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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册 第六章 曾有思念似欢宴

人群那样熙攘,她就是硬生生要走,也挪不开几步,只会被强行抱起,惹得众人注目。

“你!”施喜念气急咬牙,又无可奈何。

片刻后,她随着郭梓嘉站在摩天轮下。

他不悦地皱了皱眉,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硬生生地将她拉向了自己,他说:“是不是要我公主抱?”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见到摩天轮,巨大的圈圈上挂着一个个小车厢,有小小的灯泡密密麻麻地缠在了上面,灯光微醺,像极了夜空中的点点星光。

牵住她的手,再次被甩开,郭梓嘉才知道,她又突然较真了。

施喜念还未从惊叹中回神,早就安排好位置的郭梓嘉拉着她,穿过长长的队伍,上了车厢。

她的惊慌与内疚,郭梓嘉丝毫没有察觉,只以为是人群冲散了他们,他立刻往她身边走去。

很快,有轻音乐漫入了耳朵里。

雁南城那样的小城镇,连游乐场都没有,更不用说如此大型的主题公园,于是找不到陆景常的痕迹,施喜念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在人潮之中,她猛然抽回了自己的手,呆立在了人来人往中,怔怔地由着来往的人将她撞得趔趄。

紧接着,车厢微微晃动后缓缓升起。

这是记忆中没有过的场景。

施喜念趴在玻璃上,看着脚下的人逐渐远去,她觉得自己好似飞了起来,那瞬间脚下轻飘飘的,像有云围在了车厢底下。再抬头时,天空越来越近,她不禁伸手,掌心贴在高处的玻璃上,宛若这样就能摘到星辰。

一直到晚上八点,郭梓嘉带着施喜念来到了A市新建成的主题公园,演出才宣告结束。

星辰自然是摘不到,施喜念垂下双眸,从玻璃上看见了郭梓嘉的脸。

像在配合着演出,其实是她沉溺在假象里。

不——

一起吃饭,郭梓嘉选择的是施欢苑喜欢的口味,但他替她挑去姜葱时的仔细温柔,分明就是为她剔着鱼刺时候的陆景常。在路边看见卖唱艺人,他心血来潮借来了吉他,唱了一首施欢苑曾在街头给他唱过的《Call Me Maybe》,她却仿佛看见了陆景常捧着吉他坐在她房间里给她弹唱着I Could Be The One,明明是不一样的歌不一样的情绪,她却能够自顾自地疯魔。

视线糊了糊,她再定睛望去,玻璃上倒映着的分明是陆景常。

明知道他不是陆景常,也放任自己,蒙上眼睛去将就。

她深吸了一口气,再不敢眨一下眼睛,只是手小心翼翼地抚着他脸的位置,然后,她笑了。

回想这一个午后,有他陪在身旁走过的每一段路,都像是一段逆时光的旅行,不断穿梭在时光的缝隙里,重温着一帧帧一幕幕的过往,一次次激荡在心上的恋恋不舍,叠加起来,就成了自欺欺人的借口。

“真像一场梦啊!我一直一直都很想跟你来坐一次摩天轮的,听说,有缘人一起坐摩天轮,从深夜跨过了黎明,就能够永远在一起了。”施喜念轻轻呢喃着,“如果这是一场梦,那我真希望能够过了黎明再醒来啊,阿常哥哥……”

她的心居然开始有了期待,期待下一个惊喜,下一趟回忆。

“你叫我什么?”

他关心的神情,有着陆景常的痕迹。

“阿常……”

施喜念知道,在他心中,这句“抱歉”无关错认,只是不想坏了这一刻的美好心情罢了。如此念想着,她眉心的褶皱又深了些许,可即便如此,当他来牵住她手腕,说着“饿了吧,我带你去吃你喜欢的”的时候,她意外地没有拒绝。

声音遽然刹住。

说着歉意的话,却将无所谓的笑悬挂在嘴边。

施喜念猛地清醒了过来,郭梓嘉已经冷着脸上前,双手扣在她的肩膀上,将她整个人掰了过来。

郭梓嘉微微一怔:“抱歉。”

顷刻间,施喜念也看清楚了眼前的这张脸。

而后,她眉心紧蹙,仰着头直视着他眼中的倒影,强调道:“你认错人了,我是施喜念。”

他,并不是她的陆景常。

但,映入他双眸的那张脸是施欢苑的,所以施喜念醒了。

“我……我叫阿常哥哥……”用尽力气推开了郭梓嘉之后,她倒抽了一口冷气,随即佯作镇定地挺了挺胸膛,“你可以把我当作欢苑,我就不能把你当成阿常哥哥吗?礼尚往来而已!”

如果不是那一句“欢苑”,也许她会在记忆里沉沉睡去。

“你就是欢苑!”郭梓嘉再次紧扣住她的双肩,一边歇斯底里地吼叫着,一边用力地摇晃着她。

四目再次相对,他似水柔情的眼中有泪光闪烁,犹如繁星璀璨,一如记忆中陆景常眸中的那个盛夏星空。

“我不是她!”

想着,她下意识地抬起头,不知何时,郭梓嘉已经站在了她跟前。

“那你就成为她,马上成为她!”

她记得,抬头的那一刹,她仿佛在陆景常的眼里看到了盛夏的夜空,仅仅一眼,就温暖了那一整个寒冬。

“你……放开……放开我!”

那一晚的陆景常,也曾用差不多的声调语气,朝着她说:“谢谢你。”

“你记住,欢苑的生命中是没有陆景常的!”

他的声音温柔且低迷,仿佛揉进了午后的阳光,徘徊在她的耳边,令她错觉是陆景常的声音。于是,施喜念不由得一顿,只觉得天色忽地暗了下去,时光的指针迅速逆向奔跑,将她再一次拉扯回陆景常十七岁生日的那晚。

拉扯之间,车厢忽然剧烈地晃动起来,两个人都没能站稳,在剧烈晃动之下,各自摔倒。

恍惚间,郭梓嘉的道谢传了过来。

下一秒,整个世界黑了下去。

“谢谢你。”

等车厢慢慢恢复了平静,施喜念一边连连喘了几口大气,一边看向玻璃外,才发觉是整个主题公园都停电了。摩天轮就停在半空中,而他们就在最接近天空的那一点上。

施喜念低下头,落在地面上的玫瑰花瓣密密麻麻地拥挤在视线里,有阳光招摇肆意地落在花瓣上面,却敌不过红玫瑰的清丽冷艳,暖色在弹指间尽数褪去。随着轻易就泛滥的感伤情绪,施喜念一个反手,将手心里的花瓣丢弃,宛若是在为这一场花雨画上了终止符。

隐隐约约之间,她听见有呼吸声越来越粗重。

风停了,玫瑰还在飘零,像是谁的残念,孤独地在这一秒中留恋。

慢慢地,借着星光,视线里有了微光,她才看到了郭梓嘉。

03

此刻,他正在车厢的另一边,眉心紧锁,一脸痛苦地大口喘着气,眼神里充斥着不安与恐惧。

所以,他等到了身旁的这一位,来延续那场未完成的爱。

施喜念一惊,呆呆地唤了他一声:“你……你……怎么了?”

是永不凋零。

似乎是听不到她的声音也看不见她的人,郭梓嘉仍沉浸在惊惧里,整个人靠着玻璃,脸色越来越惨白。

他不知道,兴许是双胞胎姐妹间的心有灵犀,所以两人都曾为心上人做了这般浪漫的事。他只有记忆可证明,那年冬天的雪夜里,欢苑送给他的那一场红色的玫瑰花雨,是想告诉他,她对他的爱永远都会如红玫瑰般妖艳火红,永不凋零。

“你……你……到底怎么了?”她忐忑不安着,也不敢靠近他。

这场他送给施喜念的玫瑰花宴,曾经是施欢苑的杰作。

郭梓嘉依旧没有理会她。

与此同时,郭梓嘉还在回忆的迷宫里兜兜转转,寻不见出路,更未察觉到她情绪的起伏。

见状,施喜念提了提步,犹豫间,又缩了回去。

施喜念嘴角忽地僵硬,笑容瞬间被剥落,那句“阿常哥哥”也哽在了喉咙里。

不一会儿,她看到他双手抓住了自己的脖子,痛苦的模样几近要窒息,她一惊,连忙扑身过去。

四目相对时,眼前的人,忽然就成了郭梓嘉。

“郭梓嘉!”

“阿常……”

“欢……欢苑……”她依稀听到他的呢喃。

她眼中看见的,却还是那年白色的玫瑰花,于是她偏过头看向身旁的人,嘴巴也张开来。

“我不是……”冲动急急刹了车,她咬了咬牙,用力扯下了他的手,一边将他紧紧抱住,一边回应道,“是我,是我,我在,我在的,我是欢苑,我是你的欢苑……”

她下意识地伸手,红色的玫瑰花瓣正好落在手心上。

04

那是她人生中最难忘的一场雪,陆景常就站在“雪”中,双手拉着她的手,温柔地心疼地吹着她掌心。

狂躁抑郁性精神病、幽闭恐惧症。

那一夜,飘花似雪,她的掌心也殷红着欢喜。

从自称为郭梓嘉父亲秘书的黄小姐口中听到这两个名词时,施喜念只觉得脑子一蒙,舌头像打了结。

那全都是白色的玫瑰花花瓣,她一个人将玫瑰花花瓣一片一片摘下,小心翼翼地装在竹篮子里,吊在了巷子口的树上。为了送他那一场雪宴,笨拙的她还从树上摔了下来,两只手掌都磨出了血。

仿佛是要寻找证据,她不住回想起前几次郭梓嘉失了控的场景,最终才信服地蹙起眉心。

于是,在陆景常生日那天,她送了他一场雪。

晚上十点钟的医院,安静得有些诡异。

青梅竹马多年,她早就送过了千万种礼物给陆景常,每一份都费尽了心思,所以,陆景常十七岁那年的生日礼物,她想了两三个月,都想不出答案。后来,她试探着想要问出他喜欢的,不知为何,两个人聊着聊着竟聊到了圣诞节,聊到了雪。陆景常出生成长于与雪无缘的雁南城,于他而言,雪是一种只能靠想象的东西。那晚,施喜念给陆景常回忆了自己记忆中的雪景,分开前,他说:“下次你带我去看雪吧。”

施喜念转过身,站在玻璃窗前,看着里面躺在病床上陷入昏睡的郭梓嘉,微微嚅了嚅唇,问:“姐姐——我说欢苑,她知道吗?”

自从搬到雁南城之后,施喜念就再未曾见过雪。一直到十五岁那年,陆景常生日的前一个月。

映在玻璃上的她,眼里有害怕。

似曾相识的感觉漫卷过脑海,记忆兀自掀开了十五岁那年的某一页。

秘书小姐透过玻璃的倒影,打量了她一番,正颜厉色道:“她不知道,否则一个正常的女孩子怎么会跟小郭先生在一起,你说是不是?”

施喜念忍不住想,如果这花是白色的,那应当是一场浪漫的雪花宴。

对方的否认,分明是在告诉她,一直以来施欢苑与郭梓嘉的相爱关系,是建立在郭梓嘉的欺瞒之中的。

是浪漫,也莫名地携着诡异。

他再爱施欢苑,也抹不去欺骗。

有风从旁边掠过,她感觉到裙脚在摇曳,轻轻地摩挲着脚踝,像在故意挠她痒痒。她不禁睁了睁眼,倏忽间,红色的花瓣洋洋洒洒飞入了视线,漫天的殷红,宛若有无数的玫瑰花在空中绽放。

如果他从一开始就坦白自己的病情,或许施欢苑并不会开始这段关系。

她一边想着,一边抬起头,阳光在稀疏的枝叶间晕开,温暖地拉下了她的眼帘。

施喜念想着,眸子一紧,替姐姐不值起来。转念又想到,他不仅是欺骗了姐姐,还在姐姐去世后,以爱情的名义,想要来欺骗她,妄图将她变成第二个姐姐。如此想着,施喜念越来越觉得眼前的男生甚是可怕。

施喜念闻言,纳闷地紧了紧眉头,心想,难道是来许愿?

可怕的同时,她也觉得他是可恨的。

“嘘——”他将食指竖在唇上,“等一下,等一下就好。”

只因他想要将她变成施欢苑,就一而再地插足在她与陆景常之间,将他们的距离越扯越远。

“你要干吗?”施喜念问他。

“施小姐,”施喜念正恍惚失色,秘书小姐一句清冷的呼唤就将她从冥想中捞出,只听秘书小姐说,“这次我过来,其实也奉了郭董的命令,要带句话给你。”

阳光穿过斑驳的树影,在地上刻画出秋天的痕迹。

“嗯?”

树上,色彩斑斓的心愿条在轻轻摇曳着。

“郭董希望你可以彻底地从小郭先生的世界里消失,像你姐姐那样,不要再缠着小郭先生。”

先缓过神来的郭梓嘉拉着施喜念下车,她蹒跚着步伐跟着,一路沿着宽阔的走道前行,穿过了成片的薰衣草,经过了黄色海洋般的向日葵,路过了四叶草造型的清澈湖畔,最终站在了高大的许愿树树下。

施喜念闻言蹙眉,回头直视着秘书小姐,强调道:“是他来招惹我的。”

各怀心事地沉默一路,计程车终于停在了青雾公园大门外。

之所以愠怒,是因为她觉得眼前这个女人丝毫没有尊重过姐姐。

他想,如果是施欢苑,应该早就看出了戴心姿的别有用心。毕竟,她站在他身旁时,就连路过的女生看他一眼,她都能看出对方的不轨心思,甚至故意走开给女生插足的机会,然后再出现,犀言利语地宣示主权。虽然,她跟施喜念一样,并没有多少女生朋友,但不同的是,施喜念是没有选择地被冷落,欢苑是自己选择孤独,因为她清楚哪些女生值得交往,哪些女生不过是在寻找陪衬或同盟。

对于她眉眼间的愠色,秘书小姐一笑置之,回道:“那你就有多远避多远。施小姐,缠着小郭先生,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在郭梓嘉看来,施喜念实在是太笨了。

看起来十分干练的女人,连说话都是高高在上的姿态。

小情绪不自觉地盘踞在眉心,逃不过郭梓嘉的火眼金睛。

施喜念眼里的愠色不禁又浓了几分,随即,她咬咬牙,愤愤然起来,说:“应该是我要拜托你们管好你们的小郭先生吧。”

随之,施喜念后知后觉地想起戴心姿,颔首低眉的她借用余光瞟了郭梓嘉一眼,从他冷漠的神情里,她猜测到戴心姿应是被抛在医院里。想象丰富,即使戴心姿没有打一通电话来告状,她也能自顾自地在脑海中勾勒出两人闹不愉快的场面。于是,自觉好心做了坏事,她的心里不由得一阵内疚。

秘书小姐又一笑,这一次略带玩味。

施喜念一窒,自觉理亏,便不再说话。

“对了,”她眯着眼看着施喜念,“你姐姐有没有跟你提起过她跟小郭先生的这段感情?”

“我不希望你再用这张脸威胁我。”郭梓嘉继续说道,“欢苑也不会喜欢。”

“……”施喜念以沉默应对。

“我……”在他犀利的眼神中,她的窘迫一览无遗。

“那就是没有了。”秘书小姐依然笑着,“也难怪,因为生病,小郭先生脾气不好,你姐姐三天两头就会受伤,以她那么要强的个性,这么难堪的事情,又怎么会跟你说呢?说实话,我看你性格比她懦弱多了,你姐姐再不济也不会向你求助的。”

“所以,你很了解欢苑?”暗自深吸了一口气,他放在大腿上的紧握成拳的另一只手松了松。随即,他偏过头来,直视着施喜念,语气淡漠地问道,“既然了解得那么透彻,又为什么会想要我与你合谋,让戴心姿成为欢苑的替代品?”

“你是说郭梓嘉经常打我姐姐?”她早有怀疑,尤其是想起郭梓嘉曾因激动捂住她的口鼻,险些就令她窒息的一幕。

他的心像是被闪电击中,可脸上却依旧是若无其事的样子。

“谁知道呢,也许是你姐姐自己打自己呢。”对方的态度故意似是而非。

一语中的。

如果施喜念心思再缜密一些,她或许就可以看得出,秘书小姐是在故意挑拨她和郭梓嘉的关系。

在力气上败下阵来,施喜念抿了抿唇,稍作思虑,然后缓和了态度,说:“如果你真的爱欢苑,你就不应该非要我来代替她,她根本不会喜欢自己被代替!”

偏偏,从一开始,她的坦白就令施喜念信服了。

他是在回避她的质问,施喜念心下了然,他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再回忆起郭梓嘉身上的危险气息,施喜念越加笃定,姐姐的爱情从一开始就是郭梓嘉处心积虑的骗局。

郭梓嘉轻轻地瞟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只加重了扣在她手腕上的力气。

令她更加生气的是,秘书小姐最后那句话里,分明带有蔑视。

随即,较真起来的她一边挣扎着要甩掉他的手,一边质问他:“你到底想干吗?”

明明有病的是郭梓嘉,又不是姐姐,姐姐怎么会自己打自己呢?!

从来不争不夺的她,这一刻像做错了事的孩子,心慌烦乱之际,那个火辣血腥的吻又一次在脑海中闪过,施喜念浑身一抖,只觉得有火在猛烈灼烧,被郭梓嘉掌心包裹着的皮肤也隐隐作痛起来,她不禁有些忐忑,紧紧蹙起了眉头。

施喜念横眉怒目地瞪着秘书小姐,她所能想到的是,姐姐陷入了骗局,局中的每一个人都高高在上地看着姐姐受骗受辱,却没有一个人告诉姐姐真相,更勿论伸出援手带姐姐离开,甚至,到如今他们还在诋毁着姐姐。

莫名地,有了鸠占鹊巢的感觉。

再不愿意听到任何诋毁施欢苑的话,施喜念紧握着拳头,昂首挺胸地承诺:“我现在就消失,但也希望你们管好你们的病人,不要让他再来招惹我,招惹我想守护的人。”

她觉得,她好像在代替姐姐,赴一场约会。

话落,她转身越过始终微笑着的秘书小姐,径自离开。

她不知道他又有什么安排,只知道他朝着计程车司机报出的目的地是A市著名的情侣圣地——青雾公园。

在她的身后,秘书小姐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一边看着手表上的时间,一边问那厢的人:“飞机准备好了吗?半个小时内,我要小郭先生能坐上飞机。”

挣扎了片刻,她仍旧没能甩开郭梓嘉的手,只好无奈地随着他上了计程车。

当晚,郭梓嘉就在昏睡中被押上了郭氏集团的私人飞机,直飞C市。

“你又要带我去哪儿?”不知道他说的“一样”,是说她与欢苑,还是说红玫瑰与樱花,施喜念反感地瞪了他一眼,被抓住的手往后拉扯,另一只手用力去掰他的手。

可是,事情并没有到此结束。

“都一样。”郭梓嘉蹙了蹙眉,伸手扣住她的手腕,一边打电话,一边拽着她离开。

踩着门禁点回到了宿舍之后,施喜念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她与郭梓嘉之间,不仅仅存在着已逝世的施欢苑,还存在着一心要她成全的戴心姿。

闻言,施喜念咋舌无语,顿了顿,眉心紧皱的她故意强调道:“我又不是她,我只喜欢樱花。”

想起戴心姿对郭梓嘉卑微又小心翼翼的爱,施喜念禁不住为难起来。

郭梓嘉无所谓地笑了笑:“那就喜欢吧,欢苑就喜欢红玫瑰。”

她还尚未想好措辞,去坦白郭梓嘉的病情,去劝服戴心姿了结了这注定悲剧的爱情,戴心姿已经拉着刚踏进宿舍的她,一声不吭地往顶层的天台走去。

施喜念还沉溺在过去的温馨里,听到问话,蓦然抬头看他,神情恍惚,来不及整理的思绪纷乱四散,她愣愣地张嘴应了声“啊”,语调轻浅微扬,携着迷茫。

十月份的秋夜,风里携着冰凉。

将摩托车还给车主之后,郭梓嘉忽然问施喜念:“你喜欢玫瑰吗,红玫瑰?”

兴许是衣裳太过单薄,施喜念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随之揉了揉鼻子,问戴心姿:“这么晚了,你带我上来做什么?”

02

她丝毫没有发觉戴心姿面上的愤懑。

唯有她们身上的一样味道的血,令他依然相信,施喜念是施欢苑留下来代替她爱他的唯一的替代品。

戴心姿紧着眸子,直接跳过了她的问题,质问她:“你和郭梓嘉约会去了?”

像那天的吻,虽是一时冲动,却叫他遽然清醒,不是施欢苑的吻根本无法在心湖撩拨起涟漪。

施喜念下意识地否认:“没有。”

她与施欢苑,终究是不一样的。

“我以为,你是真心给我跟郭梓嘉独处的机会的。”戴心姿咬了咬牙,语气里有了委屈,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哽咽了起来,只听她控诉道,“可是,我没想到,我们才出了医院的住院部,你就打电话给郭梓嘉,叫他去陪你。施喜念,我那么信任你,把你当作最亲密的朋友,什么心事都跟你说,你为什么要这么玩弄我?如果你不喜欢陆景常了,移情别恋郭梓嘉,你可以跟我说清楚啊,为什么要骗我?如果你不愿意帮我成全我,你也可以直接说啊,为什么要说一套做一套?我们……我们完全可以公平竞争的啊,我不想退出,你也不想退出,那我们公平竞争就好了啊,为什么你要戏弄我?”

倘若坐在摩托车后座的人是施欢苑,她一定会放肆地大喊大叫,或是故意问他“郭梓嘉,你爱我吗”,又或者是高调告白“你们都听清楚了,郭梓嘉是我施欢苑的私人物品,谁都别想抢走”。

“我没有。”面对指控,施喜念一头雾水,摇头摆手道,“而且我从来都没有喜欢郭梓嘉啊,我又怎么会……”

施喜念大多数是安静的,冷静的,施欢苑不是。

“你们都上了新闻了!”戴心姿忍不住哭了起来,打断了她的话,“今晚主题公园因为遭到恶意的人为破坏而大停电,有记者去采访,并且做了直播新闻,你和郭梓嘉……你们都在视频里,你还主动抱着他,全世界的人都看到了!”

可是,一直到车子熄了火,他都等不到施欢苑的声音,他打从心眼儿里知道,施喜念不是施欢苑。

“我……”施喜念语结,想起当时在摩天轮上的情景,眉头一蹙,“那是误会。而且,我正好有关于郭梓嘉的事情想跟你说。”

想念入了魔,他真当身后的人是施欢苑,不自觉地有了期待。

戴心姿没有接话,只吸了吸鼻子,一把抹去眼泪。

他想起她教他骑摩托车时严肃认真俨然一个小教练的模样;他想起坐在她的摩托车后座时风刮过脸颊的刺疼;他想起每一段小旅程里,摩托车熄火之后,她印在他脸上的吻痕。她有她那个年纪的刁蛮火辣、鬼灵精怪,少了那个年纪该有的乖巧和矜持,倒显得落落大方而不做作,爱与恨分明得就像个孩子。

她自小就懂得,眼泪是一种武器,不仅仅对男生有用,对付施喜念这样心软的女生,也是屡试不爽,只是她从来不屑使用而已。

驰骋的飞翔,被拥抱的温度,都像极了施欢苑还在的时候。

而,这一次,看着新闻直播里施喜念主动抱着郭梓嘉的亲密画面,她真的有些慌张。

郭梓嘉在想着施欢苑。

她不是怕输,可如果施喜念真的移情别恋于郭梓嘉,那施喜念绝对是她最大的敌人。何况,戴心姿一直不明白,在郭梓嘉心中,施喜念到底有什么赢得过她?她找不到答案,便没了知己知彼的胜算,她绝对不允许自己输了这一仗。

这个时候,如果施喜念抬头去看后视镜,她一定会看见招摇在郭梓嘉眉眼之间的笑意。

兴许是戴心姿演技精湛,施喜念看不出分毫假象。

纷纷扰扰的回忆,令施喜念错觉回到了那年夏天,她下意识地将眼前的背影当作了陆景常,抬手将郭梓嘉环抱。

她想起秘书小姐说的那些话,眉头不禁深皱,叹了一口气后,她才说:“其实,我觉得郭梓嘉不适合你,郭梓嘉他……他患有狂躁抑郁性精神病与幽闭恐惧症,你说新闻里我抱着他,那时候应该是他幽闭恐惧症发作,我才抱住他的。”

傍晚时分,初夏的风带着太阳的余温,施喜念从身后环抱着陆景常的腰,左耳朵贴在他的后背,隔着微湿的衬衫她清清楚楚听见了他的心跳,她笑着,看着两边的风景快速掠过,宛如色彩斑斓的丝绸。

施喜念依旧瞒下了有关姐姐的那一部分故事。

那年陆景常考上了A大,在离开雁南城的前一日,送完外卖的他将摩托车停在了施喜念面前,问她:“要不要去海边兜兜风?”

戴心姿不信,哑然失笑道:“你在编什么故事啊?郭……郭梓嘉好好的,怎么会有精神病呢?!”

记忆出现了缝隙,坐在摩托车后座上的施喜念抓住了迎面而来的清风的尾巴,钻进了时光的缝隙里,沦陷在过去。

“是真的。是他爸爸的秘书告诉我的。”

但,也仅有一次。

“别唬我了,施喜念,就算郭梓嘉真的有精神病,我也不介意。我爱他,我愿意接受他的一切。”

后来,她也只坐过陆景常的摩托车后座。

“心姿,你疯了吗?他随时可能动手打你的!”施喜念差点无言以对。

在施喜念的印象中,她记得的是,父亲有着很好的车技,早年正是因为那一手车技才赢得了母亲的青睐。她也记得,父母亲还未离婚时,父亲时不时会骑着摩托车,载着她和欢苑出去兜风,每一次欢苑都抢着坐车头,她则畏畏缩缩在父亲的身后。

“如果你怕,你就离他远点。”戴心姿抬着下巴,挑着眉,眼里装着无畏。

一别十年,她哪里知道施欢苑会骑摩托车,何况施欢苑也没有刻意提过。

“难道……难道他把你当成替代品你也愿意吗?”兴许是过分在意担心,施喜念将“替代品”三个字脱口而出,丝毫没有察觉到不妥。

“哦。”施喜念轻描淡写地应道。

“替代品?”说者很快怕暴露秘密,听者却理解成了另一个歧义,只见戴心姿冷笑起来,“施喜念,你以为你是谁,郭梓嘉如果选择我,我就是你的替代品吗?你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凭什么觉得我会输给你会是你的替代品?”

他笑笑,将安全帽扣在她脑袋上,一边系着绳扣,一边说:“欢苑的摩托车车技很厉害。”

05

施喜念摇摇头。

翌日。

随后,郭梓嘉问她:“会骑摩托车吗?”

不知不觉地走到某教学楼前,看着服装设计专业的学生正从教学楼里出来,人潮瞬间就将他淹没,陆景常才缓过神来,仿佛走到了不该逗留的地方。他眉心立刻上了锁,下意识地就要落跑,一个转身,却撞到了施喜念。

彼时的她,意识放空着,仿若没有意识到手正被郭梓嘉拉着,所以没有抗拒,只心不在焉地随着他的步伐小跑着。直到被拖拽到一辆摩托车面前,她纳闷地蹙着眉,看着郭梓嘉拿钱跟车主租下了一小时的摩托车。

像是冥冥中的安排,不该见面的人,偏偏在这喧嚣里碰撞出火花。

只是,施喜念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郭梓嘉安排的每一个“惊喜”之中,她都能穿越时空,看见她与陆景常的过往。

顿时,两个人都立在原地,失了反应。

于是,她由着他安排。

片刻后,施喜念心虚地结束了这一眼对视,低下了头,只敢战战兢兢地将目光落在他的影子上。

也许是秘密压在心上太久,一再濒临窒息的她早就在探寻着倾诉的借口,而郭梓嘉绝对是最合适的倾诉对象。

于施喜念而言,距离上一次见到他,还不到二十四小时。

但是,缓过神来的施喜念却没有拒绝郭梓嘉的提议。

而,对于陆景常,上一次见面已经是好几天以前,她被人推进湖里,他纵身下去救她。回想起来,他还记得那一天她沉入湖底前的那一抹心如死灰的笑,也还记得上岸之后,她那一张惨白的毫无血色的脸。除此之外,记得最清楚的,莫过于以为在往后的人生中都再见不到她的那种恐慌。

与陆景常之间的种种,可以说的,无非是过去青梅竹马的情意,关于后来的反目,一直以来都是禁忌,是说不得的秘密。不仅仅因为她不敢接受更多的指点,不敢听别人唤她“杀人凶手”,还因为故事与姐姐有关。

这几天,他一直不敢去见她,哪怕只是偷偷摸摸地看一眼。

施喜念来不及拒绝,人已经被拽着离开。

他总是在做梦,梦见弟弟,梦见母亲,每个梦都宛若是提醒,提醒着他施喜念的罪责。

那一秒,对施欢苑的惦念、对施喜念的执念,统统被吞咽,他佯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扬唇一笑,径自拉起她的手,说道:“走吧,散心去,如果我能让你笑,你就跟我说说你和陆景常的故事。”

若不是前一晚在新闻直播上看到了她在摩天轮上拥抱住郭梓嘉的一幕,也许心不会像迷了路的麋鹿,令他不知不觉地就走到她面前。

她还没有说话,郭梓嘉已经敏感地察觉到什么。

再见面,他细细地打量了她一番,眼里刻意装饰上冷漠。

施喜念抬眸,对上他情意绵绵的凝视,不觉感动,而是反感。记忆中,那个刻意忘掉的强吻清晰在眼前,她眉心越加紧凑起来,心中愤愤不安,随即,人微微往后一退,不动声色地拉起了戒备线。

直至确定她安好,他心头沉浮了好几天的大石头才终于落定下去。旋即,他才隐约记起她与郭梓嘉的亲密拥抱,记起在视频之中她那紧张害怕又温柔的神情,吃味间,酸酸的醋水淹没了心头,漫过眉间。

他说:“还好,我找到你了。”

他的醋意,施喜念一无所知。

正失魂落魄,郭梓嘉的声音又漫入了耳朵里。

定定地盯着他的影子,她在犹豫,要不要把握机会解释新闻直播上的一幕。她想,既然大家都看到了新闻上的视频,大概陆景常也没有错过吧。

清醒地回忆起,对陆景常的爱有多么不应该存在,施喜念的心立刻被现实剜了一刀,鲜血淋漓。

踟蹰不定的时候,脑子里忽地闪过前一日下午陆景常与建筑系主任的谈话。

那时候,因陆景丰的死而对姐姐存有的恨,因母亲的偏爱而存有的妒忌,全在一念间消失无存。悲痛欲绝之际,她甚至担下了所有的罪名,懦弱胆怯如她,做过的最勇敢的事莫过于此,她以为这样能让死去的姐姐少一分罪孽,毕竟,一切不幸的开端正是因为她对陆景常的喜欢。

那一刻,仿佛有条河横亘在两个人之间,施喜念清晰地看见,无法横越的三条生命殷红在长河里,刹那间,她再不敢妄存希冀,就连踌躇的解释都失去了踪迹,只余下空荡荡的寂寞在喉咙里。

尸骨无存的离去,大概是对施欢苑最大的惩罚了吧。

在他的认知里,她是有罪的。

当年她从一通电话里得知姐姐的死讯,对方告诉她,姐姐乘坐的那辆汽车从悬崖坠落,车上有三名乘客失去了行踪,欢苑就是其中之一,警方经过搜救确定,三名乘客均没有生还可能。

刻意忘记的,一直都隐藏在生命的某些角落,寻着机会,遽然出现。

心上未消弭的难过,又添了一笔新的悲痛,施喜念咬咬牙,再张嘴时却说不出一个字。

然后,叫人三魂不见七魄。

他的笑容在顷刻间剥落,眉眼之间、嘴角边上,一寸一寸的悲伤在蔓延。

于是,正失魂落魄的施喜念不知道,不言不语地站着的陆景常是在等待着她的一个解释。

郭梓嘉没有理会她,还在自顾自地说着话:“欢苑出事一个月之后,我才知道她出事了,你知道我当时的心情吗?我很后悔,为什么放她一个人离开?为什么不在她身边?你知道吗,那时候我是真的不想活下去了。”

陆景常以为,她会主动交代,是误会还是真的恋爱了。

施喜念一怔,仿若没有预料过会在这种情形下听闻郭梓嘉与施欢苑之间的故事。

他自然不希望是后者,可越是在意,就越是容易朝着不希望的方向去想象。尤其,看到她怔怔立在跟前,却始终不发一语,他活跃的脑细胞就越发地四处蹦跳着,胡乱勾勒着源自揣测的画面。

回忆裹着蜜意,郭梓嘉笑着,忽然就向她谈起了施欢苑,说道:“欢苑也很喜欢很喜欢我,一点也不比你对那个人的喜欢少。”

半分钟过去。

后来,郭梓嘉问施欢苑,到底哪来那么多的钱买下他,施欢苑闻言,笑得人畜无害,说:“我哪里有钱,不过就是唬唬你爸而已。但,倘若他真愿意卖你,我就是抢银行,也得把你买下来啊。”

一分钟又过去。

那时候的施欢苑眼里的认真坚定,一如此刻施喜念眼中的。

人来人往之中,他越发不耐烦起来,随后,顾不得稍稍装饰下说话的口吻,便质问道:“你和郭梓嘉在一起了?”

她脸上的认真眼里的坚定,颇有几分施欢苑的味道,郭梓嘉瞬间就想起施欢苑。当初父亲知道他与欢苑相爱,曾甩了张支票给她,那时候他就在不远处,是父亲故意要他看清楚施欢苑的为人,于是他看到她瞄了一眼支票上的面额,然后笑着朝他父亲说:“是不是这个数额就能买到你儿子,是的话,回头我让人给你送上,从此以后,我和你儿子的事,你就不要再操心了。”

施喜念闻声,立马抬起头来,剧烈地晃动着,双手也摇摆着:“没有没有没有。”

施喜念抬头,泪眼婆娑地看着郭梓嘉,点头承认道:“是很喜欢很喜欢。”

连声的否认里,慌张失措的神色尽收他的眼中。

那个人,指的是陆景常。

但这否认并没有稀释他的醋意,他忽地想起郭梓嘉强吻施喜念的那一幕,心中的酸味越加浓烈。

郭梓嘉蹲下身子,问她:“你很喜欢那个人吗?”

“你们有没有在一起跟我毫无干系。”随即,将醋意伪装成鄙视,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边欲盖弥彰,一边狠烈决绝,说,“施喜念,我只是想提醒你,你没有资格拥有幸福。”

此时,蹲在路边的施喜念正环抱着双膝,埋着头放声大哭,像得到了释放,哭声比方才更加凄厉更加放肆。

“我知道。”施喜念的头再次低了下去,声音连带着也低了几度,“我没有喜欢郭梓嘉,我也不需要幸福,只要你幸福就好。”

胡想着,他深吸了一口气,长腿一迈,加快了速度,走到了施喜念跟前。

她卑微到尘埃里的姿态,明明戳痛了他的心。

唯独那一次,看着施欢苑泪流不止的模样,他竟由衷地觉得喜欢,因为那是她爱他的证明。

然而,陆景常却不允许自己起一丝怜悯之意,因为脑海中,弟弟死后的模样,以及母亲临死前的嘱咐,都历历在目。

他不喜欢女生的眼泪,因为遇见过太多的伪装的楚楚可怜。

他们时不时就从记忆中跳出来,提醒他,这份爱有多不该。

想着,郭梓嘉不由自主地在记忆中搜索着施欢苑落泪的画面,他清楚地记得,她仅有过一次的泪落也因他而起——那次,他被人推下天台,施欢苑就在公司大厦楼下目睹了整个惊险过程,吓得三魂不见七魄的她,扑向他怀中时,泪如雨下。

陆景常有时候想,如果人可以洗去记忆,那也许他和施喜念还有百分之一的可能。

比起她的爱哭,施欢苑更显得坚强开朗,他也更喜欢那个脸上始终有着笑颜的施欢苑。

可是,失忆不过是小说里才有的戏路,就算上帝开恩,也总会有记起的一日。当他再一次记得弟弟与母亲的死,记起是施喜念害死了他们时,他又该如何面对她,如何面对自己呢?

自初见以来,施喜念已经为陆景常哭过数次了。

时间不可能治愈所有的伤痛,失忆不能让爱重新来过。

没有前情可供回顾,郭梓嘉到图书馆时,正好看见施喜念伤心欲绝地躲在墙后。他知道,她的难过全都因为陆景常,远远地看着她时,他越发觉得好似与她隔了天涯,这种距离感越发地提醒着他——“她不是欢苑”,也叫他眉心深锁。

他想着,暗自深吸一口气,然后别过脸,故意强调一般,说道:“我还能幸福吗?施喜念,我还能幸福吗?我这一生最大的幸福,就是照顾好我妈妈和景丰,和他们永远在一起。是你,是你夺走了我一生的幸福,你拿什么来劝说我要幸福?”

直至,郭梓嘉追上了她。

这强调,是在提醒他自己,也在提醒着施喜念。

她以为,没有人会发现卑微如尘埃的她的悲伤。

这份爱,没有任何万一的可能。

如惊弓之鸟一般,彷徨失措的她即刻转过身,留下一滴眼泪在灰色的水泥地面上,而后,人沿着墙的另一边,仓皇落跑。

周遭的人群早就散去,他悲痛欲绝的声音落在了阳光里,瞬间夺走了秋日阳光的最后一丝温暖。

濒临崩溃的一刻,施喜念终究忍不住,轻轻的抽泣声惊扰了静默的空气。

施喜念咬住下嘴唇,紧紧地攥着衣角,眼泪一滴一滴落在了水泥地面上。

这一刻,阳光越是灿烂,她的心就越是晦暗,像不见寸草的严冬,像不见零星的黎明前夕。

须臾的风挥了挥手,轻易抹去了一点一滴的小黑点。

透过晶莹的眼泪,施喜念却看见,世界在明媚的阳光里越来越迷离不明。

眸中,陆景常的影子一点一点地退出了她的视线。直至确定,他人已经走出了十米开外,施喜念才敢抬起头来,遥遥地望向那背影,小声呢喃:“阿常哥哥,是不是只有法律将我判刑,你才能真正快乐起来?是不是只有在法庭上听见那一句‘罪名成立’,你才能变回从前会笑的你温柔的你?”

这是这一日之中,光最明亮的时候。

自言自语的呢喃,得不到远去的他的答案。

阳光撕毁了薄云,乘着清风在秋天的午后里招摇过市,偏偏照不进施喜念的世界里。藏身在墙后的她双手捂住了嘴巴,用力地咬着嘴唇,生怕不经意间就将压抑的哭泣声泄露出去。

但,她已经兀自笃定了答案,所以,呢喃落下,她抬手拭泪,毅然有了决定——

01

“既然你宁愿放弃理想,都要我罪名成立,那就让我来帮你证明我罪有应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