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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册 第八章 冬天的晴天没有阳光

这一分钟,他说话的语气、他眼里的神情,都温柔得不像话,一点也不像是会打施欢苑的人。

施喜念听着他说起施欢苑,她看得到,他表情里的眷恋是真的。

她安安静静,听得入迷,从他嘴里说出的是与自己想象的完全不一样的故事。

但是,在这个时刻,他只是不愿意被施喜念误会,不愿意被任何人曲解玷污了与施欢苑曾走过的每一个曾经。

后知后觉的施喜念这才恍惚惊觉,郭梓嘉口中的施欢苑才是她认识的姐姐。

他也曾想过,要独自藏起与施欢苑有关的记忆。

故事从他与施欢苑相遇开始,一直到他找到她时结束,施喜念还未完全消化,车子里就只剩下冗长的静默。

他说:“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吧,欢苑的摩托车车技很厉害,我们第一次见面,她就是骑着摩托车出现的……”

直至车子停在了路边,身边的郭梓嘉才偏过头来,深情款款地看着她说:“施喜念,我在努力,也在给你时间适应,但你也别放弃我,好吗?”

施喜念喘了一口大气,咬咬唇,正想开口说话,郭梓嘉已经自顾自地讲起了他与施欢苑的那一段过去。

施喜念浑身一颤,然后别过了视线:“可是,我不想做施欢苑,我只是施喜念。”

郭梓嘉仍然不理会她,但车速在稍稍减慢。

04

“疯子!”好不容易坐好,她双手拉着车窗上的手把,气喘吁吁地吼他,“你这个疯子!你到底想做什么?!”

晚上,施喜念刚从图书馆出来,就收到了戴心姿的短信。

郭梓嘉一眼都没有看她,只是加快了车速来了个急转弯,施喜念便觉得整个人失了重心,若不是安全带扯着她,她想自己一定会被甩出车外。

戴心姿问她:“一起吃夜宵吗?”

车子启动时,施喜念还在嚷嚷着要下车。

不过是简简单单的六个字,以及一个问号,语气亦是平常,但施喜念却感觉到了久违的亲密,像是有暖风路过心上,这寒冷冬夜也暖和了起来。

“戴心姿没有欢苑重要。”郭梓嘉不理会她的挣扎,开了车门就把她塞了进去,然后将安全带扣上,动作简单粗暴。

她原本以为,假使她没有走出第一步,那她与戴心姿的这段情谊就要成为遗憾了。

“你放开我,我没有什么想跟你谈,我还要去找戴心姿呢!”施喜念挣扎着。

出乎意料的,最终是戴心姿先迈出了第一步。

“那我有必要跟你谈谈了。”说罢,他将她拉往了停在身后的车。

施喜念眉心一蹙,不敢耽误一秒,立刻回复了短信,语气颇为讨好,她说:“去你最爱的那家甜品屋?我听淑艳说,他们店里推出了好几款新的甜品,你一定会喜欢的。”

施喜念不置可否。

短信发送出去后,施喜念有些紧张,像极了一个等待心仪对象回应邀约的小女孩。

郭梓嘉恍然,问她:“你全信了?”

很快,戴心姿就回了短信:“你想胖死我吗?我在减肥。”

默了默,她才缓过神来,直白道:“你爸的秘书跟我说的。”

施喜念咋舌,有些懊恼,也有些无措,呆呆地立在了鹅黄色的灯光下。想象里,戴心姿这条短信背后的表情应该是不满的,于是,手指来来回回在手机屏幕上点了半天,始终没有拼凑出一句话。

她还以为,被她撕掉了面具的他会像那一次一样,用手捂住她的口鼻,或者是直接掐住她的脖子。

正无助着,手机又“嗡嗡嗡”地一阵振动。

话落后就已做好心理准备的施喜念怔了怔,有些反应不过来。

仍旧是戴心姿的短信,她说:“看在你的面子上,今天就不减肥了。”

连连深呼吸之后,他破天荒地冷静了下来,盯着施喜念,问:“是谁跟你说这些的?”

紧锁着的眉心霎时舒展开来,施喜念长出了一口气,后知后觉地明白这不过是戴心姿的小玩笑。

然而,他没有。

多亏了这小小的玩笑,从前那种亲密无间的感觉瞬间就回来了。

郭梓嘉以为,他应该是要发狂的。

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惊喜,也好像是,两个人从来都没有因为郭梓嘉而不愉快过,所有不开心的记忆,仿佛都翻了过去,撕掉了的篇章被丢弃在一旁,只要不去捡拾,就没有存在过的痕迹。

心烦意乱的郭梓嘉正胡思乱想之际,施喜念已经按捺不住,张嘴就是咄咄逼人的审问:“如果欢苑知道你有这么可怕的病,她还会跟你在一起吗?说什么两情相悦的深爱,其实只是你一个人的臆想吧?三天两头就发病,一发病就打欢苑,这就是你所谓的爱吗?呵呵,你这个疯子!居然想把我变成欢苑!”

直至见面以后,施喜念才发觉,到底还是会有芥蒂。

况且,在他眼前,如果她只是施喜念,他似乎也没有要害怕的理由。

像摔碎过的镜子,裂痕总是修复不了。

他的心有些焦躁不安,说不清楚道不明白的缘由,明明把她当作了施欢苑,就不该隐瞒,可她当面戳穿时,他却手足无措起来。

于是,坐在戴心姿对面,施喜念一个抬头,对视的瞬间,脑子里猝不及防地就闪过白天时郭梓嘉故意强调戴心姿配不上他的那一幕,随即,戴心姿黯然又悲愤的样子立刻浮现在眼前。

这一次是人生中的第二次,第二次他害怕对方知道他的病情。

她的心不由得一顿,才发现,发生过的事情永远不会凭空抹去。

主动热情的施欢苑,令他第一次有了恐惧,生怕自己配不上她,也怕她只是年少无知,将爱情当作了嬉戏。哪知,看起来任性刁蛮的小霸王居然天不怕地不怕,甚至不怕他病情发作时伤害了她。

也才记得,眼前正微笑着的戴心姿应该会很难过才是的。

第一次,郭梓嘉有了想把病情隐瞒的念头时,是在爱上施欢苑的时候。

“对不起。”几乎下意识地,施喜念张口就道歉。

一直他都不想把病藏起来,因为这些病能让他看清楚一些“爱情”的真伪。可是,父亲不允许,郭氏集团声望太大地位太高,父亲不希望外面的人知道,作为郭氏集团唯一继承人的他是个精神病患者。

“为什么道歉?”戴心姿微微笑着,看似无所谓的样子。

郭梓嘉依旧咋舌无语,只是手上的力气撤去了大半。

“下午的事。”施喜念抿了抿唇,“还有那天晚上,在天台,我真的绝对绝对绝对没有说你是我的替代品的意思,其实我一直都想跟你道歉的,但一直都找不到机会。”

眼前的施喜念咬牙切齿地瞪着他。

“我也不好,胡乱说话,伤害了你。”戴心姿低了低头,声音立刻哽咽着,“其实我也是第二天就想找你和好的,可我以为,你会先来找我。那天晚上我是真的很生气,因为你明明说过要帮我的,我那么信任你,真的,一时之间没办法接受你的背叛,我想不明白你怎么可以言而无信呢?而且我怕你也喜欢上郭梓嘉,我承认我很妒忌你,所以,才像疯了一样。还有,今天下午,我听到郭梓嘉说我不配跟他在一起,我是真的很伤心很难过,你知道吗?我想找个人倾诉都找不到,我只有你了啊……”

本不打算撕破的脸皮都撕掉了,她也默许冲动掌控情绪与嘴巴,下一秒又狠心说道:“心虚了吗?狂躁抑郁性精神病、幽闭恐惧症,我有没有说错?你几次对我发狂,也是狂躁抑郁性精神病发作吧?”

“心姿,你信我,我真的不喜欢郭梓嘉。”施喜念有些无奈。

施喜念吃痛地蹙眉抿唇,随即眼中的恼火越加清明。

“我信你,只是……”

郭梓嘉眉心一紧,扣住她手腕的手不自觉地使了力,紧闭的唇在沉默中掩饰着他的无措。

“我知道郭梓嘉伤了你很多次,所以我才劝你不要跟他在一起的,而且他生病的事真的不是胡编乱造的。”

她高扬着下巴,眉眼之间、嘴角边上,统统都是恼恨,隐约间,还有对姐姐的疼惜。

“无论郭梓嘉对我怎样,无论他是什么人,我都想跟他在一起,就好像你对陆景常那样,喜念,你不会不懂的。”

精神病人。

戴心姿看着施喜念,眼神哀怨。

“我是没有姐姐聪明,但是——”他一提起施欢苑,施喜念就想起了秘书小姐的话,情绪借机爆发,只听她用质问的口吻,说,“姐姐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就没看出来你是个精神病人呢?”

施喜念沉默,正因为懂得,所以才无言。

郭梓嘉被她一激,无奈地笑笑:“你真的没有欢苑聪明,若是欢苑,一看就看出戴心姿并非真心对你。”

许久之后,她才抬起头看向戴心姿,像鼓起勇气要出尔反尔一般,她说:“我不想你受到任何伤害。”

施喜念不悦,凝眉道:“你管我做什么?”

戴心姿笑了笑,握住了她的手:“那你保护我啊,你帮我啊,你护着我,郭梓嘉就不会伤害得到我了。”

如此想着,施喜念毫不犹豫,拔腿就要去追她。可郭梓嘉却拉住了她,他问施喜念:“你管她做什么?”

施喜念知道,戴心姿无非是要她的成全。

已经好几天未见面,自从两人因为郭梓嘉发生争执之后,戴心姿就鲜少回去宿舍了。施喜念猜,她大概是不愿意见到自己。其实,施喜念一直都想找戴心姿和好,可两个人连见面的机会都很少,每一次见面不是匆匆擦肩而过,就是在室友们都在的情况下,想要单独谈话求和都没有合适的时机。

可她不知道,戴心姿之所以求和,并非真的在意。若不是郭梓嘉回来了,又一次与她纠缠不清,戴心姿是绝对不会主动联系她的。对于戴心姿而言,情敌,是要放在身旁看着的。

无奈,戴心姿拒绝沟通,施喜念的呼唤才出口,她立刻以手挡脸,转身跑开。

见施喜念沉默着,仿若是在犹豫不决,戴心姿将手缩了回去。

“心姿……”

“如果你不愿意,那就算了。”她露着体贴的笑,说,“反正我决定这个人我不会放弃,无论怎样都不会放弃,就像你对陆景常那样。”

方才仿佛没听清楚的话,瞬间无比清晰地在心房回荡着,施喜念怔了怔,第一反应就是要解释。

“我没有不愿意。”

她缓过神来,猛然转过身去,正好就对上了戴心姿一脸的黯然神伤与气急败坏。

“我答应你,这次我绝对不会胡乱怀疑你,胡乱吃醋的!”

是戴心姿!

戴心姿信誓旦旦,两人说说笑笑,又回到了从前的时候。

施喜念反应慢了好几拍,半晌过去,才隐隐约约地从郭梓嘉的眼里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当天晚上,戴心姿突然来了兴致,生生要钻入施喜念的被窝里,美其名曰要畅谈一夜,弥补失去的时光。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越过施喜念,看向了她身后。

施喜念婉拒未果,只能由着她挤在了身旁。

“我没有跟戴心姿在一起。”施喜念听到身后郭梓嘉的声音时,人已经走出了三米之外,低着头走神的她讶然回首,然后听见郭梓嘉继续说,“她不配。”

熄灯前,戴心姿忽然觉得肩膀被一块硬硬的东西硌到,她伸手去摸,是一个手心大的精致小木盒子。

车子停在校门口,一路上各怀心事的沉默在施喜念下车之后才终于有了要打破的迹象。

纳闷地将小木盒递给了施喜念,她问施喜念:“喜念,这是什么?”

兜风兜了一圈,郭梓嘉将施喜念送回了学校。

施喜念眼睛一亮,像什么宝贝被抢了一般,她紧张地将小木盒“抢”了回来,攥得紧紧的。

03

那是高考前,陆景常送给她的,原本说好,如果她考得好的话他会把钥匙给她。

他看着她,无奈地感叹,心中不自觉间有了盘算。

后来,它成了她小心珍藏的秘密。

真是个笨蛋!

施喜念想,那盒子的钥匙大概是被陆景常丢掉了吧。

是因为觉得罪过,所以就要去承受应有的责罚吗?

“喜念?”见她径自陷入沉思,戴心姿莫名其妙地拍了拍她的脑门。

郭梓嘉听着她断断续续的话,心下隐约察觉到,施喜念似乎是想帮陆景常找到证明自己有罪的证据。

“嗯?”施喜念慢悠悠地回过神,想起她的问题,才缓缓道,“这是一个装着秘密的潘多拉盒子。”

明明不是她的错,最后却是她一个人的罪过。

“什么啊?”戴心姿不以为然,随即想起什么似的,问,“陆景常送的?”

车厢里,她的哭腔嘶哑着。

施喜念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只呢喃道:“可惜打不开了,永远都打不开了。我以前还想象过,里面会不会是装着戒指呢?”

“不要再说了!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心上的围墙终于被瓦解,情绪崩溃了的施喜念捂着脸,悲痛欲绝地哭喊着,“所以,我也在努力啊,我也在补偿啊,如果能找到证据,我……我也……我也没关系的啊。呜呜……我已经拼命在回忆,可到底证据在哪里,我真的很努力了……呜呜……”

05

想着,他有意将矛盾升级,笑得邪魅,说道:“可是,在陆景常眼中,就是你害死他弟弟和母亲的,你就是杀人凶手。所以,你也知道的吧,陆景常转到法学系,并不是因为他想当律师,而是因为他想为他的弟弟和母亲报仇啊!”

接到郭氏集团分公司人事部经理的电话时,施喜念正趴在电脑前画画。对方声称施喜念通过了他们公司的实习生考核,希望她在学校期末考试过后能到公司实习,施喜念冷静听完,只觉得是诈骗电话,奉劝了对方一句,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这对郭梓嘉来说,也算是一桩好事,因为不能与陆景常相爱的施喜念只能变成他的施欢苑。

不一会儿,电话又打了进来,对方尴尬地解释自己不是骗子,施喜念皱着眉回复:“我根本就没参加过郭氏集团实习生考核。”

但,无论是意外,还是蓄意伤害,陆景常与施喜念都不可能再两小无猜下去了。

然后,她再次挂断了电话。

于他而言,“杀人凶手”的指控终究太过严重,无论是施喜念还是施欢苑,他都相信,那不过是一场意外罢了。何况,他也相信,无论是施欢苑还是施喜念,都是善良的,谁都不想面对这样的结局。

以为“骗局”被揭穿,对方定会罢休,不承想,电话又打了过来。一次次地挂断了电话,对方还在锲而不舍,施喜念终究没扛住。这一次,生怕她又挂了电话,对方火急火燎地用最快的语速说请她打电话给郭梓嘉确认。

也许是因为不是当事人,所以他不能与陆景常感同身受。

施喜念嘴上说“好”,挂了电话却不当一回事。

余光之中,郭梓嘉看到了她的挣扎,心下早已经了然了答案,一步步地逼问,不过是在证实罢了。

一直到郭梓嘉亲自打来了电话,施喜念才知道确有其事。

如果说姐姐是刽子手,那她也许是姐姐手里的刀啊。

沉默稍瞬,她揉着太阳穴,问郭梓嘉:“你们公司没问题吧?我又没参加考核,连报名申请实习资格都没有。”

她其实想点头,却又忽然想起姐姐说着“我替你告白”时候的温柔,明明姐姐只是想要帮她而已,虽然是一意孤行,但始终是为了她。所以,归根到底,是她的错才是。如果不是她喜欢陆景常,如果不是她胆小懦弱,姐姐又怎么会擅作主张替她争取爱情?

“我是在帮你走个后门而已。”郭梓嘉堂而皇之地说出“走后门”三个字,一点都不避讳,“参与到实例建筑项目中,你对建筑板块的知识就更容易上手,这不也是你先前潜入人家工地的原因吗?”

施喜念咬牙沉默。

“可是……”

“是欢苑?”郭梓嘉趁机追问。

施喜念蠢蠢欲动,除了郭梓嘉口中的“好处”,她还想到陆景常。

“那不是我!”施喜念惊慌失措,脑子里一片空白,面对指责,她只是下意识地拒绝承认。

早前在图书馆她就偷听到陆景常要去郭氏集团实习的事,没想到此次居然有机会跟他一起,这着实令她心动。

“你之所以不敢再喜欢陆景常,是因为你配不上他,对吧?”他步步逼近,声音里刻意多了几分强硬的谴责,“因为你害死了他的弟弟和母亲,你这个杀人凶手甚至逼着他放弃了建筑设计的梦想!”

可心动之余,她却又心有芥蒂,不仅仅因为戴心姿,还因为郭梓嘉的父亲。

正当她如坐针毡的时候,郭梓嘉又开了声。

她想,这次郭梓嘉的“帮忙”,也许郭京并不知情。

甚至也没有要将姐姐供出的勇气。

虽然没有见过郭梓嘉的父亲,但秘书小姐曾替对方带过话,施喜念直觉,那不是好相处的长辈。倘若自己真去了郭氏集团实习,或许会惹得老人家生气,也会令人更加笃定本就不存在的绯闻关系。

可是,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当时只是冲动,而她还没有要面对的心理准备。

“机会只有一次。”施喜念正犹豫不决,郭梓嘉已经开始在说服她了,“建筑设计并不是那么好学的,你比别人少了两年时间,就算能顺利转到建筑设计专业,这一路也不好走。再说了,你觉得外面有哪一家公司会愿意让你这个比菜鸟还菜鸟的大二学生进去实习?”

一个月前,她曾有过向他倾诉的冲动,关于她与陆景常之间的故事,自然也少不了最重要的一部分——陆景丰。

郭梓嘉说得在理,何况,施喜念心中的天平早已不由自主地就偏向了陆景常。

她不敢偏过头去看郭梓嘉,只能透过玻璃窗的倒影,悄悄地对上他的双眸。

只是,在答应之前,她还是有所顾虑,踌躇着问他:“这事你爸知道吗?”

陆景丰,一个已经只能在陆景常嘴里听到的名字,从郭梓嘉口中跳了出来。猝不及防地,施喜念的心陡然一颤,整个人哆嗦起来,呼吸也跟着紧凑起来。

她一问就问到了重点,郭梓嘉顿了顿,没有正面回答,只问她,说:“你在怕什么?”

“跟我无关,但是,跟他的弟弟陆景丰有关,是吧?”

彼时郭京还在美国,因为海外投资的事正忙得焦头烂额。

“跟你……”

郭梓嘉想,若是父亲知道自己不仅插手实习生聘录之事,还擅自换掉了他指定的人,他一定会暴怒的。

“我只是想问,他为什么会那么讨厌你?”他笑着,弯弯的嘴角犹如锋利的刀子,直接在她的心上划了一道口子。

想着,他嘴角有了得意的笑。

“你想说什么?”施喜念咬着牙,双手紧攥着毛衣的衣角。

那厢的施喜念一无所知,只沉默着不接话,仿佛还在纠结。

“你知道吗,一开始知道你们青梅竹马十余年,我真的很妒忌陆景常那小子。你们的前半生,有大半的时间都在一起。”见施喜念沉默不语,郭梓嘉径自继续道,“可是,后来我想到他那么讨厌你,我就不妒忌了。比起漫长的后半生,那十余年不过是一瞬,你们终究不可能在一起的,是吧,他只能恨你,你也只能跟我在一起。”

“如果你不去就算了,反正有大把的人想要争这个机会。”等不到答案,郭梓嘉故意冷着声音,端着姿态,“对了,你知道,陆景常也在实习名单里吧?”

施喜念嚅了嚅唇,终究没有说话。

“你知道还让我去?”话冲出了口,施喜念才觉得不妥。

郭梓嘉嘴角一扯,抓着方向盘的双手一边扭动着,一边自言自语道:“但,我想不明白是为什么?”

他堂堂郭氏集团的继承人,连她这种没报名的大二学生都能顺利录用为实习生,又怎么会不知道实习生的具体名单呢?

没有预料到他的直白,被戳中了心事的施喜念猛地转过头来,错愕地看着他。

胡想之间,施喜念不禁纳闷起来。

“我知道。”郭梓嘉难得地心平气和,又补充道,“是因为陆景常。”

凭她对他的了解,占有欲那样强烈的他,是怎么也不可能给她与陆景常朝暮相处的机会的,又怎么会……

“这跟你没关系。”施喜念不去看他,她以为他也听信了那些传言,以为她学建筑设计是因为他。

“你是觉得,我不应该让你接近陆景常?”胡思乱想着的施喜念尚未找到答案,耳边就传来了郭梓嘉的声音。紧接着,在她不置可否之后,郭梓嘉笑了,再次反问,“你怎么知道我是在给你接近他的机会?”

“听说,你想转到建筑系的建筑设计专业?”郭梓嘉瞥了她一眼,减速后,车子停在了斑马线前面,等待着红灯转绿。

施喜念闻言,顺着他的话揣测着他的意思——

施喜念仍有些愤愤然,在车子离开学校之后,森冷着声音提醒郭梓嘉:“有什么想问的快点问,我下午还要上课的。”

所以,他是说,就算同为实习生,他也不会给她任何接近陆景常的机会?

车子沿着宽阔的校道,一直开出了学校。

这算是自信,还是自大?

见状,郭梓嘉满意地笑了。

信了心中揣测的意思,施喜念莞尔,其实,对她来说,只要能天天见到陆景常,就已经足够了。

只见她气急咬牙,连连吐了几口长气之后,才径自朝着宝马车的副驾驶位置走去。

“我会去的。”

陆景常、陆景丰、施欢苑以及戴心姿,每一个名字都是她心脏最柔软的一处。如此明目张胆的威胁,施喜念没有倔强的余地。

最终,接受了郭梓嘉好意的她是败给陆景常。

四目相对,施喜念看到他眼中盘踞着危险的气息。

“喂,郭梓嘉——”随即,在郭梓嘉挂断电话之前,施喜念深吸了一口气,壮着胆子问他,“你圣诞节有约人吗?能不能,拜托你陪心姿一起过圣诞节?”

“还有,”背对着她走了两步之后,郭梓嘉仿佛想起什么似的,转过头来看着她,脸上的笑意味不明,“听说我现在是戴心姿的男朋友,你觉得我有没有必要站出来解释一下?让大家知道我属意的是谁?”

“施喜念,你这算不算是得寸进尺?”郭梓嘉不悦的语气十分明显,“我帮了你,你却把我推向别人,欢苑……”

“你!”施喜念气急咬牙,身子却未动半分。

“我知道,欢苑是不会这样子对你的,但我就是施喜念,你刚才不也叫我‘施喜念’不是吗?”施喜念也皱起了眉头,转瞬想到戴心姿,语气就又服软了,说,“就当作是给彼此一个机会,心姿真的很喜欢你,如果你真的尝试过,真的觉得不合适,那……那就再说啊。”

“好。”出乎意料的,郭梓嘉没有追问,只无所谓地点了点头,“那我去找陆景常。”

“我很忙,不参加无聊约会。”他直接拒绝。

越是强调不怕,心就越是慌张。

“如果你真的那么忙,就不要再来打扰我了。”淡漠着声音的施喜念,一点也没有因为感恩他让她去公司实习而有所退让。

施喜念嗤之以鼻地冷笑一声:“所有你不想让我知道的,我都知道了。所以,别拿陆景常和姐姐来威胁我,我不怕你,姐姐爱你才怕你,我不怕你!”

郭梓嘉无语,静默稍瞬,忽然想开了一般,说:“好,我可以答应你,可以陪她。”

郭梓嘉闻言,眸子一紧,隐约猜测到什么,开口就是反问:“他们跟你说了什么?”

闻言,施喜念难以置信地惊呼起来:“真的吗?”

进退两难时,施喜念咬了咬牙,仰起下巴,嘲讽道:“你父亲叫我别缠着你,难道没有叫你别再来招惹我吗?”

她的欢喜透过电磁波,一路奔驰,砸落在他心上,仿佛带了电波,将他的心刺得隐隐作痛。

她还记得对秘书小姐的承诺。

他不自觉地敛了敛呼吸,将手机换到左手。随之,腾空出来的右手抬起,拇指与食指按在眉心下的鼻梁上,然后他说:“这只是个交易,我陪她过圣诞节,你陪我过生日,以欢苑的身份。”

而后,抬眼瞪向郭梓嘉的那一瞬间,她觉得他好像一只狡黠的猫,正眯着眼,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的猎物。

刹那间,雀跃的心宛若被拉下了湖底。

那年的秘密,藏在潘多拉的盒子里,正蠢蠢欲动着,她连忙深呼吸,慌张抱住盒子。

这样分明是一种挑衅。

一个个名字砸在施喜念的心上,溅起了水花。

她想,他大概是在赌她敢不敢变成施欢苑。

“是吗?”郭梓嘉不紧不慢,步步逼近后,在她耳边低声问,“那你是要我去问陆景常吗?关于陆景丰的事,还有,关于欢苑。”

“我不……”拒绝的话在出口的瞬间急刹车,施喜念忽然想起戴心姿,犹豫再三之后,最终仍是咬牙应承,“好。”

“不好意思,”施喜念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我没有话要跟你讲。”

“嗬。”听见她义无反顾的答案,郭梓嘉嘴角边上的笑隐着愠色,默了默,他才说,“我明天来接你。”

寻思不得之际,他微微蹙了蹙眉,唤她:“一起吃饭吧,我有话想问你。”

话落,他挂断了电话。

面对施喜念莫名的敌意与愤怒,郭梓嘉只觉百思不解。

施喜念拿着手机愣怔着,似乎没想到他的生日就是明天。或者,更确切地说,她很是怀疑他说的明天到底是不是他的生日。

关于姐姐的爱情,只能从别人的听说里略知一二,她只好想象,依着别人提供的主线。

事已至此,施喜念无奈地长吐了一口气,决定瞒住戴心姿有关明天的约会。

脑子里已经勾勒出他与施欢苑争执继而动手的画面。

她仍然不知道该如何坦诚姐姐的存在,她怕她说话不妥当,提起那年夏天时,会令戴心姿觉得她是“罪魁祸首”或姐姐就是“杀人凶手”。也怕戴心姿发现,郭梓嘉深爱着的是一个她永远都赢不了的人,那么骄傲的戴心姿,该是会非常难过吧。

不由自主地皱了眉,施喜念往后退了两步,再想起秘书小姐的话,警惕的眼神里不由得多了几分恼怒。

06

大抵是因为那辆停在了教学楼前的白色宝马车,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落在了她身上。很快,空气中隐约有了指指点点,嘲讽的窃笑乘着路过的风落入了耳朵里,施喜念依稀听见有人在说“那不是戴心姿的男朋友吗”?

第二天下午。

下课时间,被郭梓嘉拦住在教学楼前,施喜念有些手足无措。

施喜念一出学校门口,就被喇叭声吓了一跳,紧接着一辆白色宝马从身后驶来,停在了她身前。施喜念微微蹙眉,吸了一口气,随之定眼看去,郭梓嘉正好将车窗摇了下来,朝着她打招呼:“上车吧。”

02

眉心的褶皱不由得更加紧凑,施喜念心虚地朝四周张望,然后才急急忙忙地上了车。

另一方面,如果说施喜念是突然找到了人生目标,因此才会动了转专业的念头,郭梓嘉是不信的。

“快走吧快走吧。”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她立刻催促着他,等安全带扣上后,她一边略带不安地往车窗外张望,一边碎碎念道,“不是说好了在海族馆见面的吗?你怎么又过来学校了?”

郭梓嘉记得,父亲曾在他面前赞赏过陆景常,说他天生就是建筑设计的人才。作为建筑行业的老行尊,郭梓嘉深谙,父亲的目光断然不会出错。

“你是怕看见陆景常,还是怕戴心姿?”郭梓嘉瞥了她一眼,若无其事地道。

从陆景常原本的成绩以及他屡次比赛获得的奖项来看,他不该放弃建筑设计的。

被揭穿了的施喜念狠狠瞪了他一眼,合上了嘴巴,紧闭着的双唇不自觉地微微嘟起,不满的情绪坦白在脸上。

建筑设计,是陆景常原本的专业。一年前,也就是他家里出事之后,他便提出申请转到了法学系。

郭梓嘉早上打电话过来时,她已经够心惊胆战,毕竟当时戴心姿就站在她身后。幸好,她灵机一动,声称要去上课,立刻就拿着手机奔出了宿舍。这会儿正是下课时间,学校里走动来往的学生多的是,她总怕戴心姿就站在人群中。

他说:“施喜念早前向学校提出申请,想要从服装设计专业转到建筑设计专业。”

两个人一路沉默,直至车子开进了附近商场的地下停车场。

与此同时,晚上私家侦探离开时说过的话漫在耳畔。

施喜念透过车窗看向车外,纳闷道:“我们不是去海族馆吗?”

想着施喜念看着陆景常时卑微又深爱的眼神,郭梓嘉深吸了一口气,一边抬手揉着太阳穴,一边草草地将心中的狐疑收拾起来。

郭梓嘉扭了扭方向盘,淡然道:“不急,先去趟理发店,你头发需要整整。”

即使与戴心姿交心,施喜念也不曾透露过半句。

听罢他的话,施喜念莫名不解地睁了睁眼,看向玻璃车窗,借着反光的玻璃打量着自己的倒影——盖过了眉毛的齐刘海,过肩的长发,头发随意地搭在胸前,她疑惑地抬手抓了抓头发,只是两个月没有剪过头发而已,她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陆景常也不知道。

余光中瞥到她的小举动,郭梓嘉不动声色地扬了扬嘴角。

自始至终,雁南城里都没有人知道,施喜念有一个双胞胎姐姐。

她有她迷糊的小可爱,有时候即使郭梓嘉知道,她不是施欢苑,可是,他还是会舒心一笑。

他太了解施欢苑了,如果正如调查所得知的,是一场恶作剧的话,那当时与陆景丰在一起的人,很可能就是施欢苑。

方向盘跟着思绪一转,郭梓嘉将车子驶入了黄色框框里。

记忆的影像在脑子里交错着,郭梓嘉眉心的褶皱越来越幽深。

熄火,解开安全带,下车,一气呵成的动作,缓过神来的施喜念手忙脚乱地跟在他身后下了车,又跟着他上了电梯。

虽然与施喜念相处时间不多,但在郭梓嘉的印象里,她总是安安分分的,看起来懦弱胆怯,脸上笑容不多,总是安静着,或者皱着眉头,看起来多愁善感。最重要的是,她对于陆景常的喜欢仿佛过分执拗,也过分卑微。而与施喜念相比,施欢苑大大咧咧,显得不拘小节,时常喜欢恶作剧,总是觉得自己的恶作剧都无伤大雅,不会对别人造成多大伤害,也足以娱乐自己。所以,施欢苑像个小霸王,但也是个人见人爱的小霸王,没有谁会因为她小小的恶作剧而真正讨厌她。就连爱情上,她都是坦坦荡荡的小霸王,爱就争取,在他面前也未曾卑微过。

电梯在十六层停下,出了电梯后,郭梓嘉全程走在施喜念前面,两人仅距一米。

眉心紧蹙着的他,脑子里不停地回忆着与施喜念相处的点滴,想要为自己的狐疑找到证据。

彼时的施喜念,大概怎么也没有想到,郭梓嘉所谓的“以欢苑的身份”居然是真的要她变成施欢苑。

狐疑一起,郭梓嘉的手不自觉地一抖,手里的纸就落了地。

随着郭梓嘉进了一家理发店,她照着郭梓嘉的吩咐,坐在了其中一张椅子上。

片刻后,心里忽然有了可怕的怀疑——害死陆景常的弟弟陆景丰的,也许,不是施喜念。

很快,有染着金黄色头发的男生过来,一边将黑色的理发围布披在她身上,一边问:“小姐有什么要求呢?”

郭梓嘉的目光来来回回,在资料上扫描着。

“齐刘海修薄修短,头发烫大波浪。”

……

“喂!”施喜念正张口要回话,郭梓嘉已经代她做了回答,于是她气急反驳,“这是我的头发!”

2014年6月9日下午六点,施欢苑所乘坐的汽车坠入悬崖,车上乘客包括施欢苑在内共三人失踪。

“那圣诞节你跟戴心姿一起过吧。”郭梓嘉看都不看她一眼,自顾自地递给发型师一张照片,说,“就这样的。”

2014年6月9日下午三点至四点期间,施喜念声称去蛋糕店拿蛋糕,但有目击证人证实当时她与陆景丰在品清湖边上,之后陆景丰溺水身亡。

他仿佛知道她一定会闭嘴妥协。

2014年6月8日,施欢苑抵达雁南城。

无可奈何的施喜念咬着牙,狠狠地朝着镜子里的他瞪眼。

听着陌生的或是感慨或是责备的声音,郭梓嘉从桌面上抽出其中的一张纸——

郭梓嘉无视了她的怒意,转过身,到饮水机前,拿一次性杯子倒了一杯水,背对着她,将药吃下。药是他平时一直吃的,控制狂躁抑郁性精神病的药,只要提前吃下药,情绪基本是可以控制的。

……

约莫一个钟头的时间,施喜念才看到了全新的自己,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叫她呆滞在镜子前。

“我可是当年的目击证人,我亲眼看见那女孩跟那傻小子在一起的,听说他们从小就认识,要说不是故意的,我反正是不信!”

她没有注意到,郭梓嘉也正愣怔着。

“到底是苦了陆家那孩子,自幼就没了爸,好不容易上了大学吧,一下子又没了弟弟没了妈。”

稍瞬过去,他回过神来,一步步走到她身后,然后手轻轻抬起,穿过了她乌黑靓丽的发丝。下一秒,兴许是他冷冰冰的手触到了她的脖子,施喜念不由得缩了缩脑袋,身子微微前倾。

“我们也不信的,喜念那孩子怎么能……怎么能这么做呢……”

“别动。”他温柔地吩咐,空出一只手,将她按回了椅子。

“其实三个孩子自小就很好的,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唉!”

“……”施喜念抬了抬眼,在疑惑缠上了眉心之后,身子就僵住了。

清冷微寒的冬夜,因为妒忌在心上焦灼着,身子好似有些燥热。郭梓嘉紧皱着眉头,下意识地拿手搭在了锁喉处,将衬衫扯了扯,长吐了一口气。随即,他伸出另一只手,将录音笔拿起之后,拇指轻轻一推,静默的空气里就有了人说话的声音——

时间仿若放慢了脚步,秒针一颤都好似要跨过一个世纪。施喜念看着自己的头发被郭梓嘉一点一点撩起,左边刚弄好,右边又有发丝滑了下来,他不禁皱了眉头,笨拙却又认真的模样竟有了几分可爱。

如此想着,他禁不住有了妒忌。

好不容易将她的头发都抓在手心里之后,他微微地舒了一口气,空出右手,从口袋里抓出了一根红色的发绳,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头发捆上。

他与施欢苑也不过是两年,就已经如此刻骨难忘。

大功告成以后,他笑了,笑得如沐春风,又如群星璀璨住在眸中。

关于施喜念与陆景常的曾经,郭梓嘉万万想不到的是,时间跨度居然长达十余年。

施喜念目光微微下移,顷刻间,她只觉得浑身一颤,镜子里的俨然就是施欢苑。

郭梓嘉扫了一眼桌面,随后,施喜念与陆景常的合影照片占据了他的全部视线。

原来,之所以是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是因为她已经“变”成了施欢苑。想着,她呼吸急促起来。她才知道,对于郭梓嘉来说,哪怕她的心、她的脑子、她的记忆都没有施欢苑的影子,那至少要在外表上一模一样。

目之所及里,有施喜念与陆景常小时候的照片,有从学校的海报栏里撕下来的各自的“成绩”,有他们与各自家里人的身份资料,有法院的文件复印本,有一份份的报告,还有录音笔。

而所谓的一模一样,不仅仅只是一张脸。

胡想着,他朝着凌乱的书桌走去。

惊慌失色的施喜念“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有些呆滞地摇着头。此时此刻,心中有太多的质问,但所有的声音都争先恐后拥挤在喉咙里,张着嘴的她只能感觉到喉咙正哑涩着,像有火花在摩擦着。

他忘了,已过六十五岁的郭京看着虽然是老了,但一直是老谋深算的精明狠辣角色,又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小动作呢?

片刻后,等郭梓嘉凑了过来,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时,倒抽了一口冷气的她,才觉得喉咙里的燥热瞬间被冻灭。

他不知道,此时公司在海外投资方面出了问题,郭京才无暇去管教他罢了。

耳边,郭梓嘉在说:“还差一套衣服。”

在郭梓嘉看来,也许是父亲真的老了,所以他暗地里联系了私家侦探去调查施喜念与陆景常的事,父亲也毫无知觉。

“你疯了吗?!”施喜念猛然推开了他,既气恼又畏怯,连连后退之后,臀部抵住了桌子,退无可退。

但,“似乎”本身就是一种“可能”。

“是你自己答应的。”郭梓嘉镇定自若的样子,不仅不像患有狂躁抑郁性精神病的病人,也似乎并没有因为她“换装”成施欢苑就混淆了两人,只见他淡淡地笑着,淡淡地说,“也是你想变成欢苑的。”

对于父亲郭京差遣秘书趁着他昏睡时强行将他带回C市,郭梓嘉没有多大意外。郭京一向不喜欢施欢苑,所以一开始郭梓嘉也没打算让他知道施喜念的存在。可是,没有什么是能够瞒得过郭京的,他要出手也只是迟早的事,郭梓嘉也早就猜到,若父亲知道自己之所以申请调职去A市就是为了施喜念,他必定要勃然大怒。事实也如此,秘书将郭梓嘉带回了家,郭京一顿恨铁不成钢的责打后,就下达了禁足令,每天都有六七个保镖跟着郭梓嘉,他的一举一动,都似乎逃不过郭京的火眼金睛。

后一句话,弦外有音。

一个月前,主题公园大停电,他被困在摩天轮之中,因为幽闭恐惧症发作,他更是昏厥了过去,等醒来时,人已经回到了C市。

施喜念莫名,凝眸看他:“我什么时候说过了?”

那一堆零散着的纸张与照片,是晚饭后私家侦探送过来的。

“既然你不想成为欢苑,为什么又要假装是她?”郭梓嘉意味不明地说道,“既然要承担,那就彻底一些,直接变成她不好吗?反正对大家来说,施喜念才是应该要消失的那一个。”

郭梓嘉长出了一口气,转过身,目光定格在桌面上凌乱着的文件上。

“我,才应该消失?”不知所措之间,施喜念圆睁着眼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脑子里一遍遍地重复着郭梓嘉说的最后一句——

兴许是这座城市里没有施欢苑,也没有施喜念,只余下记忆中的碎片在念念不忘,所以,满目的雪白显得苍凉又落寞。

“反正对大家来说,施喜念才是应该要消失的那一个。”

思念如白雪,漫卷在心头,轻而易举地就覆盖住了整座城市。

回音弥久不散,狭小的心房在膨胀,施喜念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那是他那么深深爱恋着的人,怎么可能会混淆呢?他只不过是不想接受她的离开,所以才需要替代品。

只听郭梓嘉又说:“我只是在帮你,只有我是在帮你的,欢苑。”

施喜念不知道,其实,郭梓嘉一直都能分清楚她与施欢苑。

“不!我不要做欢苑!我不要!”似乎是来自他的呼唤彻底地粉碎了她心上的迷障,只见施喜念慌慌张张地转过身,抓起桌面上的剪刀,一把就剪去了刚刚才做好的头发。青丝落了一地,她哆嗦着的声音也穿过了空气,“我不要!不要!不要!”

虽然是一模一样的脸,但他清楚,心中弥留不去的是施欢苑,脑子里反反复复的是施喜念。

“欢苑,今天开始,你就是欢苑。”郭梓嘉看着她,笑得诡异又恐怖,“我会帮你证明给陆景常看,施喜念才是有罪的……”

他在想念着施欢苑,只是,脑海中的却是施喜念的脸。

——我也会帮你,让你真真正正地成为施欢苑。

郭梓嘉站在偌大的落地玻璃窗前,手掌贴着冰冷的玻璃,凝望着窗外的雪花。

未说完的话,留一半在心上。

初冬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地洒落在窗外,在夜深人静的一点时分,温柔抚摸着半梦半醒着的城市,华灯笼罩着的繁华都市,浅卧在微醺的灯火之下,隐隐约约地透着几分孤傲与冷艳。

她的秘密,只有他知道,也只有他能帮她。

转眼已是12月。

要么她就做施喜念,要么她就成为施欢苑,可无论是谁,她都不可能跟陆景常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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