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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册 第七章 咖啡忘了加糖,我忘了忘记你

旋即,对他最末的问话,一时未能反应过来的她低低地“啊”了一声,错愕过后,她才支吾道:“没事的,你忙,我……我刚刚从洗手间出来,我去找景丰,你不用担心。”

施喜念悬在半空中的心立刻落地。

挂断了电话后,施喜念听到,屋外的风雨似乎越来越甚。

他说:“抱歉,喜念,我有事没法到公园见你,刚才打你手机显示关机,我就让景丰去公园找你了,你们应该见到了吧?”

担忧与恐惧即刻盘踞在施喜念心上,她不敢告诉陆景常自己并没有约他见面,更不敢说陆景丰没有在自己身边。屋外风雨滂沱,她莫名地感到害怕,她怕陆景丰一人流连在外出了意外,她怕成为陆景常最讨厌的人。

正忐忑不安着,电话里就传来了陆景常抱歉的声音。

冒着雨赶往品清湖公园时,她一直在祈祷着,希望陆景丰安然无恙。

还是失败了?

然而,她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当她赶到品清湖公园时,陆景丰已经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成功了吗?

“啊……”

姐姐已经代替自己告白了吗?

这场梦很快戛然而止。

她脑子在想——

施喜念惶恐不安地从尖叫中醒来,脑子里还残留着陆景丰惨白的脸,无法忘记的脸,每一次记起,都叫她于心有愧,于是,一声一声的“对不起”嘶哑在空气中,惊扰了早晨的宁静。

倏忽间,心跳越来越慌张急促,施喜念倒抽了一口冷气,手握成了拳头,连连深呼吸之后,才不安地回拨了电话。

04

那号码,是陆景常的号码。

兴许是回忆太过沉重,施喜念连续好几个晚上都被困在梦魇的迷宫里,兜兜转转,像把人生中最黑暗的那个夏天重复了无数遍。而,每一次重复,她都企图想要抓到蛛丝马迹,找出当年证明自己“罪名不成立”的证据的破绽。

想着前一晚,施欢苑前后两次提出要替她告白,才发觉姐姐是在“欺骗”她,施喜念不禁惊慌失措起来,手也因为紧张而微微抖了起来。随即,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弥漫在心头的忐忑强行压下,然后点开了移动公司的提醒短信,看到了提醒的内容:“移动用户135××××××××在06/09 16:18分给您来电一次。您可按通话键或选项键直接回拨。”

没有人知道,每天都顶着一对黑眼圈,出现在教学楼、图书馆和宿舍三点一线里的施喜念,将自己困在了梦魇里。

所以,这条短信只能是姐姐发给陆景常的。

每一个人都以为,是毫无建筑知识基础的施喜念想要转到建筑设计专业,所以才没日没夜地努力。

这个时间,她正在取蛋糕的路上。

他们说,施喜念放弃了陆景常,爱上了建筑行业里著名集团的继承人。

施喜念一怔,有些反应不过来,她对这条短信毫无印象,再定眼看向短信发送的时间——下午三点三十三分。

除了戴心姿、连芷融,除了不愿意相信这传言的陆景常,几乎整个学校都信了施喜念的移情别恋。

——阿常哥哥,半个小时后品清湖公园见,我有话跟你说。

有人朝陆景常打趣说“恭喜你终于摆脱纠缠”的时候,陆景常愤愤不满地将手里的篮球砸向了篮框,篮球没有进框,框却歪了。紧接着,鸦雀无声之后的欢呼,落在陆景常的耳朵里,像极了讽刺。

她的手稍稍下移,点下了“陆景常”的名字,短信内容随之映入眸中。

谁也不知道,“施喜念放弃了陆景常”这件事,对于陆景常来说,是一件糟心的事。

有不好的预感在脑子里一闪而过,屋外的风透过关不密实的窗口渗入了屋内,霎时,空气都氤氲起来。

他想说,“没有什么可恭喜的”,但最终,他只是冷冷地甩下一句“不打了”,便拂袖而去。

她凝眉,长按开机键,屏幕很快就亮了起来。紧接着,手中感觉到一阵振动,她定睛一看,是来自移动公司的提醒短信。想要拨打施欢苑手机号码的念头被搁置,她下意识地点进了短信的收件箱里,入目的除了移动公司的提醒短信,还有一条发给陆景常的短信。

穿着篮球服的他,竟不知不觉地走进了图书馆。

按了一下手机主键,屏幕依旧暗黑着,似乎关机了。

直至下意识地看向某个窗口的位置,看见了施喜念低着头的侧脸,他才惊觉自己身在何处。

半晌之后,终于在枕头底下找到了手机,她长出了一口气,不禁摇头失笑,以为是记忆出了差错,她无奈地鄙夷了自己一句:“真笨。”

来不及撤退,施喜念皱着眉头陷入沉思的模样已经占据了他的视线。

第一反应是手机被盗,兴许是她不愿悲观,转念便在屋子里搜寻起手机的踪影。

她又遇上了难题。

随之才发现,明明在出门前就装进了背包里的手机,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不翼而飞了。

正想着,尚未思量好该不该插手,他已不由自主地迈开了脚步,慢慢地走近,行动快于心动。

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她担心的是,说头晕却跑了出去的施欢苑会不会被雨淋到。想着,她马上在背包里翻找着手机,想要打电话给施欢苑。

兴许是施喜念的“名气”作祟,早在她提出转专业申请的第三天,学校里就已经有了各种版本的传言,陆景常也从旁人的笑话中知道了这件事。

施喜念发愣间听见,屋外的雨已经在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窗户。

起初,他还在猜想,她之所以想转到建筑设计是不是因为他,那时候,把猜想当了真的他,心中按捺不住地窃喜着。后来,当听闻她是为了郭梓嘉才想涉足建筑设计时,他的心又被愤怒与妒忌包裹着。

意外的是,施欢苑竟不在房间里。

但,到底没能放下。

她纳闷地皱起眉头,将蛋糕放入了冰箱之后,才拿着鸡蛋饼继续边唤着“姐姐”,边走到房间里去。

就算他不是她转系的原因,他也做不到对皱着眉头的她视而不见。

屋内安静得很,施喜念唤了好几声“姐姐”都没有得到施欢苑的回应。

于是,当林娜在众目睽睽之下为难她挑衅她时,他站了出来。他没想过,气急败坏的林娜会当众质问他对施喜念的感情,虽然他脸上风平浪静,但突然顿住的动作,小心翼翼地借着余光去看施喜念的小举措,都是在忐忑不安的证据。他怕施喜念会信了林娜的质问,所以,他故意说她想学建筑设计不过是异想天开。

彼时,骑着自行车去蛋糕店拿了蛋糕又给施欢苑买了鸡蛋饼的施喜念,赶在那场滂沱大雨来临之前,回到了家中。

没有人发现他的口是心非。

谁都没有想到,这个夏天会成了两家人的梦魇。

就连施喜念都不知道,突然出现在脚下的写着知识重点的小字条,是说着她异想天开的陆景常悄悄留下给她的。

十七岁的施欢苑,仗着那张与施喜念一模一样的脸,自以为告白计划天衣无缝。

此后,他好像迷上了这种游戏,乐此不疲地在图书馆“偶遇”施喜念。

关于这些,施欢苑从未跟施喜念说过。

他不想让她看见,于是每一次她都没有发现。

年仅七岁的施欢苑不愿意留下父亲独自一人生活,而母亲认为,她是在记恨五岁那年的旧事。

大概,施喜念也永远不会发现,每一次她皱起眉头时,他就忍不住靠近。他总有办法探知她的迷惑点,小心翼翼地将答案“藏”在她所能找到的地方,或者是在书上的页脚折上一角,或者是利用新注册的邮箱,将答案发送到她的邮箱里,又或者是在她要借阅的书上贴上标签标注,甚至怕她认出他的笔迹,还故意将字写得很丑。

当年,父母亲协议离婚,母亲本是要将姐妹俩都带回雁南城的,可施欢苑拒绝了她。

所有的巧合,施喜念只当成上帝的眷顾。

她比施喜念早了三分钟见到这个世界,却从来都没有施喜念乖巧懂事,她任性顽劣爱闯祸,施喜念胆小懦弱且温顺。姐妹俩看起来,她更像是个被宠坏了的妹妹,只有父母亲知道,她比施喜念多了一分人小鬼大的“大人”心思。

包括这一次。

一直以来,施欢苑对这个自小就不能陪伴在一起的妹妹始终心怀歉疚。

突然有人来找她借一下专业书,兜一圈回来,书上多了几条用铅笔画出的波浪线,仔细琢磨,正好是她想了一个下午都不通的知识点答案。

对于施欢苑来说,一意孤行也许能换给施喜念一个惊喜,何乐而不为?

施喜念不由得多想起来,拽住男生便问:“这是你画上去的?”

她怎么也料想不到,前一夜,彻夜未眠地听着她谈着她的陆景常时,施欢苑心下已经决定,要用那张一模一样的脸,替不勇敢的她告白。即使她曾在前一日大停电的晚上,在车如流水的十字路口拒绝了施欢苑这个荒诞的提议。

男生笑笑说:“我刚才就想看这段,因为习惯一边看一边画线,所以不自觉地就画上了,不好意思,要麻烦你帮我擦掉了。”

临出门前,施喜念千叮咛万嘱咐的,要姐姐好好休息,还说好要带鸡蛋饼给她吃,却偏偏看不见姐姐敷衍着点着头时,嘴角边上狡黠的笑。

“没事。”施喜念也笑笑,心下暗自感慨,最近上帝似乎格外眷顾她。

她不知道,说着头晕想睡觉的施欢苑一个拥抱就从她的背包里悄悄抓起了手机。她不知道,她才出门不久,施欢苑就用她的手机给陆景常发了短信,约他半个小时后在品清湖公园见面。

她没有看见男生笑容里的紧张,自然也察觉不到身后不远的地方,一身球服的陆景常正凝望着她。

然而,施喜念没有想到的是,姐姐拒绝了她的邀请。

即使他不是她涉及建筑设计的原因,他也想充当她的上帝,忘了可恨的郭梓嘉的存在。

她与姐姐是在C市出生的,虽然雁南城是父母亲的故乡,但据说外公外婆并不赞同两人的婚事,所以他们算是私奔离开的。直至施喜念七岁时,母亲才独自带着施喜念回来。分开了十年,姐妹俩只从电话里知道彼此的生活,施喜念一直想念着姐姐,每一次打完电话后,她都忍不住想,有朝一日,等姐姐来到了雁南城,她一定要带姐姐走过每一个她曾走过的地方,去看她摸过的花,去抱她抱过的猫。

毕竟,这是他深爱着的建筑设计。

施喜念盘算好时间,也筛选好了想要让姐姐也一同走过的成长痕迹。

他想,他只是放不下对建筑设计的在意而已。

约莫是下午两点半,施喜念接到了同桌的来电,对方说家里临时有事,无法出席晚上的毕业派对,想拜托施喜念去蛋糕店收取为毕业派对准备的蛋糕。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何况还能带着姐姐到处走走,施喜念没有推脱,爽快地答应了下来。很快,住在附近的同桌就亲自把蛋糕的收据送来给她,并让她带句“抱歉”给班上的同学。

陆景常这样说服自己,把舍不得当借口,把喜欢深埋心底,仿佛只要心意不暴露,那就不算犯了规。

那是高考结束的第二天。

直到有一天,在图书馆外,施喜念拦住了他的去路。

梦里,阳光正明媚。

他以为事情败露了,蹙着眉忐忑地盯着施喜念,心紧张得怦怦乱撞,人却僵在原地。

兴许是过分执着,在回忆中兜兜转转了数十万遍后,黎明前才迷迷糊糊睡去的施喜念就穿越了时空,回到了那年夏天。

可施喜念咬了咬牙,却说:“我知道你不想见到我,不想跟我说话,但是我只是想跟你说声祝贺。”

那段记忆,她已经反反复复地重温过许多遍,可始终找不到破绽。

他有些莫名,心跳也缓了下去。

施喜念咬着唇,一遍遍地深呼吸着,任由心陷入回忆旋涡里,如疯魔一般,踌躇在2014年的夏天。

“刚才偷听到你们讲话,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只听施喜念继续说,“阿常……陆学长,你终于可以不用彻底地放弃理想了,郭氏集团是很有名气也很有实力的集团公司,你能够顺利进入郭氏集团实习一定……”

想着,耿耿于怀着陆景常的放弃,压在心上的罪过几乎要盖过了她的呼吸。

“你的意思是,我高攀了郭氏集团?”醋意莫名生起,陆景常将重点安放在最后一句,生生地掐断了她的话。

为了将她绳之以法,他连建筑师的理想都舍得放弃,所以,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他怎么会不焦虑?

“不,不是……”施喜念慌张地摇头。

心像是依附在他的心上,感觉到了他的痛苦,也随之隐隐作痛起来。

之所以鼓起勇气拦住他,不仅仅因为他是郭氏集团有史以来第一个兼顾建筑设计与法学专业的实习生,也是第一个大四第一学期都还没结束就被录用为实习生的学生,更因为他可以不用彻底地放弃建筑设计的理想,既可以继续学习建筑设计,也可以兼顾法学学习。更何况,那是集合了世界顶级建筑设计师的郭氏集团,陆景常一直憧憬着能与他们比肩。

恍惚间,记起他自小就挂在嘴边的那句“我一定会成为世界著名的建筑师”,施喜念的心狠狠一揪,再回想起他淡漠着语气的那句“两年的申请再审期限也所剩无几了”,她蓦然觉得“所剩无几”四个字里充斥着满满的痛恨与悲切、焦灼与忧愤。

所幸他足够聪明,所以没有被她彻底夺走了理想。

七个月,对于迫切地想要得到一个公道的陆景常来说,时间真的太少了。

所以,她按捺不住地替他觉得开心,开心到眼泪都盘踞在眼眶里。

从那年初夏跋山涉水抵达这年的深秋,四季已经开始了第二次的轮回。施喜念掰掰手指,距离两年的申请再审期限,还有不到七个月的时间。

看着她眼里闪烁着的泪光,看着她从嘴角蜿蜒到眉眼的盈盈笑意,陆景常拦不住放飞的心思,兀自笃定她没有移情别恋,只是,嘴上还要确认一遍,他问她:“你是因为郭梓嘉才想学建筑设计的?”

早在偷听到陆景常这两句话的当晚,施喜念就已经上网查证过,法律规定,一审判决裁定后,亲属不服判决的,可在两年内以新证据申请案件再审,也就是说,在施喜念被判无罪释放后,陆景常还有两年的时间去寻找新证据,如若有新的证据支持,则可以向法院申请案件再审。

“啊?”施喜念反应迟钝,怔了一秒,立刻摇头摆手,“不是!不是的!”

熟悉的声音,清清冷冷,落在心上的每一个回响,都宛若严冬里凛冽的风在盘旋。

“哦。”笃定得到确认,陆景常却强忍着雀跃,依旧冷着脸,甚至故意说,“是不是都跟我无关。只是,作为学长,我想奉劝你一句,建筑设计不适合你这种女生。”

“已经过去一年多,两年的申请再审期限也所剩无几了……”

“我这种女生……”施喜念抿了抿唇,“是什么女生?”

“我只是想用法律的途径,为无辜死去的人讨回公道。”

“笨、蠢、没有主见。”陆景常毫不客气地讽刺,“说白点,你连工地都没去过,一间房子一栋楼怎么建成的都不知道,学什么建筑设计。你是小看了这一行,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以为就凭你这样只会用蛮力学习背书的,都能当建筑师?”

耳边,陆景常的声音弥久不散——

05

思念在一念间泛滥成灾,将时光划开,那年夏天鲜艳夺目的血红,成了记忆中最瞩目的裂痕。

对于陆景常讽刺的话,施喜念在意了,而且十分在意。

03

兴许是想要证明自己可以代替他实现梦想,于是执拗起来,施喜念便盘算着趁着没课的周四下午,一个人去工地里实地体验。

这就是,她与他最后的结局。

只是,在离开宿舍前,她隐约看见,戴心姿的书桌上多了一个袋子。

就算没拥有,也不能一起到老。

转身的动作突然就收了回来,一双水灵灵的眼珠子立刻在眼眶内来回溜转着,目光紧紧锁住在戴心姿的位置上。

简短的十个字,足够施喜念按捺不住多想的心思,满脑子都是他的那句短信邀约。她在想,他还记得那个约定吗?只是,她也只敢想到这里而已,再往下,她的心就没有方向了,他记得不记得,都是这段悲情故事里的小插曲罢了,影响不了结局。

除了那个袋子,一切还是原来的模样。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这一句歌词?

算一算,戴心姿也差不多有一个星期没有回宿舍了。

他转发分享了《十月初五的月光》这部电影即将上映的消息。

施喜念是通过戴心姿微博上的一张照片,才知道她去了C市的。那日,在林娜来找她的麻烦之前,施喜念就已经登录过微博,看到了戴心姿上传到微博上的照片。照片里,戴心姿笑容甜美地举着手,两只手指贴着脸颊,比着“二”的手势,而真正引人注目的是不远处被偷拍入了镜的郭梓嘉,只见他坐在饭桌前,一边看着报纸,一边吃着早餐。

@陆景常:宁愿没拥抱,共你可到老。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戴心姿是在郭梓嘉的家里。

施喜念感慨着,目光定在了陆景常两个小时前发布的一条微博上。

从发微博的时间以及郭梓嘉吃早饭的一幕也能够猜测到,前一夜戴心姿或许是在郭梓嘉家中过夜。

多亏了“悄悄关注”的功能,她才能“光明正大”地关注着他。

后来,一天两天三天,戴心姿还是没有回来。

她直接将鼠标移至页面的左边,在目录的最下面进入“悄悄关注”的页面,随即,陆景常发过的每条微博都按时间先后顺序出现在眼前。

施喜念不敢过问,也自觉被剔除了闺密身份的她没有资格过问,便只悄悄地问了王淑艳,而后才知道,戴心姿请了三天的事假。再后来,她又从王淑艳口中听说戴心姿回来了,只是,戴心姿似乎决定要住在校外,每天都只在上课的时间到学校教室上课,一步都未再回过宿舍。

这是她注册微博后的第三次登录,头像底下的关注字数依然是椭圆形的零。

曾经是亲朋密友,如今她却只能从听说里知道关于戴心姿的一切。

对陆景常的想念,对过去的惦念,也都开始嚣张跋扈,趁着台风来袭,侵入心底,搅得她心神不宁。冥冥之中,施喜念移动着鼠标,通过浏览器进入了微博页面。

施喜念越想越觉得心酸,眼里忍不住有了泪水。

施喜念连连深呼吸,却终究敌不过在心上肆无忌惮的悲伤。

随之,在王淑艳从眼前走过时,她连忙吸了吸鼻子,一把拽着对方的手,问道:“淑艳,心姿是不是回来了?”

情绪泛滥,如台风过境。

“Chris,Chris!”王淑艳皱着眉,瞪着眼睛,嘴角生硬地拉扯出弧线,深呼吸后,她才一脸郑重地声明,“施喜念,我真的特别不喜欢你这个没记性的缺点,都一年了,你能不能有一次是顺着我的心意叫我英文名?真的,我跟你说,下次你再叫我本名,我一定不会再忍你了!”

错过了十五年的时光,编剧给了他们重逢的希望,以及,当初欠缺了的勇气。然而,无论是多少个十五年,她和陆景常都不可能跨越2014年的那个夏天,她犯下的错,只能让彼此永远都错过。

“对不起,淑——”

十五年前,即使初哥哥和君好没有在一起,十五年后,他们也有了重新开始的机会。

“嗯?”

同样青梅竹马,同样一晃十余年,她与陆景常却不比初哥哥与君好。

“Chris。”对上王淑艳故作杀气腾腾的双眼,施喜念尴尬地赔着笑,然后迅速摆正主题,再问,“心姿是不是……”

看着海报上落在初哥哥和君好身上的白月光,施喜念不由得想起了一年前陆景常离开雁南城的那个夜晚,那晚的月光也是苍白的,一寸一寸苍白的月光将记忆摩挲得褪了色。

“回来了,又走了,没有说话,没有问过你。”王淑艳一口气回答完问题,再次强调了一遍“Chris”,然后径自走开。

施喜念默默地将目光定格在初哥哥身上,电视版的剧情很快闪烁在脑海之中。电影也好,电视也好,这一段爱情总要拥挤下三个人,从前是司徒礼信,现在是琪琪,从前是他在守护,现在也有人在守护他。唯一不变的是,一晃十五年过去,初哥哥的眼中仍然只有君好。

施喜念笑笑,依旧没有在意“王淑艳”与“Chris”的差别。

在十月初五的月下,三个人似乎各怀心事。

王淑艳特别讨厌自己的本名,自懂事后就一直想改掉,无奈名字是奶奶给取的,父亲对奶奶很敬重,根本不允许她动这念头,于是无可奈何的王淑艳只能给自己取了“Chris”这个听起来很潮的英文名。

三人各异的神情与坐姿,令人一眼就看出了三角关系的端倪。

偏偏,在所有人都记住她叫“Chris”的时候,施喜念一直在叫她“淑艳”。

在迷蒙夜色中,新角色琪琪乖巧依偎在初哥哥身侧,而君好却略显男孩气的与两人对坐,独自在长椅上蹲坐凝思。

她一点也记不得,王淑艳说过的对于名字的记恨,没心没肺的,气得王淑艳好几次都要几欲爆炸。但是,看着戴心姿桌子上的袋子,从来不怎么接触化妆品的施喜念却认得,袋子上面的logo是戴心姿最喜欢的某化妆品牌。施喜念甚至还记得戴心姿说过,那个品牌哪个系列哪个色号的口红是她的最爱。

海报有个很美的名字——“月下重逢”。

或许她的心真的很小,方方正正的一小块,储存空间也有限。关于爱情,只能塞得下陆景常的所有;关于友情,也只够塞得下戴心姿的全部。她为人又太笨拙,不懂得定时删除,更不懂得彻底删除。

她点下其中一个网页链接,视线里很快出现了那张曾浓缩在一面之缘的女生手机里的海报。

所以,戴心姿不会明白,她对施喜念来说,是怎样一种唯一。

在百度的搜索栏上打下“十月初五的月光”之后,页面很快弹跳出各个链接。

她有太多的好友知己,施喜念也清楚,自己不过是她亲朋密友的其中之一。

回到宿舍后,她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电脑,应该坐下来赶漫画的时间,或者应该翻开建筑专业书籍好好刻苦一番的时间,最终耗在了百度上。

或者确切一点说,已经是曾经了。

与女生萍水相逢的三两句话后,施喜念一个人循着夜色回去,脚步匆匆。

脑子里忽然闪现的“曾经”一词,令施喜念不由得蹙起了眉头,长出了一口气后,她收起了目光,默然离开。

这夜太凉了,凉到心都要僵了。

按照原定计划,她是要去工地实地体验的。

胡思乱想之际,鼻子微微泛起了酸意,施喜念默默抬手,屈着食指揉了揉鼻子,不以为意的模样是故意在误导旁人,令人以为不过是风凉了鼻尖。

施喜念看中的施工工地距离学校不远,据说是某银行的新办公点,从三个月前就开始施工,如今远远看去,整栋楼的外墙立面都已经砌好了,五层楼高的铅灰色大楼就立在眼前,只是周围仍被竹架包裹着。

约定太早,就注定要成为遗憾,就像十月初五的月光,看似温暖,但本就浅薄不堪。

过了马路,站在工地大铁门外的施喜念却被保安拦住了去路。

如今,电影终于要上映了,可揣着约定的她却不敢要陆景常信守承诺。

因为并不是施工人员,也不是施工集团的工作人员,施喜念费尽了口舌也没有得到保安的放行,只得意兴索然地转身。

施喜念万万没有想到,电影还没开拍,陆景丰就被她害死了。

然而,谁也不曾想到,向来安分的施喜念竟也学了不安分的法子,趁着保安上厕所的空当,偷偷溜进了工地里。本就毫无建筑知识,这一刻施喜念就连不得随意进入施工工地这点常识都忘得一干二净。若不是为了陆景常,她大概这一辈子都不会与建筑有任何牵扯吧,除了以外行人的标准去欣赏陆景常的建筑设计。

施喜念记得,那是高考的第一天,她错手将《祝君好》里面的那句歌词——“宁愿没拥抱,共你可到老”,发到了陆景常的手机上。紧张不已的她以为暗恋要暴露了,不料,陆景常以为她是要他凭着歌词猜歌名,便回复了“张智霖的《祝君好》”七个字。正当哭笑不得的她以为事情就此告一段落时,猜完了歌名的他忽然又发来了一条短信,邀她明年一起看《十月初五的月光》的电影版。

第一次实地探查,站在灰尘滚滚的工地里,施喜念既紧张忐忑又不知所措,只能在大楼底下溜达着。

那条短信仍旧躺在手机的收件箱里,日期是2014年6月7日。

外行到底是外行,虽然就在施工工地,她却不知道目光应该放在哪里。

——听说《十月初五的月光》要拍电影了,明年一起看。

漫无目的地兜转了半晌,正当施喜念意欲进入楼层内时,忽然有红色的砖头从天而降。

此时此刻,施喜念的脑子只密密麻麻地拥挤着陆景常的邀约。

“啊——”

她问的是上半句,女生却是在一本正经地回应着下半句的内容,一点也没注意到施喜念眼里的光。

“嘭——”

“当然啊,本来就应该是他们在一起才是的,都走了十五年的弯路了!”

吃痛的尖叫声先于砖头落地的声音。

“真的吗?”

随即,施喜念一脸痛苦地蹲在地上,左手捂住了右臂,方才从天而降的砖头,正好与她的右臂亲密接吻过。等工人们闻声而来时,血已经渗了出来,在灰色的T恤上晕染出一块棕色,而她手指的指缝中也有了血色。

女生说:“电影版下个星期五就要在全国上映了,听说这一次初哥哥和君好终于要在一起了。”

对于突然出现在工地并且受了伤的女生,工人们都慌张起来。

当施喜念正沦陷于久远的过去,耳边忽然传来了女生的声音。

被围住的施喜念倒是心虚,忍着痛,下意识地道歉,说:“对不起。”

十二三岁的男孩女孩凑在一起,看得最完整最多次的一部电视剧就是《十月初五的月光》。

她的声音哽咽着,听起来像是在委屈。

后来,那盘录音带就成了施喜念与陆景常的青春。

于是,有人结结巴巴地解释:“姑娘,你……你怎么跑这里来了?这不是你这种女孩子来的地方,我在……我在二楼清理用剩的材料,这砖头我……我不是要砸你的,是不小心踢到,所以才……才会……”

施喜念的母亲顾芝很喜欢《十月初五的月光》这部电视剧,就特意用录影带录了下来。那时候别说网络,电脑都还没有普及,想要不断地重温一部电视剧,最好的方法就是购买影碟,或者自己用黑色的录影带录下来。

听着对方语气里的不安,施喜念用力地摇头。

但,那真真就是施喜念与陆景常的青春。

谁也不知道,她脑子里闪现的是陆景常的那句“异想天开”,手臂上的伤与痛似乎是印证了陆景常的评断。

女生的惊喜无可厚非,电视版《十月初五的月光》放映时,是十五年前,2000年的时候。那时候,施喜念也才三岁,父母亲还未离异,还很恩爱,她也还不认识陆景常。那时候,就算是年长了她三届的大四的学长学姐们当时也才六岁。在那尚不懂事的年纪里,《十月初五的月光》根本就不在他们缅怀的青春里。

她想着,蓄在眼里的泪忍不住就掉了出来。

施喜念点头,腼腆一笑。

大家都以为她伤得很重,而她的难过不过是发现,陆景常的梦想,她似乎守护不了。

闻声,像是遇到了良朋知己,女生惊喜一笑,眼睛几欲眯成了一条缝,问她:“你也看过?”

06

她不住愕然,惊呼道:“《十月初五的月光》?”

施喜念又一次成为众人议论的热点。

站起来时,余光正好看见女生手机屏幕上的电影海报,夜色为底的海报上,电影的名字犹如一束白月光,映入了她的眸中。

或者,更确切地说是笑话,茶余饭后消遣时间的笑话。

施喜念连忙一边道歉,一边俯身下去捡书。

譬如晚上八点过后的这一刻,结束了学生会的活动回到宿舍,陆景常一进门就听见了男生们大声说大声笑的声音。

“对不起!”

他朝着管叔明的位置望去,六七个男生围成一堆,除了同宿舍的室友,还有隔壁宿舍的“邻居”。

“啊!”

不必细听,陆景常也能猜得到,茶余饭饱之后就围在一起的男生们是在讨论着女生。

不巧的是,其中一本书飞出稍远,正好砸到了前方正朝着图书馆走来的女生的脚,将对方吓了一跳。

只是,隐隐约约地,“施喜念”这三个字顺着空气落入了他的耳朵里,他才知道这一次的女主角是施喜念。

想着,又一阵风袭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手里的书掉了一地。

心蓦然一动,陆景常仍然强作淡定。

施喜念从图书馆出来,冷不丁地就被边上蹿来的瑟瑟秋风拥住,单薄的衣裳挡不住这阵清冷,她缩了缩身子,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冷战。深秋季节的A市,昼夜温差比较大,习惯于雁南城四季分明昼夜温差小的气候,她总忘了要随身带一件薄外套。

对于任何关于施喜念的流言,陆景常都是反感的,即使那些传言多多少少能让他知道她在哪里在干什么。他向来不喜欢施喜念太过“耀眼”,从前是怕她太优秀,惹得男孩们的注目,怕她不再是他一个人的小女孩;到后来,他怕的是那些指指点点,怕每一句尖酸刻薄的评判,因为他看见,那些落在她身上的光都带着刺。

晚上八点钟,深秋的夜空黑得像是被谁泼了一整瓶的墨,晕染开的只有寂寞。

如果他可以爱她,那么,即使有再多的刺朝她飞去,他都可以义无返顾地挡在她身前。

02

但,他不可以。

她去设计能让他心生安稳的世界,一砖一木地搭建他的安乐窝。

因为不能爱,连保护的资格都被剥夺。

他去做对得起母亲与弟弟的律师,亲手赠她一句“罪名成立”。

想着,陆景常一个深呼吸,选择了屏蔽。他以为,置之不理,就能全身而退,偏偏路过耳畔的每一句议论都充斥着嘲讽,鄙夷蔑视的声音、玩笑讽刺的语气,踟蹰在他耳边,挑拨着他的情绪。

既然他当不成建筑师,那她就沿着他曾走过的路轨,去抵达他曾想要落地的目的地。

于是,他在意了,眉心蹙起,捧着书的双手也用着力,沉默着的拳头青筋暴露。

这是预料中的评判,施喜念没有再回话。她永远不会告诉陆景常,之所以想学建筑设计,只是因为陆景常,因为自己的一个过错逼得陆景常放弃了一直以来想要成为建筑师的理想。

其实,自从弟弟与母亲逝世后,他对施喜念说的每一句话也都尖酸刻薄,也是赤口毒舌,甚至与这些无关紧要的人相对比,他说出口的话,杀伤力更是翻倍的。乃至于,有些人对于施喜念的恶意,全源自于他对她的讨厌。

陆景常冷然一笑,评价道:“异想天开。”

这些陆景常都知道,可到底是不一样的,他与他们是不一样的。

施喜念还沉浸在他为她出头的窃喜里,听闻他的问话,蓦然一怔,低低地“嗯”了一声。

他所有的恨,都源自于爱。

看着她愤愤然离去,陆景常这才将书放在了施喜念身后的桌面上,满不在意地问了一句:“想学建筑设计?”

他有多爱她,就有多恨她。他嘴里吐出来的话有多刻薄恶毒,他心里就有多舍不得她在别人那里受到一丁点的委屈。哪怕他是要亲手将她推进地狱,他也看不得别人把刺插进她的心。

半晌后,她嘴里才吐出了两个字:“有病!”

愤怒蠢蠢欲动,濒临崩溃时,管叔明的一番话,叫他再不能安生。

林娜无言以对,张着嘴,明明怒火攻心,却又想用笑容掩盖尴尬。

只听他说:“听说你的小迷妹受了伤进了医院,你知道她为什么会一个人跑到工地里去吗?工地里可都是男人啊,大都是外地来的,都好几年没和老婆孩子见面了,施喜念该不会是吃了什么亏吧?”

“我喜欢谁需要向你交代吗?你是我的谁?”思考之际,他将书合上,偏过头,森冷的目光直直刺向林娜的眼睛,说,“还有,在说别人死缠烂打之前,也应该掂量掂量自己的所作所为,就我所看到的你对她的纠缠,也算得上是死缠烂打的范畴。”

陆景常转过头时,正好就对上了管叔明抬着下巴,一副淫邪的挑衅模样。

仔细一听,静默的空气里,呼吸最急促紧张的就当数她了。

没有人注意到,陆景常瞪着管叔明的眼里充斥着盛怒,火光在灼烈着,等待着吞噬对方的那一刻。

余光里,他看见施喜念的手紧紧地攥着衣角。

听到了管叔明阴阳怪调地暗示,他们都哄笑起来,笑声里狂妄着嘲弄。

翻书的动作就这么顿住,寂静的图书馆内,仿佛只有频率各异的呼吸在轻轻推动着时间的秒针。

不言不语地站了起来,陆景常快步走近管叔明,一拳打了过去。兴许是早有预料,在那一拳飞来时,管叔明迅速地抬起了手,一只紧扣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包住了他的拳头,挡下了攻击。

如此质问,在这一年里,陆景常是第一次遇见。

随后,他嘚瑟地笑着,双手还在用力,宛若是在示威,嘴上也还在继续挑衅:“微博上可是有我们学校的学妹在关心她呢,说什么,该不会是被郭梓嘉给吃干抹净然后抛弃了,一时想不开,就去找民工叔叔们了吧。”

“谁、谁要跟她吵啊!”吃瘪的林娜狠狠瞪了陆景常一眼,想走却又咽不下这口气,气急败坏之际,她口不择言地怼上了陆景常,说,“这么维护她,学长你该不会是喜欢上她了吧?被死缠烂打感动了吗?”

闻言,心中的愤怒霎时炸裂,如同火山爆发,陆景常眼睛都被烧得火红。

“这本书你们俩都不适合看。”他说话时,视线随意落在翻动的纸张上,“还有,图书馆也不是你们吵架的地方,要继续骚扰大家的话,我只好叫管理员过来请你们出去了。”

“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话落,无视林娜气急咬牙的窘迫神情,他一把夺过了林娜手中的书,漫不经心地翻着。

声音落下的同时,他左手抬起的拳头成功地转移了管叔明的注意,就在管叔明松开双手去挡住他的左拳的刹那,得到了释放的右拳狠狠地砸落在对方的肚子上。

见状,陆景常不动声色地白了林娜一眼,云淡风轻地强调:“我说的是——你们。”

这一拳下去,管叔明整个人瘫软在地上。

施喜念抿唇沉默,难堪得无地自容。

这是陆景常第二次出手教训管叔明,上一次还是他利用施喜念的良善,骗她说陆景常丢了学费的时候。

在“最喜欢”三个字上,她故意加重了声调。

陆景常记得,那一次,他已经是手下留情,因为他知道管叔明是一时迷上了赌博,欠下了小额高利贷,所以才不择手段地骗了施喜念。那一次,管叔明求了他好久,让他至少宽容一个月的时间,但陆景常坚决不肯,于是才与管叔明结下了这梁子。

兴许是施喜念过分卑微的姿态,令得意忘形的林娜自顾自膨胀起来,明明听到陆景常说的是“你们”,她还是将自己撇开,然后朝着施喜念落井下石道:“听到没有,你曾经最喜欢的陆学长说你吵呢!丑人多作怪!”

从前,施喜念没有出现,他们也相安无事。

看她如此卑躬屈膝的模样,林娜暗自在心里大喊着痛快。

后来,是管叔明借着室友的名义将施喜念玩弄于掌心之中。

闻言,施喜念的脸“唰”地一红,双颊即刻拥挤着尴尬。随即,她下意识就低下了头,鞠躬道歉:“对不起。”

陆景常想想觉得可笑,曾经没有肝胆相照过,现在却有了血海般的深仇。

下一秒,他说:“这里是图书馆,你们已经打扰到我了。”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管叔明,心下踌躇着,需不需要再添一句警告。不承想,旁边呆立着的男生缓过神来,忽然就挥来了一个拳头,正中陆景常的脸。猝不及防之间,陆景常脚步踉跄着往后退去。

他眉头深锁,幽深漆黑的眸子里簇拥着不耐烦,匆匆对视一眼之后,他有意将目光移开,端着姿态,打量着两人。

有室友已经拉住了男生,嘴里劝道:“别打了别打了……”

而后,抬头的瞬间,她看见了陆景常。

陆景常咬了咬牙,拇指指腹抹过嘴角,血滴在指腹上开了花。随即,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唇上的血腥,朝着嘴上还在骂骂咧咧的男生看去。

就在两个女生看似要为了一本书而互相拉扯时,一声轻咳横插了过来,止住了施喜念的动作。

那是隔壁宿舍的男生,也是管叔明的好兄弟。

“咳——”

对方为了兄弟两肋插刀的大义,叫陆景常觉得好笑。

“书我已经做了借阅登记,你没有权利抢走。”施喜念毫不退让,作势就要去抢。

可,更好笑的是,他居然从男生眼中看见了疯子一般癫狂狼狈的自己。他已经忘了,这是第几次因为施喜念而发狂,他只知道,每狂一次,对施喜念的恋恋不舍就又多了几分。

“不巧了,这书我要借回去,反正你怎么努力,人家也瞧不上你。”笑过后,林娜将书藏到身后,“对了,你也看了早上戴心姿在微博上上传的照片吧,看起来还是她跟郭梓嘉比较配。”

他向来都不是不知分寸的人,理智清醒,他便强迫着自己收起了怒火。

见施喜念恼羞成怒,林娜兀自断定,她们是为了一个郭梓嘉闹翻了,想起先前的种种恩怨,她脸上的笑越加放肆。

若不是管叔明猛然狂笑起来,又将施喜念挂在嘴边,他不会再一次被激怒。

因为拥有过,失去时,只会无所适从。

管叔明说:“陆景常,别装着正气凛然了。你生气,不过是因为施喜念没有找你,反而是便宜了郭梓嘉,便宜了那群民工叔叔罢了。如此说来,你堂堂建筑系法学系的高才生,该不会是喜欢那种恬不知耻的女生吧?”

她最怕的就是这样,连唯一亲密的朋友都失去。

他的每一个用词,都极尽恶毒。

自从那日在天台上争执过后,戴心姿就再没有跟她说过话,没有看过她一眼。这几日,戴心姿更是连宿舍都没有回来,施喜念给她发过信息,也打过电话,都没有回音。

陆景常勃然大怒,最后的一丝理智都丧失了,犹如一只刚获自由的困兽,倏忽间扑向了管叔明。

林娜虽是在胡编乱造,但最末关于戴心姿的话却戳中了施喜念的痛处。

一场激战惊扰了这夜的静谧。

“把书还我!”施喜念站起身来,横眉怒目瞪着她,不自觉地低吼道。

直至宿管闻声而至,将他们分开,一切才暂告一段落。

“这么辛苦学习,就为了能够转到建筑系,到底为了谁啊?”无视她眉眼间的愠色,林娜故意挑着眉,笑得挑衅,将周遭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不如让我猜一猜。陆学长早就转法学系了,你这个时候转到建筑系,恐怕也不是为了他。这么说来,是为了那个传说中的富二代咯?叫什么来着,姓郭是吧?叫郭梓嘉?听说人家家里可是建筑行业里著名的大集团公司,所以,施喜念,你是为了他吗?可是我可听说,你的好闺密戴心姿才是郭梓嘉的正牌女朋友啊。难怪最近都没看见你们在一起,是因为郭梓嘉所以闹掰了吧?还真是喜闻乐见呢!”

这是一个注定不得安眠的秋夜,陆景常独自游走在静谧的校园里,将记忆洒在深夜的瑟瑟秋风里。

“还我。”施喜念不悦地伸手,林娜反应快速,将书举高。

关于施喜念的记忆,从去年夏天开始就变了味道。

“哟,还真的是建筑专业的书呢!”林娜翻着书,阴阳怪调的声音穿插在书页翻动的声响里。

陆景常想着曾听闻到的关于施喜念的闲言碎语,忍不住思量,到底什么时候,她才会罢休?

下一秒,黑暗中有一束微光闪了一下,施喜念微微蹙眉,一睁开眼就听见了林娜的声音。

不该继续深陷的爱,她该转身潇洒地离开。

她不由得眯了眯眼睛。

可惜,她从来都不是聪明的女孩子,她总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就是撞了南墙,她也常常会执拗地继续往下撞。

走神后,她长出了一口气,随之伸着懒腰抬起头,轻轻摇晃着脑袋时,微醺的阳光正好穿过玻璃窗,吻住了她的眼睛。

这就是施喜念,有时候死心眼得令人无可奈何。

她从来都不是聪明的孩子,需要很努力,才能考到足够骄傲的成绩,何况是建筑学这么庞大的学系,毫无建筑知识的她也只能靠着恶补来追回那些进度。

陆景常叹着气,抬起头,才惊觉他已经站在了医院的大门口。

并不是每个人都是陆景常,每个系都想将他收入门下。

施喜念就在医院里,在住院部的某个病房里,她或许已经熟睡了,正在做着一场有关过去的梦,梦里或许会有他的身影,又或许,她失眠了,正眼巴巴地看着天花板,心里惦念着他。

十天前,她正式向建筑系与服装设计系的主任提出申请,希望能从服装设计专业转为建筑设计专业,但,不到三天,申请就被驳回。她自是不甘心,死缠烂打纠缠了建筑系主任三天,才终于令对方松口答应,只要她能够在建筑设计专业的期末考试中获得每科目七十分以上的成绩,他便破格收录。

他想着,脚下来回踌躇着,最终在玻璃门前顿住。

图书馆内,施喜念正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埋头于建筑专业的书本里。

深秋的深夜,医院里到处弥漫着诡异且阴冷的气息,他定定地看着被玻璃门隔开的昏黄着的世界,嘴边是失了颜色的浅笑。

深秋的绵绵细雨连续不断地下了一整个星期之后,久违的阳光才穿过了慵懒的云层,在下午四点多的A大校园里,牵着秋色,肆无忌惮地漫步着。

转身离去时,他嘴里还在倔强地呢喃着:

01

“施喜念,我一点也不想关心你的。一点也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