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回想起了某些事情。
说到这里,炎凉系衬衫纽扣的手一顿——
面霜……过敏……投诉……
炎凉一边换上职业套装,一边有条不紊的吩咐着,助理在电话那头连声称是,炎凉则继续吩咐道:“查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包括是哪个批次的面霜出了问题,是哪个生产环节出了问题;查查近一年来我们收到的关于面霜过敏的投诉……”
近一年前,徐子青把本属于雅颜的生产线拨给其他当家产品使用,雅颜被迫外包给其他的代工工厂生产,那时候就出现过类似的皮肤过敏投诉……
“让公关部联络各大媒体的负责人,尽量压下这篇新闻;以最快方法找到那些参与联名控告的顾客,让我们的人和她们谈,只要能私下解决,多少钱不是问题。”
这两件事是否相关?
炎凉快步走进衣物间,迅速扯下衣架上的物品,把手机夹在耳朵与肩膀之间,空出双手换下家居服,同时大脑飞快的运转,思考着挽救方法:
炎凉不敢多做揣测,就怕自乱阵脚,她挂断电话,直接拎着大衣和皮包跑出衣帽间,直至奔出家门。
呆了不知多久,直到抬眼看到对面那道以镜子装饰的背景墙上的自己——那脸色惨白、满目无措的自己,炎凉才从愣怔中猛地惊醒过来。
公寓大门在她身后“砰”的一声合上,通往电梯间的走道里,高跟鞋发出的“哒哒”声越走越急,越行越远……
噩耗有如醍醐灌顶,使得炎凉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炎凉一路飞车驶向公司,期间接了四通电话,打出七通,拒接三通,依序处理好了下属的汇报、朋友的关切和媒体的滋扰。
助理显得十分手足无措,声音也颤巍巍的像悬在那欲断未断的琴弦上:“有顾客在……使用了雅颜的面霜之后,引、引起了皮肤过敏。她们决定联名控告我们,今天一早各大媒体都大篇幅报道了这件事,律师信就在刚才寄到了……寄到了您的办公室。”
徐晋夫的来电炎凉自然也是要拒接的,而当她挂断这通电话之后抬眼一看——自己已经驶进了徐氏大楼前的减速道。
“怎么了?”炎凉声线紧绷地问,“说清楚些。”
更糟的情况随后降临——
炎凉僵住。
看清大楼前堵着的那一众记者模样的人,炎凉顿时头皮发麻。
“炎总,不好了!”助理惊慌失措的声音立即传进炎凉耳朵,“雅颜……出大事了!”
守在大楼下的众多记者之中,有眼尖的一眼就认出了炎凉的车,转眼间就架着器材朝这边狂奔而来。
估计助理是来汇报结果的,炎凉赶紧接听。
其他记者纷纷效仿,转眼间炎凉的车前已被堵得水泄不通。
她昨天让助理透风声给媒体,想必今天消息就能见报,也注定了,今天会是不安宁的一天。
车子再难前行,炎凉不下车,记者就拿着相机对着车窗一阵猛拍,噼里啪啦闪烁着的闪关灯隔着车窗上贴着的黑色保护屏,都能刺痛炎凉的双眼。
是助理的来电。
大楼里的保安后知后觉地冲出来维持秩序,她的车是不可能开进去了,眼看车外的保安艰难的控制住了场面,炎凉索性就地熄火下车。
洗漱完之后,炎凉刚走出浴室,就听到手机响。
她后脚还在车上,没来得及跨下,记者们的声音就如雷般在她耳边炸响:
失笑着摇摇头,把昨晚香`艳的画面摒除出脑海。
“炎小姐,势头正劲的雅颜突然曝出质量问题,是否会牵连到相关责任人……”
炎凉急急忙忙洗漱,偶尔抬眼看到镜中的自己,两颊泛着微微的红晕,唇瓣也是殷红的,像是被滋润极了的花朵。
“听说徐氏的公关部已经在封锁消息,这是……”
丈夫的这个行为,该说是很贴心呢?还是太不贴心了呢?
“炎小姐,你姐姐和江世军的关系,是不是真如外界传闻的那样……”
她手机上的闹钟设定被人关了。
“徐子青真的因为和江世军的关系被逐出了徐氏的决策层么?”
炎凉赶紧起身穿衣,另一边忙着去找自己的手机,昨天关了机,她现在才重新开机——
“我们刚收到消息,说你父亲今天下午会亲自召开媒体见面会。选在这个时间会见媒体,是为了平息雅颜的风波,还是为了给你姐姐辟谣?”
竟已经过了十点。
“炎小姐,有消息称徐氏董事会将面临巨大变动,这个传言是否属实?”
炎凉收好纸条之后才顾得上看一眼时间,这一看,就吓得她彻底醒了过来——
“刚刚靠雅颜起死回生的徐氏,在同一天遭受到两个重大打击,你们有没有什么相应的应对方案?”
“老公上班赚钱。”
问题一个赛一个的尖锐,炎凉却始终一言不发,在保安的开路下穿过这层人潮,终于成功躲进徐氏大楼。
他留了张纸条,压在床头柜上的闹钟下。
经过方才的推搡,炎凉已是一身狼狈,她拢一拢头发,重拾迅疾的脚步,快速走进电梯。
第二天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床边早没了蒋彧南的身影。
助理一路小跑地跟着,气喘吁吁的向炎凉汇报:“股东们收到消息之后都赶了过来,现在就聚集在董事长的办公室,说是一定要董事长亲自过来一趟,针对今天的事端给股东们个说法。”
而蒋彧南,下巴搁在她肩头,带着明显的暗示的手,慢慢伸进她家居服的下摆,说:“我饱了,现在轮到我喂饱你了……”
炎凉一边焦急地看着楼层显示器上持续上跳的数字,一边问助理:“蒋总人呢?”
蒋彧南则依旧微笑无虞,起身来到她身后,自后搂住炎凉,将她的披着的长发拨到另一边,露出这个女人形状美好的颈项。
“正在董事长的办公室,安抚股东的情绪。”
僵住。
“他有没有下达什么指令?”
炎凉的笑——
“蒋总下达的指令跟您之前在电话里吩咐我们做的那些事情大致相同,另外,等董事长来了之后,蒋总就要抽身去忙别的了,尤其是要去游说董事会成员以外的那些股东,劝他们不要抛售徐氏的股票。”
她的笑容还没收起,就听蒋彧南意有所指的补充道:“都可以跟对面那家餐厅的大厨匹敌了……”
炎凉光听这些都已觉得头痛万分。昨晚她还想,等忙过这阵之后就和蒋彧南补办婚宴,现在看来,那简直是奢望。
想到早已被丢进垃圾桶的外卖餐盒,炎凉违心的笑起来。
这一问一答间,电梯已经抵达,炎凉快步走出电梯,一路朝办公室走去。助理还在继续着:“本来我按您的要求,把徐子青的丑闻整理成新闻稿,发给相熟的记者,当时还没引起这么大的震动,可好死不死……雅颜的过敏事件随后就被曝出,今天开市后不久我们的股票就已经跌停了。”
完全看不出吃撑了的蒋彧南优雅地拿餐巾擦拭着嘴角,浅淡的笑里有显而易见的夸赞:“原来我老婆的手艺竟然这么好?”
炎凉止不住的叹气。
竟真的全部吃光。
想来真是无奈,她只歹毒了这么一回,竟这么快就遭到了报应。如果两段丑闻曝出的时间不这么凑巧,如今的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半小时后,一分一秒都不差,炎凉掐表算着时间,到点了就直接走到餐桌前检查——
“如果明天开市之前这两段丑闻、尤其是过敏事件还没有被解决,股价肯定会跌得更惨。到时候就怕引起非董事会成员的股东的恐慌,引起他们的不理性抛售。”
没料到她真的会答应似的,蒋彧南皱着眉笑一笑,最终智能认命:“遵命。”
她一说完,助理就问道:“炎总,您想怎么做?”
这是个好主意,炎凉摆起架子,手指悠悠地撩起自己的袖口,露出手表,示意蒋彧南:“限定半小时内,全部吃光。”
炎凉摇摇头。这不是她权限范围所能管的事,她现在唯一能做的,是处理好雅颜的问题。
他看看四周:“罚我把那桌冷菜全部吃光?”
或许是越想要挽回,事情就会变得越糟?
炎凉挑眉觑他:“怎么谢罪?”
联名控告徐氏的消费者全部拒绝私下了断,即便炎凉开出的条件足够诱人。
蒋彧南走近看了看那桌早已凉透的佳肴,随后才折回来,也坐进沙发,朝着炎凉十分抱歉的笑着:“新婚之夜让妻子一个人饿着肚子在家,我有罪。”
不仅司法部门介入了此事,质检、工商等部门长官的电话都直接打到了炎凉这里,语气强硬的要求她尽快解决此事,否则就要不顾颜面,按照一般程序严厉查处。
炎凉以沉默表达不满。
媒体的爆料也是越来越辛辣,连一年前徐子青擅自挪用雅颜生产线的往事都挖了出来。
“还没吃饭?”蒋彧南很是惊讶。
炎凉也几乎是在同时,得知了这次事端产生的原因:“那些联名控告徐氏的消费者,使用的就是一年前在徐子青手底下出了问题的那个批次。”
凌晨一点——炎凉看着座钟上显示的时间,脸色可不好。
“那批次的产品我们早就已经收回了,怎么可能现在还在市面上流通?”
炎凉从沙发上抬起半个身子,朝玄关望去——蒋彧南终于回来。
“这个……我们目前还没查到。”
开门声终将打着瞌睡的她惊醒。
“那就继续往下查!!!”
……
炎凉几乎是对着听筒怒吼,之后直接“啪”的撂下听筒。
……
还没到午饭时间,炎凉已经收到消息:不少销售渠道上的雅颜产品遭遇到了下架处理。炎凉获知此事后的第一反应就是联络分管明庭广场的总经理。
10点……
明庭的经理也很为难,与炎凉周旋到了最后,只能给她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其实我们也很为难。要不这样吧,炎小姐您亲自和路总说。路总答应您的话,我们一定照办。”
9点……
炎凉这是已经走投无路了。几乎没给自己迟疑的时间,这边厢刚挂断明庭广场总经理的电话,那边就拨通了路征的电话。
炎凉回沙发上坐着等候。
可惜电话是由路征的秘书代为接听的:“实在对不起,路总正在国外度假。休假期间不处理公司事务。”
他也该开完会了吧……
炎凉听到如此托词,心已是凉了大半。
半个小时后,餐桌上已摆放满了佳肴。炎凉送走外卖员,回来看着餐桌,抱着双臂满足的笑了。再看一眼手表,快9点了……
仰着头闭着眼靠在椅背上,还没清净一会儿,助理就敲门进来:“一级代理商的电话——您要接听吗?”
看一眼空空如也的餐桌,再看一眼堆得慢慢的垃圾桶,炎凉气的直接把菜刀往砧板上一搁。扶着额头站在料理台边——终究是叹着气放弃,调头回到客厅,拨打餐厅的外送电话。
炎凉只得重新睁开眼,“帮我先安抚他们。”
而她,才刚做好一道番茄炒蛋。
这是一场硬仗。而她的对手是谁,炎凉至今都没看清楚……她唯一能做的,只有奢望身在国外的路征的私人电话能够打通。
牛排煎焦了,倒掉,鱼炸坏了,倒掉……炎凉天昏地暗的忙碌着,丝毫不比加班轻松,意识到时间不早,她抬头看向墙边的钟,已经8点。
炎凉拨出号码,屏住呼吸听着等候音。
可是,真要在厨房又洗又切,炎凉却没了满足,只余手足无措。
等候音响了三声,竟然……接通了。
一边推着超市的推车一边用手机查看菜谱。兜兜转转买了不少食材,光是看着就觉得满足。
“喂?”
两个工作狂的家里,冰箱自然是空空如也,她垮上包穿上外套,去附近超市采购。
谢天谢地这是路征的声音。
亲自下厨?她绝不是这块料。
炎凉立即条件反射的坐直了身体,把一切糟糕的情绪都整理好、隐藏好,之后她才开口:“路总,是我,炎凉。”
挂了电话之后,炎凉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夸下了何等海口。
“哦?”虽然只是短短一个字,但已透露出了路征的惊讶。惊讶中似乎还透着一丝——惊喜?
“好的。”
炎凉没工夫揣测他的反应,毕恭毕敬地说:“冒昧打搅您了。”
蒋太太这个称谓对炎凉来说实在是有些陌生,但听来却觉得分外悦耳,她是微笑但不自知,考虑了一会儿,之后说:“那替我转告他,让他开完会之后直接回家,今天不去外面吃,我亲自做晚饭。”
听炎凉这么说,路征明显一顿。
“不好意思炎……蒋太太,这个会议很重要,蒋总推辞不了。”
再开口时,已恢复了一贯的沉着语气,这语气在炎凉听来,难免显得公式化:“炎小姐找我,是为了公事?”
“今天原本的行程不是都取消了么?”
电话这边,炎凉深深的呼吸了一大口,才重拾勇气开口:“是这样的……”
李秘书答道:“对。”
简单的把事情原委陈述了一遍之后,炎凉豁出去一般的把要求晾了出来:“我希望路总看在我们这段时间合作相当愉快的份上,答应我,暂时别把雅颜专柜上的产品下架。”
“开会?”炎凉诧异的反问。
听着路征的沉默,炎凉下意识的提着电话在办公桌前来回踱着步,焦急万分。
他的私人手机很快打通,接电话的……却是李秘书。
“这……”路征突然开口。
这个世界终于清静,明天的腥风血雨,明日再议。她回到家时,还不到6点。手机关了机,她直接用家里的座机给蒋彧南打电话。
炎凉仿佛能从他的语气中嗅出他接下来会说出口的拒绝,急得她直接打断他的话:“我承诺在最快时间内平息雅颜的丑闻——三天!就三天,三天之后如果我没能做到我的承诺,到时候你要让我们下架,甚至是撤柜,我们都没有怨言。”
炎凉说完就挂了电话,直接关机。
“好吧,”路征终于决断道,“就三天。”
“按我说的去做。”
暂时保住了明庭广场的销售渠道,炎凉也算能对一级经销商们有个交代。
助理不明就里:“炎总,这……”
刚挂断路征的电话,助理又敲门进来,“周程,周总监的电话……您,接吗?”
她打电话给助理,直接吩咐道:“放消息给各大媒体,就说徐氏千金徐子青与家族的死对头——丽铂集团总裁江世军关系苟且,如今更是不顾家族颜面,与江世军共谋私利,此举彻底激怒了徐氏的高层,纷纷要求徐晋夫严惩爱女。”
炎凉无力地摆摆手,转念一想,她又叫住准备关门的助理:“股东们现在还在董事长办公室?”
原本炎凉还在犹豫该不该做某件事,如今,是真的被自己父亲逼急了,索性真的歹毒一回——
“对。您父亲也在。”
还没把蓝牙耳机扯下,她的手机又响了,看来父亲还没骂够她,炎凉索性直接挂断。
炎凉想也不想的起身,直接离开办公室,直奔董事长办公室。
炎凉无声地笑着挂上电话。将父亲接下来的话彻底隔绝。
董事长办公室外空无一人,董事长专属接待员也没有坐在入口的办公桌上,炎凉一路毫不受阻地来到办公室门外。
炎凉不答话,面无表情的坐在车里,心中也再没半点波澜。因为她的沉默,徐晋夫的怒意几乎快要扯断这无形的手机电波:“我徐晋夫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没有教养、还心地毒辣的女儿!!!”
也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进去。
电话那端的新任秘书被炎凉的坚决态度堵得连连语塞,不知何时电话已经交到了徐晋夫手里,炎凉就这样一边平稳地开着车,一边听着父亲的怒喝:“子青是你姐姐,你怎么能一口一个‘野种’的这么叫她??”
刚一推开门就听到一个股东说:“现在唯一的方法就是有个人站出来,把责任揽上身,背下这个黑锅。”
炎凉已无须再听下去,直接打断她:“如果我父亲想针对我的婚事发表些什么观点,那请我替我转告他,这是我的私事,无需他操心;如果他只是舍不得那些股权,那我只能说,没有我外公就没有如今的徐氏,我外公是不会允许公司落在一个野种的手里的。”
另一人问:“谁肯背?这么大的责任……”
“您父亲刚接到律……”
还不等这人说完,炎凉已敲了敲门。
“你好。”
“叩叩”两声一响起,在座的所有人都警觉的朝门边望了过来。
炎凉本想直接挂断来电,但转念一想,还是接听了。听筒里传来炎凉所陌生的声音:“炎小姐。”
坐在主席座上的徐晋夫当即皱起眉头。
刘秘书因帮助炎凉母亲召集了那次股东大会,已经被迫提前退休。多年的主雇之宜已被徐晋夫一招摧毁。
两位世伯也惊诧地唤了声:“炎凉?”
炎凉看一眼手机屏幕上的“刘秘书”是三字,一愣。这虽是父亲曾经的首席秘书刘秘书的号码,但如今这个工作号码,是徐晋夫的新任秘书在使用。
炎凉这才举步走近,边走边说:“各位长辈应该收到了消息,雅颜出现问题的批次,和我姐姐脱不了关系吧?”
行驶到中途,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看在座众人的反应,炎凉已心知肚明:叔伯们应该是知道的。
股权明天一早就能正式过户,心中一块大石总算落地,炎凉驾车离开,终于可以给自己放个假。她下午从婚姻登记处出来时已和蒋彧南约好,双双提前下班,新婚的第一个夜晚,就算没有旅行和蜜月,也总不能在没完没了的加班中度过。
徐晋夫当即断喝:“炎凉,你先出去。”
高律师对这个女人真的要刮目相看了,倒不是钦佩,而是觉得——疯狂。
炎凉对此置若未闻:“陈叔叔说的没错,现在想要遏制住颓势,只能壮士断腕了,既然需要一个人把责任揽上身,我倒有个人选,世伯们看看合不合适。”
除了这个会议,炎凉今天再没别的事要忙,她特地提前下班,把婚姻材料带到律师事务所,依旧是高律师亲自接待她。
徐晋夫预见到了些什么,已经愤怒地站了起来,直接抬手朝门边一指:“炎凉!胡说八道些什么,给我滚出去!”
又经过将近一个小时的针锋相对,团队最终决定使用第三套设计方案,样品效果出来之后,雅颜的药妆新品“草本集”就能正式投入生产,造势活动随后也将启动。
滚……
炎凉送走母亲之后,这才让助理把同事都叫回来,会议继续。
这个字可真是刺耳。
虚掩的会议室门外。蒋彧南无声冷笑。再无停留,调头就走。一贯雷厉风行的脚步,此时此刻透着前所未有的冷冽。
炎凉皱起眉笑了笑,对徐晋夫的责骂置若罔闻,继续说道:“这个人就是——徐子青。”
我要的是成功,不是安稳……
在座所有人都愣住。除了徐晋夫,他一早料到炎凉会这么说似的,立刻扭头对站在一旁的秘书喝道:“把保安叫进来。”又怒目指向炎凉,“把她给我撵出去!”
炎凉想到这一点,终于能够坦然面对母亲的担忧,足够有底气的说:“我要的是成功,不是安稳。”
徐晋夫这次是真的气急了,脸色都是一片铁青,秘书担忧他旧疾发作,正左右为难着,是该去叫保安?还是先安抚徐晋夫的脾气?
这段婚姻,是筹码,却不仅仅是筹码,起码他们……彼此相爱。
秘书犹豫间,徐晋夫立即劈头盖脸地责骂:“你也要造反是不是?”
或许这才是一个母亲的私心:“炎凉,把婚姻当做筹码,你会过得很累,妈当初要把你和路征凑成一对,也是想你若是哪天累了想要离开徐氏,跟路征一起,你会过得很安稳。”
吓得秘书赶紧拿出手机拨打保安处的电话。而就在这时,气急败坏的站着的徐晋夫突然呼吸不顺似的,整个人一趔趄,转眼就跌要坐回座椅上。
老太太许久不能成言,在投影屏幕持续不断散出的蓝光的投射下,这张曾经也明艳动人、如今也因保养得当而几乎看不到皱纹的脸,终究恢复平静,把一切可怜与悲戚都隐藏。
秘书见状,慌得赶紧放下手机,空出手来扶住徐晋夫,待徐晋夫气喘吁吁地安坐回椅中,秘书当即拍他的背帮他顺气。
炎凉终究没能继续说下去,顿了顿,换了副情绪道:“妈,总之我有分寸的,和蒋彧南结婚,我就能拿到外公遗嘱里划给我的那部分股份,加上蒋彧南深得董事们的信赖,只要获得董事局半数以上的支持,我入主公司,那是迟早的事。”
炎凉自然也没错过这一幕,本是心下一紧,但很快见徐晋夫脸色没那么难看了,虽仍旧气若游丝,但好歹是又有力气差使秘书了:“还不快叫保安?”
母亲沉默的样子凄切到炎凉不忍直视。
炎凉听徐晋夫这么说,心中十分矛盾,一半的自己默默松了口气,另一半的自己,却鄙视着那个为徐晋夫担忧的她。见秘书犹豫着重新拿起手机,炎凉当即回过神来,对秘书说:“去给董事长的药拿来。”
这是横亘在这个女人三十年婚姻生活中,最大的痛。
徐晋夫当即对秘书重申:“去叫保……”
押在一个男人身上……
可徐晋夫那虚弱的音量很快就被炎凉盖过:“董事长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就等着失业外加吃官司吧!”
全部的幸福……
秘书终究被炎凉的严正声明给吓唬住了,一路小跑着奔出门去。
老太太目光一顿,那丝隐秘的痛楚被残忍的勾出。
秘书前脚刚离开,炎凉就开口说道:“既然叔伯门想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看来只能由徐子青出面揽下所有责任了。”
炎凉却打断了她:“可我要的是徐氏,我要的是自己的帝国,而不是像妈你一样,做个阔太太而已,把全部的幸福押在一个男人身上。”
在座的其他股东无一不是一脸铁青。徐晋夫虽身体欠佳,连话都说得吃力,但威严犹在,股东们不好真的撕破脸。
炎老太太终于感到一丝欣慰:“妈给你的选择是不会错的……”
可就算不能撕破脸,股东的不满还是需要发泄的:“老徐,说实话,我们对子青真的非常失望。”
炎凉说服母亲的把握又添了几分,不给母亲过多思考的时间,炎凉很快继续道:“如果我要的只是一个可以每个月给我一大笔生活费去挥霍的丈夫,那路征绝对是我最好的选择。”
一向站在炎凉母亲这边的陈叔自然要帮腔道:“子青和江世军的关系我暂且不说,单就她之前对雅颜做的那些事,那都是十分不妥的,如果不是这次事情败露了,估计我们这些人一辈子都要被蒙在鼓里,甚至把公司的未来都交到她手里。”
显然也是听过这段传言的。
另一股东也按捺不住了,无不叹惋的说:“老徐,你护女心切的心情我们都能理解,可是……子青真的要受点教训才行。”
老太太眉头一皱,明显是迟疑了一下。
徐晋夫面色铁青地坐在那儿,无论董事们如何表立场,也不为所动,
可实际上,她依旧是保持着对母亲的好言相劝,“如果我嫁的人是路征,我只会成为我丈夫的附属品,以我对路征的了解,他根本不屑于徐氏这个烂摊子,你觉得他会为了我,把心思花在一个烂摊子上?而且,大概很多人都知道吧,路明庭明确规定过,对未来儿媳妇的第一个要求就是:不能过问男人生意上的事。”
很快徐晋夫的秘书回来了,带回了药,以及四名保安。秘书走向徐晋夫,而那四名保安则径直走向炎凉。
炎凉快要忍不住冷笑了。
炎凉感觉到兜里的手机在震动,有一条短信进来——
老太太听了此番言论,更加气不打一处来:“我对他赞不绝口,是因为他的工作能力,是因为他能帮徐氏赚钱!可论到结婚对象,路征才是最合适你的!他才能帮你在徐氏站稳脚跟!”
炎凉她低头查看一眼手机,再抬头看看自己身旁的这四个身形高大的保安。
炎凉早料到老太太会是这种反应,不动声色的听完,郑重其事的解释:“妈,这是我经过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更何况不是连你都一直对蒋彧南赞不绝口么?”
他们若是要强行带走她,那简直是易如反掌,可炎凉的脸上丝毫没有怯意,也没有怨愤,反倒藏了一丝志在必得的傲气。
“你太冲动了,婚姻大事怎么能这么……”
她淡淡地朝徐晋夫笑笑,下一瞬则脸色一冷,对坐在她斜对面的那位没有举手的股东说:“叔伯们可能还不知道,我昨天刚解冻了我外公留给我的徐氏股份,加上我母亲刚才授权给我的她的那部分股权,我现在名下的股份已经足够支持我脱离我父亲,通过股东大会的表决进入董事局了。”
炎凉对此无话可说。
炎凉刻意一顿,君临天下般的目光在场内扫视了一轮,在座各位长辈的表情变化可真是精彩,刚服下药片的徐晋夫气的猛地一摔杯子,起身指着炎凉身旁的保安们:“还不把她带出去!”
“要不是我今天取消了美容疗程提前回了家,刚好碰见梁姨把户口本放回书房,我是不是一辈子都不会知道我女儿结婚的消息?”
成功演绎了一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炎凉,径直走到徐晋夫座位边,做一副惋惜的模样:“爸,董事们应该要举手表决了吧,那我就先离开了,不过我已经让人把姐姐叫了过来,表决结果您亲自跟她说吧。”
炎凉的明知故问丝毫没起作用,老太太迈着薄怒的步伐走近,母女二人的脸都被一旁的投影屏幕晕上一层蓝色的冷光。
徐晋夫颓丧地坐在那儿,抬头看向炎凉,那末日般的目光里,几乎透着恨了:“这一切是不是你布的局?”
“妈,你怎么来了?”
炎凉一愣。
与杵在门边的炎老太太擦身而过时,全都紧张的缩着肩低着头,非礼勿视。
徐晋夫不可思议的摇着头,片刻后又突然若有所思地点起头来,嘴边还带着讽刺的微笑:“果然是我徐晋夫的女儿,奸商的这一套玩得比我更好,也比我更狠……”
同事们面面相觑片刻,默契的各自收拾好东西,带着各自的会议文件鱼贯离开。
徐晋夫口中的“这一切”,指的是她操纵股权的行为,今早被曝出的这两桩丑闻,以及她现在的逼宫?
炎凉自然也接收到了母亲的怒意,稍一回想,炎凉已经了然个中原因,不由得头皮发麻,再看看同事们略显惊慌的样子,炎凉心中默默叹气,尽量以寻常语气说道:"你们先出去。"
炎凉心中最后一丝亲情的温暖也随着徐晋夫的怀疑而瞬间消弭殆尽,她只朝着徐晋夫不置可否的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把手机直接放到了徐晋夫面前,之后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只见一向以优雅著称的炎老太太一脸愠怒的站在门边。
徐晋夫低头看着炎凉的手机。
会议室里近十个人闻言,齐刷刷地看向门边。
在商场上身经百战的他,竟被自己的女儿惊出了一手的冷汗。屏幕上赫然显示着炎凉母亲刚才发来的内容:“授权已签,你放手去干吧。”
这声音……
放手去干吧,去毁了你爸留给那个野种的一切吧……
炎凉拿笔的手一震,还没来得及抬头,就听到一道声音厉声呵斥道:“胡闹!”
炎凉走出董事长办公室,带着胜利者特有的意气风发,一路走进电梯,走过走廊,最终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炎凉正在和同事们针对设计部送来的第三套设计进行表决,她一边听着产品总监做的陈述,一边低头看着设计稿。就在这全神贯注的时候,所有人都被这砰的一声开门巨响惊着了。
周围再没有一个人,她也无需再伪装些什么,关上门的瞬间便身体一软,不由自主地靠着门板。
虽然炎凉特地嘱咐了梁姨,但炎凉还是在傍晚还没下班时,就在会议室遭遇了母亲的破门而入——
她终于成功了一回,可心里怎么会这么空?
只愿这契约横亘一世。
前所未有的空……
彼此手心相应。
炎凉如抓着救命稻草一般,走到办公桌边抓起电话听筒,手指慌乱的按下一串号码,此时此刻她需要有个人与她分享。
这个女人的微笑以及姿态,仿佛是谈定了契约后对合作方说着“合作愉快”,蒋彧南笑了笑,握住她递过来的手:“愉快。”
分享她的喜悦,亦或是……无助。
她微挣开蒋彧南的怀抱,换了一种她习惯的方式,把手伸向他:“新婚愉快。”
电话响了三声,对方就接听了。
起码他的胸膛是真实的温暖着。炎凉终于得以大舒一口气——
炎凉当即控制不住地叫了声:“蒋彧南!”
短暂的吻结束,蒋彧南并未放开她,依旧抱着,下巴贴着她的额角,一阵阵的柔声传进她的耳朵:“现在感觉真实了吗?”
“蒋总他……正在和股东赖正年面谈。”
其他几对还在排队的情侣看着蒋彧南与炎凉,反应各异,有看向另一半、感同身受地微笑的;有停下紧张的整理着领带的动作、改而拉过女朋友的手紧紧握着的……
李秘书的声音犹如一盆冷水,朝着炎凉当头浇下,几乎是残酷了。炎凉顿时语塞。
蒋彧南无语的摇头,失笑着,把三度低下头查看结婚证的炎凉的下巴扳起来,当着众人的面狠狠的啄吻了一记。
在此番危急情况下,为了稳住徐氏的股价,阻止股东的恶意抛售,持有相当可观的徐氏股份的赖正年,自然是蒋彧南第一个要面谈的对象。
“感觉……不真实。”
炎凉顿了顿,才紧捏着眉心找回一贯的公式化语气:“那请蒋总忙完了之后回个电话给我。”
蒋彧南伸臂搂她,惊得她肩膀一缩。她的反应可不像是欣喜,握住她的手时才发现她满手冷汗,蒋彧南不解:“怎么了?”
“好的。”
等到了上班时间,二人就和其他情侣一样排队、填表、拍照、按指印、签字、盖章,不算繁琐的程序后,结婚到手,炎凉却突然觉得这一切都有些不真实。
炎凉挂了电话。
梁姨终究是拗不过,把户口簿交给炎凉。
没有听到蒋彧南特有的具备着疗伤作用的沉静嗓音,她难免失落,可是,知道有他在为她努力着,她的心,终于不再空荡的可怕。
炎凉已十分笃定:“我会自己跟她说。
她向着窗外。
替炎凉送东西来的梁姨却是把惊讶全写在脸上,把户口簿交给炎凉,在炎凉接过之前又忽的缩手,十分不确定地回头瞄一眼等在一旁的蒋彧南,又回过头来看看炎凉:“二小姐……你……太太她还不知道……”
看向那仿佛持续了一整个冬天的阴霾。
替蒋彧南送东西来的是李秘书,就算李秘书对此情此景感到荒谬,但他也很好的把情绪隐藏在了良好的职业态度后:“恭喜。”
同一片阴霾天空下。
正是午休时间,婚姻登记处暂时还不受理业务,炎凉与蒋彧南就站在走廊,趁着等候的时间,各自打电话让人把所需证件送来。
赖正年办公室门外。
炎凉偏头看看另一边车门外的蒋彧南,这个男人有着风也撼动不了的挺拔身姿,一切的不确定就这样在顷刻间瓦解,炎凉呼一口气,往民政局的大门走去。
李秘书收起手机,举步返回。刚回到赖正年的办公室门口,耳边就传来赖正年笃定的声音:“蒋先生你大可以放心,我对徐老先生和蒋先生你都很有信心,不会受今天的丑闻影响而抛售股票的。”
寒冬气候,乌云压境,似乎预示着今天并不是个吉利日子。
回应赖正年的,是一抹低沉的、模棱两可的笑声。
一下车,炎凉的头发就已经被大风吹乱,她拨一拨头发,仰头看看这天。
但很快这笑声就消失殆尽了,只留下一丝冷酷的余音。取而代之的,是沉静中透着运筹帷幄的声音:“赖先生,你可能误会我的意思了,我这次亲自前来,就是为了劝你抛售掉你手中所有的徐氏股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