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凉跟着路征出了餐厅才问:“去哪儿?”
林瑞微笑着点点头:“那我们下次再聊。”
“有没有兴趣参观一下还在修建中的明庭世贸?”
路征中途离开接了个电话,回来后就要把正和林瑞相谈甚欢的炎凉带走:“不好意思还有些事情要办,就先走了。”
说实话炎凉倒是更愿意呆在餐厅和林瑞继续聊下去,光林瑞手头的大客户,每个人分出一点点投资基金来购入徐氏股票,都够她翻盘了。只要徐氏的股价能坚持一天,再加上路征为她造的这番声势,雅颜应该还有救。
在这位国内颇具实力的券商面前演这场亲密戏码,路征此番安排自有他的道理,她只要配合就好。
“去那儿干嘛?”炎凉有点留恋地回头瞅瞅餐厅入口,一边问道。
炎凉看看持鼓励态度的路征,毫不犹豫地朝林瑞递出了手。
“换个地方,再演一遍。”路征意有所指地说。
“我知道,徐家千金嘛,”林瑞已经把手递向了炎凉,“炎小姐,久仰大名。”
明庭世贸将是明庭集团迄今为止最大投入的一个项目,也已被政府定为重点工作项目。建成后将成为本市最大的CBD综合区。
不等路征说完——
现在虽仍在建设当中,但休闲购物中心、写字楼与半封闭型的步行街已初具规模。
显然这女人已经被路大少归类为了“家人”,路征对此却是一副无知无觉的样子,这才开始为炎凉和这男人互相介绍:“这是方大证券的林瑞。这是徐氏的……”
炎凉下车之后就由路征亲自带进工地,看到有记者在场,炎凉扭头看看自己身旁路征,顿时已心知肚明。
陌生男人那道了然的目光轻巧地落在了炎凉身上。
路征由负责人带领着视察购物中心,记者一路跟着,对炎凉和路征的互动自是非常好奇:“路总,您和炎小姐……的关系……”
路家最近可是风平浪静得很,那他口中的这个“家”指的是……
路征的助手当即要打断记者的提问,但见路征似乎并没有生气,便默默退到了一边,而路征,脚下步伐未停,一边走着,一边说:“隶属于雅颜的药妆品牌“草本集”的第一家专柜,将会设在这里。今天正好有空,就带她来看看了。”
家里?
话音落下的同时,路征的脚步也停了,扭头看看身旁的炎凉,指向不远处的空地:“就是那个区域……留给‘草本集’的,位置最好。”
炎凉一时没认出此人,路征却与此人交情颇好的样子,直接答道:“家里出了点事,就提前回来了。”
不仅记者惊讶,连炎凉都愣得说不出话来,路征却只对她微笑,讳莫如深的样子。
“你不是在国外度假吗?”那人问。
“咔嚓”一声,记者的相机永久记录下了这一幕,这个男人的宠,这个女人的不知所措。
徐晋夫在昨天的记者会上被当众泼脏物的照片刊登的很大,就算这男人刻意把报纸折上了,依旧能教人窥见小半张照片。
炎凉何止是不知所措。
炎凉瞥一眼那份报纸——
这位路先生玩得未免太大了。
男人先是一惊,目光微转,又看到了炎凉身旁的路征,此男子随后便完美的粉饰了惊讶,折上报纸,起身走来:“路先生?”
回到车上的炎凉实在忍不住要问:“为什么要这么帮我?”
各怀心思的二人一前一后朝另一边的长桌走去,当炎凉路过坐在其中一张圆桌上的一个男人时,那个男人正看着当天的报纸,偶尔从报纸上抬起目光,就正巧看见了炎凉。
路征低头看着手机,看完了门户网站上刚新鲜出炉的新闻,才抬起头来,看看她,对她的问题不置可否,只说:“这记者不错,把我拍的比上次那个财经杂志的封面要好看。”
炎凉虽不甘不愿的撇了撇嘴,但最终还是按他的指示,重新笑起来。
炎凉瞥一眼他的手机,刚才那个记者的报道竟然这么快就刊登了出来?
路征打量打量正板着张脸孔的炎凉,沉默的用手在半空中划了个笑脸。
她收回诧异也、收回目光,不为所动:“为什么?”
远远就看到路征,已整理好情绪的炎凉走回他身边。
显然,他转移话题的水平还不够搪塞这女人。
洗手间的门在炎凉身后合上,背地里的嘲讽被她关在了里头,炎凉站在那儿,深呼吸一口气之后,回到餐厅去面对那些明面上的好意。
对于她的二次提问,路征似乎没有听见,沉了沉眸子,说:“既然挽回不了过去的错误,不如干脆许给他们一个美好的未来,让合作伙伴们看到越多的希望,他们就会越坚定的支持你。”
看着对方笑容一点一点僵硬僵硬,炎凉轻巧地一挑眉,转身离开洗手间。
显然,他的避重就轻还是没能拗过这个女人的执着,他不回答,她就再重申一遍:“为什么?”
炎凉也朝她笑笑,边笑边说:“有个宗教里说,爱嚼舌根的人死后是要下地狱、割舌头。希望你信的不是那个教。”
为什么?
两个女人打招呼也不是,视而不见也不是,炎凉所表现出的淡定,不像是听见了她们之前的对话,其中一个试探着对炎凉笑笑。
路征似是仔细思考了一番,失笑着回答:“或许是因为我爱上了……”
在洗手台前站着的两人从镜中看到炎凉,惊得双双瞪大了眼。炎凉倒是一脸淡然,径直走过去洗手。
路征这刻意的一顿,瞬间就领炎凉整个身体都绷紧了。
炎凉默默地听着,转身就要坐回马桶盖上,可转念一想,她又改了主意,拉开门栓,大大方方地走了出去。
路征却只是一笑,缓缓地补充道:“爱上了做救世主的感觉。”
“什么叫沦落到,说不定人家炎小姐正巴不得呢!”
说完,也不看她是什么反应,重新低头看手机,阅览他和她的合照。
“说来也真是可怜,堂堂的千金小姐,现在要沦落到卖`身求荣的地步……”
同一时间里,阅览这张照片的可不止路征一个人——
“这徐家的女人可不是省油的灯,眼看姐姐勾搭上了丽铂集团的老头子,妹妹也按捺不住,要对路家出手了呗。”
有人敲门,蒋彧南这才把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重拾一贯的淡漠目光看向门边。
不久后就传来两个女人的对谈:“今天股市一开盘,徐氏又是大跌,她怎么还有闲情雅致来这儿吃早午餐?”
可李秘书一进门,还是发现了异样。毕竟是跟在蒋彧南身边时间最长的亲信,自然嗅到了这平静目光下的一丝不寻常。
炎凉的手僵在门栓上,神情严肃的立在那里。
以至于李秘书顿了顿才说:“江世军先生已经到了。”
儿当炎凉刚把手机放回包里,起身准备拉开门栓,隔间外突然传来高跟鞋的声音。
“请他进来。”蒋彧南一边说着,一边随手关掉网页。
甚至还有一小段时间的反跌为升。查看一下反跌为升的时间,似乎就是她和路征同时在餐厅现身后不久……炎凉现在只希望这不是巧合。
新闻所配的那张照片里的那对无论长相、气度、仪态都十分相称的男女,瞬间消隐在屏幕上……
躲在洗手间的隔间里,终于耳根清净了,炎凉坐在马桶盖上,用手机查看了徐氏今天的股价,竟然没有跌停?炎凉很是惊讶。
炎凉与路征告别后回到家时,还不到下午三点,股市还没收盘,令人欣慰的是徐氏的股价竟然真的保持住了止跌为升的势头,直到最后的收盘时刻。
短短半小时间,路征已为她引荐了不少人,终于能够清闲下来时,炎凉第一反应就是想躲开场内这些人的那些带着探究的窥视,以至于草草对路征说了一句:“我去趟洗手间。”就离了席。
总算能给股东们一个暂时的交代了。
炎凉循声看向路征,无奈的耸耸肩:“希望如此。”
徐晋夫因为违逆了股东们的决议,一意孤行保下徐子青,令徐家在董事局的信誉荡然无存,和父亲关系已僵至冰点的母亲只得亲自出面,去游说当年因和外公一家关系甚笃而入股的那几位股东,以保住徐家那岌岌可危的威信度。
路征的声音悠悠的在耳畔响起:“猜他是不是去打电话撤销雅颜下架的命令?”
想来真是可笑,这一切等于说是整个徐家、包括炎凉都在为徐子青的一念之差承担责任。甚至必须为此赔上不少代价。
丁晨海的这部分,算是挽回了?炎凉不确定自己能否暂时先松口气。
雅颜和secret所需的后续资金的下拨,如果股东们执意不批……炎凉不敢再往下细想,毕竟她要烦心的事可不止这么一件。
丁晨海这才回神,微蹙的眉头勉强一松,对炎凉和路征抱歉一笑:“不好意思,我有个紧急电话要打,先失陪一下。”
她这一整天都没去公司,虽然躲过了驻守在徐氏大厦下的记者,但关于她的八卦,却是怎么躲也躲不掉。
丁晨海的态度是不明确的,但胃口突然变差了倒是真的,炎凉在长桌前慢慢挑选着,回头就见丁晨海空空落落的盘子,“丁先生,怎么好像没什么胃口?”
门户网站上刊登的她和路征的新闻,几乎在一下午间就几乎被转载至各大网络媒介,连纸媒都也有报道,可以说是无孔不入,这在帮助了雅颜的同时,却毁了她——炎凉看了几条紧接在消息后面的网友评论,似乎都没有什么正面评价,她也就没继续往下看,直接缩小了页面。
丁晨海只是笑笑。
蒋彧南受到这些消息后是不是也会和网友们观点一致?炎凉想想就笑不出来了。
却在这时,路征默默地朝她递来一个眼色,炎凉语速一顿,配合的把话语权交给路征,由他来说:“那个批次的问题产品早就被徐氏收回了,只是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产品重新流入了一些低端市场,这才引发了这次的过敏事件。按理来说从正常渠道进货的销售商根本不可能会受到波及的,晨海,你说呢?”
没一会儿她的手机就开始响铃,听得还端坐在电脑前的炎凉一惊。莫非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她拿过手机,发现不是蒋彧南的来电,心里的滋味起伏很是一番波折。
眼看这位丁先生要上钩了,炎凉心中一喜,立即接话道:“其实雅颜……”
炎凉接起电话来,对方却似乎有所迟疑一直没先开口,炎凉只得反问:“梁姨?”
路征这番恍若无意的话语似乎在丁晨海那儿激起了千层浪,丁晨海本来已经夹了份柠檬塔要放进盘中的,这会儿,硬是把柠檬塔放回了远处,低眉思忖了好一会儿之后问路征:“这么说来……雅颜在明庭广场设的专柜还在正常营业?”
“二小姐,你能不能……”梁姨似有要求,但难以启齿,顿了顿才心一横说道,“……回家看看你爸爸?”
路征一边绊了些沙拉给炎凉,一边接过话题,带点无奈、似乎还带着点宠溺地向丁晨海数落她:“她啊,天生的皇帝不急、急死太监,相关政府部门的调查结果都还没有出炉,就已经有不少商家贸然给‘雅颜’来了个下架处理,她倒是无所谓,还有空来陪我吃早午餐。”
“怎么了?”
一提到这件事炎凉就万分头疼,可偏偏一点也不能表现出来,只能朝丁晨海无谓的笑笑:“我们徐氏内部其实还是一切照常的,只是媒体把事情的严重性夸大了而已。”
“我也不知道,只是他和太太大吵了一架之后,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直到刚才才出来,让我把你叫回家一趟。”
炎凉也尽量全身心的融入这场虚与委蛇的较量,她刚夹了些花蟹意面放进盘里,丁晨海已经按捺不住的试探了:“我还以为炎小姐最近会很忙呢,没想到能在这儿见到你?”
炎凉支着额头,手肘撑在书桌上,对于梁姨的要求实在是提不起兴致:“我跟他无话可说。”
仿佛外界的风云变幻都与这里无关。
梁姨料到她会这么回答似的,拿出苦口婆心那套用惯了的老招对付她:“还是回来一趟吧,毕竟是父女,虽然他……”
炎凉也很快走进他们当中,这些看客们,全都很快就掩盖掉了见到她时的惊讶,对路征与他带来的这位女伴颔首致意。
“您把徐子青叫回去吧。他们才是真正的父女。”
餐厅中,依序排列的长桌上供应着各式点心,骨瓷的餐具很是优雅精致,用餐区的每一张圆桌上都放着一大簇新鲜的无香玫瑰,一些人选择坐着,更多的人则直接站在长桌边,一边把点心夹进盘中,一边与朋友闲谈,用餐的气氛十分轻松惬意。
说这话时,炎凉不经意的抬起头来,语气便蓦地一滞,目光也怔住了:斜倚在书房门旁的蒋彧南并不为自己的突然出现而致歉,只仪态轻松地放开原本抱着的双臂,朝她晃了晃手指,也算沉默地打了个招呼。
丁晨海一边说着,一边引炎凉和路征往里走。
炎凉也不确定他听到了多少,自己家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实在不足为外人道,虽说他作为徐家的女婿,按道理来说也算是半个徐家人,可炎凉还是怕被这男人看了笑话。
炎凉自然也要极尽全力的配合了,对着丁晨海莞尔一笑。还不等炎凉向路征解释,丁晨海已经替她说了:“我公司旗下的化妆品店铺上个月还进过一大批雅颜的商品,我和炎小姐怎么着也该算是半个朋友了吧。”
又硬着头皮和梁姨周旋了一会儿,炎凉终于把电话给挂了,自始至终也没答应回大宅。见她把手机放回桌上,一直站在书房门口的蒋彧南才抬步走近。
“原来你们认识?”路征所表现出的惊诧实在是天衣无缝。
炎凉坐那儿朝他笑笑,笑容勉强:“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回来也不吭一声……”
这个警告很有效,炎凉当下就彻底噤了声。路征似乎很满意她的这个反应,朝她笑笑之后,便挽着她迎向正朝他们走来的丁晨海。丁晨海热络地打着招呼:“早啊路总!早啊……”意有所指的停顿和意有所指的目光都投向了路征身旁的这个女人,“……炎小姐。”
“见你在打电话,就没打搅你。”
路征立即打断她:“你若说了,我怕是会忍不住立即调头离开。”
蒋彧南说着已走到了炎凉身旁,炎凉抬眸看看他,又看看没关的电脑,手不由自主的就伸向了鼠标。
炎凉想了想,说:“我……”
他手刚放到鼠标上还没来得及移动,就听蒋彧南沉沉地说:“不用关了,新闻我早看过了。”
路征忽的笑道:“算了,我还是不问了。”
炎凉闻言,蓦地抬起头来。
看着这个女人的这番表情,路征隐隐已有了答案,静默中互相看着的一秒、两秒、三秒……
蒋彧南却只是一副无奈又好笑的样子回视着她。原来在她动了要关掉页面的心思的同时,就被这个眼尖的男人逮了个正着。
终于抽回了神智,偏头看向路征。
炎凉有点看不懂他对此事的反应了,百般思量间,炎凉能说的话似乎只剩下一句:“对不起……”
炎凉一惊。
仔细观察蒋彧南,倒是没嗅到什么怒意,但炎凉也算是见识过好几次这人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难免还是有些小心翼翼地等着他的回答,可是蒋彧南只是沉默地接受了她的道歉,矮身接过炎凉手中的鼠标,替她关掉了网页。
路征表情一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他很快就恢复一派稀松平常的样子:“你和蒋彧南的关系,似乎比我之前猜想的还要亲密……”
“我们都是拿了结婚证的人了,你以为我会相信记者的捕风捉影?”看他的表情,再看他的眼睛,炎凉觉得自己可以松口气了。
也因此,对于路征此刻提出的这个唐突问题,炎凉很是心不在焉,只随口问了句:“什么?”
但他紧随其后的一个转折,却又令她肩膀一紧:“不过……”
炎凉的心情早已不能用忐忑来形容。和路征一同出现在这些人面前,则意味着向商场上的所有朋友和敌人表明:徐氏不会垮,起码在有明庭做后盾的今时今日,还垮不了。
蒋彧南的一只胳膊正环搂着她,自然感受到了她肩膀的瞬间绷紧,因着他俯着身体的姿态,此刻的二人眼睛对着眼睛,鼻尖若有似无地贴着,连他说的话,也是直接晕热她的双唇:“……作为补偿,今天剩下来的时间里,你是不是该心无旁骛的好好陪陪我?”
“在赌上我路家的威望帮你反败为胜之前,我想先问一件私事。”他说。
彼此之间本就只隔着一厘米左右的距离,蒋彧南话音落下的同时,又悄然地靠近了一分,看样子像是要吻她,这个节骨眼上、尤其是接了梁姨的电话之后,炎凉实在是没心思接这个吻,心里正打算着:是不是要迎合着来个草草了事……
此时此刻炎凉所看到的一切,都令她不得不硬着头皮牢牢挽住路征的胳膊,可当她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气去演一出好戏时,路征却蓦地停下了脚步。
蒋彧南竟然就在这将吻不吻的关键时刻停了下来。出人意料地说了句:“我饿了,做饭去。”
光丁晨海遍布全国的店铺,这次就下架了雅颜价值千余万元的货品。
炎凉一愣。
炎凉扫视一眼场内,看见不少熟人,其中离她和路征最近的那个男人,便是国内最大的化妆品零售商丁晨海。
蒋彧南的手则从她肩头滑下至她的腰身,轻轻松松就把她从椅子里带了起来,而他,转眼就接替而上、坐进了椅子里,现在换他仰头看着她了:“我忙了一整天都没来得及吃饭。”
原本还在愉快的交谈着人们顷刻间都安静了下来似的。所有人脸上都仿佛写着同一句疑问:和路征一同出现的竟是……如今丑闻缠身、空前落魄的徐家二小姐?
这样居高临下地看这个男人,仿佛能看到他掩藏的很好的疲惫,想来他是要比她忙得多,应付各种突发状况,他自然也比她更累。
二人一进门就引来不少的侧目。
“好吧。”
相携着走进餐厅。
炎凉应道,绕过书桌往门边走,走到一半又听见他说:“不准像上次那样偷懒、直接叫外卖打发我。”
路征则回眸看向炎凉,一边把胳膊微微弯了起来,这是一个无声的示意,炎凉看懂了,犹豫了半晌,才伸手挽住他的胳膊。
炎凉停下脚步,无奈地想:这果然是个记仇的男人……
炎凉不是第一次来这里,深谙来此用餐则意味着无限商机的道理。她看看路征,似乎……有些明白了他带她来这儿的目的。
不由得加大了音量也拖长了音调,以表示自己的决心:“遵——命——!”
服务生见到他们,立即说:“路先生。”
蒋彧南微笑着目送这个女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书房门口。
这间餐厅离明庭的会所不到5分钟的步行路程,以自助形式的早午餐闻名。城中不少权贵爱来此处消费,食物的美味自是其中原因之一,更重要的原因则是,他们很有可能在觥筹交错间就谈成一笔大生意——
笑容随即隐没。
不久之后炎凉就与路征一同到了一家供应城中最地道的brunch的餐厅。
电脑上的网页虽然已全部被关掉,但股票软件还在运行。蒋彧南将软件最大化,一片红绿数据立刻显现在整个屏幕上。
一头雾水的炎凉眼看他越行越远,只能快步跟上。
徐氏的股票在经历了几番大跌和反弹之后,停在了一个还不算太令人绝望的指数上。
路征也不多做解释,说完之后便率先举步朝出口走去。
这回,蒋彧南关掉股票软件,连电脑也一并关掉了。很快黑下去的电脑屏幕上,折射着这个男人的脸。
“吃Brunch。”
冰冷的屏幕目睹着这个一脸冰冷的男人,是如何一点一点重新展开笑容的。只不过与之前不同的是此时此刻他的这个笑容似乎带了一丝……嘲讽。
炎凉更疑惑了:“去哪?”
一顿晚饭花去蒋太太一个小时的时间,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
路征把大衣递还给她,朝会所的出口抬了抬下巴,示意炎凉跟他走。
蒋先生坐在餐桌旁目睹全过程,早已打消了之前的念头,柔声问自己太太:“要不……还是叫外卖吧?”
他不止站了起来,甚至还替炎凉拿起了她挂在椅背后的大衣。炎凉嚯地直起身体,不明所以地看向路征。
炎凉用锅铲把锅里那已炒焦的食材拨进垃圾桶,这才回头瞪一眼坐在那儿、一派悠哉的蒋彧南:“我都已经做好两个菜了,你现在才跟我说要叫外卖?”
她还保持着鞠躬的姿势,余光竟看见路征站了起来。
这女人语气里的咬牙切齿令一贯高高在上的蒋先生乖乖噤了声,他低眸看一眼桌上那两盘所谓的“菜”:一份蔬菜沙拉,一份水果沙拉。
炎凉一愣。
蒋彧南犹豫了一下,为她着想,也为自己的胃着想,他终于起身走向料理台。在这个女人第三次尝试做糖醋鱼之前,从她手中接过锅铲:“算了,还是我来做吧。”
“谁说你失败了?”路征突然打断她。
炎凉挑眉看看他,原本严肃的表情,在确定他真的要替她下厨之后,立刻就变为开怀一笑。
可显然路征更想听她说,于是一直继续沉默。炎凉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我知道我这次失败了,可我想请路总再宽限一段时间,再给雅颜一次机会……”
终于得解放的炎凉三下五除二就把围裙摘了,把位子让给蒋彧南,自己快步走到餐桌边,大松一口气地坐了下去,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吩咐道:“我饿了,再做两个菜就好。”
炎凉说到这里,刻意顿住,等待路征发表看法。或取笑她,或愤然离席,或犹豫着该不该再给她一次机会……
说完之后就见背对着她的蒋彧南默默地摇了摇头,无可奈何至极的样子。炎凉倒一点也不自责,吃点沙拉填填肚子。
炎凉不由自主的咬了咬下唇,下定决心之后,直接起身,对着路征九十度鞠躬:“雅颜的事闹得太大,已经跳脱了我的掌控,我之前说三天时间能搞定,显然我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形势,对不起。”
不久之后厨房里就飘起了阵阵鱼香。
这是个十分注重自己外貌的男人,炎凉摇摇头表示不介意,他肯和自己见面,自己已经要感激涕零了,哪敢责怪?
此时的窗外,夜幕早已降临。饿着肚子等晚餐的炎凉丝毫没有察觉,黑暗早将这栋公寓楼层层包裹。
“久等。”路征边落座边说,“我回家冲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应该没迟太多吧。”
就在这栋公寓楼不远的餐厅中,偌大的包厢里,只坐着徐晋夫一人。
炎凉随即也发现了路征,立即朝他微微一欠身。
这已经是前来赴约的徐晋夫第六次抬腕看表了。
路征一进门就看见了那个正低头看着手表的女人,脚下一顿之后,便加快了步伐走近。
这时候,包厢的门被人从外头推开,徐晋夫听见动静,端坐着抬起头来:“怎么回事,迟到这么久?”
十余分钟后,路征终于姗姗来迟。
一贯的训斥女儿的口吻在抬头看见来人的长相时,蓦地一顿。徐晋夫疑惑的思索了两秒,而后眉头皱的更深:“你怎么会在这儿?”
炎凉心急,随便点了杯喝的,之后就把菜单交回给服务生,咖啡端上桌之后她也看都没看一眼,只顾着频频抬腕看手表上的时间。
“怎么,不欢迎?”
服务生笑道:“路总说了,炎小姐可以先用餐。”
徐晋夫没说话,他的一脸冷意已经是最好的回答。
看着递到自己手边的菜单,炎凉摆摆手:“等路总来了我再点单。”
来人却不顾徐晋夫明显的蔑视,随意地拉开最近的一张椅子,径直坐下:“我来这儿呢,是为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炎凉来到明庭旗下的这间会所,服务生应该早已接到了通知,道一声:“炎小姐,早。”之后便领她到了桌边。
随此人走进包厢的,还有个助理模样的年轻人,毕恭毕敬地站在一边候命。
一个支离破碎的、无可遁形的他……
徐晋夫并未接腔,直接拿出手机拨号码,系统却提示对方已关机,徐晋夫脑中已在尽力思考,面上僵硬的一笑:“丽铂从来都是我的死对头,我还能从江总口中听到这么好消息?”
每一道碎片上都倒映着一个他。
他说的话极其在理,江世军回以嗤鼻一笑。
蒋彧南的拳头砸在镜子上,那样狠,那样决绝,简直不留半点余地。镜面碎裂的同时,疼痛透过这个男人流血的手背侵袭进每一道血管,最终直抵心脏,无孔不入。
见徐晋夫警惕地不再多发一言,江世军悠哉地往椅背上一靠,与徐晋夫的神经紧绷形成鲜明对比,江世军并未说话,倒是站在一旁的他的助理,十分恭敬地对徐晋夫说:“徐总,我们此次前来,是特地提前来通知您:丽铂集团打算正式收购你徐氏。”
连续的乒乓作响间,这个男人手边的西装几乎一大半都被他扫落在地。紧随而起的又是“砰!”的一声巨响。
这个笑话终于逗笑了历来不苟言笑的徐晋夫。
“砰——!”
江世军并未直视徐晋夫的笑容,垂着头不发一言,一派安然自得的样子,只微微一挑眉稍,助理得了命令,从随身携带的包中拿出一叠文件,送到徐晋夫面前:
寂静无声的衣帽间,就这样迎来这个男人毫无征兆的爆发——
“这是我们目前和徐氏的几位股东所签署的非流通股股权让渡书,以及,我们所购买的徐氏在市场上的流通股的资本证明。”
很快蒋彧南就目送着这个女人的身影消失在了门边,他也很快系好了领带,西装外套都挂在他左手边的衣柜里,眸光微寒的蒋彧南在这成排的西装外套间,若无其事的挑选着。可就在这时……
徐晋夫原本那觉得荒唐的笑容,僵在脸上。江世军这才缓慢的抬起头来,好好欣赏一番这个比自己年长不了多少的商界前辈的错愕。
蒋彧南一愣。一笑:“老婆加油。”
徐晋夫不止表情僵硬了,手也有些不受控,伸向那些文件时,腕子轻微的一抖,虽然很快被他克制住,但这一幕仍没逃过对面那双鹰一样的眼睛,江世军笑容更深地看着徐晋夫慢慢拿起文件翻阅。
跑了两步才想起还有事情没做,于是又急急地折回来,冲回蒋彧南面前,拽过他的领带,垫起脚,拉近了彼此距离之后当即在他唇上印上响亮的一吻:“老公加油!”
一一翻阅,一一查看在让渡书上签字的股东名单,徐晋夫仿佛嗅到了一场旷日持久的阴谋,可越是如此,越要表现出镇定,以至于徐晋夫只看到一半,就没有再看,抬眼冷哼道:“这些股份加起来才只有多少?你想光凭这些就从我手中夺走徐氏的控制权,那也太天真了。”
话音落下的同时炎凉已找到了鞋子,她一手拎着鞋,一手拽过衣架上的大衣,二话不说直接朝衣帽间门边跑。
江世军啧啧地摇了摇头:“看来你真是老糊涂了,记性怎么变得这么差……”
炎凉刚换好呢子裙,正踮着脚尖在整排的鞋柜中找着高跟鞋:“这是我们徐家三代人的心血,不是想放就能放掉的。”
对于江世军的揶揄,徐晋夫警惕地皱起了眉,流转的目光泄露了他正在回想自己之前还曾有过什么疏忽。
以最快速度洗漱过后的炎凉径直冲进衣帽间换衣,蒋彧南正站在半面墙壁高的镜子前系领带,听见动静,回头淡淡的瞅了炎凉一眼,失笑道:“是谁昨天口口声声说什么都不想管了的?”
很可惜,徐晋夫再努力回想也没有理出个头绪,江世军冷冷一笑,提醒道:“你难道真的忘了,你在任命这一任的CEO时开出了前所未有的高条件,其中就包括——给出一部分股份?”
说完便挂了电话,留炎凉站在沙发旁回想了两秒,当即恍悟过来,立即奔回卧室。
一语正中靶心。
路征话音一顿,似乎联想到了一些趣事,听筒那端随即传来路征的轻笑:“炎小姐之前雇人跟踪过我的行程,应该知道我最喜欢哪家会所的早餐。”
徐晋夫脸色一白。
“哪家会所?”
长久的静默后:“你是蒋彧南的……幕后老板?”
炎凉说着就要挂断,却在这时听见路征说:“我还没吃早饭。会所见。”
这回,江世军是真的忍不住耻笑出声了,摇摇头,做一副可惜的模样道:“你未免也太小瞧这些个年轻人了……”
想来真是可笑又无奈,甚至还有些可耻:她之前可是给足了这位路公子冷脸看,尤其是徐晋夫邀请路征赴徐家的家宴那次。如今风水轮流转,是她有求于人,她倒巴不得这位路公子的态度再殷勤一点了,而炎凉自己,自然是要多恳切,有多恳切:“我现在就去明庭总部等您。”
“……”
炎凉倒是没料到,此人难道是刚下飞机就打电话过来了?
“是你二女儿发信息约你来这儿谈事情的,结果我却出现了……”江世军一点一点的将话题引至悬崖,“……徐总,你以为这是为什么?”
机场高速?
耗费了这么长的时间、精心织就的这张网,终于迎来了徐晋夫的后知后觉。徐晋夫的脸色从苍白至惨白,最终,脸上已毫无血色地他痛苦地一捂心口——
路征似早已料到她会打电话过来,没有丝毫的诧异,听她这么谦卑又急切的语气,他也十分果决,直接说:“我现在还在高速上,大约二十分钟后能到市区。”
江世军亲眼看着徐晋夫的脸色一点一点的变化着,心情大好地笑起来。
去电一被接通,对方都还没来得及开口,急切万分的炎凉已经先一步自报家门:“路总,我是炎凉。”
见江世军起身,助理自动退后半步让出路来,并看着江世军踱步来到僵坐在那儿的徐晋夫身旁。
炎凉没工夫再管这些,虽然昨晚口口声声说了不再费心去收拾这个烂摊子,但如今,炎凉满脑子都是自己和路征的三日之约——口是心非的炎小姐当即下床朝卧房门口走去,都没来得及穿上拖鞋,就这么赤着脚跑到客厅,拿起沙发旁、矮几上的座机,调出路征的来电记录,回拨过去。
看着徐晋夫不堪重负的样子,江世军自是不吝于给他最后一击的。他慢条斯理地从徐晋夫没有查看的文件中抽出一份,直接送到了徐晋夫手里。
可当炎凉定睛细看,这个男人嘴角的那抹嘲弄早已烟消云散,不留一点痕迹。
“而且……实在是不好意思,你最疼爱的大女儿,也把她手头的股权抵押给了我。”
低眸似是回想了一番,仿佛想到了什么可笑至极的事,他带着嘲讽的一扬嘴角,说:“说是特地为了炎小姐赶回国,想和炎小姐见面详谈一次。”
徐晋夫的手再也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看到文件最后一页上的签名,熟悉的字迹……徐晋夫浑身一痉挛,文件轻飘飘地落在了桌上。
蒋彧南闻言,不由顿住脚步。
江世军低头欣赏一番文件上写着的“徐子青”三字,再挂上微笑,抬头:“徐总,你聪明一世,却怎么生出了这么个笨女儿?投资失败了,就只知道挪用公款填补,我只是帮忙把她公款还上了,就真的我说什么、她就信什么了。只是苦了周程那小伙子,替她掩盖这么多……”
炎凉也不知为何,总觉得自己能从这个男人无比淡然的语气里读出一丝阴狠,这种近似错觉的感受攫住了她几秒,直到看见蒋彧南若无其事的转身就要走进洗手间,炎凉才回过神来,赶紧叫住他:“他都说了些什么?”
徐晋夫双眼早已血丝满布,怒斥着要打断他,却呼吸不畅到声音都再难发出来,江世军却依旧是那把张弛有度的嗓子,一切的恶意经他的口说出,几乎都已包裹上一层优雅:“我掌握的证据只能送一个人坐牢,你是舍得你大女儿去吃牢饭呢?还是干脆让周程帮忙帮到底,揽下全部商业罪证呢?”
蒋彧南的眉目间藏了什么,因为距离有些远,炎凉没看清,但她听清了蒋彧南随后说的那三个字:“是路征。”
江世军的演说终于结束,如今的他抱着双臂站在那儿,冷眼看着徐晋夫颤抖着双手,艰难的从怀里掏出药瓶,打开了盖子,手却已经拿不稳这小巧的瓶身,一抖,药瓶就应声落地——
“小梁打来的?”炎凉立即从床上坐了起来,神情也紧绷起来,“她说了什么?”
白色药片纷纷散落在地,在猩红色的地毯映衬下白得格外刺目。
炎凉“哦”了一声,她把座机的号码留给了助理小梁,这么早就打电话来,估计是有重要的事要向她汇报。
徐晋夫的脸色却比药片还要苍白,唇色却是发紫的,他艰难地弯腰试图捡起药瓶,终究却只是重重一跌,整个人双膝跪在了地毯上,佝偻着背。
都已经走到洗手间的门边了,蒋彧南突然想起件事,回头对炎凉说:“刚才有电话打到家里的座机,找你的。”
以江世军站立的角度看,他此番跪着的姿势,就如同乞求赦免罪孽的忏悔者。
此刻既然已经等到了早安吻,蒋彧南自然再不耽搁片刻,径直起身下床,进洗手间洗漱。
眼看徐晋夫就要够着离他最近的那没药片,江世军随后也蹲下了身体,先徐晋夫一步捡起了那枚药片。
这个历来行事雷厉风行的男人,从没有赖床的习惯,之所以醒了却还不起床洗漱,就是为了等这个早安吻。
却不是送到徐晋夫嘴边,而是抬起手来,迎着光仔细观察这枚药片。
此举引得蒋彧南轻声一笑。
苟延残喘的徐晋夫晃悠悠地把手伸向他,如同乞讨。
“早。”她边说边凑过去吻吻他的唇。
乞求他的心慈手软。
炎凉扭头一看,蒋彧南早已醒了,正神色清明地瞅着她。
换回的却是江世军一抹更深的微笑。
就在这时,炎凉身后传来一句:“一大早的,发什么呆?”
未免徐晋夫痛得神志不清而遗漏了自己的话,江世军刻意凑近徐晋夫的耳边,一字一句、十分清晰说:“目前我所持有的股份还不能与你抗衡,可明天的事,谁又说得准呢?就像你……活不活的到明天,也要看你的运气如何了。”
新婚第二天,炎凉一大早就醒了过来,睁开眼时的第一个念头竟是:经过昨日的糟糕透顶,今天再不会有更糟糕的事了吧?
说完,江世军象征性地拍了拍徐晋夫的肩膀,冠冕堂皇的样子就仿佛在说:徐总,你还是保重身体要紧……
新婚第一天,炎凉在记者的围追堵截下精疲力竭。
江世军就这样保持着笑容起身,理了理衣领:“不好意思,隔壁包厢还有我的饭局,您这儿我就不奉陪了。”
明天过后,对这个女人来说,他再没有利用价值,也就……再没有见面的必要。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周程目送过她无数次的离开,这次……注定是最后一次了吧。
决绝的脚步踏碎那救命的药片……
背影作为回答。
糖醋鱼,宫保鸡丁,油淋青菜,两份沙拉,一一摆盘后,炎凉抬头看看自己家的这位大厨,伸手接过他递来的一碗米饭,埋头开吃。
徐子青却已经转身离开。
蒋彧南则默默坐到另一边,等着她对他的手艺发表些看法,无奈她估计是真的饿了,没有丝毫要抬头的意愿。
周程本能的一惊:“你怎么突然就能拿出这么大笔钱?”
无奈,只能他主动开口询问了:“味道怎么样?”
徐子青从包中拿出皮夹,取出几张钞票压在桌边的账单下,随后便站了起来:“我之前投资失败,不得已挪用了secret的项目资金,谢谢你帮我掩盖了这件事,甚至还为此骗了炎凉。谢谢你。亏空的这笔钱,我已经补上了,你放心吧。”
炎凉这才暂时放下碗,空出一只手来,只来得及竖了竖大拇指而来不及说话,同时,另一手的筷子已经夹回一片鱼肉,正要送到自己嘴里,却顿时手一抖……
沉默间,徐子青一口饮尽杯中所剩的最后那点咖啡。最苦的一口……她喝完,却笑了起来。
刚准备拿起筷子的蒋彧南听见一声倒抽冷气的声音,一愣,抬头就见脸色微变的炎凉正捂着胸口。
徐子青却已经恢复了一贯的态度明确而决绝:“江世军现在是我唯一的一靠了。周程,我知道你能理解我的。”
“怎么了?”
明明笑得平静,可却让人觉得满目凄厉。
“心脏突然抽了一下。”
周程只是笑。
“好点没有?”
徐子青似有动容,却强行压抑住了这抹不舍,只是应和着的苦笑着,直视着狼狈的他:“我爸已经明确和我说了,以后不会把公司交给我打理。不能成为徐氏的主人,那我不如去争取成为丽铂的未来女主人……”
炎凉皱着眉头,掌心按了按胸口,并没有再感觉到什么异样,这才抬眸朝蒋彧南点点头。
“你终于找到了一个能满足你一切野心的男人,恭喜你。”周程微笑起来,笑容是极尽苦涩的,比徐子青提前为他点好的这杯黑咖啡还要苦涩。
大快朵颐之后炎凉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蒋彧南收拾好餐桌,也坐了过来。
她不置可否。
这似乎是婚后二人第一次这么长时间的独处,没有加班的困扰,没有记者的烦忧,但显然,彼此都有些不适应这样的闲暇,蒋彧南搂着她看电视,不说话,炎凉也有些没有主意,看下挂钟,九点都还没到,只能扭过头去问他:“今晚打算怎么过?”
周程终于为自己的愚蠢而笑了:“我还以为你经历了这些,会需要我的安慰。”
“看看电视,然后好好的睡一觉。明天肯定又有的忙了。”蒋彧南边说边换台。显然他们都是不善于谈恋爱的人,炎凉对这索然无趣的电视节目没有一点兴致,列数一下情侣之间该做的事,似乎……他们都没做过。
“我没接你电话,是因为我当时跟江世军在一块。”
“我们似乎没有一起看过电影。”
听见脚步声的徐子青回头看过来,目视着他坐到了她对面的座位。
蒋彧南表示同意,把频道调到新闻台,随口应道:“嗯。”
周程在书吧门口呆立了许久,终是举步靠近。
“没有一起旅行过。”
如今,书吧依旧,靠窗的位置依旧,坐在他对面的女子……却再已失了他年少时爱恋的模样。
“纽约。”
读书期间周程常与一个女孩来此,靠窗的位置,一坐就是一下午。直到百叶窗外透进一丝丝夕阳的余晖,他也不愿离开,只因为坐在对面的那个女孩,还在低着头钻研那本晦涩的外文书。
他的答案当即遭到炎凉的否定:“出差的不算。”
这是一间营业至凌晨一点的书吧。
“好吧。”
徒留周程一人,拿着手机听着随后响起的忙音,心里也是一片凄茫。
炎凉继续列举:“我们也没有见过彼此家长,也没有举办婚礼。”
徐子青刻意略过这个话题,直接说:“老地方见。”说完便挂断。
“我见过你的家长。”蒋彧南立即予以反驳。
相对于徐子青的淡然,周程的失措简直是场笑话,他失笑着说:“我今天打了不下一百通电话给你,你一个都没接。”
炎凉似乎没听到他的回答,自顾自感叹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忙完,才能过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蜜月旅行。”
“见一面吧?”徐子青说。
蒋彧南一直看着电视屏幕,似乎根本没在听她在说什么,可突然之间他就沉默地把电视给关了。毫无征兆炎凉还没反应过来,疑问的“嗯?”了一声,询问地看向他,就听他说:“那先把看电影这个给解决了。”
期待如此之久,电话终于通了,周程却突然什么话也不会说了。
蒋彧南已经起了身,也要把炎凉从沙发上拉起来。炎凉不愿动,看一眼窗外,除了黑暗,看不到别的:“外面好冷,不想出去。”
他的手机响起铃声时,他正在组织第三十三通短信。看着来电显示中“子青”二字,周程慌忙接听。
“那就在家里看。”
打了近百个电话,徐子青都没有接听,逼得他只能发短信。
炎凉被他带着,急忙趿上拖鞋,一边跟着他的脚步走向那从未使用过的家庭影院,一边听他说:“朋友送过我一些电影胶片,我之前都没看过。”
周程的公寓内——
设计师当初就是照着迷你影院的设计,开辟了这个家庭影院的空间,可面对放映机,蒋彧南绝对是外行。
此话有理,可江世军那只老狐狸会看不明白徐子青那些伎俩?思考良久,久到蒋彧南已经忍不住要弹她的脑门了,“与其费尽心思去钻研这些,不如去帮你丈夫放缸洗澡水。”蒋彧南在与她相隔一个眼帘的距离里朝她微笑,“你觉得呢?”
他参照说明安装胶片,炎凉拿了瓶红酒,倒拎着两个酒杯回到家庭影院,短短时间里蒋彧南已经装好了胶片,正在调试。
蒋彧南却似乎看到了另一个层面:“你爸虽然偏袒徐子青,但他绝对还没有老糊涂,即便他这次力保你姐姐,但经过这次事件,你父亲是不可能再重用徐子青了,你有股份加持,又有董事撑腰,继承人非你莫属了。徐子青自然也明白她在徐氏是不可能再往上爬的了,你应该很了解你姐姐的作风,亲情、爱情……这些对她来说都敌不过一个‘利’字,徐氏没了指望,你倒是可以期待一下,她会怎样想方设法地傍劳江世军这棵大树。”
“这么快?”炎凉原本还以为自己能头一回欣赏到蒋先生的手忙脚乱。
“最后我爸拿自己的董事长席位押注,保下了徐子青。徐子青再犯事的话,他也会引咎辞职。”炎凉说着说着就笑了,“四个字,父爱如山。”
虽然已经算上手很快,蒋彧南还是朝炎凉无奈的耸耸肩:“弄得这么繁琐,不如直接去电影院看了。”
“我听说了,你在全体董事面前亮了底牌,他们知道了你手头有那么多股份,自然不会再包庇徐子青,可最后……”
炎凉边倒酒边驳斥:“这叫情调。”看来她是十分欣赏家装设计师对于家庭影院的这个小巧思。
想到自己不是孤军奋战,尤其是想到自己还有这么个卓尔不群的队友,她终于能够放开无助的双手,双臂抱着膝盖坐回沙发一角。
蒋彧南也不知自己装的是哪部电影,直到放映的字幕打了出来——
徐氏如今面临如此动荡的情况,最重要的就是稳定军心,显然蒋彧南也深谙此点,似乎今天他亲自出面游说,效果颇丰,因而回答的十分轻松:“搞定了。”
是一部十分出名的讲述父爱的旧电影。
炎凉这才振作起精神,问他:“和赖正年那些人谈的怎么样了?”
讲述了意大利一对犹太父子被送进纳粹集中营,父亲不忍年仅五岁的儿子饱受惊恐,利用自己丰富的想像力扯谎说他们正身处一个游戏当中,必须接受集中营中种种规矩以换得分数赢取最后大奖。
蒋彧南似从未处理过这种状况,腰身明显的有一些僵硬,但顿了顿之后,蒋彧南恢复了一贯的处变不惊,抬手抚摸她的头发。
看了让人感慨。
她侧着头靠在他的腰上。不想说话,也无话可说,只是抱着他,紧紧的抱着。如今,只有他是她的依靠了……
炎凉感慨的同时,更多的是唏嘘,尤其是看到屏幕上伟大却也渺小的父爱——两个人都不是多话的人,一直安静观赏的炎凉还是没忍住,问他:“你父母是怎样的人?”
炎凉还坐在沙发上,仰头看看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突然就双臂一合,紧紧抱住蒋彧南的腰。
蒋彧南看着屏幕,炎凉看不出他是在思考她的问题,还是陷进了剧情中没有回神。时间久到炎凉都要怀疑他是真的没听见,因为忍不住再问一遍——
蒋彧南一愣,走到了她身边,习惯性地搂了搂她的肩膀:“受什么刺激了,突然变得这么消极?”
蒋彧南却在这时突然站了起来,“这瓶酒味道有点不对,我去拿过一瓶,你想喝哪种?”
炎凉如今是打不起半点精神来,手撑着额头,连叹气都不愿叹了:“现在这种状况,我做什么都于事无补。不如什么都别管了,反正也轮不到我来收拾这个烂摊子。”
炎凉没料到他会这么说,拿过酒杯品一口,并没有察觉什么异样,倒是蒋彧南,已经询问道:“拉斐?”
她早早地回了家,以至于蒋彧南回家看见她竟然在,十分意外:“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很快蒋彧南就从炎凉面前走了过去,眼看他都已经拉开放映室的门了,炎凉只能说:“好吧。”
炎凉转身离去,笑容终究是随着迅速的脚步声,一点一点隐去。
电影正进行到第二幕的精彩之处,炎凉独自坐在宽大的椅背中,听着原声发音的意大利语,她很早之前看过这部电影,如今重新再看一遍,却觉得更加震撼。
为了保住徐子青的名声,历来最重面子的徐晋夫竟宁愿赔上整个他自己的声誉……
蒋彧南什么时候回来到放映厅的,她丝毫没有察觉,直到他开口叫她:“炎凉。”
炎凉却依旧站在门边,看着通往后台的大门轰然关上,看着父亲佝偻的背影消失在门后,炎凉只是淡淡一笑,
炎凉这才抬起头来,只见蒋彧南就站在半敞开的门边。
保安后知后觉地上前驱赶闹事者,场面越是混乱不堪,快门声就响得越欢,在一切变得失控之前,徐晋夫被搀扶回了后台——
他的背后是光亮,身前却是黑暗,就这样站在这样一个交汇处,神情复杂的看着她:“电话,找你的。”
此起彼伏的快门声,盖过了男子的歇斯底里,众多记者苦等了这么久,能拍下这么一张照片,绝对物超所值。
炎凉回到客厅接电话。
随即——
“二小姐……”是梁姨的声音。
鸦雀无声之中,只听到那个拿着塑料桶的男人愤怒的说:“我老婆的脸被你们毁了,我现在把你们的产品泼到你脸上,看看你还能不能这么轻松的说出‘对不起’!!!”
“梁……”炎凉说了一个字就说不下去了,只因为电话那端的梁姨突然小声地哽咽了起来。
在场所有人都是面上一惊。
这令炎凉愣了愣才回过神来,声线绷得紧紧的,“怎么了?”
片刻前与炎凉擦身而过的那几人,将小半桶粘稠的白色液体泼在了还保持着鞠躬姿势的徐晋夫身上。
梁姨一时之间没有接话,炎凉在电话这边等的心率骤乱,而这时,梁姨的电话似乎被交到了另一个人手中,炎凉耳边随后响起了母亲的声音:“你爸爸他……”
徐晋夫话音一落,就听“泼——”的一声。
有什么东西,沉默的,醍醐灌顶而来,几乎要淹没掉炎凉的听力。她呆立在电话机旁,手指僵硬的拿着听筒,但似乎再也没有听进去半个字。
炎凉警惕地皱起眉,看着这几个人快步直朝台上走去。而此时的台上,在徐晋夫的示意下,助手上前接过徐晋夫的拐杖,徐晋夫站直了身体,深深的鞠下一躬:“对不起——”
直到另一只手从她手里接过听筒,炎凉才猛地回过神来,那只手传递过来的正常的体温令她意识到,自己的手是有多么冰凉。
他们丝毫没有发现炎凉的存在一般,与炎凉擦身而过,炎凉却不得不注意他们,只因这几人连脚步都透着愤怒。
看到她这副愣怔的样子,蒋彧南难免有些担忧:“怎么了?”
话音落下后不久,突然炎凉身后走来一行人——
炎凉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蒋彧南只得把听筒放到耳边:“喂?”
台上,徐晋夫的声音继续着:“对于受害者,我在此代表徐氏表达深切的抱歉。我们将尽一切努力弥补她们的损失。”
这一声“喂”如一把利刃,狠狠劈开炎凉恍惚的神智,也彻底惊醒了她。
炎凉发现自己现在已经能够十分平静的接受自己父亲对徐子青的这丝毫没有底线的偏袒。
炎凉的听觉神经仿佛也在瞬间恢复了正常,刚才她听到的那些话:医院,医院……炎凉想也没想,脑子一片空白的冲向玄关。扯下挂在装饰柜上的车钥匙,就这样夺门而出。
为了徐子青,值得么?
她飞车到达母亲告诉她的医院,所有人都站在病房门外,听见走廊不远处传来的慌乱的跑步声,才齐齐看了过来:
就算他是董事长,可他身为股东利益的代表,此时此刻的一举一动却违背了股东们的意愿,如让股东们彻底失望,他这个董事长的位置,又保的了多久?
满头冷汗,单薄的家居服,脚上是一双拖鞋的炎凉,就站在他们视线的焦点。
徐晋夫这死不承认的无赖之姿,其实已经把徐氏的脸面都被丢光了。炎凉站在门边——这个可以置身事外的位置,如看着一场笑话,而自己的父亲,俨然已经成了一个小丑。
有梁姨,有周叔叔,有周程,有徐子青母女……炎凉回应着他们的目光,突然之间,只觉得之前的一切激烈都平静了下来。
徐晋夫似乎早已料到记者会这么问,很快说出早已深思熟虑过的答案:“此事还需彻底调查之后,我们才能得出结论,在此之前,我不会对雅颜过敏一事发表任何看法。也敬请各位媒体界的朋友,不要随意揣测。相信很快我们就会给社会各界一个满意的答复。”
所有人,没有一个人说话,炎凉安静的听着自己逐渐恢复平静的心跳声。不久之后,炎凉就看到母亲从病房里走出来。
而当保安退回原位的同时,记者的声音响了起来:“那关于雅颜的丑闻呢?受害者已经把材料提交司法机关,证据都已经公布了出来,这总不可能是子虚乌有的传闻了吧?”
一向保养得当的母亲,似乎一夜之间已两鬓发白,炎凉不确定这是否是自己的错觉,她走向母亲,听清了母亲对梁姨说的:“准备丧事吧。”
一名记者已经急不可耐地站了起来。守在一旁的保安见状,这就要上前把这位记者按回椅中。徐晋夫却摇摇头示意保安别轻举妄动。
母亲语气只是很淡而已,并没有哽咽,梁姨点头称是,母亲又转头看看炎凉:“跟子青一起进去,看你爸爸最后一眼。”
记者们表情各异,有急迫,有嘲讽,有严正以待,相较之下,台上的徐晋夫却是始终如一的淡定自若:“关于中伤爱女徐子青的丑闻,那实在是子虚乌有的事,我在此予以严厉驳斥。”
炎凉和徐子青一同走进病房。
这话与之前发言人的开场白如出一辙,记者们等了这么久,可不是为了听这么冠冕堂皇的说辞,自然不满都写在了脸上。
这或许是这两个女人这一生的所有单独相处时间里,第一次没有争锋相对,没有冷言冷语。有的,只是一片空白。
徐晋夫扫视了一眼台下,顿了顿才开口:“各位媒体朋友。下午好。”
看着病床上白布遮身的场景,炎凉呆立在门边,没有勇气靠近半步。她看着徐子青快步走到病床边,当即双腿失力地跌在了地上。
即使拄着拐杖,依然感受得到徐晋夫的步伐迟缓。昔日的精英此刻只是一个垂垂老矣的长者,但威严仍在,他缓缓走上台的这一分钟,厅内静得如无人之境。
徐子青伏在那里,双目无神,极致的悲伤,以至于呈现一幅哭不出来的样子。
徐晋夫亲自拄着拐杖走上台来。
许久,炎凉才也走到病床边。
实际情况却教她失望了:发言人宣读了一番发言稿之后,徐步走上台来的,并非徐子青——
徐子青仰头看着她,炎凉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只能蹲下身去将徐子青搀扶起来。
按照之前股东举手表决的结果,发言人做了简短的声明之后,徐子青就会出现,揽下所有责任。
徐子青终于得到了支撑,抱着她,失声痛哭。
刹那间镁光灯闪个不停,劈啪作响的快门声响彻整个空间。
炎凉站在那里,感受着徐子青的眼泪流进她的衣领的炎凉,瞬间迷失了方向:
果然不一会儿,炎凉就看见徐氏的新闻发言人从后台走上前台。
她该不该哭?
为免引起不必要的骚动,炎凉只站在位于媒体厅最后边的出口,并没有进去。因为之前已经收到消息:徐晋夫与徐子青在总裁室单独谈了近一个小时之后,共同前往媒体厅。
她又该找谁去哭?
原定于两点半举行的媒体见面会,推迟到下午四点才开始。可容纳一百人的媒体厅内座无虚席,炎凉推门进去,放眼望去,全是早已等得不耐烦但仍然寸步不离的驻守着的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