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芷融没有回答王淑艳的问话,直接推开门进了宿舍,跟在她身后的王淑艳似乎并不在意她的答案,仍低着头,自顾自地絮絮叨叨着:“话说回来,戴心姿是跟郭梓嘉订婚吧?像她眼光那么高的人,怕是不会将就其他人的,不过可惜啊,也不知道郭梓嘉怎么想的,一心净向着施喜念。其实,我觉得戴心姿跟郭梓嘉两个人更般配,哈哈,都是那么‘高高在上’的,一副谁也瞧不起的样子。”
“你怎么知道?”
等她一口气把话说完,嬉笑着的王淑艳这才注意到连芷融的咳嗽声。
“正确来说,只是订婚。”
于是,她一边抬头,一边莫名地问:“你怎么了?喉咙不舒服吗?”
“哇哇哇,芷融,你看你看,戴心姿的微博,不会是要结婚吧?”
声音还未散去,王淑艳就对上了施喜念的眼睛,空气霎时被尴尬凝固,两个人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正胡思乱想着,门口传来了钥匙与门锁摩擦的声响,以及王淑艳与连芷融说话的声音——
还是连芷融机灵,轻咳两声,一句话将两个人拉出了尴尬的氛围。
她后知后觉,原来这一天,对于郭梓嘉与戴心姿而言,也意义非凡。
她对施喜念说:“宿舍都打扫干净了呢,你回来得可真早。”
是今天吗?
王淑艳干巴巴地笑着,附和了一句“是啊是啊”,然后悻悻地逃回了自己的床位。
施喜念先是一愣,然后猛地就想起两日前颜画说过的那句——阿嘉要和戴心姿订婚了。
施喜念无所谓地扬唇轻笑,说道:“反正闲着。”
言简意赅的两个字下面,是一张情侣戒指的照片。
连芷融回以淡然的浅笑:“那晚饭我和Chris请客,你一个人把宿舍都打扫了,我们也总要付出点什么。”
@戴心姿-Jessica:终于。
做事分明,是连芷融向来的性格。
随手打开的页面正好是微博首页,戴心姿于十分钟前更新的微博就在眼下。
施喜念默不作声,但嘴角的一抹浅笑分明是答应的意思。
直到门口传来稀稀拉拉的脚步声,施喜念才恍过神来,将眼角的泪水轻轻拭去,拿起手机,佯作若无其事地翻看着。
晚上,三个人收拾妥当,正准备出门吃饭时,施喜念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思念再次幻化作潮水,将她紧紧包围,将她推向回忆深处。
陌生号码的来电。
空荡荡的宿舍里,除了她别无他人,她的呢喃就如六月的梅雨,黏稠在每一寸空气里、每一粒尘埃里。
施喜念看着那串数字,手指慢吞吞地滑过手机,随即,郭梓嘉的声音乘着“沙沙沙”的风,落入了她的耳朵里。
今天,他二十一岁了,她依旧只能对着空气说:“生日快乐,阿常哥哥。”
她听见他沙哑着声音,说:“我现在就在你们宿舍楼下,我要见你。”
她还记得,陆景常二十岁生日时,她悄悄买了一个芝士蛋糕交给咖啡店店长,拜托他以员工福利的名义给陆景常庆祝生日,自己却躲在远处,连一句“生日快乐”都只能对着空气轻声细语。
他说话的口吻直接、霸道又强硬。
与陆景常相识的十二年以来,她的记忆里,唯独只有陆景常的十九岁生日,她没有在他身边。
施喜念沉默不语,整个人定住在门口,眉心拧得紧紧的。
因为,八月三十号,是陆景常的生日。
从H省回来的那一日,施喜念随王淑艳去她同事的出租屋里拿回自己的行李时,王淑艳把施喜念装着拼图块的罐子还给她。当时她就发现,罐子里的拼图块明显多了。王淑艳说,那是郭梓嘉托人送过来的,一天一块,要她帮忙转交。听了王淑艳的话,她一语不发,当即就把整个罐子都丢进了垃圾桶。
对于许多人来说,这一日大概是个很平常的日子,可是,对于施喜念来说,这是思念癫狂的一天。
她并不想见到郭梓嘉,可是,沉默过后,她还是回了他一个字:“好。”
喜欢和欢喜都是别人的,她只有如疯长的荆棘一般的思念,风吹也不散。
挂了电话,施喜念一边快步朝楼梯口走去,一边对连芷融与王淑艳说:“我先下去,等下学校门口见。”
悄然抱住伤感,施喜念敛声息语,迈步往前。
远远看见施喜念,郭梓嘉已经逆风跑来,随之一把将她拥进了怀里。
旧日的心情还历历在目,施喜念深吸了一口气,再抬眼看去,那女生已经等到了她的男孩,脸上笑靥如花。
这才是他的女孩,他深深吸气,浅浅吐出,紧贴着的身子在贪婪地感受着施喜念身体的温暖。
似曾相识的一幕,她想起了两年前站在那里等待着陆景常的自己。
他曾经也被戴心姿迷惑,消失了将近两个月的她突然出现,身上有着属于施欢苑的香水味,有着施欢苑的影子。那时候,他整个人失了神,仿佛眼前的戴心姿就是施欢苑,一颦一笑,言行举止,翻搅着内心深处的记忆。
路过男生宿舍时,一阵凉风将她披肩的长发吹起,施喜念伸手去拨头发,不经意就瞟到了站在宣传栏前的那个女生。
如果她也长着一张施欢苑的脸,那么,他一定会相信,她就是施欢苑。
施喜念搬回A大这日,正值新学期伊始的A大到处都是一派繁忙景象,许多大一新生拖着行李箱穿梭在校园里,眼里不乏对未来未知生活的期待与兴奋。施喜念走在同一条校道上,同样拖着行李箱,沉淀在眼里的落寞却显得格格不入。
可惜她不是,他很快就从迷雾里挣脱出来,端着冷漠的姿态,说她不应该绑架施喜念。他将刀子贴在她的脸上,问是不是她把施喜念关在美术室里,是不是她划伤了施喜念的脸。想起施喜念,他有想要将戴心姿千刀万剐的冲动。
03
但,最终刀子还是落了地。
可惜,颜画不会知道,郭京是爱她的。
当戴心姿高傲地抬着下巴,一抹魅惑的笑绽放在嘴角,当她说“如果你没能杀死我,你一定会后悔”的时候,她像极了施欢苑,于是他失了魂,丢下了刀子。
而她,曾经也如此被规划。
记忆里,施欢苑曾惹事被一个混混抓住,他赶去救她,到场时听到的正是这样一句类似的话——
恨,在与日俱增,尤其是朝夕相处之后,她发现,郭京既霸道又蛮横,在他的王国里,他就是绝对的王者,他喜欢操控别人的选择与人生,不仅仅是儿子郭梓嘉,哪怕对方不过是他的司机,也难逃他的控制。
“如果你没能杀死我,我一定会杀死你。”
郭京说得不假,从那段商业联姻开始,从她成为郭太太开始,她的心里就埋下了恨。
即使隔着好几米的距离,他仍然能看见她眼里的倔强嘚瑟与傲慢不屑。
“呵呵……”她这话一出,郭京咧嘴冷笑,随即吸了一口雪茄,吐出烟圈,缓缓道,“你从来就没瞧得起过。”
宛若回忆重演,戴心姿就是当初的施欢苑。
“郭京!”颜画当即气急败坏,只好深呼吸,“别让我瞧不起你!”
只是,心很快缓过神来,知道她不是施欢苑,他当即松了一口气。
郭京自然不甘示弱:“他的一切都是我给他的。”
之后,每次看见戴心姿,他也总会想起施欢苑,只是,比起施欢苑,戴心姿更冷傲、魅惑、邪气,也更狠绝。渐渐地,他发现,高傲的戴心姿不是在模仿施欢苑,她是企图将施欢苑变成她身上的一部分。她企图要他相信,他深爱着的施欢苑不过是戴心姿从前不为人所知的另一面。
颜画越加愤怒:“他的人生是他自己的,他的爱情和婚姻也是他自己的,你没有资格决定他的人生!”
脑子里的思绪凌乱不堪,郭梓嘉丝毫没有察觉到来自施喜念的抗拒。
面对颜画的愤怒,郭京冷冷地说:“我郭京的儿子,是要继承我的事业王国的,他该过怎样的一生,只有我有资格决定。”
突如其来的亲密,叫施喜念眉头紧锁,她立刻用力去推他,无奈,像是力气较量,她越是想推开他,郭梓嘉偏是越加用力紧拥着她。无计可施之下,她张了嘴,在他手臂上狠狠咬一口。
那一日,得知郭梓嘉即将要与戴心姿订婚,颜画就已认定,是郭京在操控儿子的人生,于是她怒不可遏地找上门,劈头盖脸就是质问,说:“阿嘉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还想控制他多久?”
下一秒,吃痛的郭梓嘉松开了怀抱。
看着悲愤交加的施喜念转身离去,颜画不由得想起了与郭京的争执。
趁着他力气抽退的空隙,施喜念一把将他推开,横眉立目道:“我之所以来见你,是为了以后都不用再见到你。郭梓嘉,别逼我离开这里,中国那么大,我就不信,我去哪里你都能找到我。”
但她依旧冷漠着,将所有的记忆私自曲解,告诉自己,那是郭梓嘉对施欢苑的爱,她不过是不幸被挑中,成为替身恋人。
郭梓嘉无语,失笑质问:“就因为一张设计图?”
最后定格在脑海里的,是郭梓嘉将她护在怀里,猩红的血在掌心盛放成花朵的一幕。
“不止。”施喜念深呼吸,直视他时,眼里铺陈着冷冰冰的恨,她问,“我最后再问你一遍,陆景常是生是死?”
她想起每日一块的拼图块,想起她被绑架,两个人在黑暗的小黑屋里、在幽黑的衣柜里的一幕幕,想起他给她画的沙画,想起那个温馨难忘的七夕……
“他已经死了,尸体你也见到了。”
她想起她说重新开始以后,他屡次对她视而不见,却又在图书馆里以陌生人的姿态给了她那张书单。
“好,我明白了,我永远不会从你口中听到我想要的答案。如果有一天,你记起来,陆景常在哪里,你再来找我吧。”
她想起他带她去参加别人的订婚宴,牵着她的手,揽住她的腰,教她跳舞。
04
她想起在雁南一中,郭梓嘉拿着胶片相机给她拍照。
当全世界都在讨论郭氏集团继承人的那场订婚宴时,施喜念万万想不到,自己被郭梓嘉拥在怀里的照片会成为一颗炸弹,顷刻间粉碎了喜庆,粉碎了戴心姿的欢喜。
“没有!”施喜念咬牙切齿地回道,声音落下,脑子里已经有记忆在反驳她。
施喜念是在微博上看到这张照片的,把照片发出去的,是拥有认证标志的媒体账号。
“难道你们之间,一点属于你们自己的美好记忆都没有吗?”
@大娱星探V:昨日郭氏集团继承人郭梓嘉与知名企业家戴永贵的小千金戴心姿举行订婚典礼,订婚宴华丽盛大而隆重,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郭公子因病抱恙,全程都只能戴着口罩接待贵宾来客。然而,就在全世界都在祝贺这对有情人时,小编收到了一组照片。在订婚宴举行的同时,郭公子竟然出现在A大女生宿舍外面,与一女生拉扯拥抱!原来订婚宴上的“郭公子”并不是郭公子,一招狸猫换太子,究竟这场订婚宴是谎言还是笑话?
“可我看不出来!我只知道,他把我当作姐姐的替代品,他把我的阿常哥哥弄不见了,他拿自己的设计图来骗我,他是个自私又变态的人!”
看到微博不久,戴心姿就回到宿舍。
“喜念,我是他妈妈,我看得出来,他喜欢的人是你。”
一路上饱受指点与取笑,心里既愤懑又委屈,戴心姿二话不说,直接就给了施喜念一个耳光。
施喜念摇头,郑重且严肃地反驳:“他喜欢的是我姐姐施欢苑,又或者说,他喜欢的只是他自己,他在乎的永远是他自己的感受,至于别人是死是活,开心还是难受,跟他没有一丁点的关系。”
“啪”一声,空气瞬间凝固。
颜画想着,皱了眉头,凝神看着她,说:“阿嘉喜欢的人是你。”
“泄气了吧?”施喜念咬咬牙,捂住被掌掴的脸,抬眼看着戴心姿,一脸隐忍。
她冷漠的态度,一点也不像初次见面时温顺乖巧的她。
“打你一百个耳光都不泄气!”戴心姿恶狠狠地吼着,双手抓住施喜念的双臂,用力摇晃着,嘴里咆哮着,“施喜念,你自己不幸福,就非得拉着我垫背是吧?你以为郭梓嘉去找你了,我们的订婚礼就不算数了吗?我告诉你,哪怕跟我举行订婚礼的人不是他,我们之间的婚约也不会作罢!”
闻言,施喜念如闻笑话,“嗤”一声笑了:“我没有那个本事,请替我转告一声‘恭喜’,恭喜他们终于在一起了,不用伤害到别人。”
“你疯够了吗?”被晃得头昏脑涨,施喜念一把推开戴心姿。
见面的第一句话,颜画没有任何铺垫,直接道:“阿嘉要和戴心姿订婚了,我希望你能够出席订婚宴,把阿嘉带走。”
“我疯了?到底是我疯了,还是你恬不知耻?”哑然失笑后,戴心姿恢复了理智,端起了姿态,一脸鄙夷地看着施喜念,“你明明知道,郭梓嘉爱的人是你姐姐,你还跟他纠缠不清,你对得起你死去的姐姐吗?我要是有你这种妹妹,死都不会瞑目!”
她很快拦住了一辆出租车,直奔王淑艳打工的广场。此时的她完全没有想到,回到A市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会是颜画。
施喜念张着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对王淑艳的冷淡,施喜念并未过于追究。
她知道,自己没有对不起姐姐,自己没有跟郭梓嘉纠缠不清,但事实是,在郭梓嘉眼中,她始终是姐姐的替身。
在王淑艳心中,自己是因为施喜念才被赶出了花臣小区,以至于临时要向同事乞求一个落脚处,狼狈得很。她当然也记得,自己之所以能搬进花臣小区,完全是托了施喜念的福,是郭梓嘉为了施喜念才将房子以略低于市价的价格租给了她们。只是,比起感激,每次想到那日晚上她筋疲力尽地回到住处,却看见两个五大三粗的壮汉与一地的狼藉,便觉得委屈,满腹抱怨。
见她哑口无言,戴心姿一阵嗤笑,继续道:“我终于知道,为什么陆景常活着都不愿意来见你了。”
施喜念不知,王淑艳对她有些心怀怨言。
戴心姿的话一落下,旁边的连芷融立刻圆睁着眼睛,眸子里除了错愕,还有不知名的情绪。
接到施喜念的电话,王淑艳有些恍神,半晌才回话,说:“哦,你过来吧,我还没下班,你得等会儿,等我下班了再带你去拿行李。”她说话的语气有些冷淡。
连芷融张了张嘴,一边打量着施喜念,一边小心翼翼地问戴心姿:“戴心姿,你说什么?”
可,当晚十点多,王淑艳就打电话给她,说郭梓嘉的父亲派人过来,将她们的行李全部打包丢在了门口,门锁也被换掉了。王淑艳无奈,只得将两个人的行李搬到了同事的住处,跟同事睡一张床,暂住到开学。
“你们不知道吧?”戴心姿意味不明地冷笑着,目光扫过连芷融与王淑艳,而后落在施喜念身上,“施喜念的姐姐可是把陆景常的弟弟推下湖里的凶手,不仅如此,连陆景常的妈妈都被她姐姐害死了。”
她没有找王淑艳确认,只皱着眉,咬牙回复秘书小姐说:“好。”
“戴心姿,你胡说什么?”听到戴心姿故意扭曲事实的话,施喜念一脸愤然。
出于对“1221”的敏感,施喜念后知后觉地恍然,一直租住的房子是属于郭梓嘉的。
“之前,你就一边勾搭着郭梓嘉,一边缠着陆景常,我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你呢?是水性杨花,还是朝三暮四?像你这种恶心的人,你有什么资格跟陆景常在一起,你永远都配不上陆景常!何况,你是杀人凶手的妹妹,你长着一张和杀人凶手一模一样的脸,就算让你找到陆景常又怎样,指不定在陆景常心中,你就是杀人凶手,他根本就不想见到你,所以才对你避而不见吧!”
一周前,悲愤不已的她从郭梓嘉的病房离开,郭京的秘书在电梯前将她喊住,用警告的口吻对她说:“施小姐,郭董希望你尽快搬出花臣小区E座1221房。”
戴心姿的话,一句比一句难听,施喜念心中隐隐作痛,几乎窒息。
四十个小时的长途跋涉之后,高铁终于抵达A市,从高铁站出来,施喜念给王淑艳打去电话,问她:“淑艳,我现在过去找你可以吗?”
不想与之继续纠缠,施喜念抛下一句“随你怎么说”,咬着牙,推了戴心姿一把,径自离开。
寻找陆景常是很重要的事情,但实现陆景常的梦想一样不可以怠慢。
连芷融看着施喜念消失,回头又问戴心姿:“你怎么知道陆学长没死?”
世界那么大,哪怕单单只是一个H省,要走遍省内所有的城市,也要耗掉几个月甚至一两年的时间,她没有时间漫无目的地走遍所有被冠上“可能”的城市,收集了一个星期的失望后,她决定回到学校。
丝毫察觉不出连芷融话里的不妥,戴心姿白了她一眼:“我愿意说他死了就说他死了,我愿意说他没死就说他没死,跟你有关系吗?”
高铁票上标注的目的地是A市,蓝色的返程票上没有旅途结束时应有的满足与心安。
连芷融不吱声,轻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她拿下发间的枯叶,心下念叨着,而后将枯叶丢进垃圾桶,大步流星地离去。
等施喜念回来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本来就没想回宿舍住的戴心姿早已离开,王淑艳去了隔壁宿舍。
难怪每一寸阳光都凉飕飕的。
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时刻,对连芷融来说,时机正好。
待到离开时,风吹落了路边行道树的树叶,她才恍然,八月末的A市正值盛夏,而这座城市已经走进了秋天里。
于是,反反复复被心事折磨了一整日的她,趁机问施喜念:“今天,戴心姿说的是真的吗?你有个双胞胎姐姐,而且她跟陆学长家人的死有关系?”
这里的天气很好,可即便是阳光普照,在怅然若失的施喜念心中,这座城市也只有空荡荡的寂寞,她的心感觉不到半点温暖。她总是想起那年的盛夏,想起她追在汽车后面的那个晚上,想起陆景常的决绝,想起第一次感受到的叫“永别”的绝望。
大概是未曾想过向来冷冰冰的连芷融也有好奇的时候,施喜念既错愕且无措。
孤立无援的她就像一只无头苍蝇,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横冲直撞。
迟疑了半晌,她才抿紧了嘴,点头,然后解释:“只是意外,大概……实情如何没有人知道,我姐姐也在意外发生的那天出了意外。”
没有人见过他,就连类似的背影或是影子,她都没有遇见过。
看着施喜念瞬间陷入了悲伤的回忆里,连芷融眉心微蹙。她忽然想起来,有一次施喜念对她说过:“真好,你只要努力就能配得上你喜欢的男生,可我永远都没办法配得上优秀的他。”
然而,足足一个星期过去,施喜念始终没有陆景常的消息。
那时候,她不懂施喜念眼里的伤悲,可现在,她赞同施喜念的“配不上”。
愤怒也好,憎恨也罢,没什么能够比得上陆景常,她只要陆景常,只要找到陆景常,就什么都可以不计较。
于是,片刻的沉默过后,连芷融吞下整整埋藏了一整个暑假的真相,那些欲言又止的话,被完全抹去了痕迹。她轻声道:“大概,你确实不该跟陆学长在一起,对你来说,陆学长死了才是最好的结局。”
所有的牵绊,到此为止。施喜念想。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施喜念根本听不见她这若有似无的“劝告”。
直到高铁抵达目的地,她的愠怒还未消去。离开了高铁站之后,她径直前往邮局,将脚链打包好邮寄到公司,还给郭梓嘉。
05
她忘了,不仅仅是郭梓嘉在欺骗着她,她也在欺骗着郭梓嘉。
流言蜚语闹了几日终于停歇。
心里介意着郭梓嘉的欺骗,愤怒蒙蔽了理智,这一瞬,她忘了她偶尔假扮施欢苑也不过是为了陆景常。
这日,施喜念接到编辑的电话,说漫画脚本的作者遇到了瓶颈,想与她见面商讨接下来的剧情。施喜念一口拒绝,她不喜欢与二次元尤其是不相熟的朋友见面,不擅交际的她,其实圈子很窄,也越来越不愿意交朋友。无奈,编辑下了命令,不许耽误连载,她只好硬着头皮赴约。
也许,没必要再假装施欢苑了。
见面的时间地点由对方决定,在一间新开的餐厅,距离A大不远。
施喜念下意识俯身,歪着脑袋捡起手机时,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左脚脚踝,随即被圈在上面的脚链锁住。猝不及防地就想起了郭梓嘉,刚刚搁置下的悲伤再次被挑唆,施喜念眉心一皱,抿抿唇,随着一个深呼吸落下,弓着的腰挺直,她把手机递还给旁座的女生,然后再次弯下腰,将脚链摘下。
公交车就在餐厅对面马路的公交车站上停靠,下了车,往前徒步约二十米,就有斑马线可以通往对面。
思想之间,脚下传来“啪”一声,旁座女生的手机掉到了她的脚边。
施喜念站在斑马线的这端等待着,不一会儿,红灯闪烁,绿灯紧随着亮起。
她知道,手机始终沉默,是因为郭梓嘉的手机被郭京缴了。但她确信,他绝不会错过这一条短信。
她迈开了步子,随着稀稀拉拉的人群朝对面走去,风呼啸着从边上吹来,扬起的发尾差一点蒙住了眼睛,她立即伸手去拨开头发。
轻微的耳鸣过去,她重新振作起来,给郭梓嘉发去一条短信,说:“我要辞职,从今天开始,我不再是你的助理。”
依稀间,风里有呼唤传来——
直至高铁钻进了隧道,黑暗蒙住了双眼,施喜念这才抬手抹去脸上的泪痕。
“喜念!”
她拼命忍住想要号啕大哭的冲动,隐忍又憋屈,仿佛郭家父子真的联手抢走了陆景常的设计一般。
轻轻浅浅的呼唤掠过耳边,碎在晚上六点五十八分的声音,熟悉得令她不知所措。
静默的车厢里,无人瞧见她的委屈,无人察觉她的难过。
迟疑了两秒,站在斑马线中央的施喜念转过头,昏黄色灯光里的面孔全是陌生人。她默默地喘一口气,嘴角一扯,似乎在嘲笑自己这莫名其妙的幻听。随后,听见红绿灯“嗒嗒嗒”的催促声,她匆匆忙忙地收起迷茫的目光,朝着斑马线的那一端小跑着过去。
开往H省某市的高铁,穿过阳光,沿轨道行驶,渐渐远离A市。窗外有蓝天白云,也有山间林野,施喜念把脸别向窗玻璃,咬着牙,眼泪悄无声息地滑落。阳光覆在她的脸上,泪珠折射出的光芒也在玻璃上扑闪着。
此时此刻的施喜念,大概永远也想不到,这一秒她错过了什么。
02
同样,这一秒的她也从未想过,等候在餐厅包厢里的那个人,居然是郭梓嘉。
可,愚笨如她,从未有丝毫察觉。
见到郭梓嘉,她的第一反应是自己进错了房间,随即,从愣怔中回神,她冷冷地丢下一句“不好意思,我进错房间了”就要离开。不料,郭梓嘉叫住了她,对她说:“你没有进错房间,念小鹿。”
从一开始,他就居心叵测。
念小鹿是她的笔名,鲜有人知。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陆景常的设计图最终变成了郭梓嘉的,直到郭梓嘉坦诚地说:“设计图是我的,是我两年前的作品,是我模仿了陆景常的签名,再让管叔明把它当作是陆景常的设计交给了你。”
施喜念愕然地蹙起了眉头,猜测顿生,张嘴却只剩下沉默,不敢确认。
沉默,等于默认。
见她呆滞在原地,郭梓嘉咧嘴轻笑,一边端起茶壶往跟前的茶杯里倒茶,一边自报身份,说:“我就是约你见面的脚本作者——”他顿了顿,放下茶壶时,斜眼打量了施喜念一眼,然后才继续道,“幕后的故事提供者。”
施喜念咬着牙狠狠瞪着郭梓嘉,她知道,他的沉默就是回应。
闻言,施喜念脸上的惊愕更甚。
“哼,开什么玩笑,为什么项目代号是1221?因为阿嘉的生日是12月21号。”回应她的,是郭京淡定冷静的声音。
而后,惊愕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愤怒将她的脸烧得通红。
“郭梓嘉你说,这设计图是陆景常的对不对?”嘴上虽是质问,她心里却已经笃定,是郭梓嘉与郭京意图不轨,要抢走陆景常最后的设计。于是,话落后,她咬牙切齿地扑向郭梓嘉,拽住他胸前的衣领,“我是不会让你们抢走阿常哥哥的设计的!”
“你又骗我?你到底想怎样?一次一次又一次,你能不能放过我,是不是要逼我离开这里你才肯作罢?或者,是不是要我死,你才肯罢休?”她咬着牙,质问郭梓嘉,委屈与愤怒之下,言辞冲动、激烈。
这种感觉,就像是郭家父子联手抢走了陆景常的设计。
在见面以前,郭梓嘉就已经能够预见到她的反应。
难以置信的施喜念偏过头,直勾勾地盯着郭梓嘉,眸子里充斥着错愕、震惊与怀疑。
她的一言一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可是,心还是会在意,眉心还是不自觉地紧拧着。
“这……这明明是阿常……是陆景常的作品,设计图……设计图是他的室友管叔明给我的,怎……怎么可能是郭梓嘉的?”
怒气冲冲的她不知道,他是冒着多大的危险来见她一面的。
“有什么问题吗?作为助理,难道你不知道这个设计是谁的?”
自从他从家里逃出来,自从媒体爆料订婚典礼中“狸猫换太子”的把戏之后,郭京就一直想把他抓回家里,好在,颜画还逗留在A市,她护着他,不让他离开她寸步,郭京才无机可乘。
“郭董,”郭梓嘉正要说些什么,施喜念却蛮横地插了嘴,切断了他的话,眉头紧皱着,“你刚刚说什么,1221是……是郭梓嘉的作品?”
今天,他奋不顾身地来到她面前,她仍然看不见他对她的爱。
“爸,我……”
郭梓嘉心中有数,也许一出餐厅就会遇见父亲派来的保镖,也许这一次父亲会把他送出国外,也许他再也不能见到施喜念了。棒打鸳鸯的事,他相信父亲不会手软,何况父亲曾警告过他:“如果你再不斩断这段孽缘,我不会再让你有见到她的机会。”
“怎么,我们公司的项目,我作为董事长还不能过问了?”郭京乜斜着眼看着郭梓嘉,下一句直接切入重点,毫不含糊地道,“这可是你第一个设计作品,我可不希望你丢了我的脸,报告一下进度吧。”
但,他依然想要见她,想要一次性把所有的话说清楚。
而郭梓嘉正襟危坐起来,颇有些紧张地唤了一声:“爸……”
邱医生告诉他:“很多人之所以会错过,是因为总以为来日方长,其实生命中留给我们相爱的时间不多。”
施喜念讶异地抬头看向郭京。
就像他与施欢苑。
她说完,毕恭毕敬地朝郭京鞠躬,不想郭京竟开声留她,说道:“坐一会儿吧,正好,1221项目你也在跟进。”
就像施喜念与陆景常。
寻思片时,施喜念打破了沉默,说:“我先走了。”
所以,他不想错过施喜念,不想像之前那样,觉得来日方长,将深情告白的话藏在了总共三百块的拼图背后,一日一块地送出,给予彼此整整三百日的时间,等她日久生情,等她拼出巴黎铁塔,等她拼出那一句“施喜念,你是我的未来”,等她彻彻底底地忘记陆景常。
等脚步声消去,房间内的沉默卷土重来,气氛也更加尴尬。
他也等不到了,若施喜念相信陆景常还活着,他永远也等不到她的日久生情。
视线尚未对上,施喜念已经心虚地低了头,避开了郭京的视线。她以为是“情报”出了错,是冤家路窄,根本不知,是郭京有意演了一场狭路相逢,无意中听到了颜画给施喜念打电话的他,甚至把该进行的会议延迟了一个小时。
念想至此,郭梓嘉轻抿一口茶,抬眼直视着施喜念,理直气壮地说:“就如同你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你是漫画作者,作为脚本故事的主角,我也有权隐瞒我的身份,这不算欺骗。”
闻声,两人一同回头,只见郭京背着手走来。
施喜念顿时语结。
彼此落入沉默时,空气小心翼翼地凝固,忽然,病房的门被推开,稳健有力的脚步声将凝固的空气震得粉碎。
郭梓嘉又意味深长地说:“你应该早就看出来的,这是我们的故事,虽然脚本作者对我的叙述稍作改编,但你画出来的男主角,尤其是封面上的那条鲸鱼,不正就是我吗?”
她想着,嘴角一扯,将晦暗不明的微笑挂在脸上,而后身子往后一退,结束了暧昧。
“不,我画的是陆景常!”
施喜念凝视着他眼中的一汪春水,心下笃定,无论是柔情蜜意,还是他一命抵一命的守护,在他心里,那都是仅属于施欢苑的,与她无关。
“不,你画的是我。”
于是,他的掌心贴在了她的脸上:“你知道的,哪怕一命抵一命,我也要你活着。”
一抹自信的笑盘旋在郭梓嘉嘴角,施喜念咬着牙,狠狠瞪了他一眼。
她眼里的内疚,被郭梓嘉一厢情愿地翻译成心疼。
郭梓嘉无所谓地笑了起来,胸有成竹地再添上一句:“你是喜欢我的,当局者迷,所以你才没看出来,那是我们的故事。”
施喜念抬眼,目光猝不及防地定格在他缠着白色绷带的脑袋上,顷刻间,她想起那日他把她护在怀里的一幕,心里有内疚动荡不定。她抿了抿唇,吸了吸气,一声“谢谢”迟疑了半晌才道出口来。
他自以为是地胡乱揣测着她的心思。
他没忍住,轻轻笑出了声。
施喜念无可奈何地白了他一眼,失笑后义正词严地道:“郭梓嘉,我是当局者迷,但我迷的是陆景常,我心里只有陆景常,所以那个故事对我来说,男主角就是陆景常。我是永远都不会喜欢上你这样的骗子的,你给我的所有都是假的,你虚情假意、自私自利,你一次次地欺骗我,你把我当作姐姐,你假装真心和我做朋友,骗取了我的信任,你根本就把我当成一个蠢蛋!”
郭梓嘉闻言,立即想起几日前,她在他的“要求”下给他送来早餐时,自己曾说过一句话——“一醒来就能吃到你做的早餐,还真像是在做梦。”
“不,施喜念,我和你之间的所有的一切都是真的。”郭梓嘉的脸色忽地严肃郑重,语气里有着不容置喙的霸气,他说,“我愿意在我的设计图上签下陆景常的签名给你当作希望是真的,我希望能陪着你一起学习建筑设计是真的,我不想你为了陆景常放弃自己的漫画梦是真的,我在漫画连载里的所有感情也是真的,最重要的是,我喜欢你——施喜念,这是真的。”
她将装着粥的碗递给郭梓嘉,又补充了一句:“这可不是在做梦。”
盘绕在舌尖上,却始终都没有说出来的是——
把枕头竖起让他靠着坐好,她转身打开保温壶,一边将温热的粥倒进碗里,一边说:“我给你煮了猪肉青菜粥,也不知道你用不用忌口,所以简单了些。”
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
他点头。
甚至想方设法地从别的医院弄到了一具同样是丧生于火灾中的面目全非的尸体,就为了让你相信陆景常死了,让你见他最后一面,结束你们之间的所有。
她说:“你刚醒来,动作不要太大。”
施喜念,我对你的爱,一分都不假,一分都不少。
彼此亲近的时候,她的发尾扫过他的鼻尖,郭梓嘉不禁合眼深呼吸,空气中隐约有着洗发水的柠檬清香,他莞尔一笑,此时,施喜念的声音轻飘飘地漫在耳边。
他看着她,眸中的爱如潮水上涨,几乎要将眼前的她淹没,施喜念却没有能感受到他强烈、霸道而炽热的情感。
见他动作迟缓吃力,施喜念眉头微蹙,连忙上前扶住他。
“你这种人,根本不懂爱情!”习惯性地反驳之后,施喜念才后知后觉地傻了眼,瞠目结舌地看着郭梓嘉,一脸的难以置信。
似乎是等待已久,见到施喜念那一瞬,郭梓嘉眼睛都亮了起来,嘴角含笑,立刻挣扎着就要起床。
她小心翼翼地在脑子里按下了“重播”键,将郭梓嘉说的话再一次回放。
到了医院,病房里只剩下郭梓嘉一人。
随即,那一句“我喜欢你,施喜念”在脑子里爆炸,她顿时没了反应,只余下意识在反复回忆,反复确认。
她咬咬唇,转身出了门。大门合上时,“嘭”一声,响亮的声音似乎带着情绪。
时间停凝在这一瞬间,他与她的呼吸交错着,将时针固定。
王淑艳的话犹如冷箭一支,“咻”的一声,刺中了施喜念的心脏。
此时,谁也没有发现,包厢的门正微微透着一条缝隙,一只眼睛的大小,足够令房外的人看清楚郭梓嘉对施喜念的一往情深。
“他都不在了。”知道她欲言又止里的那个人是陆景常,王淑艳摇着头,无奈地丢下这一句,径自朝卫生间走去。
他对施喜念的爱,就好像一把刀,扎在房外人的心上,猝不及防,鸷狠狼戾。
“这一点一点的都比不上……”脱口而出的话至此,施喜念猛然“刹车”。
房外的人死死咬住下嘴唇,因为太用力,血丝悄悄渗出,染红了发白的唇。似乎丝毫感觉不到嘴唇上的痛,那人连连深呼吸,缓缓吐出的气却怎么也推不动包厢内的时间,于是,紧握住门把的手更加拼力地用力,克制住想要推开房门的冲动。
王淑艳“哦”了一声,叹气,说:“其实,郭梓嘉也蛮好的啊,虽然脾气臭了点,霸道了点,神经质了点,变态了点,但,他对你是真的很好。”
爱,须臾间就蒙住了双眼。
而今,相似的问题再被提起,心知郭梓嘉既不会成为植物人,也不会残疾,她也安心依从自己的心,淡然道:“不会,我不爱他,没法以身相许。”
妒忌的火光燃烧着,从眼睛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那时,施喜念心里没有答案,她知道自己不愿意,但她的良知不允许自己不愿意。
仿佛一个世纪过去,那人脚下才有了动作,转身背离着包厢离去。
施喜念还记得,那日王淑艳找她八卦而得知事件的全过程之后,问过她说:“如果郭梓嘉变成植物人怎么办?如果他醒来但是变成残疾人怎么办?你会不会像电视剧演的那样,留在他身边照顾他一辈子?”
与此同时,包厢内的沉默正好到此结束,仿若是给予施喜念冷静的时间已经到了极限。郭梓嘉一步步逼近她,说:“难道陆景常就懂得爱情了?如果他爱你,如果他懂得爱你,为什么当初他不信他弟弟的死与你无关?”
郭氏集团继承人被已故施工人员的家属围殴,这么大一件事,当日就上了新闻。
他犀利的质问,直击她的心脏。
“嗯,谢啦。”王淑艳打了个哈欠,旋即来了精神,一脸八卦地看着她,笑嘻嘻地问,“讲真,郭梓嘉这次可是拼了命去护你,你有没有被感动到?如果等下他见到你就跟你告白,要你以身相许,你会不会答应?”
霎时,施喜念无言以对。
“听说是醒来了。”施喜念一边穿鞋子,一边体贴说道,“锅里还有粥,你等下记得吃了再去打工啊。”
片刻的沉默过去,她选择落荒而逃,只丢下一句气急败坏的“我和他之间轮不到你来多管闲事”。
在出门前往医院之前,王淑艳正好揉着惺忪睡眼从房间里出来,互相打了声招呼之后,王淑艳随口问施喜念,说:“你这是要去医院探望郭梓嘉吗?他怎样了?醒了没?”
她气冲冲地开了门,从包厢里出来,耳边忽然响起“啪”的一声,整个世界都被黑暗吞噬。
翌日清早,施喜念早早起了身,出于感激,她给郭梓嘉煮了粥。
像屋外的夜将所有的灯光都吞没。
仍然是辗转难眠的一夜。
全世界都定住在这一秒,包括他和她。
施喜念目盼心思着,终日想象着与陆景常的再见,她早已笃定陆景常还活着,但是,想起郭梓嘉待她的好,想起他拼命护她周全的一幕幕,她的恻隐之心也在不知不觉间蠢蠢欲动。她不愿意相信,郭梓嘉是恶人。
转瞬,迅速回过神来,施喜念循着记忆中的指示,拐向右边。左边是电梯,右边是楼梯,意识到停电,急着“逃亡”的她自然选择了楼梯。但很快,身后的郭梓嘉仍是追上了她。
被耽搁了的行程,总要出发。
“陆景常早就死了!”似乎是积压已久的情绪在暗黑中爆炸,郭梓嘉抓住了她的手,像个得不到偏爱的气急败坏的小孩,蛮横无理地命令着,“你只可以爱我!”
挂了电话,她轻车熟路地打开电脑,以最快的速度预订了一张从A市开往H省某市的高铁票。
“我不会……”施喜念话还未说完,身子就被郭梓嘉一扯。下一秒,另一只冷冰冰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好似有刺头附在上面的粗糙感令她忍不住浑身打起了冷战,紧接着,那只手硬生生地将郭梓嘉与她分开。
犹豫片刻,她点头,回复颜画,说:“好吧。”
手得到解救,她还未来得及庆贺,身子已经往后倒去。
言外之意是,她可以避免与郭京碰面。
失去了重心的感觉,叫她禁不住深呼吸,张嘴尖叫:“啊——”
似乎是明了她沉默里的顾虑,颜画补充了一句:“要不就明天早上吧,他爸明天早上有一个会要出席。”
黑暗中,郭梓嘉粗重的喘息声夹杂在她的尖叫声里,她隐隐约约看见,似有一个男人的身影将他挟持住。
施喜念没有说话,两日前,正是郭梓嘉的父亲郭京将她从医院赶了出去。
随之,人落了地,再循着楼梯往下滚去,施喜念感觉到浑身剧痛难忍。
电话里,颜画在祈求她:“来见见阿嘉吧,他想见你。”
在身体停止滚落之前,她清楚地感觉到,脑袋撞到了一个硬物,意识即将消失,一瞬间,耳边“啪”一声,世界恢复了光明。
直到郭梓嘉从ICU病房转入普通病房,直到听说他醒来,施喜念忐忑不安的心才安全着了陆。
迷迷糊糊的她强撑着眼皮,隐隐约约地,竟看见了一个人影。
四十八小时的等候,如同煎熬。
郭梓嘉很快抵达她身边,一把将她抱起:“喜念,没事的,有我在,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01
她没有理会他的紧张,迷离的双眸定定地落在某个角落,然后缓缓合上,嘈杂的餐厅里,谁也没有听见她气若游丝的声音——
你好似永远都看不见,我比他更爱你这件事。
“姐姐,你……是来……接……我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