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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册 第九章 月亮与月光,星辰与星光

“你真是我见过的最无耻的人!”

“当然不是。”施喜念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语气轻浅地说,“我啊,就是喜欢郭梓嘉,这个答案不知道你满意吗?”

“恕我直言,比无耻,没人能比得过你吧?全世界,就你以为你是郭梓嘉的未婚妻,郭梓嘉承认了吗?”

“你!”戴心姿被将了一军,气得语结,半晌才缓过气来,质问道,“施喜念,你到底知不知道羞耻两个字怎么写的,为什么非要缠着别人的未婚夫呢?你就满世界地去找你的陆景常不好吗?你别告诉我,你跟郭梓嘉纠缠不清纯粹是为了陆景常。”

“施喜念!”戴心姿气急,抬手就要赏她一个耳光。

宛若被提点了似的,施喜念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耳垂,旋即回神,回以嗤笑,端详戴心姿时,故意用着可怜她的目光,说:“我不是你,不必费尽力气模仿别人才能博得郭梓嘉一眼的关注,我本来就是施欢苑的妹妹,我们可是双胞胎,总是相似的。”

施喜念反应迅速,抬起手就抓住她的手腕,随即,身子逼近她的同时,另一只手已经掏出了一把小刀,凉凉的刀刃贴在她的脸上。

思疑之间,戴心姿冷着眸子,上上下下打量了施喜念一番,鄙夷地问:“施喜念,你是在模仿施欢苑吧?呵呵,还穿耳洞了,模仿得可真够彻底。”鄙夷施喜念时,她无意识地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

施喜念笑着,笑容阴森可怖。

这份记忆中从未有过的傲慢,令戴心姿疑惑地微蹙起眉头,与此同时,心里的不悦更添了几分。

空气似乎凝住了,戴心姿大气不敢出,哆哆嗦嗦地看着施喜念,连一声“你想干吗”也说不出来。

“请问有何贵干?”无视对方的问话,施喜念将手交叉在胸前,颇有些高高在上的姿态。

刀子轻轻地在她脸上比画着,施喜念一字一句地道:“我最讨厌别人抢我的东西,你记好了,我可不怕你,就算众目睽睽,我也敢把你脸划花。你要知道,我是郭梓嘉心中最重要的那一个,他一定会保我周全。”

“呵,这是什么表情?”方才将注意力落在她的齐耳短发上,戴心姿不明所以。

话落,她咧嘴一笑,握住戴心姿手腕的手一松,随之轻轻拍了拍戴心姿的脸。

彼此相互打量之后,施喜念抬着下巴,单边嘴角上扬着,笑容既媚然又不屑。随即,她轻哼一声,意味不明地道:“戴心姿。”

疯子!

“哟,太阳打西边升起了呢,你居然也会骂人。”正当施喜念为眼下的困局而裹足不前时,一个女生从边上过来,挡住了她的去路,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明显不怀好意。

此时此刻,在戴心姿眼中,施喜念就是活脱脱的一个疯子,颠覆了她对施喜念的所有记忆。

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她暗骂了一句。

不仅仅是戴心姿,周遭注意到她们的学生,无一不被施喜念的凶狠震慑。

而后,恍惚想起了什么,她从背包里拿出手机,按下主页键后,看着始终黑漆漆的屏幕,她这才记起,因为郭梓嘉昨日一直不停歇地拨着她的手机,导致手机电量不足自动关机。

等施喜念推开呆愣的戴心姿离开,旁边忽然传来了一阵笑声,上气不接下气之余,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

似乎有些不习惯,站在校道上,施喜念环顾着四周,轻轻吐了一口气。

心有余悸的戴心姿循着笑声望过去,是从前的室友林娜。

到达A大时,正巧是学校上课时间,校园里到处是来来往往的学生。

不,确切地说,她只是施喜念的室友,戴心姿是将她从那个宿舍赶出去的人。

一直到翌日早上,她才从郊区离开,返回A大。

想到自己曾趾高气扬地将林娜赶出宿舍,此刻却成为对方眼中的笑话,戴心姿一腔愤懑。她咬紧着牙关,看着林娜的眼睛里充斥着愤恨与憎恶,正要开口说话,林娜已然收住了狂笑,掩住嘴巴,喘了一口大气,阴阳怪调地说:“没想到啊,有生之年居然能看见你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更没想到的是,把你收拾得一声不吭的,居然是当初维护过你的施喜念!”

凝思间,郭梓嘉又打来了电话。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的褶皱越加紧凑,她将手机丢回背包里,对他的来电置之不理。起身后,下意识地环顾四周一圈,她拖着行李箱沿着边上的小道进去。

像憋了许久的怨气终于得到了释放,林娜笑容灿烂无比,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这行李箱是她从医院里偷的,并不珍贵,值得她皱眉的,是里面的东西。

向来傲然睥睨的戴心姿哪里受得了这委屈,正当她想把气撒在林娜身上时,已走到前方的施喜念突然又回过身来,朝林娜说道:“闭上你的狗嘴,否则比她还先毁容的,会是你。”

简短的一句话落下,她径自挂断了电话,俯下身轻轻抚摸着行李箱。

话落,她看着林娜笑得诡异,林娜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悻悻而逃。

冷静了两秒,她才扶起行李箱,对电话那头的郭梓嘉说:“不用检查了,我身体很好。”

这哪里还是施喜念?

拉着笨重的行李箱走在坑坑洼洼的路上,施喜念微微皱了眉,随后将心里的愠气发泄在了行李箱上,用力地一扯,轮子猛地越过了足有五厘米高的低坎,“嘭”一声落地。她顿下步伐,看着行李箱,眉心盘踞着忧心与愤怒。

看着施喜念远去的背影,戴心姿连番深呼吸,心下不住碎碎念:施喜念疯了!她一定是疯了!

生气的口吻里,并不缺少关心。

难道……

施喜念静悄悄地离开医院后,郭梓嘉就打来了电话,严肃着语气,问她:“你去哪儿了?医生还要给你检查身体的。”

呢喃落下,脑子里忽然有个可怖的念头在萌发。

03

觉得不可思议的戴心姿慌慌张张地摇着头,心想:不,不可能,除非这个世界上有鬼!

“埋了。”郭梓嘉说,她看见他眼里有新生的希望,还听见他说,“同关于欢苑的所有记忆一起。”

04

“那我那条……”半晌过去,冷静下来的她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我是说,我姐姐那条呢?”

施喜念好不容易回到宿舍的时候,已将近九点。连芷融与王淑艳正好无课,都窝在宿舍里,前者坐在书桌前看书做题,后者窝在床上睡懒觉。施喜念目光淡漠地扫过整个宿舍,将门关上,径自朝着某个床位走去。

鼻子发酸的时候,她忍不住连番深呼吸,逼退蒙眬了视线的水雾,与此同时,她悄悄地把心上所有的愤恨压了下去。

看似凌乱的桌面,有手提电脑,也有手绘板,偏偏就没有护肤品、化妆品以及首饰盒。

她其实很想问他:你真的分得清楚吗?那你知不知道,现在的我究竟是谁?

这是施喜念的书桌,凌乱却也简单,似乎连空气都沾上了她的味道,轻轻浅浅的,是柠檬的香。

她紧抿着唇,半点开心的感觉都没有,只有恨,只有委屈,只有愤懑。

手轻轻抚过书桌,她的目光凝在最角落的罐子上。

听到这话,她该要开心吗?

那是一个装着拼图块的罐子,里面的拼图块塞得满满当当的。施喜念默然稍瞬,伸手抓起了罐子,扭开盖子,将拼图块倒在了桌面上。

郭梓嘉闻声轻笑,说道:“是你的,上面刻着你的名字拼音的首字母,你姐姐是有一条一模一样的,但她那条刻的是她名字拼音的首字母。喜念,当初我送你这条脚链就是想告诉你,我分得清,你和欢苑不是同一个人,你不是替代品。”

她想拿这罐子装些沙子,种些樱花的种子在郊区的那个小房间里。

念想落罢,她回过头来,抬起脚,打量着脚链,说:“这条脚链不是我的。”

施喜念就喜欢樱花,但在A市,从来都没有樱花树,所以她在网上网购了一小包樱花的种子。

那么,下辈子,他到底会去找谁?

等到来年春天,该是能开出樱花来吧?她想着,嘴角不知不觉地有了笑意。

而郭梓嘉,他曾亲手为施欢苑戴过脚链,也在亲手为施喜念戴上脚链。

她并不知道,拼图块掉在桌面上的“啪嗒啪嗒”的声响已经吵醒了赖在床上的王淑艳。王淑艳探出被窝,伸出头来,看见施喜念的动作,立刻做贼心虚地解释:“是郭梓嘉之前命我从垃圾桶里找回来的,拜托你别再扔了,我惹不起你们。”

她忍不住想,给心仪的女孩子戴上脚链的男孩子,无一不是希望,下辈子两人也能在一起。

“郭梓嘉?”施喜念微微讶异地皱了皱眉,一手抓起好几块拼图,翻到背面,其中一块拼图上面写着一个“喜”字。

她听过的传说,经由他嘴里说出,别有一番怅然滋味。

是“喜欢”的“喜”,还是“施喜念”的“喜”?

他说:“欢苑告诉过我,男孩子帮女孩子戴脚链,下辈子女孩子就会跟男孩子再一次结缘,男孩子一定会找到那个女孩子。”

无论是哪一个“喜”,都不是她愿意见到的,凝眉陷入沉思之际,脑子里有回忆在嚣张跋扈,她抿紧着牙关,反手将拼图块和玻璃罐子都丢进了垃圾桶。

熟悉的脚链,在阳光里闪烁着光,伤感袭来,她撇过脸,深呼吸着。下一秒,耳边飘来了他轻声的呢喃。

“啪”一声,身后很快传来了王淑艳无奈又气急的一声叹气。

她莫名其妙,随即见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条脚链,自顾自往给她戴上。

她权当听不见,一个深呼吸落下,情绪恢复平静,她从桌面上和抽屉里挑出了一些东西,塞进背包,紧接着,她打开衣柜,来来回回挑选了一番,而后才皱着眉,勉强拿下两套衣服,随意塞进旁边的一个空袋子里。

“啪”一声,然后是他的命令:“别动!”

听见窸窸窣窣的声响,连芷融在施喜念出门之前,转过头来,问她:“你要去哪里?”

对他忽然的亲昵,施喜念抿唇,故意要缩脚,不想,他一只手用力按住,另一只手往她的脚底一拍。

施喜念闻声回头,端详着她,似笑非笑地反问:“我们,关系很好吗?”

空气就此凝住,片刻后,还是郭梓嘉结束了这场较量,像是缴械投降一般,他调整了坐姿,伸手握住她左脚的小腿,然后一把拉过来,将它放在自己的大腿上。

她是真的在问,偏偏不自知,这样一句认真的问话,此时此刻,在连芷融听来只有讽刺的意味。

她的冷静,叫郭梓嘉难以置信。

连芷融眉头一皱,直接收回了与施喜念对视的目光,宛若什么也没发生一般,重新投入回题海的世界。

“所以呢,你这个疯子毫无保留的爱,又有多高尚?不还是给了我姐姐之后,统统又复制过来给我?”她淡漠地说。

见状,施喜念无奈失笑,嘀咕了一句:“原来是个高傲女。”

“陆景常”三个字,于她而言,就如同一个陌生人的名字,激不起半点涟漪。

连芷融没有反应,但已经将她的话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顿时心中疑窦丛生。

然而,意外的是,眼前的施喜念十分平静。

虽然她与施喜念不算熟络,但这已经是住在同一个宿舍的第三个年头。长久以来的相处,即使亲密接触不多,也足够她清楚地了解施喜念的脾性,施喜念断然不是这种牙尖嘴利、睥睨一世的女生。

所以,他要一针见血地揪出陆景常,告诉她,不可以相爱的是她与陆景常。

显然,赖在床上的王淑艳也听见了施喜念的这句讽刺,把头探出床帘,问连芷融:“她是撞坏了脑子吧?”

将话题转移到陆景常身上,是因为他笃定,施喜念一而再地提及施欢苑,不过是要他不敢爱。

“不管她。”连芷融淡淡的一句话,看似不予置评,心上却思疑着原因。片刻后,仍未找到答案的她只得摇头吐气,叫自己莫要多管闲事,反正,关系也不是很好。

他吸了吸气,冷静下来,嘴角扯出一抹邪笑,说:“我是有病,我是疯子,但是,施喜念,你记好了,只有疯子才会毫无保留地爱你。即使陆景常爱你,那也是有所保留的,在他心里,你们始终横隔着三条人命,不单单是他的弟弟和母亲,还有欢苑。”

只是,这日之后,除了郭梓嘉,没人再见过施喜念。

过去了的人,成为回忆了的施欢苑,不应该阴魂不散。

像放弃了建筑设计,放弃了原本的生活,整整一个星期,施喜念都没有回过学校,没有去上过一节课。她也不与任何人联系,除了郭梓嘉以外,她总是消失,不接听电话不回复短信,偶尔会出现在郭梓嘉的身边。

郭梓嘉很清楚,他容不下这粒沙子。

这一日晚上,施喜念又到了郭梓嘉的公司。

思疑稍纵即逝,很快,他将重点回归于他与施喜念之间的感情上。无论是陆景常,还是施欢苑,他们都像是一粒不大不小的沙粒,藏在他与施喜念之间,只要两个人稍稍亲密一些,这粒沙子就立刻现身,偶尔会要他们磕出血来。

她给郭梓嘉带了消夜,特辣级别的麻辣烫,一共两份。到了总经理办公室,她直接推门而入,然后将郭梓嘉桌面上的文件胡乱扫到一边,将麻辣烫放在上面。

他觉得,似乎从楼梯上滚下去以后,施喜念变得越来越伶牙俐齿了。

郭梓嘉闻到辣椒的味道,眉心不禁一蹙。

瞬间,郭梓嘉语结。

自从那日施喜念从楼梯上滚下去之后,她就在用尽力气地模仿着施欢苑,不得不说,她模仿得极为细致,连一些小细节小动作都像极了施欢苑。可是,从第一天认识施喜念就预谋着要把她变成施欢苑的郭梓嘉却一而再地皱起了眉头。

他的愤怒昭然若揭,施喜念见此,哈哈大笑了起来,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你本来就不是正常人啊,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如果说,施喜念是星星,施欢苑就是月亮。

郭梓嘉闻言皱眉,迟疑片刻,一碗粥终于被他搁回了桌子上:“施喜念,你是想把我逼疯吗?”

星光微茫却闪耀,月光清冷又孤傲,而此时的施喜念,就像是依着月光活着的星星。

施喜念没有接他递过来的粥,只径自往病床上一坐,看着他说:“你喂我,就像你曾经喂姐姐那样。”

他越来越笃定自己的真心,他想要的,单纯只是一个施喜念,而不是变成施欢苑的施喜念。

刚从回忆里抽身,郭梓嘉胡思乱想着,随之将盛好的粥递给她,说道:“温度正好,快点吃,等会儿医生要来给你做检查。”

即使从前他也曾想过,若施喜念能够变成施欢苑,那他爱上她也不算是背叛。

可是,施喜念和施欢苑真的很像,而且,感觉是越来越像了。

“怎么?不喜欢?”敏锐地察觉到盘踞在郭梓嘉眉间的不满,施喜念轻哼了一声,揶揄道,“你以前跟我姐姐在一起的时候不是很喜欢吃麻辣烫吗?你说有她在你身边,哪怕是青菜馒头,也会变成山珍海味的。”

不好看,短发的施欢苑不好看,短发的施喜念更不好看。

“喜念,你能不能不要再模仿欢苑了?”郭梓嘉抬起头看她,义正词严道。

好看吗?

“我模仿得不像吗?”施喜念反问着,下一秒,脑子里回响起戴心姿的话,一直故意用头发盖住耳朵的她抬手将头发撩到耳后,森冷着笑意,“我可是连穿耳洞的位置都是模仿了姐姐的呢,像吗?”

他还记得,他拿着剪刀,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头发,从及腰到及肩,直到最后的齐耳短发,施欢苑才满意地笑着,双手轻轻拍着头发,问他:“好看吗?”

霎时间,郭梓嘉想起许久以前,他曾问过施喜念关于耳洞的问题。

他想起来,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大概是前不久才刚刚回忆过,所以即便过去好久,往事也还历历在目。那一次,施欢苑惹事被一个混混抓住,那混混的女朋友胡乱挥舞着剪刀,把施欢苑的头发剪得乱七八糟,活像个疯子。后来,他从那个酒吧里带走了施欢苑的当晚,她递给他一把剪刀,吩咐他:“帮我把头发剪了。”

他记得,他是在她将头发绑成马尾的那一次注意到她没有穿耳洞的,当时他就问她:“你为什么不穿耳洞?”

倒是施欢苑,在他的记忆中,曾经是剪过这样的短发的。

“因为……”那时候的施喜念顿了顿,抬头看着他,笑得无奈,“对你来说,穿了耳洞,就更像姐姐了吧?”

“不好看。”郭梓嘉故意阴郁着脸色,随即提着几欲凉掉了的瑶柱粥和包点放到一旁的桌子上,一边低着头摆弄着,一边强调说,“施喜念不是这样子的。”

“像,很像。”回忆落罢,郭梓嘉浅浅地舒了一口气,幽幽然道,“可你不是她,我也不需要你变成她。”

镜子前的施喜念很快转过身来,问他:“好看吗?”

“你不要吗?那你为什么偷了我……”施喜念抿抿唇,顿了一秒,“偷了姐姐的浪漫桥段,在拼图后面写字送给我?姐姐当年写在拼图后面的字,你还记得吗?”

他有些发愣。

“……”郭梓嘉霎时语结。

郭梓嘉深吸了一口气,从回忆里沾水而过,然后沉默地看着一撮一撮的头发从施喜念手里滑落,直至她放下剪刀,头发已经短至耳根。

“是‘郭梓嘉,若我有一百岁的命,你只能活到一百岁零一日,你必须与我生死相依’。”

不可言喻,更是不可理喻。

“施喜念,你就这么希望我跟着欢苑去死吗?”

有那么一瞬间,他恍惚觉得,眼前的她该是施欢苑。

“你也没敢死啊。”她哈哈笑了起来,有着恶作剧的得逞,声落,她忽然俯下身,隔着书桌,弯着腰,脸凑到他跟前,鼻息轻轻扫在他的鼻尖上,对他说,“只是,你会怎么办呢?如果我要是跟你说,我就是她的话。”

他还注意到,她眼里嚣张跋扈着的恨,这恨太过浓烈,像熊熊的烈火,他并不陌生,意外的是,他依稀能够感觉到,如黑雾般笼罩住她眸子的痛恨里有微微闪烁着的星光,宛若是爱。

如果,眼前的她是施欢苑……

这样的笑容,是他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

郭梓嘉想着,倒抽了一口冷气,只觉得冲撞在体内的冷气将脑子冻住了,思绪一片空白。

施喜念握住剪刀的手轻轻一动,又一撮头发落地,她笑了笑,森冷又傲慢:“大概是为了让你记住,我有一个姐姐,你曾经爱过她。”

许久,缓过神来的他小心翼翼地摇了摇头,动作轻浅得几乎看不见。

她眸子里的悲伤显而易见,郭梓嘉眉头微蹙,问她:“为什么要剪掉头发?”

不,她不可以是施欢苑。

她透过镜子,凝神看着身后的郭梓嘉,随之手一松,一撮头发缓缓掉落,一地的狼狈与牵挂在郭梓嘉眼下拼凑出一朵盛放着的黑色蔷薇。

尽管她很像施欢苑,但在这一刻,从前无数次想要再见到施欢苑的郭梓嘉却慌了神,他不知如何面对。

镜子里的施喜念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抬手利索地剪掉及腰的长发时,郭梓嘉正好推门而入。

“明天我和你去一趟医院,检查检查你这里。”草草收拾起胡思乱想,也驱逐掉那阵忐忑不安,郭梓嘉指着施喜念的脑袋。

背叛,是要遭到惩罚的。

“呵呵。”将他所有的情绪尽收眼底,她冷笑着,眼里的愤恨在沉默中爆炸。

02

刻意避过了对视,郭梓嘉完美地错过了她眼中的悲痛与绝望,自顾自转开话题,问:“你为什么不回学校上课?你不是很想成为设计建筑师吗?连漫画也不画了,是因为故事是我提供的,原型是我们,所以不想画了?”

无人知晓,对于郭梓嘉而言,也许只有这样理直气壮,才能免减些背叛的愧疚。

“我不想读书了,你不是说,我不想读书,你就娶我吗?”

无人知晓他的慌张与恐惧。

“施喜念,我说过了,不要再模仿欢苑,不要再挑战我的底线!”郭梓嘉是真的生气了,拍桌而起,以身高优势完全压倒施喜念,鲜明在脸上的怒气直逼着施喜念。

“背叛?”郭梓嘉闻言,转瞬就将眼底的悲痛抹去,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就算是背叛,那又如何?施喜念,我告诉你,从来只有这个世界对不起我,我没有对不起谁,包括欢苑。”

施喜念也不甘示弱,直接一抬手,将桌面上的麻辣烫扫落,连带着他的文件也一起遭了殃。

施喜念冷笑着,眼底蓄着泪光,再次质问:“所以你就背叛了她?”

一气呵成的动作落下,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公司。

四目相对,彼此的眼中好似有烟火乱窜。

夜里的秋风透着森然的凉意,伤心欲绝的施喜念走在风里,任风戏弄着发涩的眸子,她倔强地不肯示弱,不肯让眼泪滑落,漫无目的,也孤立无援。街上的霓虹灯光偶尔落在她的身上,仿佛撒着娇祈求她一眼情长的凝望。

仅此而已。

不多时,她站在斑马线前,听着周遭声调不一的声音,用力深呼吸,逼退眼底的氤氲。

他不要成为陆景常,也不要施喜念变成施欢苑,他只要施喜念把对陆景常的爱加倍地献给他。

身后,忽然有人在喊:“学妹!”

当心中的唯一成为过去,当他发现,施喜念对陆景常的爱炽热得没办法叫他把她当作替身爱人,他控制不住自己心里的妒忌,他发疯地想要将那份感情占为己有。并不是过去的爱情不够好,而是,好似别人的爱情比他曾拥有过的还要有诱惑力。

乘风飘起的声音是陌生的,施喜念不知道对方是在叫她,目光仍漫无目的地落在眼前的车水马龙里。

他曾经也拥有最好的爱情,名为“施欢苑”。

直到那人从身后跑来,站在了她的身旁,又叫了她一声,说:“学妹,好久不见了啊。”

说话的口吻,像是在对现实妥协。

施喜念转过头去看他,对方笑容灿烂,却也有些拘束。

那年初雪的冰寒循着回忆穿越过来,郭梓嘉深呼吸,钻入鼻腔的全是冰冷的空气,他阴沉着脸,一字一句地说:“她死了,欢苑死了,陆景常也死了,我们好好地在一起不行吗?”

见她沉默着不发一语,管叔明眯了眯眼睛,笑容灿烂得越发有些掺假,他说:“学妹,你最近跟郭梓嘉走得很近啊。我想,你那么喜欢陆景常,应该是为了知道陆景常的下落才跟郭梓嘉在一起的吧?”

回忆至此落幕。

闻言,施喜念乜斜着眼看他,仍旧一声不吭。

“是,遵命。”他宠溺地吻住她,“我只会爱你一个人,这辈子,下辈子,永远。”

她的沉默叫管叔明越来越觉得尴尬,他忍不住轻咳了两声,又继续说:“我知道你一直不相信陆景常死了,我可以告诉你,他真的没有死,他还活着。你可能不信我,我知道,你在怪我当初听了郭梓嘉的话,把他的设计图当作陆景常的给了你。可是,你想想,他要我做的事,我能说不吗?他是什么人啊,如果我不照做,怕是连学校都待不下去了。”

施欢苑邪笑着:“不止呢,郭梓嘉,我警告你啊,你可是我的人,我不管你答不答应求婚,我就是郭太太。你郭梓嘉的太太,只能是我,就算我死掉了,你也要为我守身如玉,永远都不能再娶第二个郭太太。”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段的话,时不时瞄一眼施喜念的脸,宛若是在窥窃她的情绪,却不知如此更为他口中的谎言添了几分证据。

他当时就笑了,轻轻地拥住了她,埋怨道:“就连求婚这种事,你也要抢了过去吗?”

两个人沉默的时候,红绿灯已经由红色转为了绿色,“嗒嗒嗒”的声音隐约落在空气里。

记忆毫无预兆地被唤醒,郭梓嘉想起那一年初雪纷飞,他与施欢苑走在深夜一点多的长街上,施欢苑忽然对他说:“我们结婚吧,等到了法定年龄,我们就马上结婚。”

施喜念的情绪晦暗不明,看得管叔明越发不自在,只见他抿了抿嘴巴,然后微微张开,舌头轻轻地舔了舔唇,说:“我知道陆景常在哪儿,你要是能给我五万块,我就告诉你。”

而后,她慢慢地抬起头来,无所畏惧地直视着郭梓嘉,说:“你知道吗,我昏过去的时候,做了个梦。我梦见了姐姐,她叫我问你,你还记不记得,那年初雪纷飞时,你们说过的诺言?”

话落,他凝神盯住施喜念,她仍旧不说话,倒是轻轻地笑了。

闻言,施喜念哑然失笑,是绝望又愤怒的笑容。

这一笑,本就紧张不已的管叔明莫名地就更加着急了。可是他还在强行按压住自己的慌乱,佯作镇定自若的样子,说道:“我知道你拿得出的,五万块对于郭梓嘉来说,不过是小数目。”

郭梓嘉没有多想,用舌头拱着挨过耳光的腮帮,脸上突出的一块在无规则地滚动。片刻后,他才说:“你一直在质疑我对你的爱,可我一直在确认,反复地确认,到底我喜欢的是长得跟欢苑一模一样的你,还是只是你?一次又一次,我得到的答案都是你,施喜念,我喜欢你,跟你像不像欢苑没有一丁点的关系。”

“那确实是。”施喜念终于开口,笑得温柔,“可是,那不是我的钱。”

她歇斯底里的模样,他不是没见过。

管叔明霎时皱了眉。

施喜念再一次奋力甩开他的手,反手就是一个耳光:“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谁?”

下一秒,施喜念又补充了一句:“何况,陆景常是死是活,他在哪里,我根本就不在乎。”

“我不信!”恍惚时,郭梓嘉被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拉回了病房里,他的真情解剖一点也没能虏获她的心。

气氛一下子变得窘迫,谁也没有发现,不远处一个西装革履的人正在给郭梓嘉打电话,对郭梓嘉说:“郭先生,管叔明现在跟喜念小姐在一起。”

你,施喜念,以及你对陆景常的爱,都一定会是我的。

郭梓嘉问:“他们说了什么?”

我妒忌又向往的,一定会成为我的囊中之物。

保镖说:“他说陆景常还活着,他知道陆景常的下落,只要喜念小姐给他五万块就告诉她。”

他那样笃定——

“好你个管叔明。”郭梓嘉冷笑了一声,吩咐保镖,“跟好喜念,有什么事唯你是问。另外,管叔明是赌外围球欠了债吧,找人报警,我要人赃俱获。”

他需要爱,像施喜念给予陆景常的爱;他需要施喜念,像爱着陆景常那样毫无保留地爱着他的施喜念。

命令落下,郭梓嘉点燃了一支烟。

是到后来,他才豁了出去,决意要将施欢苑落在回忆里。

对管叔明,不必手下留情。在他眼中,管叔明就是一个利益至上的人,在父亲找人顶替他与戴心姿举行订婚宴的那一晚,就是管叔明拍下了他与施喜念拥抱拉扯的照片,之后企图用照片要挟他,勒索十万元。可是,管叔明不知道,对他来说,他非常乐意看到照片公布于众,如此,他才能顺势否认那场订婚。

越清楚自己的感觉,他就越是害怕,旧誓言言犹在耳,在心上生出棘刺,所以,每一次察觉到他对施喜念的在意时,心都会隐隐作痛,他只好拼命地否认。

而,大概直到管叔明被警方逮捕,也依旧不知道,是谁设计了他。管叔明也不知道,对郭梓嘉来说,勒索施喜念固然是不可原谅,但扯谎说陆景常没死还想拿一个无中生有的下落来骗过施喜念,离间他与施喜念,则是罪不可赦,更不可原谅。

起初他是拒绝承认的。

05

他清清楚楚地记得,在那场大火里,他像是忘记了施欢苑的存在,心里只有一句话——施喜念,你要活着,只要你活着,我一定会重新来认识你,我可以比任何人都更喜欢你。

时隔半个月,施喜念没想到会被连芷融拦住去路。

他是背叛者。

连芷融是奉了学校教导主任的命令来拦截施喜念的,作为同一专业且同一宿舍的室友,纵使连芷融有千万般的不愿意,仍然逃不过教导主任的“托付”,就因为施喜念杳无音讯长达半个月。

也许是他从来都敏感缺爱,也许是他从一开始就很清楚,两个人终究不是同一个人,所以才会让施喜念悄无声息地入住他的心。

在郭氏集团分公司外挡住了施喜念的去路后,连芷融没有多余的话,直入主题,转达了教导主任的原意,说:“教导主任让你尽快回学校,如果周末之前再不回去就作开除处理。”

在那场突如其来的大火之前,他一直想把她变成施欢苑,可是,当得知她就在大火之中,当听见她的求救,他才发现,她已经在他心上扎了根,以“施喜念”的名字。那颗承诺过只会爱着施欢苑的心,早已经不知不觉地爱上了施喜念,在他竭尽全力想将她变成施欢苑的过程中。

“哦。”出乎连芷融的意料之外,施喜念听完她的话,依旧是镇定自若的模样,问她,“说完了吗?”

就像曾经失去施欢苑的时候,就像曾经目睹着施喜念差一点在大火中丧生的时候。

她的意思是,连芷融挡住了她的路。

是的,慌张又恐惧,还有刺入骨髓的锥心之痛。

识趣的连芷融沉默着偏了偏身,往边上退了一步。

想着,他温柔地再一次握住她的手,笃定而情深地道:“你不信我,也不过是因为这张脸罢了。可是,喜念,你知不知道,就算你毁了容,就算你长着一张别的脸,我爱的也是你。因为我爱的是你,是你啊,喜念。昨天晚上,看着你从楼梯上摔下去,看着不省人事的你,我很怕你会死,我很慌张,那种恐惧就像上一次我们离开雁南城遇到车祸时的感觉,就像上上次A大美术室的那场大火时也有过。”

看着施喜念离开,喉咙里被疑惑堵塞了的连芷融迟疑了一秒,也转过了身。可是,才走了两步,她就没能忍住,折身对着施喜念的背影喊道:“你就那么无所谓吗?就算被退学也无所谓吗?”

他不明白,为何她会如此激动,甚至被泪水浸润着的双瞳里,还匿着浓郁的失意。

闻声,施喜念慢条斯理地转过头来看着她,漠然道:“无所谓。”

她咬了咬牙,转而又抓住郭梓嘉的手,近乎恳求地问:“你是骗我的,对不对?你是因为这张脸,所以才以为你爱上了施喜念,对不对?”

连芷融不知道,刚从郭氏集团出来的施喜念刚刚与郭梓嘉争执过,心情正是不好的时候。

“你骗人!”她忽地甩开他的手,眼泪失了控,越过了眼眶,湿润了双颊。

对施喜念冷漠的答复,连芷融还以为自己是产生了幻听,不信自己的耳朵的她,顿了顿,一边琢磨着施喜念的神情,一边追问:“那陆学长呢?你当初不就是为了陆学长才转专业的吗?难道他死了,你就从没有想过要代替他完成建筑设计的梦想吗?”

最后的“喜念”二字,仿佛是在刻意强调他所告白的对象。

她从前是笃定的,笃定陆景常离开后,施喜念一定会为了陆景常去完成他未完成的梦想。

旋即,来不及思疑她的情绪,他就看见她眼中迫切的期盼,于是他立即拉起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轻轻落下一个吻,说:“是真的,我喜欢你,我爱上你了,喜念。”

然而,眼前的施喜念只云淡风轻地说了三个字:“陆景常?”

她眼里有泪光在倔强着,郭梓嘉莫名不解。

从前,她说起陆景常时,声音总是暖暖的,像太阳的光粘在了声音里,而现在,她的语气里既有些淡漠,又有些莫名,连芷融还看见,她眼眶里的眼珠子不自觉地往上瞥,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反反复复地回想起他昨晚的深情款款,她深吸了一口气,终于问他:“你昨晚说的,都是真的吗?”

心下疑窦丛生,连芷融不禁眉心微蹙。

这不是一个“同等重要”或者“同等喜欢”就能打发的问题。她很清楚,这世界上没有两样东西是同等重要的,尤其是在爱情上。施喜念与施欢苑永远都不可能在同一时间里,在郭梓嘉心上的天平各占一处,仍旧没有一丝一毫的偏差。

随即,几乎是下意识地,她多嘴道:“是的,陆景常学长,你很喜欢的陆景常学长。”

她唯一在意的,是在他心目中,究竟是施欢苑重要,还是施喜念重要?

当初施喜念从服装设计专业转到建筑设计专业,谁都清楚,她是为了陆景常。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点不在意他的交代。

连芷融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对施喜念而言,如同信仰般的陆景常,在这一分钟居然成了嘴里云淡风轻的一个名字而已。

他说话时,神情中隐约有着歉疚。她了解郭梓嘉,他从不习惯说“抱歉”“对不起”“不好意思”这一类的词语,哪怕是他错了,他也不会低头,因为郭京教过他,不要轻易就放低姿态,更不要轻易就道歉,无能的人才会向别人道歉。

可是,错愕不已的她没有想到的是,下一秒,施喜念就给了个更加令她难以置信的说辞。

他说:“昨晚是我爸的人趁着停电想抓我回去,拉扯中把你推下楼梯的。”

“我想你搞错了,”施喜念依旧冷着脸色,“我爱的人,是郭梓嘉。”

转瞬的沉默过后,郭梓嘉先开口说话。

“是……”连芷融想质疑,但与施喜念对视的时候,她看见了施喜念眼里不同于方才的冷漠的春光,像是须臾间,沙漠里有着春暖花开的景象,于是,那一个“吗”字就这么卡在了喉咙里,被一笔一画地抹去了痕迹。

郭梓嘉也随之从回忆中走出,悄悄地喘了一口气,身子往后一退,将亲密无间的距离拉开了些许。

她很清楚地感觉到,当施喜念说到“郭梓嘉”这个名字时,原本冷冰冰的声音遽然间就有了温度。

这一声“郭梓嘉”恢复了从前客气又疏远的口吻。

连芷融立刻对上了施喜念的眸子,即使施喜念脸上的神色依旧冷漠着,但她仍旧可以看见,施喜念的眼里宛若住着一整个春天。这样的眼神,连芷融曾经也在施喜念眼里见过,只是记忆里,这样生机勃勃的眼神是属于陆景常的。

只见她咬了咬唇,轻微的痛将心中的愠怒强行覆盖住,一双白皙纤细的手偏还在无意识地紧抓着白色的被子,将被子抓出皱巴巴的痕迹。随即,未等他从愕然中回神,她又唤了一声:“郭梓嘉。”

那时候,她爱着陆景常,所以她眼里有光。

他没察觉到的失态,偏偏施喜念丝毫没有错漏。

只是,时过境迁,如今陆景常之于她,就宛若一个旧人,能令她眼里泛光的,已然是郭梓嘉。

也许,连他自己都没发现,在听见“梓嘉”的那一瞬,在想起施欢苑的那一瞬,他忍不住竟打了个冷战。

连芷融胡想着,深吸了一口气。

郭梓嘉愣怔之际,环抱住施喜念的手悄悄地失了力气,遽然间,他想起了施欢苑。

在爱情里,她还是一个入门者,心动过,却只停留在暗恋的阶段。

施喜念从未曾如此唤过他的名字。

从不多管闲事的连芷融,今日偏偏在施喜念的“心属”上纠结起来。她想不通,是什么令施喜念放弃了喜欢了很多年的青梅竹马。毕竟,据她所知,哪怕自己的姐姐是陆景常弟弟离世的元凶,施喜念依然不肯放弃对陆景常的喜欢。她甚至还记得,不久前施喜念还在为陆景常落泪,怎么一个月都还未过去,施喜念就爱上了郭梓嘉呢?

亲昵的称呼,暧昧的气息,穿过时空的声音瞬间砸落在他的心湖上,湖面溅起水花,涟漪层层漾开。

就在连芷融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施喜念淡淡地瞥了一眼眉头深锁的她,眼里带着不耐烦,然后越过了她,大步流星地离去。

直到施喜念张开嘴,轻轻地唤他:“梓嘉。”

等连芷融缓过神,施喜念已经走远了。

他用力地拥抱着她,呼吸黏稠在她的耳畔。

就连走路的背影,都不再是从前那样卑微、唯唯诺诺的。

可是,他没有。

连芷融凝望着施喜念渐渐消失在人群里的背影,于起风时,听见心在劝说着自己:

如果郭梓嘉松开怀抱,也许他会看得见,此时的她眉心微蹙,像有伤感盘踞在上面;嘴巴紧抿着,仿若有道不出的委屈在凝固。

——不要多管闲事,施喜念有权利移情别恋,对她也好,对陆景常也好,这样的结局才是最好的。

小心翼翼的深呼吸似乎在感受着他的气息,以及,他身上熟悉的古龙香水味。

——你也该学会争取,学会放手去爱了,是她施喜念放弃了陆景常,是她配不上他。

紧闭着双眸的施喜念一语不发,动也不动,任由他拥抱着。

——你也总要自私一次,就这么一次吧。

郭梓嘉从外面回来时,施喜念已经从昏睡中苏醒,早过医生预计的时间苏醒。郭梓嘉惊喜之余,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定了下去,随之,他顾不上关门,快步跑到病床前,将她拥入怀里。用力时,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仿佛刚刚结束了长跑。

午后的秋阳于风中消去了踪影,连芷融深深吸了一口气,紧握住手机,迟疑间,她来来回回,踌躇在树下。

九月清早的阳光,看似和煦,其实已透着凉意。

直至鼓起勇气,连芷融才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

01

“融儿?”很快,那边传来了熟悉且温厚的声音。

梓嘉,我回来了,你的爱呢?

“爸,”连芷融抿了抿唇,“我想去美国,我要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