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去了哪里?
昨日场面混乱,沈清渝自顾不暇,本想着随行的炮火队人数众多,保护慕灵素应该不成问题,但是没想到等一众人马脱险后,俞凛之和慕灵素却双双不见踪影。
是被邪教的人掳走还是只是和他们走散了,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他们是否安全,还会自己会合吗?
“一群废物!”沈清渝罕见地勃然大怒,怒火中烧的他将手边一只装满了热茶的茶杯向面前跪着的御林军参将身上掷去,一点力道都没有收,滚烫的茶水溅了参将满身满脸,“公主殿下没找着也就罢了,现在俞公子和慕大小姐也不见了,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沈清渝万分担心,夜不能寐。永嘉公主没有找到,武林盟主之子又不见了。他现在已经不敢面对俞见武和顾如安了。
03
御林军参将依旧跪得笔直,如实分析道:“殿下,您无须担心。现下虽然俞公子和慕小姐没有消息,可这也是最好的消息。至少说明他们没有被邪教的人抓去,否则早就有消息传来了。俞公子与慕小姐是江湖儿女,行走江湖多年,不会有什么意外的。”
待管家出来,苏提伽便让管家带着慕灵素和在门外候着的俞凛之去了一处偏僻的静园,又差人去买了一批高价补品回来。
在他看来,俞凛之和慕灵素两个人,不过就是一个朝廷钦犯的儿子,和一个负罪之臣的女儿,死了便死了,无甚关系。他的使命是直接从皇后那里下达,只要保证永嘉公主的安全,其他的一切都跟他无关。
苏提伽不疑有他,爽快答应道:“小事一桩。”
参将见沈清渝没有说话,继续道:“殿下尽管放心,只要公主殿下万事平安,一切都会好的。”
她只想尽快和俞凛之碰面,好商量对策。
沈清渝心里仍旧不安,他没有回应参将的话,而是挥手让众人散了,只留自己一个人。
慕灵素想了想道:“苏公子,还请辟一处安静之所,方便我为如夫人的伤开方子抓药。”
他一向自信,但是却不能猜到,会在慕灵素的安危上栽这么大一个跟头。虽然慕灵素不是为了他才出玉门关,但是既然她在自己身边,他就有责任保护她。现如今,慕灵素不知所踪,他又自责又着急,但是却束手无策。
如果真如她预料一般,沈涵嫣是自残而受伤那还好办,说明苏提伽本无伤害沈涵嫣之意,她和俞凛之还能有一定的把握带着沈涵嫣全身而退。如果是沈涵嫣被人捅伤,那就不好说了。很可能双方鱼死网破,沈涵嫣必死无疑不说,她和俞凛之也会死在这里。
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俞凛之有没有好好照顾她?她在遇到困境的时候,是否想起过他?
慕灵素越发肯定,里面躺着的人肯定是沈涵嫣。但是她无从得知,自己关于沈涵嫣自残的猜测是否正确。
沈清渝心急如焚,脑子里全是慕灵素的一颦一笑。
慕灵素嘴上客套着,暗地里却在观察苏提伽的表情细节。她发现苏提伽明显放松了很多,但仍然小心谨慎,还是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王爷金安。”顾如安不知何时出现在沈清渝身后,她神色平静,似乎没有受俞凛之失踪一事影响,面色如常,从容有度。她向沈清渝行了一礼,禀报道,“奴婢已经将昨日的事如实地报告给了宫里。”
苏提伽的反应告诉她,他对这个提议明显感到喜出望外,他迅速地接过慕灵素手里的药瓶,转身让管家送到里面去,随后转过身来向慕灵素致谢道:“慕大小姐仁心仁术,苏某感激不尽。”
一想起顾如安是俞凛之的母亲,沈清渝便有些心虚。他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疏忽才导致了俞凛之的失踪,他本想对顾如安道歉,但是当他看到顾如安平静如水的神情后,歉意和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她从身侧的药箱里拿出一瓶止血的金疮药递给苏提伽:“苏公子若是真的介意,也不用完全顺应我的要求。这是我家独家秘制的金疮药,您要是觉得合适,先拿去给如夫人止血也好。”
“王爷,奴婢还有一事需要告诉您。”顾如安见沈清渝并没有理会她,也不等他的允许,直接说道,“唐家的三小姐本来跟着俞凛之他们一起失踪了,但是就在刚才,她又回来了。您可要见一见?”
她知道自己的猜测到了八九不离十的地步,也不敢把苏提伽逼急了,以防他情急之下要了沈涵嫣的命。
顾如安心知肚明,沈清渝非常喜欢慕灵素,只有在这个时候不断给他关于慕灵素的希望,他才能一鼓作气去找到沈涵嫣。只有找到沈涵嫣,他们才能马上启程返回皇宫。在外多待一日,就多一分节外生枝的可能。只有回到宫中,朝堂江湖的所有信息,她才能一手掌握。
慕灵素装作不经意地窥探苏提伽的表情,发现他的慌乱已经藏不住了,但是他仍然想强作镇定。
果不其然,沈清渝一听到明明走失的唐如黛又重新回来,心里对找到慕灵素的把握就多了一分。他欣喜若狂,对顾如安急迫地道:“那还请姑姑赶紧把唐三小姐叫来。”
苏提伽有些为难,面部表情难掩局促,一时半会儿无言,似乎是不知道怎么对慕灵素的提问做出合适的反应。
沈清渝虽然不知道唐如黛的真实身份,但是自打知道她是“虎口脱险”后,就对她的所有话半信半疑,总觉得她能被放回来,实在是太过“巧合”,背后一定有很复杂的原因。
慕灵素并不了解苏提伽,无法揣测他为什么不找别的名医,反而冒着计划败露的极大风险对她费尽周折,明明比她医术更胜的人他这几天也能找到,但是他偏偏不去。
唐如黛告诉沈清渝,那些绑匪错把她当慕灵素抓去,后来等到另一部分绑匪抓到真的慕灵素以后才把她放了。
事实也是如此,没有什么人医治外伤不需要接触患者的。她猜测大概苏提伽对沈涵嫣的自残行为会很震惊,始料未及,自己身边可用的医药资源实在太差,如果再不救治,沈涵嫣很可能会死,所以他才设计了这一系列的动作,将慕灵素引入这个瓮中。
“据说是永嘉公主受伤了,西域的医生束手无策,他们才动了劫走慕灵素的心思。”唐如黛看了一眼满脸焦急的沈清渝,又道,“殿下还请不要着急,他们既绑了公主做人质,就会比我们还要担心公主的生命安全,公主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她道:“可是公子,您家如夫人是受了严重的外伤,光靠诊脉,是行不通的。”
沈清渝自小将沈涵嫣当成亲妹妹,现在她生死未卜,他怎么可能不着急?唐如黛的话无疑触怒了沈清渝,他瞪着唐如黛道:“如此说来,如果永嘉公主有个三长两短,唐三小姐愿意为公主负责?”
慕灵素虽然惧怕苏提伽为了阻止她而用强,不敢再上前,但是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重重帷幕后面的人影。她想验证这个人到底是谁,四处寻找契机。
唐如黛被沈清渝严肃的面目吓了一跳,向来慈眉善目的沈清渝突然这样跟她说话,她还是很意外的。她本以为,永嘉公主不过是一个养女,他应该并不重视她,只是奉了皇后之命不得不来。想不到,他们竟然有如此深的兄妹情。
要不然,苏提伽怎么可能一再阻拦她接近那个女子,还不让看到那个女子的脸?
闪念之间,她突然想起来,昨天有人报信说,沈涵嫣自己把自己捅了一刀。如果沈涵嫣就此一命呜呼,只怕麻烦就大了。
苏提伽的细心谨慎让慕灵素越发地想知道躺在床上的人到底是谁,她猜测或许是沈涵嫣。会不会是沈涵嫣用剪刀事先伤了自己,又抗拒治疗,苏提伽医治无门才找到她?
唐如黛虽然心里紧张,但是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她微笑道:“草民失言。草民出身微贱,哪里敢有这个胆子为公主安危负责。”
说完这句,他招呼过一边的小药童,将悬丝诊脉的用品递到慕灵素手中:“烦请慕姑娘用这个诊脉看病。”
当初她知道苏提伽把沈涵嫣带回来时,心里只是有一些醋意,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苏提伽或许把所有人都引向了一条死路。
她下意识想上前一步,却被苏提伽快速伸手拦住:“慕姑娘,我这如夫人如今毁了容面目可怕,你还是不要上前了。”
到底还是皇后的女儿,如果沈涵嫣真的死了,也许贵霜就亡国了。
“夫人是真的刚刚才用剪刀捅自己的吗?”慕灵素抬眼看见房间里并没有过多的血迹,只有床前三步距离有一片黄豆大的血迹,梳妆台前可是一点血滴都没有。她再一看,床前一直垂着纱帐,倒是纱帐上有一大片血红色,透过这些血印,她还能看见里面有一个隐隐约约的人影在动,大概是丫鬟在伺候床上躺着的人。
“他们真的被带到贵霜去了吗?”沈清渝思前想后,还是觉得这一伙人千里迢迢出关去贵霜不合常理。这一路上至少要花费十天,只要人在移动,变数就会很大,只要是聪明人,就不会选择带着好几个人质长途跋涉。
俞凛之点点头,目送慕灵素和苏提伽一起进去了。
再者,这个所谓的唐三小姐还不知道身份是真是假,这么贸然相信,实在是太草率了。
“师兄。”苏提伽心里记挂着尚在生死关头挣扎的沈涵嫣,指指门内道,“若无甚其他事,我先进去了。”
沈清渝看着唐如黛,一字一顿地又重复了一遍:“他们真的被带到贵霜去了吗?”为了确保唐如黛不是骗他的,他又补充了一句:“如果我去了贵霜,搜遍全国都没找到人,你是想让唐门陪葬,还是你自己被凌迟?”
俞凛之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苦于得不到确实的证据,他也只能把到嘴边的话咽下去。或许,慕灵素的推断是真的准确,那帮绑匪里十有八九有一个很熟悉中原文化的人。
只有在生死抉择面前,才没有人有这个胆子说假话。即使她不是真的唐家小姐,唐门生死她可以置之不理,但是她不可能让自己因为一句谎言被凌迟而死。
“嗯?”苏提伽本来都要进门了,却被这个问题问住,他站在门前,回头看着仰视匾额的俞凛之,脱口而出道,“金鳞岂是池中物,我喜欢这句,就给这个房子起了这么一个名字。师兄,这个名字有什么不妥吗?”
唐如黛明显怕了,她一时无法判断自己能否立刻脱身,又怕沈清渝马上限制她的人身自由,让她无法与苏提伽建立联系,更担心如果沈涵嫣死了,苏提伽会被迫付出意想不到的代价。毕竟,贵霜的国力三五十年还是难以望其项背。
到东苑垂花门前时,俞凛之看到匾额上的“麒麟”二字,突然想到从前在蜀山拜师学艺的那几年,苏提伽是一个不喜欢读书的人。不知怎的,俞凛之鬼使神差地问道:“麒麟阁什么意思?”
“草民只知道,他们的最终目的地是贵霜国,但是不知道他们计划何时抵达。”权衡之下,她说出这样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既不是谎言,也不算是实话实说。
苏提伽原本心里还顾忌他们两个人看出破绽,但是一想沈涵嫣可能会死,也管不得那么多,当即带着俞凛之和慕灵素就往自己住的东苑听音阁去。
沈清渝懒得跟她多说,只淡淡道:“如果公主与俞公子等人平安归来,朝廷定少不了唐门的好处。”随后便让她退下了。
“事不宜迟,快去吧。”慕灵素这才想起来这位“如夫人”很可能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半昏迷,再不去诊治,这个女子的性命就很难救回来了。
夜已经深了,沈清渝一人在客栈花园中站着。
这个动辄便伤害自己的女子是苏提伽从中原带回来的,本来进府那日还是好好的,苏提伽一离开宅子,她就在床上如疯了一般四处乱动,还用一边的银器打伤了随行的宫女和大夫。要不是现在已然失血过多,身子虚弱得不行,她肯定还要闹腾一阵。
他望着朔方的天空,发现只有北极星亮着。虽然他带着人进了敦煌城里,但是他尚未决定,是真的带人冲出玉门关还是留在敦煌等对方的信息。只要没有沈涵嫣的消息,他就不敢冒险。更何况,现在慕灵素和俞凛之还不知安危。
管家在一边催促道:“公子,夫人伤口淌出来的血已经在用铜盆接了,再不去看她,恐怕即便是华佗再世也回天乏术啦。”
他们三个会合了吗?对方下一步的动作是什么?
若不是人命关天,他万万不可能向慕灵素求助。但是这样就很难保证,沈涵嫣的行踪不被泄露了。只要慕灵素接近沈涵嫣,肯定会将一切一眼看穿。
沈清渝一无所知。
他哪里能预料到,好不容易他请来大夫将沈涵嫣的伤口处理好,她一醒来就因为伤口疼痛难忍剧烈挣扎,又将包扎好的地方破坏,又流了许多血?
04
苏提伽哪里能料到慕灵素突然提到这么一茬,心中“咯噔”一下,仿佛有什么重物坠入深渊。他故作轻松摆手道:“不用了,这位如夫人跟随我多年,即使她容颜不再,我也自信能够待她如初。”
“怎么了?”俞凛之跟着慕灵素离开苏提伽的听音阁,向一边的耳房走去。他留意到慕灵素从房间里出来后神情紧张,知道她肯定发现了什么事。直到两人转过了弯,避开宅子里仆人的视线后,他才开口问。
她自然而然地想到这一点,刻意避开苏提伽提及的如夫人的伤,只说暗疮之事,试探苏提伽道:“公子不必担心如夫人的暗疮之症。妾身习得一些后宫护肤之术,愿为夫人的玉颜康复尽一些绵薄之力。”
慕灵素停下来,心里慌乱不安,只得握住他的手,才能安定一些:“那个如夫人,就是沈涵嫣。”
按理说,侍妾侧室不过就是奴婢的一种,苏提伽平日里如此宝贝倒也罢了,眼下这如夫人暗疮严重,他还不让人医治,背后说不定有别的隐情。
说这些话时,慕灵素的手仍旧在发抖,俞凛之反应迅速,立刻回握住她的手,想安抚她。他从未见过慕灵素这副慌张失措的模样,猜到沈涵嫣情况不会太好,但是又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心里也只顾得上为慕灵素心疼。
慕灵素向来聪明,再加上从小在宫中学会了察言观色的本领,一眼看穿苏提伽是不情愿他们看见这个如夫人的面目。如此重的伤情,他竟还有心思顾及这位如夫人的容颜,真是非常蹊跷。
他从未有过如此无能为力的时刻,明明知道自己应该做一些什么,但是却无从下手。而且,面对的还是他最爱的人,她主动向他靠近,就是想寻求他的安危,但是他并不知道该怎么做。
当初明明是苏提伽和永嘉公主一起被绑,绑匪抓他的意图也很明显,并不存在所谓“抓错”的可能性,怎么可能最后只留下永嘉公主殿下,把苏提伽放了?而且敦煌地广人稀,要在一个山洞里找到两个人,实属不易,但是苏提伽很快就找到了他们,似乎有人给他指路一般……
俞凛之有些懊恼,心里有些愧疚,轻轻揽过慕灵素的肩膀,将她抱在怀里:“那也无妨。既然苏提伽还记得找你,说明沈涵嫣还没有生命危险。”算得上是不幸中之万幸,至少沈涵嫣还活着,对于武林盟也好,对于苏提伽也好,都还有和朝廷谈判的余地。
俞凛之一听苏提伽不愿意让慕灵素跟这个如夫人近距离接触,心中疑窦越结越深。
要是沈涵嫣死了,只怕俞见武父子会立刻人头落地,苏提伽不会变成肉酱,也会被挫骨扬灰。
苏提伽笑了一声,转身让管家到他身边来,侧头耳语几句,互相交流之后,他点点头,随即对慕灵素和俞凛之二人道:“慕大小姐,我这位如夫人自打入春以来,脸上便生了不少暗疮,几个月以来不停用药,未曾见过什么疗效,为了不污染大小姐的眼睛,我会让女婢将她房间的床帐放下来,您隔着一段距离,远远地丝诊,如何?”
“那我们……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慕灵素害怕的也是朝廷的相关旨意。她家的男丁已经全部作充军和流放处置,如果这一次族人因为她被牵连入永嘉公主之死一事,只怕慕氏一族就要由此终结了。
一瞬间的功夫,慕灵素好像看到他的眼睛里有一丝心虚闪过,面部的微笑也有些僵硬。她下意识回过头去,看了一眼旁边的俞凛之。俞凛之察觉到她的眼神,与她对视,挑了一下眉毛,并没有太多表示。
“很简单啊。”俞凛之抱着自己的意中人,抬起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哄幼儿睡觉一样安慰她,语气轻柔如春风,慕灵素听来魂儿都快化了。他道:“先竭尽全力给沈涵嫣用药,把她治好。留住她的命,我们也可以绝处逢生。”
奇怪的是原本心急如焚的苏提伽竟有点儿表情僵硬,行动也不自然起来。似乎是因为方才的慌乱忘了什么事情,现在才想起来一般。
虽然他知道把一个人从鬼门关拉回来并不简单,但是他只能把这件事说得轻松愉快,让慕灵素放下心里的负担。
慕灵素一听他的描述,大为惊骇,知道这种行为肯定会造成严重的外伤,伤情一定非同小可。她凭着医者的本能向苏提伽提出要求道:“还请苏公子速速引我去如夫人的住处,好查看伤情,及时医治。”
“好。”慕灵素虽然嘴上这么答应,但是心里却有些犯难。苏提伽根本不让她接近沈涵嫣,她怎么向沈涵嫣施救?如果硬来,苏提伽肯定会有所察觉,到时候他要是想杀人灭口,就凭俞凛之和慕灵素两个人,孤掌难鸣,很难逃出升天。再加上沈涵嫣还在苏提伽手中,她和俞凛之更不敢贸然行动。
苏提伽是真的非常着急,虽然被慕灵素扶了起来,但还是向她做了几个揖:“我府上有一个如夫人,她之前颇为得宠,但是生性悍妒,前几日与我起了口角,方才,方才突然……”他似乎非常恐惧,顿了顿才说道,“她方才拿过梳妆台上的剪刀,捅向了自己……”
怎么选择都是左右为难,慕灵素顿时愁思满腹。
慕灵素一看他这么郑重,心里十分担忧,生怕出了什么大事,赶快过去把他扶起来:“苏公子言重了,救死扶伤是我的本职,何来屈尊一说呢。”
俞凛之当然察觉到慕灵素的心事重重,又开导她道:“万事有我在前,莫担心了。”
哪知饭还没有吃完,苏提伽就直接冲到前厅,作势要给慕灵素跪下:“慕大小姐,我知道你是中原少有的杏林妙手,还请慕大小姐屈尊救一条人命。”
他也不想做什么惊天动地之举,只想替心爱的女人挡下他能承受的风风雨雨罢了。他希望慕灵素在他面前能够放下所有的忧愁和烦恼,不用面对棘手的现实。
02
“小慕,你不用太过担心。”俞凛之道,“苏提伽身边有的是大夫,虽然他们的水平很有可能都在你之下,但是敷药换药的本事,肯定会过关的。”
两人自去前厅吃饭不提。
慕灵素在处理外伤方面和这些普通郎中的差别,就在于手里治疗外伤的药。她手里的金疮药都是慕家流传百余年的宫廷内方,自然是外面这些大夫一开始就比不上的。俞凛之对这一点也一清二楚,所以他才对慕灵素这么说。
“俞公子,慕小姐,这边请。”管家操着一口荒腔走板的汉话走过来引导俞慕二人,“我家公子暂时有事走不开,还请两位贵客先行入座,我家公子随后就到。”
只要她把药交上去,有苏提伽信任的大夫在,沈涵嫣自然是死不了的。确保沈涵嫣平安无事以后,什么都好说。
这两点不管哪一点成立,再加上这个宅子遍布机关,都说明苏提伽这个人是有问题的。甚至可以断定,他或许就是绑架永嘉公主的人,所谓的绑匪劫人,只是他自己安排的一场苦肉计而已。
“嗯,我知道了。”慕灵素点点头,正要转身回沈涵嫣躺着的那间房,忽然就看见苏提伽身边的那个管家就在不远处看着他们。
第一,这个女子说得不是胡语,而是他和慕灵素听得懂的话;第二,这个女子不知道客人是两个汉人。前者,说明这个宅子里还有其他汉人,后者则说明这个宅子里有一处地方的仆从不得随意出入,所以没人通知他们来了客人。
慕灵素立刻回头用眼神向俞凛之寻求帮助,但是为时已晚。从管家身后涌出七八个家丁,一瞬间就将两人包围住。
俞凛之也同样看着苏提伽的背影,眉头紧锁,思绪不断在他脑子里来回逡巡。那女子方才来时,为何还要附在苏提伽耳边说话?这个宅子上下所有人恐怕都知道,来的这两位客人是汉人,听不懂胡语,这个女子却十分警惕,只说明两点。
管家面无表情的样子非常可怕,他看了两个人顷刻,方皮笑肉不笑地开口说话:“二位贵客莫惊慌,老朽只是顺道路过,不小心听到你们谈话。现在还请二位跟着老朽走一趟,去见我家少爷,把刚才的谈话内容说清楚。”
“他怎么了?”慕灵素听到苏提伽叫她才从房间里出来,结果等她过来时,苏提伽已经走了。她看着苏提伽的背影,问俞凛之。
他侧身让出一条路,彬彬有礼地抬起手作引路状,仿佛他真的在引导初来乍到的客人一样:“俞公子,慕姑娘,请随老朽往这边来。”
这句话刚刚说完,一个三十多岁的婢女就从另外一个院子急急忙忙地跑过来,附在苏提伽耳边跟他说了什么。苏提伽一听便大惊失色,嘱咐略通汉话的管家招待客人后,就跟着那个婢女神色匆忙地去了。
05
苏提伽也不便多说,找过一边的仆人,让他带几个人把房间收拾出来。他一看日头快到中午了,朗声对慕灵素道:“慕姑娘远道而来,还请去前厅用一些西域的独特风味。”
或许是上天保佑,在慕灵素送上金疮药的第三天,沈涵嫣就醒来了。得到这个消息的苏提伽刚从俞凛之和慕灵素被软禁的小花园出来,探子正在向他报告沈清渝的动向。
“还是算了吧。”俞凛之指着院子里另一侧的厢房道,“还劳烦你为了你的短命鬼师兄把这边的厢房也收拾出来,给慕姑娘住。”这句话说出来,他心里就坦然多了。
“看来慕家的医术还真是名不虚传。”苏提伽心里欣喜不已,本想回头向慕灵素道谢,但是一想沈清渝已经进了敦煌城,不日就要向玉门关去了,这些繁文缛节也不需要了。
他不愿意看到,因为他的一己私欲,慕灵素后半生都在寂寞与煎熬中度过。
他转过头来问身边的探子:“你方才说他们几天能到玉门关?”
她也许不是他的,但是她肯定是属于她自己的。爱一个人,固然有占有欲掺杂其中,可是更多地,应该是妥协与尊重。
探子回答道:“禀告大王,还有三天左右。”
慕灵素在他心目中是这样的美好,以至于他终究还是不忍心毁掉。他长叹一口气,努力让心头的不甘心烟消云散:“我喜欢她确是不假,但是她自始至终,都不应该属于我。”
苏提伽点点头:“沈姑娘既已无大碍,我们也应该启程了。”他转身回到小花园,打开关着俞凛之和慕灵素的厢房,笑呵呵地问俞凛之:“师兄如果愿意的话,可以随我一起回贵霜,到时我一定将你奉为上宾,给你加官晋爵,如何?”
慕灵素似乎极其喜欢这个院子,在院子里四处走动,样子十分高兴和兴奋。俞凛之看着她的样子,不由自主跟她一起笑起来。
俞凛之的气海早就被他封住,想运气使用暗器都不行,只能坐在一边看着苏提伽。
他一向自持冷静理智,却未曾料到自己还有如此贪婪的一天。
那日他和慕灵素被管家发现后,很快就被人限制行动,贴身用品一概不留。他也被封住了真气,无法运功脱险。俞凛之和慕灵素被囚禁三日,今天才见到苏提伽。
前几日他简直就像是着了魔一般,今天才被苏提伽一番话彻底点醒,可是他心里此刻悔恨与不舍交加,既想告诉慕灵素他反悔了,又舍不得慕灵素离他太远。
直到三天之前,他才知道,苏提伽竟然是贵霜国的庶出王子,已经谋朝篡位当了国王,想通过火器谋夺敦煌以西十二州,所以才决定绑架沈涵嫣。
可是慕灵素现如今才二十三岁,她风华正茂,若是嫁给了他早早守寡,那不是把她往火坑里推吗?
看来苏提伽对敦煌十二州是志在必得,怕自己硬拼不过,才拉上沈涵嫣当双保险。
俞凛之听到苏提伽这么说,突然有些后悔自己贸然向慕灵素求婚一事了。快快得到?或许于他而言,在明明知道自己比常人短寿的情况下,快快是没错的。
“算了,我向来对功名利禄不感兴趣,大王不用为我等费心了。”俞凛之还不知道沈涵嫣是否脱离了生命危险,不敢激怒苏提伽。
苏提伽道:“我是个蛮子,只知道,若是有了喜欢的女人,就要想尽办法快快得到她。”
苏提伽放声大笑:“师兄少年英才,怎么如此淡泊名利呢!”
“胡闹。”俞凛之只觉得心跳好像突然加快,几乎都要脱离自己的控制了。他有些心虚地看了旁边的慕灵素一眼,虽然她的注意力尚在别处,但是他还是有些怕她看穿自己这个时候的心虚,“男女授受不亲,你懂不懂。”
在他看来,此时此刻的俞凛之犹如瓮中之鳖,生死全由他一人说了算。他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压倒了俞凛之的气焰。从前隐姓埋名在唐门学艺时,他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超过俞凛之,获得掌门师父的一句赞语。
苏提伽笑得暧昧,用手里的折扇遮住自己的嘴,在俞凛之的耳边道:“师兄,我知道你喜欢这个慕家大小姐,特地给你制造机会,你可别不领情。”
慕灵素满心记挂沈涵嫣的安危,方才苏提伽第一次进来的时候她就想问,但是总觉得时间不合适。这三天,苏提伽的管家天天都往这里来,和俞凛之说一些话,就是只字不提沈涵嫣。慕灵素身为一个医者,本能地很担心沈涵嫣的伤势。再者,如果沈涵嫣早就死了,而苏提伽秘不发丧的话,后果会很严重。
他问道:“我住在渌水阁,那慕姑娘住哪里?”他倒不是真的想知道苏提伽怎么安排,而是想让慕灵素跟他分两处住,观察苏提伽是不是每个房间都安排了机关。
她和俞凛之刚刚相爱不久,如果这样就双双赴死,会有不少遗憾。
“不用闹那些虚礼,自家师兄弟,随便就好。”俞凛之一边客气,一边装作不经意地观察这个名为“渌水阁”的小院子,发现真如慕灵素所言,到处都有机关暗器的影子。他在心里画了个问号,却按下不表。
她从未有这么一天,有这么恐惧死亡,或许是因为有了爱的人,所以才想尽自己所能和他在这个人间多活一天。因为这个人间原本与她无关,但是有了俞凛之以后,所有的一切都变得可爱了,所有的一切让她开始留恋起来。
苏提伽表现得极其热情,亲自引着两人去了东边的小院子,绕过垂花门和回廊,直接引到厢房前:“暂时收拾出北边的听音阁和这里的一个小院子。我住惯了听音阁,这渌水阁你们且先住着,日后收拾出更好的院子,再请你们搬过去。”
“你我本不是同道中人,何必强融。”俞凛之拿过茶杯给慕灵素倒了一杯茶,悠然道,“我若是去了你麾下,只会毁了你的霸业。”
俞凛之眉峰一挑,正要跟她说些什么,苏提伽就走到两人近前来,笑着问道:“这个房子是两年前买来的,我一直在中原倒货,很少过来住。正好近日你们俩来了,咱们就先在这个房子里随便住一住,待有了公主消息,咱们再动。”
苏提伽依旧自信满满,一把夺过俞凛之正要递给慕灵素的茶杯,将其中的茶水一饮而尽,道:“那又如何,沈涵嫣不可能再跟着你们返回中原了,我要把她留在关外,跟我一起回贵霜。她以后就是我的中宫,是贵霜独一无二的王后。”
慕灵素没有发表什么感叹,只是环顾了一圈眼前的庭院,又数了一下整个宅子大体有几进,压低声音在俞凛之耳边道:“这个宅子结构复杂,只怕在修建之时屋主煞费苦心,藏匿了不少机关。”
慕灵素听到这个消息,瞬间被惊到:“你要立沈涵嫣为后?你这是强掳公主,只怕后患无穷。你真是不要命了。”
苏提伽的资产在这里就如此豪富,更不用说在他的故国贵霜了,只怕他即便不是富可敌国,也是富甲天下。
“不过就是战死的王爷留下的遗孤,怕什么。”苏提伽想起刚才他在沈涵嫣的房间里看到她醒来时的情景,心里又笃定了一分。沈涵嫣他必须要得到,现在跟以沈清渝为代表的朝廷谈,只不过是考虑到沈涵嫣还是个姑娘,想让她面子过得去,能够名正言顺地嫁给他。
“我竟从来不知道,他这么有钱。”俞凛之虽然一贯的面无表情,可是他的语气里也透露出掩饰不了的震惊。
苏提伽不想再继续谈论关于沈涵嫣的事,对俞、慕二人道:“我们马上就走了,去玉门关。沈清渝在那里等着我们,俞公子和慕小姐,一起去吧。”
金雕玉砌也不过如此,绣凤描龙仍无法形容。可想而知,苏提伽这些年来的获利,真是令人叹为观止。重重院落好似一个又一个的连环,从宅子正门一眼看去,却见不到底。
俞凛之一直认为苏提伽是一个睿智聪明的人,没想到他会愚蠢到主动和沈清渝等人正面交锋。玉门关虽说是边关,但是控制权却能绵延到关外数百里。如果苏提伽带着人和沈清渝交锋,只怕会死伤无数。到时候,局势就会很难预料。
马车很快就被人从山脚下牵上来,一行人便立即往敦煌城内赶去。苏提伽经商数年,家财早已是千万之数,他在敦煌城内购置的宅院也大得惊人。俞凛之与慕灵素出身皆非同一般,又从小在宫禁中行走,却还是被这一座私宅的恢宏气势所震撼。
苏提伽此举无异于让所有人都跟他同归于尽,也不知他是因为沈涵嫣而走火入魔,还是太过相信自己的能力。
慕灵素正要开口推辞,说自己不拘小节,却被俞凛之捏住一只手。她立刻领会俞凛之的暗示,转而对苏提伽感谢道:“多谢苏公子。”说完,她退到俞凛之身后,一副静观其变的样子。
苏提伽不知道这个消息是否让眼前的这对男女感到震惊,等了一会儿见两个人没有丝毫反应,他继续道:“一起去吧,师兄。”
苏提伽转头用贵霜母语跟身边的人说了几句,转过头来对俞慕二人道:“师兄且先稍等,慕姑娘与我们一帮粗野男人共同骑马总归不合适,我派人去雇马车来,供慕姑娘单独乘坐,时间会久一点。”
“你现在这样势若疯狂,只会引火烧身。”俞凛之也不想说太多,牵起慕灵素的手便率先出了门。
俞凛之细细咀嚼他的话,总觉得他的话里有些地方对不上。但是他来不及分辨,只想快些带着慕灵素离开这个山洞。他道:“如此,那我们就快些离开吧。”
苏提伽着人为他们安排了马车,跟在沈涵嫣马车后面,向着玉门关的方向疾驰。
苏提伽大手一挥,身后就有几个随从举着火把走进来,替他们照亮了山洞。他回答道:“那些人也不知怎么了,最开始把我和永嘉公主抓去,到了敦煌就把我放了,只带走了永嘉公主一人。永嘉公主身份尊贵,我知道你们肯定会带着人来救她。想着你们出关总会路过敦煌,正好我在敦煌有一家商号,索性不走,在这里等着你们。”
“他莫不是疯了吧,居然要和沈清渝正面冲突。”慕灵素忧心忡忡,只得偎在俞凛之怀中。起初她去苏州,只是为了给俞凛之治病,没想到短短一个月,俞凛之的这场病就牵出了两个国家的纷争。
俞凛之看清了来人是苏提伽后,心里疑惑大于意外,但是他忍住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很淡定地问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她也不会知道,这一次关外之行,会促成她和俞凛之的这段姻缘。
“师兄,你怎么和慕姑娘在这里?”
俞凛之懒得理会苏提伽的意图,心里一会儿想着他的父亲,一会儿又担心如果起了冲突,怎么保证慕灵素的安全。现在事情的走向已经完全无法控制,沈清渝心心念念要确保沈涵嫣的安全,很可能关心则乱,冲动行事。
这时,一个成年男子的身影走进山洞,向他们两个人越靠越近。
“我就怕宜阳王殿下他……”俞凛之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外面有个女声传来。
约莫到了后半夜,俞凛之在半梦半醒之间模模糊糊地看见山洞口似乎有人影在闪动,他立马叫醒慕灵素,手里也捏着暗器,随时准备发动攻击。
“不要往前!宜阳王带了炮火队所有人手和器械,放话只要永嘉公主有事,所有人都会同归于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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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灵素只觉得这声音听起来耳熟,正要撩开车帘,俞凛之已经抢先行动。他看清了来人:“唐如黛怎么会认识苏提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