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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失忆

沈珩又道:“若是你不信我的话,我可以给你找几个宫中的御医过来。又或是你去找找都城里的大夫……”

我瞥了眼药碗里的药汁,黑不溜秋的,看得让人反胃口。

我摇摇头,“我没有不信你。”又瞅了眼药碗,我道:“等药凉了一点再喝。”

沈珩黯然道:“她……只是一时忘记了回家的路。”顿了下,他又抿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来,“我之前执意要替你把脉,是观你面相隐隐有病象,我学过医术,也颇为擅长。后来你昏迷后,我替你把了脉象,发现你体内有股虚火,若不趁早医治以后恐会成重疾。”

沈珩道:“也好,我知你怕苦……”他忽然停住,改口道:“我猜你会怕苦,所以特意备了蜜饯。”

我听罢,不禁好奇地问:“那你妻子去哪儿了?”堂堂一朝太子妃总不可能说丢就丢了吧?再说我之前在芙蓉镇里,也没听到太子妃失踪的消息。

这太子殿下倒是心细得很。

我原以为沈珩又会像之前那样,未料他此刻却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他神色柔和地望着我,只道:“对不住,先前是我太激动了。你和我妻子阿宛长得一模一样,我太过想念她,所以才会一时认错了人。”

我道:“多谢太子殿下。”

我心中颇是戒备,不由得握起了拳头。

他动动唇角,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很勉强地笑了笑,“那你喝完药后再歇多一会。”

沈珩放下药碗,梨心和碧榕方是发现了他,纷纷噤声,并屈膝同沈珩行礼。沈珩让她们两人退了出去,待房门一关,屋里就剩下我和沈珩两人。

我点点头。

不过她们口中所说的萧宛,我倒是挺感兴趣的。若是萧宛如今在我面前,兴许我们俩还会成为闺中知己。

他望了望我,“有什么事的话直接唤碧榕和梨心,或者唤我。”

沈珩端药进来时,梨心和碧榕两人正同我说有关萧宛的事情。尽管她们再三肯定我就是萧宛,就是太子妃,可我仍觉得她们很是荒谬。

我又点点头。

不行,我得好好地想个法子来应付这个仗势欺人的太子。

他又望了我好几眼,才转身离去。待他走到门口时,我忽然想起一事,拔高声音喊了声“太子殿下”。他一脸惊喜地转身,还使了轻功来到床榻边。

我可舍不得我的夫君会成这个模样。

“你是不是……”

瑾瑜夫君若是知道我落入了太子的手里,定会着急的。可是平民百姓哪里能斗得过有权有势的皇家人,即便是硬拼也只有头破血流的下场。

我斟酌了会,才忐忑地问道:“太子殿下,不知你何时送我回去?我离家已有两日,若是再不回去,我夫君定会担心我的。”

如今我落在了皇家人的手里,要想逃出去估摸着会极其困难了。我果真是倒霉透顶,不过是出来喘喘气竟然也会被人误认为另外一个人,且对方还是当今的太子殿下。

沈珩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他的唇色稍微有些白。

我咽了咽口水,没想到这个大骗子沈珩竟有这么大的来头!

过了许久,他才垂眸轻声道:“我已是派人给你的……”他顿了顿,“给司马瑾瑜送了信,他很快就会来接你了。不过在这期间,你先在我这里好好养身子。”

我倏然想起在茶肆听到的那个杏眼姑娘所说的话——太子殿下为了这位太子妃,千里迢迢地跑到南朝去了,只为能够求得她芳心相许。

我心里一喜,“你给夫君送信了?什么时候?”

碧榕点头。

他语气低落,“刚刚。”

“沈珩是太子?”

我又问:“何时能收到夫君的回信?”

碧榕回道:“就是方才夫人口中的……”她微微一顿,“人。”

“……半月左右吧。”

我问道:“你们口中的太子指的是?”

我还想问些什么,只不过看他样子似乎也不愿与我多说,又道了句“有事的话唤梨心和碧榕”后就迅速离开了。我打量着这间寝房,不得不说,其布置与摆设都深得我喜爱,我心想等回了山庄后也要将我和夫君的寝房装扮成这样。

我拍拍脑袋,觉得自己先要冷静下来。如今这状况有些不对劲,我现在是满脑子的疑问。她们两个口中的太子指的是谁?我又怎么突然成了公主?

我再四周瞧了一遍,发现门窗都是关着的了后,我偷偷地把药汁都倒进了桌案上的一盆翠竹里。

反倒是那个唤作碧榕的丫环较为镇定,她声音轻柔地同我道:“夫人可有哪里不舒服?”

不是我太过多心,只是此刻我一人身在异乡,小心点总没错的。

“我……”她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

……

我道:“我不是公主!”

我想大概是沈珩同太子府里的人说过了,如今梨心和碧榕见到我也不再认为我是萧宛,她们皆是称我为夫人。太子府虽是精致奢华,但始终不是我的家,我每日都过得颇是惆怅。

小丫环似乎被我的语气和表情吓到了,使劲地摇了摇头,“我是公主的人。”

沈珩每天早上都会过来替我把脉,也会给给我煎药,不过每一次我都会偷偷地把药倒进那盆翠竹里。想来是我做得隐秘,是以到现在也无人发现。

“什么公主太子的?你们在说些什么?”想起失去意识前的事,我倒吸了一口气,紧盯着唤作梨心的丫环,“你是沈珩的人?”

这几日来,沈珩除了早上会过来替我把脉时,中午也会同我一道用膳。

我听着这些陌生的字眼,糊涂了。

不得不说,太子府里的膳食果真是顶好的,吃得我每日最为期盼的除了等瑾瑜夫君的回信之外便是用膳。用膳时,沈珩很少跟我提起他的妻子萧宛,不过我却是看得出,他是极其想念萧宛的。

另外一个穿着碧绿衫子的小姑娘往我身后塞了个软枕,“我叫碧榕,也是公主的替身丫环。太子去给公主您煎药去了,很快就回来了。”

我安慰他道:“你的妻子一定会回来的。”

我是被几道窃窃私语声吵醒的,睁开时就瞧见两张小姑娘的脸在我的眼前晃动。我伸手揉揉脑门,穿着鹅黄衫子的小姑娘马上扶了我起来,“公主,您终于醒了。我是梨心,是你的贴身丫环。”

他牵牵唇角,神态黯然。

“哎,公主这一趟被人掳走,铁定是受了不少苦,瞧瞧,这脸蛋都瘦得不像话了。”

我使劲地点头,认真地道:“你不是说你妻子只是一时忘记回家的路么?她总有一日能够想起来的。”想起这几日来听到府里下人所说的话,我又道:“太子殿下,你是个好夫君,你的妻子能嫁给你是她的福气。”我这话是真心的,本以为沈珩府里会妻妾成群,毕竟他是要当皇帝的人,以后总要开枝散叶的。且这几日来经我观察,这府里的姑娘甚少,沈珩只有萧宛一个妻子。府里的下人也说沈珩从小就清心寡欲从不近女色,但自从遇上了萧宛后,眼里便只得她一人。

“等公主醒来的时候,得先告诉公主我们叫什么名字。”

此般情深,委实难得。

“太子说公主失忆了,认不得我们了。”

就凭这点,我也不得不对沈珩改观。

……

我再道:“相信我,她会回来的。”

沈珩这个大骗子!

沈珩的神态总算不再黯然,我心里头也颇有成就感。他对我笑了笑,问道:“你和他是如何相识的?”

我心中一喜,快能跳下马车时,我身子蓦然一麻,失去意识前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我过了会才反应过来,沈珩口中的他指得是瑾瑜夫君。 我微微沉吟片刻,才道:“我之前在芙蓉镇里时,不是同你说过了么?我和瑾瑜夫君是青梅竹马,后来成亲也是水到渠成的。”

最后沈珩似乎认清事实了,他神色黯然地侧过身子。

“你们是何时成亲的?”

“我又没得病,你为何要给我把脉?”他定是想趁替我把脉时做些对我不利的事,我不能让他如愿。我睁大眼睛瞪住他,“沈珩,我真的不是萧宛,你当真是认错人了!”

“前几年。”

沈珩固执地道:“给我把脉了就放你下去。”

“哪一年?”

我道:“你先让我下马车,我就给你把脉。”马车里太狭窄了,我想逃也无处可逃。兴许下了马车后,我还有一线生机。

我怔楞了下。说起来,我似乎真的记不起我同瑾瑜夫君到底是哪一年成亲的。

这人疯得很,这事我才不干。

沈珩此时又问道:“你成亲时宴请了多少宾客?”

他盯了我好久,目光在我身上打量了好久,最后叹了声,“伸出手腕来给我把把脉。”

我道:“都过了这么久,我不太记得了。”

无奈之下,我只好缩在马车的角落里,一脸警惕地望着沈珩。

他又问:“那你总该记得你们是在哪儿成亲的吧?”

我望着车夫连滚带爬的背影,心中忧伤得很。

我张张嘴,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须臾,我方是道:“我前段时日不小心磕碰到了脑袋,是以很多事都不太想得起来。不过我可以肯定的是,我跟瑾瑜夫君是明媒正娶的!”

话音未落,那个唤作沈珩的俊朗男子竟也跳上了我的马车,我大惊失色,急道:“救、救命!”我出来的时候有好些随从跟着,可是这些随从如今却不知去哪儿了,就连驾车的车夫也变得格外荒唐,听见主子喊救命竟然不是马上伸进头探看究竟,而是马上跳下马车。

沈珩听了我的话后,似乎陷入了沉思。碗里的饭食都快凉了,他也不曾注意到。

我趁机挣脱开来,跳上了马车,赶紧对车夫道:“快走!”

我眨眨眼,问:“太子殿下,你在想什么?”

许是他晓得认错人了,握着我的力度也变小了。

他这时才回过神来,道:“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事。”

我向来对专情之人特有好感,见他这副模样,也不由心软了,道:“公子,你真的认错人了。我不叫萧宛,我姓谢,单名一个宛字,”他神色一变,眼神竟是极其震撼,我接着道:“而且我已经有夫君,我跟我夫君乃是青梅竹马,已是成亲好多年了,他唤作瑾瑜,我们如今就住在山里头。”

……

我瞧眼前的俊朗男子神色着急,目光也真挚,看起来也不像是假的。现在听他这么说,我估摸着他的妻子萧宛当真与我长得很像了,兴许他妻子不见了数年,所以今日他见到我才会如此失态。

下午未时一刻左右,都城里下了场小雨。我无聊得坐在窗子边望着外面的雨帘发怔,心里默默地数着离半月还有多久。

“你叫萧宛,是我沈珩明媒正娶的妻子。”

因为是初夏的缘故,下雨时屋里有些闷热。

我往四周望了一圈,也没找到桃枝身影,方才明明我们是一起走出茶肆来着。

碧榕和梨心拿了团扇在我身后轻轻地摇着,送来阵阵凉风。我怪不好意思的,毕竟她们两个是萧宛的丫环,而不是我谢宛的丫环。

咦?桃枝呢?

我本要拒绝的,但她们俩却固执地要站在我伸手替我扇风。

我从小到大就没有拜过师,亏这男子长了张好皮相,不曾想到却爱胡乱认人当徒弟。我瞪着他,“我真的不认识你,桃……”

我无可奈何,唯好任由她们。

“阿宛,我是你师父沈珩。”

碧榕对我道:“夫人可会觉得无聊?要不碧榕去给夫人拿几本话本过来?”

他反而更用力地握住我的手。

我惊诧地道:“你们太子妃也喜欢看话本么?”

我听得糊里糊涂的,很是忐忑地说了句:“公子,你是不是认错人了?”目光瞅了眼他握住我的手,微微用力挣扎了下,“公子,男女授受不亲!”

梨心笑嘻嘻地道:“是的,太子妃最喜欢看话本了。以前太子妃还是郡主的时候,每日睡前都要看话本呢,不看的话铁定就睡不着。”

他抓住了我的手腕,又是唤了我一声“阿宛”。

我道:“梨心你跟我的一个丫环很像,以前她也侍候过一位郡主。”

我不由得在心里赞道:好俊的轻功!

梨心愣了愣,“这么巧?不知公……夫人的丫环叫什么名字?”

我下意识地便扭头一瞧,方才让我惊为天人的男子竟是一脸惊喜地望着我,随即不过是眨眼间,他就已是到了我眼前。

“桃枝。”我道:“桃花的桃,枝叶的枝。”

“阿宛!”

梨心“啊”了声,脸上似有震撼之色。我问:“怎么?你认识我的丫环?”

马车在茶肆外候着,我离开茶肆后,正准备上马车时蓦然有人喊了我一声——

此时,外边蓦然传来下人行礼的声响,是沈珩过来了。我抬眼望去,不过是眨眼间,沈珩就已是出现在门边,他身后还跟了两个人。

……

一男一女。

我这才满意地道:“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两个人的衣着都看得出是上等的料子。

桃枝重重地点头,“我晓得的,夫人。”

他们一进来,目光就紧紧地锁在我的脸上。估摸是我同萧宛长得太像了,所以他们此刻才会露出这般复杂怪异的表情来。

这话说得有理,瑾瑜夫君一直都不喜欢我看其他男子,若是晓得了我今日说的话,回去后他定会不高兴的。我不愿瑾瑜夫君如此,遂对桃枝道:“方才我说了什么,你都要当作没有听见。”

沈珩走过来,对我道:“阿宛,他们都是我的师弟和师妹,他叫做单凌,她叫做顾盼晴。”

桃枝脸色颇白,“哎,夫人莫要责怪桃枝。桃枝只是害怕被公子斥责。夫人也晓得公子的性子,若是公子晓得夫人在外边夸赞另外一个男子,回去定会吃味的。”

我点点头,微笑着对他们道:“两位有礼了,我姓谢,单名一个宛字。你们也可以称呼我为阿宛。”

我原以为她也会同发出一样的感慨,未料她却是脸色大变,急急地就把窗子关上了。我皱眉,“你在做什么?”

那个叫做顾盼晴的女子一直紧紧地盯着我,她道:“你真的不记得了?”

桃枝顺着我的手指一瞧。

沈珩轻咳一声。

我拉过桃枝,指着那男子道:“桃枝,你瞧,那男子长得真是好看。”

她又道:“你真的不叫做萧宛?”

街道上仍然是熙熙攘攘的,只不过这一回有些不一样。我见到了一个惊为天人的男子,相貌生得甚是俊朗无双,身上穿着月牙白竹纹蜀锦袍子,在人群显得格外的鹤立鸡群。

我淡淡一笑,“自然是真的,我骗你有何用?再说了,这世间无奇不有,相貌相似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我执起茶杯喝了口茶,放下茶杯时,不经意地往窗子外边一瞥。

单凌忽然一脸愧疚地对沈珩道:“师兄,都怪我,如果不是我那天……”

我又道:“南朝北朝相隔这么远,太子殿下能追过去,也委实不容易。”

沈珩摇摇头,“过去的事不要提了。”

桃枝笑容有些僵硬。

我饶有兴趣地看着单凌和顾盼晴,眼珠子转了转,面上浮起一抹笑容来。我对顾盼晴说道:“单凌是你师兄?”

我听罢,对桃枝说道:“原来太子殿下这么情深,我原以为要当皇帝的人都是多情之人呢。”

“对。”

忽然,只听杏眼姑娘说道:“我昨天听阿爹说,太子殿下来了我们的芙蓉镇里,似乎要找什么人。诶,说起太子殿下,我真真是羡慕极了太子妃。太子殿下待她太好了,将她保护得滴水不漏的。之前呀,太子殿下为了这位太子妃,千里迢迢地跑到南朝去了,只为能够求得她芳心相许。”

我笑道:“你们都城的人真是有趣,都爱乱伦理纲常。先是太子殿下和萧宛,他们是师徒。如今又是你们师兄妹。”

我笑笑,“那是。”

顾盼晴一听,羞红了张脸,“你胡说什么?”

她也悄悄地往隔壁桌投去目光,然后睁大了眼,“夫人,你观察得真是细。”

我颇是诧异,“啊?难道你们不是夫妻么?我看你们之间的眼神,都是郎有情妾有意的。莫非你们俩还不曾成亲?”

我扬扬下巴,道:“你瞧他们点的小食,甜食占了一大半,都是姑娘家爱吃的。且你观察到了么?那位姑娘讲话时,那男人必是认真倾听,注意到姑娘的茶杯空了马上就会倒满,望着那姑娘时,眼神也极是专注。”

话音刚落,沈珩却是睁大了双眼。

桃枝颇是好奇地道:“夫人如何见得?”

他紧盯着我,“阿宛,你看得出他们有情?”

我瞧他们俩言语间充满欢声笑语,姑娘家说得眉飞色舞的,男人时不时红个脸什么的,我便对桃枝道:“桃枝,你信不信隔壁桌的男人若是娶了这姑娘,定会将这个姑娘家当成宝一样来宠爱。”

他们都好生奇怪,尤其是沈珩和碧榕,在我颔首之后,碧榕惊得把手里的托盘都打翻了,茶杯碎了一地。沈珩更是脸色大变,紧接着又是问了我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忽有两道讲话声传来,我抬眼瞅去,隔壁桌坐了一男一女,两人年纪相仿,男人长得憨厚老实,女人戴着面纱,不过一双杏眼水汪汪的,十分耐看。

“你可识得易风此人?”

我哂笑一声,拍了拍脑袋,“我这记忆真是越来越差了。”说起来我也是糊涂,走个路竟然也会磕碰到脑袋,还把记忆都丢了,真是霉哉霉哉。

我摇头,“不识得。”

“是么?我吃过更好的。就在……”我微微一愣。就在哪儿?我明明吃过更好吃的栗子糕,可是我现在却想不起来究竟在哪儿吃过的了。

我好奇地问:“单凌和顾盼晴有情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么?为何你们个个都如此惊讶?”

桃枝说道:“这已是芙蓉镇里糕点做得最好吃的一家了。”

顾盼晴的脸此刻红得像是傍晚时分的晚霞,眉目间满是少女情怀的羞涩,她含嗔地看了我一眼,“太子师兄,你看,她一直在取笑盼晴。”

“口感颇差,也不够甜。”

单凌的脸皮倒也没红,反而是拍拍沈珩的肩,颇是欣慰地道:“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小二很快就将我叫的几碟招牌小食上了来,这其中一道是栗子糕,卖相倒也精致。我起筷夹了一个,轻轻地咬了一小口。

……

我道:“你这话说得好像我以前不喜欢瑾瑜夫君似的。”

次日,我再次把药汁倒进翠竹里时,很不凑巧地被沈珩发现了。我一转过身,他就在一面画有仕女图的红木镂空雕花屏风前安静地望着我,目光沉寂得像是一滩死水。

“夫人心里一直念着公子,公子晓得后肯定欢喜极了。”

我的手抖了下,很是心虚地搁下药碗,道:“你……你方才不是说要去拿一幅画么?这么快就拿来了?”

桃枝低着头,我看不清她的神色。

他默不作声地走过来收了桌案上的药碗,之后又一声不吭地离开。

我挑了个楼上靠窗的位置,叫了一壶杨河春绿和若干碟招牌小食。街道上熙熙攘攘车水马龙的,甚是热闹。我品了口茶后,笑着对桃枝道:“这儿的茶沏得不错,下回可以同瑾瑜夫君一起来。”

我摸摸胸腔,重重地呼了口气。

我摇摇头,“没什么,我有些乏了,去寻间茶肆歇歇吧。”

真是吓死人了,这太子殿下走个路都没声音的。

“夫人怎么了?”

约摸过了一刻钟,沈珩又出现在我面前。我以为他要来质问我,便先发制人地道:“我打小就不爱喝药,我觉得我没有生病。这些日子以来我吃得好睡得香,也不见有何不妥。”

我方才就下意识地觉得这话有些不对。为何会这样呢?

他淡淡地道了句:“我知道了。”

但是……

我一怔,竟是这么爽快利落?

细细一想,我从头到尾喜欢的人都只有瑾瑜夫君一个,情窦初开一词,也只能用在瑾瑜夫君身上。

他又道:“你不想喝那就不喝,我不勉强你。我把画拿过来了,你看看认不认得他。”说罢,沈珩缓缓地展开画卷,一个俊秀的年轻男子跃于纸上,身形稍显单薄,眉眼间似有几分悲愁之色。

我蓦然一愣。

“不认得,从未见过。若我当真见过的话,定不会忘记。”微微一顿,“他可是昨日你所说的易风?”

我理所当然地道:“难不成还有假的?这世间呀,最吸引人的莫过于是情爱之事。我尤其喜欢情窦初开的那种感觉,就像我和瑾瑜夫君……”

沈珩颔首,“嗯,他就是易风,表字明远。”

付了银钱后,桃枝问我:“夫人,你当真最爱看里边有情爱的话本?”

“明远?”我多瞧了画卷上的男子几眼,“这个名字我倒是听过,之前曾在山庄里的仆役口中听过,不过他们也是随口一提并未多说,我也不知他是否就是你口中的易风。”

妇人笑呵呵地道:“我晓得的,姑娘家的就喜欢一些情情爱爱的。行,我给你挑几本,包君满意。”

沈珩收起了画卷,道:“等会让人给你送些糕点过来。你应该会喜欢吃的,都是些甜食。”

我打断了她的话,轻咳一声,只道:“我比较爱看里边有情爱的话本。”

我眼睛一亮,“有栗子糕?”

卖话本的老板是个妇人,看上去约摸有四五十的年纪,见我挑话本,便热情地同我介绍了她这里边卖得最好的话本。

沈珩露出了今日的第一个笑容,“有。”

我道:“这不怪你,很多习惯一时半会是改不来的。”我抬眼瞅了瞅,“不过听你这么一提,我倒也想去买话本了。”

……

桃枝点点头。

糕点是碧榕和梨心送过来的,摆了满满一桌的云纹瓷碟,我望着各种各样的精致糕点,一时间晃花了眼睛,也不知该先用哪一碟好。

“你以前侍候过郡主?”

碧榕笑眯眯地说道:“太子殿下今日有事去宫里头了。”

桃枝此时方是意识到自己口误,懊悔地道:“我一时口快叫错了。”

我随口接道:“哦?是什么事情?”说来也怪,我一直都以为当太子的都是个大忙人,未料到了沈珩这儿却是闲得很,我几乎天天都能在太子府里见得到他,也没见过他上早朝。

我微微一愣,哭笑不得地道:“桃枝,你怎么总喊我郡主?”

“我听太子殿下的随从说, 是因为二皇子殿下的课业遇到了些问题。”

后来行至一个小巷里时,桃枝忽然语气兴奋地道了句:“郡主,那边有卖话本。”

“原来太子还有个弟弟。”我瞅着桌案上的糕点,最后选择了离我最近的栗子糕。

到了芙蓉镇后,我和桃枝一块下了马车,身后也跟了不少的随从。这个镇子里有不少新鲜的东西,看得我目不转睛的。

梨心道:“是的,二皇子殿下是太子的胞弟,只比太子小几岁呢。”

我道:“那就去芙蓉镇吧。”

我心想,听起来沈珩和他弟弟相处得倒是和睦,不像其他皇家子弟那般手足相残勾心斗角。刚刚想到这儿,我微微一愣。沈珩是我头一回接触到的皇室中人,也不知自己心里头怎么会突然冒出一句这样的话来。

桃枝想了想,“山下有个芙蓉镇。”

我咬了一口栗子糕,梨心又在道:“我听府里的其他人说的,太子殿下既是二皇子殿下的皇兄又是他的太傅,因太子生下来便比寻常人聪慧,所以许多东西都是太子殿下手把手亲自传授的。咦,夫……夫人,你怎么了?”

我想我的脑袋大概是前些日子伤得太厉害了,出了山庄后,我对周围景色的感觉是极其陌生,仿佛我是头一回出来。我只好问桃枝:“你知道附近有什么小镇么?”

我猛地站起,颇是激动地道:“这栗子糕是谁做的?”

约摸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桃枝才回来了,她道:“李总管已是在外边备好马车了。公子也派人传了话回来,说让夫人您在外边玩得尽兴些。”

这味道!这口感!这恰恰好的香甜程度!我以前吃过的!

桃枝道:“夫人贸然外出,若是公子回来寻不着夫人的话,定会担心的。我只是去同李总管说一声,好让公子回来后晓得夫人外出了。”

话音未落,我就被呛住了,连连咳了好几声,碧榕赶紧拍了拍我的脊背,梨心也赶忙倒了杯温水过来,我喝了好几口润了润嗓子后,方是停住了咳嗽。

我皱眉道:“我要出去还得请示李总管?这是什么理由?”

一双眼睛水润润地瞧着碧榕和梨心。

桃枝犹豫了好一会,才道:“我去请示下李总管。”

“这栗子糕可是太子府里的厨子做的?”

后来我便对桃枝道:“干脆出山庄去外边瞧瞧吧。”

碧榕脸色怪异地道:“不是。”

一整日的时光漫漫,瑾瑜夫君离开后我也不知能做些什么,只觉得闷得发慌。山庄里也就只有一个桃枝可以陪我说些话,其他的人对我恭恭敬敬的,好生无趣。

我急急地追问:“那是谁做的?”

……

碧榕回道:“是……是太子殿下。”

我毫不犹豫地便道:“他是我夫君,我不爱他爱谁。”

我诧异了,堂堂的太子殿下竟然还会做糕点?梨心此时也插了句,“夫人你平日里的膳食也都是太子殿下做的。”

“那……”桃枝忽然轻声问道:“夫人爱公子吗?”

我更是诧异了。

“我这双可是火眼金睛,看这个从来都不会出错。”

碧榕只道:“以前……太子妃也爱这些吃食,太子爱妻心切便常常给太子妃做。如今太子妃虽是……不在了,但是太子也停不下这个习惯来,只盼着哪一日太子妃想通了,一回来就能尝到她所爱的吃食。”

桃枝松了口气,只道:“夫人果真厉害。”

我道:“太子殿下果真是个情深之人。”

她面色一惊,我笑着道:“我方才问你可有许给什么人家时,你神色似有期盼,是以我猜你有心上人了。看你现在的表情,我是猜对了。”

不过我现在还是很震撼,沈珩的手艺竟然同我印象中吃过的栗子糕如出一辙,味道所差无几。我又吃了一块栗子糕,口感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我道:“都十八了呀,可有许给什么人家?这个年龄也该成婚了。”微微一顿,“你有心上人了吧。”

我感慨地道:“我离开太子府之前一定得想太子殿下请教下这栗子糕是如何做的。”

“回夫人,桃枝十八了。”

梨心和碧榕互望了一眼,两人的笑容皆是有些勉强。

我道:“这名字不错,我喜欢桃花。”我又问:“你多大了?”

在我吃第三块糕点的时候,碧榕给我倒了一杯信阳毛尖,“夫人,喝杯茶吧。吃这么多会撑着的。”

“桃枝,桃花的桃,枝叶的枝。”

“不会的,我食量一直都不小。”刚说完这话,我又咬了一口果子酥。还未吞进肚子里,我忽觉胸口处有阵不适,我皱眉捂住胸口。

我倒也不在意,上下打量着她,笑问:“你叫什么名字?”

碧榕担忧地道:“夫人,可是不舒服?”

她又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盯着我。

我执起手边的茶杯,用力地喝了好几口信阳毛尖,想将胸口处的不适冲下去。不过似乎没什么用处,我更加地不舒服了。

我被逗笑了,“我哪儿是什么郡主,你唤我夫人便好。”

我揉揉眉间,对碧榕道:“我有些想吐。”

新丫环的相貌颇是清秀,一双眼珠子水灵灵的,身上穿着桃红色的衫子,衬着巴掌大的脸颊,显得格外精神。不过她的表情却是有些古怪,且还唤了我一声“郡主”。

梨心大惊失色,“我去唤人告诉太子殿下。”

唔,其实丫环我倒也不缺,但这是瑾瑜夫君的心意,我得好好珍之惜之,遂道:“让她进来。”

我拉住梨心的手,道:“只是小事,不打紧的,不要告诉太子。”在太子府都住了好些日子,一直麻烦着沈珩我也不好意思,这点小事我更不想去打扰他了。

新的丫环?

我道:“估摸着是吃撑了,歇一会便好。”

我回了院子里后,山庄里的总管前来向我禀告:“夫人,公子为您寻了个新丫环,如今在外头候着,可要让她进来见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