫不犹豫地愤怒地朝她扔上来。

“下雨了。”汤松年的朋友徐龙说。

尽管整个事件跟她们并没有半亩花田、三米阳光的关系。

“那个泼你水的,就是于婷婷。”

想着反击但又没想好该说什么,就这么认被她拎着教训也太脓包了,夏晚淋气急之下,拿着桌上的书就往王梦佳身上扔。没选手机是她心里尚且存了一点人性,书打下去没事儿,手机砸下去可能会出人命。

不知道汤松年是什么意思,怎么突然提到于婷婷,但夏晚淋还是老实回答:“是啊。”

“啊!”王梦佳估计也没想到夏晚淋好久不来学校,一来就这么暴躁,她先是愣了几秒,反应过来后开始狂叫咆哮,“你居然敢打我!”

“那个于婷婷是不是跟你走得挺近的?呃,刚开学的时候。我怕我记错了。”

“你还居然敢骂我呢!”夏晚淋单脚踩在椅子上,双手叉着腰,跟只骄傲的小公鸡一样。

“什么?”

找着感觉之后的夏晚淋继续铿锵有力地说道:“我对来自你一个人单纯地看我不顺眼,一点意见也没有,我也经常看不惯别人,然后打从心底讨厌她。但是你讨厌我就讨厌我,你带上别人干吗?有胆量讨厌我,就有胆量单枪匹马讨厌我呗?还煽动群众,扣上那么正当的理由来讨厌我……你活得也太可怜了吧。”

“但我有个疑问。”汤松年说。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夏晚淋真挺想给自己鼓两下掌,这话说得多敞亮,多有力,多气人。

“干得好!”夏晚淋啪啪鼓掌,“良知告诉我应该劝阻你,但我良心被那盆水泼没了。”

事实证明,王梦佳也确实被气着了。

“丢脸的是她们。”汤松年握住夏晚淋揪着书包带子的手,“那个寝室的人这半个月被夜检了七次。泼你水的那个人,这一年别想参加什么活动,得什么奖学金了,保证她在第一轮刷掉。她最好天天准时上‘两早一晚’,不然我发现一次记一次,扣到她操行分为负分为止。”

也不管手里抓的是什么,只顾发泄怒火,王梦佳抓住东西,径直朝夏晚淋扔了过去。完了王梦佳才想起来那是自己的手机,上面镶满了亮闪闪的细钻,背后还是玻璃的手机壳。

夏晚淋手揪住书包带子:“这么丢脸的事情,就让它随风飘散好不好……”

这一下砸中的话,夏晚淋不伤也真是世上出奇迹了。

“我还知道你半个月前路过女生寝室时,被泼了一盆水。”

紧急关头,夏晚淋根本想不起来躲,只本能弯着腰护住头,同时心里反省自己下次还是说话温和点儿。

“你怎么知道?”夏晚淋都惊奇了,现在学生会会长都这么“体察民情”了吗?连个人的选课信息都知道的啊?

但料想中的疼痛并没有来。

“你下午不是有一节选修课吗?”

相反,她被拉进一个带着淡淡烟草味的怀抱,紧接着头顶传来“嘶——”的一声。

“不了,我回家吃。”说完,她又解释一句,“我下午没课。”

“现在女孩子打架都流行互相扔东西了吗?我以为你们得扯头发呢。”

上完课,汤松年说请夏晚淋吃饭。夏晚淋很想吃白食,但是想了想恐怖的王梦佳,她求生欲很强地拒绝了。

都这样了,还漫不经心地开玩笑的,除了顾淮文还能有谁!

“去你的。”夏晚淋笑着推了汤松年一把。

夏晚淋惊喜地抬头,正看见他的下巴,上面稀稀拉拉留着几根没刮干净的小胡楂,再往上是比她还长的睫毛,浓密地铺在眼睛上方。本该是这样的,但是现在,他正捂着眼睛,明显是被手机砸中了。

“不像。”

“你没事儿吧?”夏晚淋焦急地要去扒顾淮文遮着眼睛的手,想看看被砸成了什么样。

“假话。”

“先不说这个,我问你,我让你别逃避,你就给我来这么一番轰轰烈烈的场景啊?”

汤松年长长地“嗯”一声,手摸着下巴:“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顾淮文叹一声气,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总之,真的不用。”夏晚淋也正了正脸色,认真地对顾淮文说,“我能受什么委屈?我看着像被人欺负了,就乖乖像哑巴吃黄连的人吗?”

刚才他从校长办公室出来,走到她上课的地方,刚要打招呼,就看见夏晚淋神气活现地立在人群中央,看那气势肯定是占了优势。

并没有玩过手机麻将的夏晚淋真的很疑惑。

他正一边目瞪口呆,一边好笑,站在夏晚淋对面的女生就扔了个什么东西过去。

谁跟他打麻将了?

还没来得及细想,他身体先一步有了动作。等回过神来,顾淮文已经扒开挡在他面前的人群,迅速拉过夏晚淋护在怀里,同时眼角也被那女生扔过来的什么玩意儿擦伤了,火辣辣地疼。

“跟你说正经的,怎么开始打麻将了?”汤松年揉夏晚淋头发。

“她先来找我麻烦的……”夏晚淋喃喃自语,手扯着顾淮文的衣角绞来绞去,心里是真担心顾淮文的眼睛,“我们先去医院吧。”

“不加倍,不加倍,不加倍。”夏晚淋连忙摆手。

“没事儿。”顾淮文握住夏晚淋无处安放的手,牵着她往外走。

“我来是想告诉你,”笑过之后,汤松年正了正脸色,认真地对夏晚淋说道,“现在坐在你周围的这些男生都是我的朋友,你在学校受委屈了,我要是不在,就找他们。保证帮你讨回公道,加倍。”

倒不是去医院,他是觉得心里挺不舒服,额角一跳一跳的,想出去透透气。

“噗——”汤松年又乐了,夏晚淋这人到底是什么人间瑰宝,刚睡醒眼睛都没睁开,接话就接得那么顺畅。

“等一下!”本来乖乖任由顾淮文牵着的夏晚淋突然停住脚,原地转过身,对着王梦佳说道,“刚才忘记纠正你了,一、汤松年跟你分手之后才遇见的我,你在那儿装什么受害者;二、别说他跟你分手了,就是正跟你交往,我也真看你不顺眼,我也不屑于去抢你男朋友来反证自己的魅力;三、有这种想法的你,本身倒也确实只配贴些浮夸的亮钻在手机上了;四、给个建议,求求你提高提高自己的思想容量吧,好歹看完一本……嗯,看完一本《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再来跟我说话吧。”

“没事儿,孤独是生命的礼物。”夏晚淋随口接了一句。

当时顾淮文说她不背单词的话,就看《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夏晚淋盯着封面,万念俱灰。两小时之后,她终于读通了书名。

“我来陪你上课啊。”汤松年笑眯眯的,“看你身边都没有人,怕你孤独。”

感谢顾淮文,她才知道了尼采写过这本书。

汤松年正乐着,他第一次看见女生醒过来时,眼睛在冒火的。关键下一秒夏晚淋看见是他,那熊熊燃烧的火苗立马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串几乎要浮出头顶的问号。

然后也没管背后人的反应,夏晚淋反过来牵住顾淮文的手,大步流星走了。

“汤松年——学长?”夏晚淋一脸惊吓,差点儿直呼其名,“你怎么在这儿?”

“过不过瘾?”

哎,我的天啊!

走出教室了,一边下楼,顾淮文一边问夏晚淋。

愤怒的夏晚淋醒过来,正中汤松年的眼睛。

“一般,其实还生气着。本来一开始没那么气,看到她拿手机砸你,还砸中了,我就生气了。”夏晚淋说。

那边夏晚淋正梦见顾淮文温柔款款地注视着自己,俩人看对眼儿了,即将进入下一项,准备来个激情四射的吻时,一只啄木鸟怎么在啄自己的脸?

顾淮文听完这话,才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觉得闷,想出去透气。

邻座女生面上一本正经地看书,心里却想着:不是你让我不要叫醒她吗?你确定这么戳下去,她不会醒?

他也是生气,不过,气的是自己。

脸被压着了,在手臂上挤出一坨肉。汤松年心情很好地戳了一下那坨肉,软软的。于是,他又戳了一下。

为什么要教夏晚淋别逃避呢?其实逃避了也不会怎么样,不想去读书就不读了,他也不是养不活她啊。活着挺苦,他不做好她的避风港,反而教她直面风雪。错的是他。

真可爱。

俩人明明在这场“战争”里风头出尽,但俩人都闷闷不乐着,各自生着各自的气。

夏晚淋邻座的女生要叫醒她,汤松年摇摇头,止住了。他脱下自己的外套,轻轻地披在夏晚淋身上,然后招呼着自己的几个朋友找空位置坐,他自己则坐在夏晚淋身边,撑着手,直勾勾地看着熟睡的夏晚淋。

晚上还有拍卖会,他雕的笋也在其中。顾淮文把夏晚淋送回家里,就收拾收拾准备出发了。

“夏晚淋——”

“你的眼睛怎么办?”夏晚淋不放心地跟出来,扒着门框问道。

夏晚淋正在睡觉,梦见自己又回到了那个有桉树和葡萄藤的小院子。楼下住着顾淮文,她在楼上看月亮,半夜站在阳台上叫醒熟睡的顾淮文。

“戴墨镜遮一下得了。”

她上午满课,大课间休息的时候,汤松年带着一群男生,在众目睽睽之下来到她所在的教室。

“唔……”夏晚淋突然想起来自己书包里有创可贴,连忙叫住已经穿好鞋要走的顾淮文,“等等,等我一下!”然后“噔噔噔”跑进屋里,迅速拿出书包夹层里的创可贴,又“噔噔噔”跑回来,“用创可贴贴一下应该更好吧?”

嘁,老虎不发威,当她是加菲猫啊。

夏晚淋踮起脚,努力够上顾淮文的眼睛。顾淮文存心整夏晚淋,也不顺从着低头,只站得笔直。就看夏晚淋在身前蹦跶,但就是够不着他。

说完,夏晚淋目不斜视地走过王梦佳,心脏就像在蹦迪,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你烦不烦!”夏晚淋踢了一脚顾淮文,“蹲一下会死啊?”

“既然是个有搭配能力的成年人了,”夏晚淋微笑着说,“讨厌一个人的话,请你掩饰。当面硬“刚”都能做到,表面和平还不能做到了?”

“啧,就这么对待我的啊?”顾淮文似真似假地抱怨完,无奈宠溺地撑着膝盖半蹲下来。

王梦佳回头,一脸莫名其妙:“我看着穿得很土吗?”

拿着创可贴的手明显抖了一下,虚张声势般,夏晚淋大力地把创可贴按在顾淮文的眉角上:“赶紧走吧,快去快去,卖个好价钱,分我一半。”

不能。内心这么回答她。于是夏晚淋叫住王梦佳:“学姐,你应该成年了吧?”

她知道今晚拍卖的压轴之作就是顾淮文雕的笋。

能忍吗?夏晚淋叩问自己的内心。

那是她和他一起去云南得的灵感。

“别,我可不想遇见你。”王梦佳一甩长发,清高十足地走在了前面。

当晚拍卖很顺利,顾淮文雕的那根笋最后成交价格是750万人民币。

夏晚淋咽下怒火,微笑着回答道:“早上好,学姐。我也很高兴遇见你。”

众人看着难得亮相的顾淮文,心想这艺术家就是不一样,有个性,大晚上的还戴墨镜,还从头到尾没摘过。

“被中年大叔包养就是牛啊,连着半个月没来上课也没事。”王梦佳“热情”地跟夏晚淋打招呼。

回家时已经深夜两三点,顾淮文累得不行,洗完澡直接躺在客厅沙发上睡了。

夏晚淋翻了个白眼,默默回想自己最近干了什么缺德事儿,能让上天这么惩罚她。

然后大约一个小时后,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慢吞吞地、轻手轻脚地冒出来了。

这被上帝青睐般的好运气啊!

是夏晚淋。

一进学校,夏晚淋就碰见了王梦佳。

她手里握着顾淮文刚走就煮上的、现在已经微微凉了的鸡蛋,也不是很凉,因为她一直握在手里,就等着顾淮文回来。

顾淮文站在卧室窗口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哑然失笑。

“对不起啊,又给你添麻烦了。”夏晚淋看着熟睡的顾淮文,一边轻轻拿着鸡蛋给顾淮文揉眼睛,一边默默道歉。

第二天,夏晚淋起得比鸡早,精神抖擞地去上学了。

虽然顾淮文说只打中了眼角,但她怎么看怎么觉得俩眼睛大小不一样,被打中的左眼明显更肿一些。百度了一下说拿鸡蛋揉眼睛有效果,所以顾淮文一走,夏晚淋连忙就去厨房拿电饭锅煮了一个。晾凉了,顾淮文还没回来。

她蹦起三尺高:“谁?我?怎么可能?区区个师大,能难倒我?”

夏晚淋就手握着鸡蛋,蜷在被窝里等。

夏晚淋觉得顾淮文这话是在暗示什么。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原谅我了。”夏晚淋说。

“脑子是世界级的,怎么胆子小得连校内赛都过不了?”

顾淮文倒是想说话。

“我这世界级的脑子是给你当木鱼敲的?”夏晚淋毫无威慑力地瞪了顾淮文一眼。

他其实没睡着。那会儿累了,想直接躺在沙发上将就一晚,但是顾淮文忘了自己从小就养尊处优,哪能真将就下来。

顾淮文乐了,伸手敲夏晚淋的头:“我这国宝级的手是给你画哆啦A梦的?”

腿伸不直,背也禁锢着。

“你画个哆啦A梦都能打发掉他。”夏晚淋说。

顾淮文想起来去二楼卧室,但身子又很沉,半天下不了决心真站起来。

“收拾收拾行李,明天你得去上学了,再不上课你院长该找我谈话了。”

就这么拖拖拖,拖了一个多小时。

回到家里,顾淮文打开窗子透气,夏晚淋坐在沙发上发呆。

然后夏晚淋就来了。

她真的很怀念那个在她手脚不利索时,对她柔情似水的顾淮文。

听她语气里还真饱含歉意,顾淮文虽然挺想翻个身或者咳一下,然后顺理成章地醒来。

“……”夏晚淋撇撇嘴,无话可说。

但他没那么做。相反,他严肃地绷着嘴角,努力做一个沉睡的美男子。

“你人生的缺憾都快多成蜂窝煤了,也不差这一个。”顾淮文拉着夏晚淋往外走,“再说了,是谁上次尖叫着葡萄架上爬了毛毛虫,然后发誓自己一辈子也不碰那葡萄的?”

他想听听,夏晚淋在他睡熟的情况下,还能说什么话。

“我还没吃上葡萄呢,我垂涎好久了,每天都只能坐在葡萄藤下面看……不吃上一颗,我以后的人生会有缺憾的。”

“顾淮文,你明明挺气人的,有时候恨不得把你拽出来揉成团放在桌子上,当高尔夫球似的打,但为什么每次我有麻烦了,都是你陪着我,帮我解决的呢?你是不是暗恋我?”

“人为的缘分未尽是要遭报应的。”顾淮文十分有耐心地教育夏晚淋,“强扭的瓜不甜,强拽的门得坏。”

呵,并没有。

“那只能说明我和云南缘分未尽。”夏晚淋说。

装睡的顾淮文冷漠有余地在心里接话。

“你没来之前,它们不也活得好好的吗?”顾淮文牵过夏晚淋的手,拉开正和院子门做深情告别的她,“快一点,待会儿赶不上飞机了。”

“你肯定臭着一张脸一副‘你想多了’的样子否认,我早就摸清你了。”夏晚淋手上动作不停,温柔地给顾淮文揉眼睛,“但是,随便吧,我也不是揣摩别人心思的类型,反正我喜欢你就够了。”说出来才觉得松一口气。

“我阳台上的花开得正好呢,”夏晚淋哭唧唧地拽着门不肯走,“我要走了,谁给它们浇水?”

其实说实在的,这真的是夏晚淋第一次对异性告白。

临出发前,夏晚淋看着这个住了半个月的院子,十分舍不得。

尽管对方并不知道吧。

再也找不着理由赖在云南的夏晚淋,总算和顾淮文踏上了归程。

既觉得自己勇敢又觉得自己货的夏晚淋没注意到本该熟睡的顾淮文,听到她的话,小指和无名指摩挲了好几下,然后睁开了眼睛。

经过半个月的精心调养,夏晚淋的腿脚终于利索了。

“我听到了,不许反悔。”

啧,你长这么大该不会就被我一个异性背过吧?

顾淮文从沙发上坐起来,反手抓住夏晚淋帮他按压眼睛的手,眼睛亮亮的,哪有刚睡醒的样子,神采奕奕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