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发现,他的眉眼很像一个人?”徐子青抬起下巴点了点墓碑上的那张照片,“一个,你我都很熟悉的人。”
如今也无需再多言了,炎凉调头就走,可她的脚步,在下一刻就被徐子青轻巧地钉在了原地——
出租车刚险险地刹住,炎凉就塞了车资给司机,下一秒已夺门而出,从徐家大门外一路奔跑,穿过前庭花园,直直冲进家门,刚送走丧葬公司员工的梁姨刚回门,就被急吼吼的炎凉撞了个正着。
目睹此情此景,炎凉连笑都懒得笑了,她怎么忘了,这个男人从来都是围着徐子青在公转,她炎凉还能指望他些什么?
梁姨好不容易站稳,看到几小时前刚离开的炎凉,诧异道:“怎么又回来了?”
周程却只是沉默的低下了头。
炎凉气喘吁吁的摆摆手,来不及回答,直接绕过梁姨,朝楼梯跑去。很快她就来到了二楼的书房,早前在这儿齐聚了宣听遗嘱的一家人,此刻书房却是空无一人,炎凉凭着记忆找到书桌下放置着的保险箱,蹲在那儿对着密码锁愣了愣,炎凉忽的起身跑到书房门口,对着楼下喊:“梁姨!把我妈叫过来……”
“江世军的朋友关我什么事?犯得着要周程把我骗过来么?”炎凉说着,目光不由瞥向一旁的周程。
话音刚落,炎凉就看到了已经走到楼梯半中央的母亲。满身疲惫的炎母一抬头,就看见了站在二楼走廊上,满脸急切的女儿。
原本堵在炎凉胸腔中的那抹莫名的警惕,在看到徐子青站到自己面前后,顷刻间被荒唐至极所替代。
“梁姨跟我说你回来了……”炎母疑惑地皱眉,“怎么了?”
炎凉循声回头,只见正拾阶而上的徐子青。
炎凉来不及多做解释,直接问:“保险箱的密码是多少?”
“前天江世军来探望了他。”一个熟悉的女声突然响起,打断炎凉的话——
没有得到解答的炎母直到最后替炎凉打开了保险箱,看着炎凉慌忙地把保险箱中的文件全部端出来,终于忍不住要问:“你要找什么?”
冥冥之中似有指引,牵引得炎凉不受控制地偏头再看一眼那墓碑上的遗照,周程的沉默及山边凛冽的风交织成一张网,被困其中的炎凉,声线紧得几欲绷断:“他到底是……”
炎凉把文件一股脑地搬上了桌,低头胡乱地翻看,对每一份文件的内容似乎一点也不感兴趣,只专注地翻到最后一页查看文件最后的签名,可半晌过去,炎凉都没找到她想找的。
这令炎凉不由得浑身一冷。
书桌上早已散落了数以十计的合同,炎凉丝毫没有要抬头的意思,一边忙着埋首继续翻找,一边问:“妈,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宋锦鹏的人?”
周程不言语,只沉默地看着炎凉,目光几乎是……怜悯。
“宋锦鹏?”炎母皱着眉回响半晌,摇了摇头,“没听说过。”
炎凉随后也停下。她看着墓碑上那张似乎尘封了多时的照片,以及旁边两束还算新鲜的花束,实在忍不住开口打破此时此刻的沉默:“他是?”
炎凉脑中闪过墓志铭上刻着的“宋锦鹏”三字,忽然觉得头疼,以至于顿了顿之后,才重新翻看下一份文件:“我记得我好像在爸这里看过这个名字……爸的那些文件原始文本,是不是都收在了这个保险箱里?”
周程最后停在了一个陌生人的墓碑前。
“怎么不去公司的档案室查?应该都有电子复刻本。”
炎凉只能态度勉强地重新跟上。
“那是好多年前的事,那个年代公司还没有实行电子档案。”
她不走,周程索性伸手来拉她。
炎母想要帮忙却是有心无力,“公司的事我一向不插手的。”
周程下了车,领着炎凉沿着石阶上山,炎凉不得不停在石阶下,提醒周程:“你来错地方了,我爸的墓地选在了另一家墓园。”
炎母帮着找了两份文件,也没有寻找到“宋锦鹏”的名讳,这时候才突然恍悟过来,放下文件道:“你不妨去问问刘秘书,她替你爸爸工作了几十年,或许能帮上你的忙。”
炎凉已经不知道怎么开口询问这趟怪异至极的行程了。
刘秘书?
直到车子朝着郊外的方向越行越远,直到车子驶进了一座墓园——
直到翻看到了最后一份合同,炎凉仍旧毫无所获,无奈之下只能放弃。
他的语气有些怪异,但他的这个问题,炎凉怎么听怎么都觉得是个无关紧要的寒暄话,于是她也没再追问。
看着这摊了一桌的文件,炎凉连叹口气的功夫都没有,重整旗鼓,直接拿出手机查找刘秘书的号码。
“没什么……”
刘秘书自从被徐晋夫提前解雇之后,只留给了炎凉一个私人号码以供联络,炎凉打过去,却被刘秘书的儿子告知,老人家回老家探亲去了。
“是啊,怎么了?”
“那她什么时候回来?”
“你刚被蒋彧南从大宅里接出来?”
刘秘书的儿子的语气明显的不善,此刻更是不愿搭理般沉默着,炎凉顿了顿,只能压下急切的心情,尽力换个更和缓的问法:“或者……你能给我个能立刻联系到你母亲的号码么?”
周程决绝的坐进驾驶座的模样仿佛在告诉炎凉,他这回是铁了心不解答她的疑问了。
那端忽的传来一声冷笑,继而响起的,是不咸不淡中藏匿着嘲讽的声音:“我妈为你们徐家服务了一辈子,你们却是说解雇就解雇,一点情面都不讲。现在你们这么急着找她……很抱歉,我不想你们打搅她老人家的生活。”
“去哪儿?”
“实在不好意思,可我现在真的是有急事要……”
待炎凉走到车边,周程也只说了一句:“走吧。”
对方却是“啪”地一声直接把电话给撂下了。
炎凉才拎着包下了出租,周程也很快看见了她。
终于查到刘秘书的行踪,是两天之后。
炎凉一眼就看见了不远处停车格里,倚着车身而立的周程,再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徐子青的身影。
这两天里,炎凉依旧住在徐家大宅,她态度坚决:要陪陪母亲……蒋彧南也就不再强求。而这一天,也正是徐晋夫下葬的日子。
十余分钟后,出租车停在了炎凉曾居住的公寓楼下。
炎凉站在母亲身旁,面对着宾客一句又一句的“节哀”,炎凉不愿去想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走着神的她,突然余光瞥见李秘书的身影,蓦地一惊,下意识地看向李秘书的方向,自然而然看到了蒋彧南的身影。
蒋彧南的车与出租车很快分道行驶而去,最终互不相视。
毕竟炎凉还没公开他们的婚事,蒋彧南一现身,其他宾客权当他是作为公司CEO前来探望董事长一家,丧葬公司的员工也当他是宾客,递给蒋彧南一支白菊,同时提醒蒋彧南,待会儿下葬时,需要宾客们依序将白菊放置到棺木上。
蒋彧南也没再强求,让司机停了车,目送她打到了出租之后,才吩咐司机开车。
蒋彧南也并未解释,手拿白菊的他径自走向炎凉。
“不用,我直接打车过去。你先回家吧。”
蒋彧南对炎母微微颔首,炎母则是抱歉一笑:“彧南,毕竟你们还没有举办婚礼,考虑到我们老家的规矩,就没让你披麻戴孝。”
于是也不用等炎凉编些什么说辞,蒋彧南直接说:“我送你过去。”
“不要紧。”
显然电话那头周程那急切的声音,蒋彧南也听到了一些,自然也没漏掉炎凉那句已经说烂了的:别告诉我又是因为徐子青………
蒋彧南表现的十分大度,炎母对他此番表现十分满意的样子,见炎凉直直盯着丈夫,炎母抬眼看看远处那几位正在入口处签名的熟人,便说:“我过去一下,你们聊。”就此离开,给予这两个年轻人单独相处的空间。
炎凉挂了电话,实在无法解答蒋彧南问出口的那句:“怎么回事?”
炎凉看着蒋彧南的眉眼,走神了几秒才猛地发觉母亲已走远——
炎凉已经是万般无奈了,却只能说:“好吧。”
炎凉这才警醒过来,一时之间脑子一片空白,低了低眉,片刻后才重新抬起眸来,丢过去一个情急之下想出来的、用以掩饰情绪的问题:“公司这两天的情况如何?”
周程的沉默像极了默认。
蒋彧南摇了摇头。
炎凉无奈了:“千万别告诉我又是因为徐子青。”
这个答案炎凉已经料到,毕竟在这两天里,她借母亲之名请了几位股东来徐家大宅,这几位历来坚决拥护徐家的股东之中,如今也出现了明显的分歧——
蒋彧南投来目光的同时,炎凉听见周程问说:“别问为什么,现在过来就是了。”
更何况其他那些一贯保持中立的股东?
“电话里说不清楚,总之我需要你现在过来一趟——你原来住的公寓这边。”
母亲见她发愁,还问过她:要不要把彧南叫过来?
周程的这种语气令她不由得坐直了身体:“怎么了?”
炎凉当时只是沉着眸摇头,把股东请到徐家大宅里来,而不是大大方方的请去公司开股东大会,不就是为了……
只说了一个字的炎凉就被周程打断了:“你在哪儿?我有事找你。”炎凉一愣。
母亲自然也问了她:你和彧南的婚礼肯定是要无限期押后了,干脆葬礼那天你们夫妻一起招呼宾客,也好让亲戚朋友们心里有个数。
“周……”
见她拒绝采用这个建议又苦于不知如何向蒋彧南解释,母亲也很配合地搬出了所谓的“老家的规矩”……
是周程的来电。
“这几天都没睡好吧?”蒋彧南抬手,怜惜地抚了抚她的脸颊,“看你,整个人又瘦了一圈。”
炎凉欲脱口而出的询问被当下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这个新的手机号只有至亲和下属知道,屏蔽了媒体等无聊人士的滋扰。每一次响铃,都有可能意味着另一个噩耗。因而她没有拖延半秒,几乎只响了一声半的铃声,她就已经接起。
炎凉回过神来,对着面前的蒋彧南尽力保持着笑容,即便已经笑得十分勉强。直到她的视线不期然的越过蒋彧南的肩,撞上站在不远处、不知已看了她多久的徐子青的目光……
“那……”
我听到江世军打电话约蒋彧南一同来扫墓……
意气用事之后再仔细想想,他说的也对……不到万不得已,不必和那背地里的敌人这么拼命。
江世军约蒋彧南一同来……
炎凉一愣。
扫墓……
之前一直侧耳聆听的蒋彧南忽的打断了她:“你如果真这样做,还没击退恶意收购方,说不定你就已经先破产了。”
脑中蓦地翻涌出徐子青两天之前的那番话,炎凉的笑容就这样顷刻间瓦解。
可这只能令炎凉越发地方寸大乱:“对了,还有一种办法……如果揪出了恶意收购方的幕后老板,我们其实也可以寻找一个友好的支持者,作为收购人,与恶意收购者相竞争,刻意抬高收购价。甚至可以通过锁位选择权,直接把……”
幸好在此时,二人耳边突然响起了阵阵电话铃声,炎凉嘴角僵硬下去的同时,借着这道铃声低头,在发丝的掩映下,隐秘地过渡了表情,之后才从兜里摸出手机。
蒋彧南始终不发一言,只是又紧了紧怀抱。
炎凉指一指手机,示意要接电话,就这样走到离蒋彧南几步之遥的树荫下。
炎凉几欲落泪,转念想了想,还是决定说些别的:“我在想,回购股票的同时,我们是不是要重新制定新的股份计划,赋予我妈妈亲信一方的股东以特定的优先股利?如果还是没办法阻止恶意收购,那就干脆鱼死网破,在迫不得已的关头,可以选择提前偿还未到期的债务,给收购者在收购成功后造成巨额的财务危机。”
这是一个陌生的号码,炎凉接起来:“喂?”
蒋彧南侧了侧身,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抚着她的后脑勺。
对方则以一贯的称谓称呼她:“二小姐。”
“怎么能不想?我爸死了,恶意收购方如果成功的话,我家的产业就等于毁在了我手里,那……”
炎凉猛地一顿:“刘秘书?”
蒋彧南拍拍她的肩:“别想那么多。”
炎凉猛地从梦里惊醒。
“果真是……世态炎凉。”炎凉仔仔细细咀嚼这个与自己同名的字眼,仿佛能嚼出一股宿命的味道。
面前的天花板上,裂着一道从窗帘缝隙中透进来的月光。
炎凉靠过去,枕着他的肩膀,语速因缓慢而显得疲惫:“就在昨天,一些叔叔伯伯门都来家里看望了我们。包括刘军。我就纳闷了,刘军都已经把股票转卖给了别人,怎么还有脸来,说出‘节哀’两个字的时候,他有没有想过我们的感受?”
这道月光,将户外融雪时散出的寒意狠狠地烙进本该温暖的室内,令炎凉还没从梦魇中回过神志来,就已经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你几天没合眼了?黑眼圈重得吓人。”
她按着抽筋式阵痛的太阳穴从床上坐了起来,还没有任何其他举动,耳边就传来一声带着担忧的问话:“睡得不好?”
听着蒋彧南这样的解释,炎凉抬了抬眉,终究是什么都没说,只沉默的扭头看窗外,但很快一只手就把她的肩扣了过去,她和蒋彧南之间未免显得有些生疏的距离,此刻被他打破——
炎凉全身一僵,缓过来之后偏过头去看,只见蒋彧南也醒了,正微靠着床头看着她。
“是你母亲要我带你走的。”
蒋彧南是睡眠极其浅淡的人,她只发出了这么点动静,就把他给闹醒了。
炎凉又在徐家大宅住了将近三天,才被蒋彧南半强迫的带走。下周一就要举办葬礼,母亲很忙,炎凉却被蒋彧南这么带离了家里,难免颇有微词——还在和蒋彧南一同离开徐家大宅的车上,她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发表对这个男人的不满:“你不该拉我走的,让我妈一个人住在那么空荡荡的房子里,我有点不放心。”
炎凉讪笑着摇一摇头作为回答,这就捏着被角睡了回去,刚躺回床上,蒋彧南就伸臂将她搂了过去。相拥入眠的姿势令炎凉一时无法抬起头来,只能低着眸侧靠在他胸前,听他说:“怎么?做噩梦了?”
周程还没回答,她又说:“我立刻、马上要见到你!”
“也不算是噩梦,”黑暗的房间里,谁也看不见一个女人撒谎的嘴脸,“只是想到了白天葬礼时的情景。”
惊得徐子青立即收回目光,迟疑着摸出手机,拨出了一串熟悉的号码后她的心才稍稍安定下来,对方很快接通,徐子青也不等他说话,就直接问出了口:“周程你在哪儿?”
“难怪……”蒋彧南叹着气似的说道,顺势把她搂得更紧。
她不由自主地回头,透过车窗看一眼后头那栋越来越渺小的丽铂大楼,总觉得顶楼的某一个落地窗后,一双眼睛正狠狠的盯着她。
“难怪什么?”
徐子青一路都是这样奔跑着,一贯的优雅早已不见踪迹,几乎是落荒而逃地进了电梯,下了楼离开了丽铂,直到最后坐进出租车里。司机驾车绝尘而去,徐子青终于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之前我醒了一次,见你虽然睡着了,却时不时的皱一皱眉头。”这个男人的声音是何等的温柔,如一个称职的开导师,劝她说,“熬过这段时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徐子青笑着快步走到他身边,吻了吻他的脸颊:“下次我请你。”说完便一路小跑着离开,很快身影就消失在了门后。
炎凉终于忍不住抬头看他。
“那好吧,改天。”江世军很爽快就答应了。
这是一个只需一眼就令人有翩若惊鸿之感的男人,此时此刻却是安静的,温柔的,散漫的,与世无争的,可就算这样,却能一直在不经意间从眉宇中散发出英气和威慑力……炎凉一度以为自己已经读懂了他。
徐子青点了点头。
炎凉闭上眼睛,想要结束谈话,想要就此睡去,迷迷糊糊地带着睡意的嗓音,在温暖的卧室里悠悠的散开:“你不懂……没有过至亲去世的经验,是不会理解这种痛能有多痛的。”
“家里有事找你?”
就算她恨自己的父亲恨了数十年,可毕竟……
徐子青挂了电话之后,立即抱歉地看向江世军,目光楚楚:“不能跟你一起吃饭了……”
炎凉转了个身,十分安静,连鼻息都渐渐和缓下去,像是真的睡着了,实则眼睛都还是睁着的,只是眸光中空白一片,什么情绪也没有。
“好的,我马上回去。”
蒋彧南看着这个女人侧着的背影,下意识地伸手过去,却在手指快要碰到她肩头的时候停了下来,犹豫间,沉默地收回了手,就这样仰面躺着,看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睁着眼直到天亮。
“我在外面啊,”徐子青抬眼看了看江世军,顿了顿才继续道,“怎么了?”
寒冷的阳光斩破云端的阴霾,那一刻,无眠之夜就此结束。蒋彧南偏头看了看这一整夜都保持着侧卧的睡姿的女人,轻手轻脚地起身。
江世军刚穿好衣服,听闻铃声立即回过头来,只见徐子青接起电话来就说:“妈?”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蒋彧南与平常一样洗漱,换衣,衣帽间里,之前被打破的那面穿衣镜早已经换上了一面全新的、毫无裂痕的镜面。
按下一个键之后,手机立即响起了铃声。
蒋彧南早已习惯了一边站在镜子前打领带,一边在心中提醒自己:蒋彧南,你不爱她……
江世军说着已站了起来,二人一前一后地往门边走,江世军从立架上拿下外套,正穿着,站在他身后一步之遥的徐子青,则轻巧地将手伸进包里摸到手机——
不爱……
“没什么事,很快就能走了。走吧,正好一起去吃晚餐。”
不爱……
忽略掉内心的翻涌,徐子青坐在椅子扶手上,瞅了瞅这个男人微微发白的鬓角,又是一番权衡后,才懒洋洋地把脑袋贴了过去:“你呢?你待会儿还有什么事要忙么?”
这几乎已成为一个魔咒,蒋彧南打好领带回到卧房,始终面无表情,却在看到床上还在沉睡着的女人时,眸光微恸而不自知。
徐子青也不清楚面对对方这样的反应,她该不该松口气……
他回到床边,俯下`身。
徐子青一边喝着茶,一边隐秘的观察这个男人对自己这番见解的反应,结果他却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没有任何别的情绪。
谁会知道吻在眉心的意思其实是……
在他预料之外的,徐子青只是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徐氏现在这么动荡,她接手的等于是个烂摊子,连蒋彧南这么个能人也有些回天乏术的架势了,我也想通了,与其在商界冲锋陷阵,不如,好好做个男人背后的女人。”
对不起。
如此泰然的样子令江世军不由得再度眯起了眼打量她:“我还以为你对这个结果会很不满。”
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再也听不见,炎凉才睁开眼睛,而几乎是睁开眼睛的同时,炎凉就听见了玄关大门轻声合上的声音。
徐子青直接做一番苦笑:“预料之中,我爸把徐氏交给了我妹妹。”说着也为她自己倒了一盏茶。
这个时间点正是上班的高峰时期,市区的交通十分拥堵,炎凉的车却因为是往郊外行驶,并没有遇上拥堵,十分顺利地来到了墓园。
“结果如何?”他紧接着又问,似乎比徐子青本人还要急切。
昨天的葬礼过后,她孤身一人去见了刚回到市里的刘秘书,都没顾得上看一眼这全新的墓碑。
“结束之后我就过来了。”
墓志铭下的落款写着:妻,炎蕊云,赵清芳;女,炎凉,徐子青。
江世军接过,却没喝,只问:“不是说今天律师会到你家公布遗嘱?”
炎凉突然觉得,炎蕊云、赵清芳这两个名字摆在一起,看起来似乎也不是那么刺眼了。自己的这个想法,炎凉自己都觉得很荒唐,可再荒唐,也抵不过“逝者已矣”这四个字。
徐子青已经走到了办公桌边,一整套颇具古风的茶具她用起来得心应手,很快就将杯盏送到江世军手里。
炎凉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
徐子青端着沏好的茶,笑吟吟地走进来:“怎么?不想看到我?”
照片已有了些年代,边角难免有些泛黄,黑白的影像下,站着笑着的,是那帮徐氏最初的员工。在那个年代,那个相对封闭的大环境下创业的一帮年轻人,包括当年还年纪轻轻的刘秘书,包括那个叫做宋锦鹏的男人,自然也包括炎凉的父亲。
江世军一愣,狐疑的一眯眼,但很快就展颜笑开:“你怎么来了?”
照片上的徐晋夫是那样年轻,与墓碑上镶嵌的这张相比,眉眼是一致的,只是期间横亘了几十年的岁月沉淀。
闻声推门进来的,却不是秘书,而是……
此时此刻,手拿照片的炎凉安静地站在徐晋夫的墓碑前,看着墓碑照片上两鬓斑白的父亲,脑中回响着的,却是刘秘书的声音……
江世军一向不喜欢久等,因此训练了秘书十分迅速的办事能力,不一会儿门就被敲响,江世军抬头:“进来。”
“二小姐,你、你从哪儿听来宋锦鹏这个人的?”
“好的。”
“这些往事你其实没必要知道的……”
彼此都没再多说什么,对方就此挂断电话,江世军则把电话切到了秘书那儿,悠悠的,一边摸了摸手旁那壶早已冷掉的茶,一边吩咐秘书:“沏壶茶进来。”
“二小姐,不是我不想说,可实在是……”
“那明天我自己单独去一次,”江世军拄着头,与十分熟悉的人谈话,姿态自然而然显得惬意,“等你有空了,上次送去的花都要烂成花泥了。”
“他是……雅颜的配方创始人。也是你父亲当年的合伙人……”
对方似乎是在室外,沉静的语调伴随着类似寒风的声音,显得格外冷冽:“过段时间吧。”
“公司刚成立不久的时候就遇到了资金问题,眼看快要运营不下去,宋锦鹏想和你父亲拆伙,有意把雅颜的配方卖给国外的化妆品公司,可你父亲这边,却很快凭借宋锦鹏手里的雅颜配方拉到了你外公的投资。因为我们这边的雅颜先一步上市了,那间国外化妆品公司损失巨大,于是向宋锦鹏索要巨额赔偿金。之后……我也再没有见过宋锦鹏……”
办公区里很宽敞,外间用来招待客人,还摆放着小型的室内高尔夫,内间才是办公室,徐子青走到办公室门口,正欲推开虚掩的房门,里头突然传出一句:“彧南,什么时候跟我一起回去为你父亲扫墓?”
“宋锦鹏的家人?二小姐,你问这个做什么……”
徐子青就这样孤身一人走了进去。
“这个我真的是不太清楚……”
秘书见到她,立即起身要去向总裁通报,徐子青阻止了她:“不用了,我自己进去。”
……
外界如今都将她视为未来的江夫人,她出入丽铂自然畅通无阻,徐子青一路勉强的应和着旁人的招呼,一路直达江世军专属的办公区。
这张照片是公司刚刚开业的时候,我们这些人在公司门前拍的合照,你看,那时候我们还在租用别人的格子店铺,规模这么小,大家也都这么年轻,我一直以为这张照片会伴着我进棺材的……
司机停在了下个路口,徐子青立即开门下车。很快就打到了出租车,直奔丽铂集团。
有些东西,太清晰的话就显得残酷了,炎凉把黑白照片放回包里。
徐子青勉强笑了笑:“有点事情。”
她看着墓碑上的照片,一字一顿地说:“可能我上辈子真的做了很多孽,这辈子才会成为你的女儿。不过你放心,无论对手是谁,我都不会让他们把徐家欺负的这么惨的。”
“你要去哪?”
炎凉站在那里,当着自己父亲的面,毫无表情地撕碎手中的照片,稍一摊开手心,照片便被寒风一一吹散,飘向不知名的远方。
终于,她警醒一般回过头来,对司机说:“下个路口放我下车,你送太太先过去。”
而她,无言地、头也不回地离开。
车子一路行去,终于离开她生活了几十年的大宅。一路上虽没说几句话,徐子青心思却是前所未有的乱。
这个女人的高跟鞋踏在下山的石板路上,不疾不徐更不见一点慌乱,伴随着这种仿佛是无声的宣誓的脚步声,炎凉拨通了徐子青的电话。
“……”徐子青沉默了半晌,终究是没有继续说下去,“……没什么。”
电话通了。
母亲一愣,赶紧拭了拭泪,调整好了声音才应声道:“怎么了?”
很显然徐子青知道是她,于是习惯性的默不作声。
“妈。”徐子青突然说。
针锋相对了这么久,炎凉发现这真的是她第一次这么心平气和地和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讲电话:“徐子青,我突然发现,我们这样斗得你死我活能有什么用?还不是给了暗处的敌人以可乘之机,最终只会让整个徐家彻底完蛋。”
徐氏这段时间的局势太动荡,希望你为了大局着想……
“你想怎么做?”徐子青了然地问她。
徐子青与母亲同车离开,母亲在旁无声的啜泣,徐子青撑着下巴看向窗外,耳边是母亲那断断续续的、隐忍的呜咽声,脑中回响的,却是炎母的话:你开个价吧,把你爸爸之前给你的那部分股份转卖回来……
炎凉被短暂的问住了。
是的,终于……
是啊,她想怎么做?
终于离开……
她又能怎么做?
徐子青迟疑了好一会儿,最终只是模棱两可地说:“我会尽快给您答复的。”
寒风冷冽,身后一整片墓地透着的凉意几乎凄厉入骨,炎凉打着寒战醒过神来:“首先,我得确定爸给你的那些股份,现在都还在你名下,没被江世军吞了。”
见她迟迟不说话,炎母猜她应该是为难,语气尽量和缓一些:“你考虑下。徐氏这段时间的局势太动荡,希望你为了大局着想。”
徐子青一顿。
徐子青脸色一变。
她此番突然的静默令炎凉的心猛地一悬,声音也发慌了:“你该不会是想……”
书房里的所有人都听清了炎母接下来的话:“你开个价吧,把你爸爸之前给你的那部分股份转卖回来。”
好在徐子青立即解释道:“这点你放心。”
徐子青疑惑地回过头来。
炎凉不由得松了口气,继续拾阶而下,一边说:“江世军、宋锦鹏、蒋彧南……我也相信这一切不可能是巧合。假设恶意收购徐氏的那间空壳公司MT,他们的幕后老板真的是江世军……”
炎母点了点头。可转念想到了什么,炎母又开口叫住了准备再度离开的徐子青:“子青!”
“不用假设了,”当即打断她,“江世军正在在他的私人会所里,和MT的总经理喝上午茶。”
就在炎凉艰难的从那两人的背影上收回目光、愣愣看着自己面前的那杯咖啡上时,已走到门边的徐子青却在徐母眼神的示意下,去而复返,来到炎母跟前,说:“大妈妈,我们走了。”
“你撞见他们了?”
又或者,再也不见……
“你觉得如果我真的撞见了他们,还能像现在这样毫发无伤地跟你讲电话么?”徐子青的语气是万般无奈、百般自嘲,“我在江世军的车上装了偷听器。”
所有人对遗产的分配都没有异议,签字,离开……何谓“人走茶凉”?或许就是炎凉坐在那儿,看着徐子青母女相携着离开,而她,竟然很想对这些她怨恨了许多年的人说一句:再见……
这仿佛是一线生机,轻巧的飘进炎凉耳中,不知不觉已走到自己车边的炎凉猛地拉开车门,矮身坐进去,急切地发动车子,语气却比动作还要急切:“你还听到了些什么?”
她们此刻身处的徐家大宅,当年建成时就是炎母与徐晋夫的联名财产,徐子青母女当下就可以搬离大宅,住到刚被分配给徐子青母亲的那栋城区别墅中去。
“他的车太多了,今天刚好用了装着窃听器的那辆,除了约MT的总经理喝早茶,没什么别的有效信息。”
除股票和不动产外,其余的遗产都由专门的信托基金管理,所有人都将受益,炎凉母女和徐子青母女分别按4:6比例分配。
炎凉垂了垂眸,略去那一丝失望,握着方向盘拐出停车区,“MT发出的公告显示,他们已经从市场上购买到了徐氏5%的股份,我这边已经稳住了大股东,他们在大股东们这里碰了壁,肯定会把目标转向其他中小股东,如果被他弄到了中小股东手里的投票委托书,我们的处境就会变得更糟,所以……”
而其余的大部分不动产,则归徐子青和她母亲继承。
从某种程度上来看,炎凉觉得自己和徐子青其实是十分默契的,就比如此刻,她语气一顿,徐子青已经意会:“江世军现在对我还没有设防,我应该能弄到他们正在接洽和试图接洽的中小股东名单。”
徐晋夫这样的决定,等同于间接声明:徐氏将由炎凉继承。
为什么徐子青提到江世军这三个字时能不带一点埋怨?不带一点爱极生恨的情绪?
因为徐子青之前的所作所为,除了她之前所获得的徐氏股份,徐晋夫没有再在遗嘱中划分股份给徐子青,而是全权交由炎母打理。
全然不像自己,恨不得把那个叫做蒋彧南的男人,一片一片撕碎。甚至是只要一想起这个名字,心就如同被美工刀一道一道地划……
此次宣读的待分割的遗产,包括徐晋夫名下所有动产和不动产:
徐子青话音刚落就听见炎凉一声轻笑。
看到了母亲和万律师,炎凉也很快整理好情绪,坐到了远离徐子青母女的另一边沙发中。
“你笑什么?”徐子青有些不悦。
炎凉的神智这才被母亲唤回,从全家福上收回目光。
“只是突然想到,我得开始学习怎么去算计自己的丈夫。就像…”…他算计我的那样……
“炎凉?”
炎凉说着又是微微一笑,只不过目光比侧窗上凝着的那层冰雾还要冷硬,前话还没说完已改口道:“有消息了第一时间通知我。”
在炎凉发呆的当下,房门再度被推开,炎母与万律师随后进来。
炎凉再回到家时已是凌晨,累得连鞋都不愿脱,直接踩着高跟走到客厅,“嚯”的一下躺在沙发上,再也不起。
那是一个私底下分裂,但表面上看起来仍旧完满无缺的家庭。不像如今,连明面上的团结都不需要再去维系……
周围安静极了,她闭着眼睛听座钟的滴答声,昏昏欲睡。她这一整天都在外奔波,至今滴水未进,困得要命却根本睡不着,脑子一团乱。
那似乎是五年前拍的照片。上边的炎凉板着脸孔,徐子青笑容明媚,徐晋夫精神矍铄地端坐在正中央。
反收购最直接有效的方法就是增持股份,这需要一大笔资金,即使变卖了徐家所有的动产、不动产,怕也敌不过这次蓄谋已久的鲸吞蚕食。彻底解决资金问题的唯一方法,或许就只剩下寻找第三方公司充当外援。短时间内上哪儿去找这么一个财力雄厚的财团?这一切都还得瞒着徐氏的CEO,悄悄进行……
徐晋夫在世时,若无事在家,最常呆的地方就是这间书房,从家具的选择到摆放,都是按照徐晋夫的意思来办,如今徐子青母女就坐在一旁的沙发中等待,炎凉从沙发上收回目光,无意间一瞥,就瞥见了挂在书桌后方墙壁上的那张全家福。
就在这时,轻微的脚步声打断了炎凉的思绪。
在门外迟疑了一下,炎凉推门进去。
炎凉抬着手臂遮着眼睛,耳边除了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只剩自己如雷的心跳声。有人蹲在了沙发旁——
炎凉自知没有资格当场摘掉他的烟,只是五味陈杂地看着他的侧脸,终是什么也没说,调头走向书房。
对方的手顺着炎凉的膝盖向下略去,为她脱去高跟鞋。
可此时此刻的周程听炎凉这么问,却是慢慢的又深吸了一口烟,只朝炎凉无言地笑一笑。
炎凉听到了他的叹气声。
那已是几年前发生的事了,徐子青抱怨了一次他屋里的烟味,不出一个月,他就把烟给戒了。
是啊,怎么能不叹气呢?演得如此辛苦。
“你不是早就把戒烟了?”
她在心里笑着的同时,对方拿开了她挡着眼睛的手臂。
周程站在书房外的走廊抽烟,炎凉一上楼就看见了他。他也看见了炎凉,扯了扯嘴角算是打招呼,可就算是这样微笑着,炎凉在他脸上看到的,却只有忧愁。
触碰之间炎凉藏不住地一颤。
虽已是徐家的女婿,但在遗产分割一事上,他仍是十足的外人。炎凉点了点头之后便随梁姨上了楼。
她能感觉到对方的动作一顿。肯定已经被发现,炎凉只得睁开眼睛。
蒋彧南对炎凉笑笑,“我在这儿等你。”
对上的是一双担忧的眼睛。
一走进室内,炎凉就看到远远朝自己小跑而来的梁姨,寻见他俩之后,梁姨先是朝蒋彧南客气地点了点头,之后才转向炎凉:“万律师到了,太太让你赶紧去书房,马上就要宣读遗嘱了。”
面对着这么完美的、静心修饰过的神情,炎凉几乎要有一瞬间的信以为真。“在这儿睡多久了?怎么不进屋?”
炎凉点了点头,他便牵起她往回走,悬在天边的那整片阴霾终被他们抛到了脑后。
蒋彧南穿着浴袍,手里拿着毛巾,头发还是湿的,但一身的疲惫似乎还没被洗净,炎凉笑一笑:“这么晚了,还没睡?”
感受着他传递来的温暖,炎凉的身体终于有所回温。这个男人临危不乱的样子总能把人从绝望的边缘拉回来……
“刚忙完回来,洗了个澡。”蒋彧南伸手拨了拨她的睫毛,“你在大宅陪了你妈妈一整天,也很累了吧?”
“别发呆了,看你,手都冻僵了。”蒋彧南边说边执起她的双手,把它们捂在他的掌心,呵着热气,“进屋吧。”
“还好。”炎凉勉强一笑,动了动酸涩的肩膀,起身朝卧室走去,头也不回地说,“我也去冲个澡。”
炎凉顺着那只手望上去,看到蒋彧南的脸。
直到进了浴室锁上门,炎凉无力地倚着门背,对面就是镜子,她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觉得那已经不像她……
而后一只手捡起了那块白布,把它重新搁回桌上。
洗完澡,吹干了头发,炎凉赤着脚回到卧室,蒋彧南已经入睡,炎凉无声地来到他那一侧的床边。
寒风将被丢落在草地上的白布掀起一角,看着正凄凉地翻飞着的那一角,炎凉低垂的目光正落在那上头。忽然之间她发现,自己其实就像那白布,面对强势的外力,毫无反抗能力。
居高临下的审视。人的眼睛有5.76亿像素,却终究是看不透人心……
蒋彧南此时此刻的表情,预示着事态是何等严重,炎凉已经不忍直视,只低下头听他继续说道:“我们已经收到消息,他们的下一个目标是周成宽,我们也已经在和周成宽接洽,看能否挽回。”
炎凉坐在床边,手指点了点他的心口,这坚硬的骨骼、皮肤下,那颗心是不是还包裹着一层硬铁?
“目前获知的名单包括赖正年,刘军。”
她的手指缓慢地顺着那壁垒分明的身体向上抚触而去,最后停在这个男人的颈项上,另一只手也覆上去。只要像这样掐住他的脖子,用力……
虽听他这么说,炎凉提着的心却没能有半点松懈,恶意收购一事既然已经惊动了徐氏,想必收购方现在手头所持徐氏股票的份额已经相当可观,炎凉已经没有勇气再往下推测,宁愿由面前这个男人来告诉她更糟的现状:“哪些股东已经出售了所持股票?”
在一切都还没有付诸行动之前,这个男人毫无预兆地睁开眼来。一个手臂的距离,昏暗中也看得见他的戒备。
炎凉无意识地紧握双拳,蒋彧南瞅见,揽了揽她:“别太担心,我已经启动了反收购的应急方案。你母亲决定出资回购股票,相关手续也都已经签好。应该还为时不晚。”
炎凉的身体比思想快了一步,几乎是凭着本能俯身吻住他。这个男人眼里的戒备被倾涌而来的诧异冲刷的一丝不剩,在自己妻子好无理数、毫无节奏的深吻之下愣了片刻之后,紧随其后的,是他更加凶猛的回应。
蒋彧南摇头:“目前只查到一家挂名的空壳公司。”
浴袍的衣襟转瞬间已被扯开,随着彼此的纠缠,浴袍渐渐堆叠到腰间,最终被这个男人挥手一扯,浴袍飞落到床下。
那个瞬间,炎凉只觉得眼前似有短暂的发黑,噩耗一个接一个,早已超出她的能力范围,以至于她跌坐回椅子里,沉默了许久才又抬头问道:“有没有查到是谁在幕后运作?”
她跨骑在他腰上,扯开他的衣扣,咬他,蒋彧南短暂的迷失在这强势的压迫下,略微撑起的身体很快又被她按回去,只挣扎了半刻,便妥协的配合,扶牢她的腰,任由自己被她的撩拨逼红了眼。
蒋彧南看着她,无奈地点了点头。
欲望危险的跳动,这个男人几近失控的边缘。起身的力道那么猛,炎凉几乎被他掀翻在床上,却也在那一刻狠了心,用了力,扣住他的手,扯过浴袍的腰带,要把他的手腕绑在床头架上,另一只手狠狠掐着他的脖子,这样的疯狂看在身下这个男人的眼里,是极致的近似绝望的诱惑,即使她用劲到几乎要令他窒息——
糟?能有多糟?炎凉迟疑了半晌,终于问:“收购方已经在对股东下手了?”
回应此番诱惑的,只能是更加的疯狂和激烈,蒋彧南手腕猛地一挣,超脱出这个女人的掌控之后,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一千种思绪如今全糅杂在了一起,快要堵得她没办法呼吸,耳边则一直回响着蒋彧南的声音:情况比预想的还要糟……
炎凉躺在那儿,终于是失了力气,抬起胳膊挡住眼睛,什么也不愿看什么也不愿想,任由他在自己的身体上忙碌,火热的吻烙在她的皮肤上。
炎凉当即心中一凉。
他埋首在她胸口,牙齿咬合带来一丝的刺痛,如同一场蝴蝶效应,那丝刺痛迅速渗进皮肤直抵心脏,引发那被深深压抑在最底层的……痛不欲生。
“流通股市场一直有资金在趁低买进徐氏的股票,数额越来越大,相关部门发现了不对劲,顺藤摸瓜的往下查,才发现……”蒋彧南噤声瞥她一眼之后,继续道,“……情况比预想的还要糟糕。”
第一声哭声冲出喉咙的那一刻,呆住的不止蒋彧南。
在蒋彧南沉默的凝视中,炎凉好歹是理清了一些头绪:“收购的消息是从哪儿泄露出来的?”
温暖的口腔,凌厉的厮磨离开了她的胸口,炎凉愣愣地看着天花板,许久之后才反应过来,那是她的哭声。
她的神智还停留在恶意收购的噩耗上,喃喃地重复了一遍:“打算?”实则脑中一片空白。
蒋彧南欺身上来,焦急的捧起她的脸,目光闪烁着不确定:“炎凉?”
愣愣的看了蒋彧南半晌,才明白这一切都不是她的幻听。
炎凉悄然格开他的手,看了他一眼,终究只是抱歉地笑了笑,侧过身去背对他,说:“我困了,睡吧。”
炎凉霍然站起。
沉默片刻蒋彧南却执意将她扳回,面对面地看着她:“炎凉……”
“你母亲让我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你。可是我觉得你有权利知道。”蒋彧南的手按在她肩上,犹豫了一下才继续说道,“也好让你做好打算。”
这么温柔的声音……
炎凉蓦地僵直了身体。
这么,美丽的幻象……
她只是没想到蒋彧南紧接着会说:“我们遭到了恶意收购。”
炎凉看着他,看着这个陌生的男人,静置的一秒……两秒……
蒋彧南的这番回答,炎凉其实都猜得到。试问情况还能好到哪里去呢?
终于,失声痛哭起来。
“有点糟。”
仿佛压抑了多时,这个女人终于偿还了自己一场淋漓尽致的宣泄。
炎凉也不知道能怎么问,只能说:“公司没什么事吧?”
一床的凌乱。
这个冬天是炎凉度过的最难熬的冬天,不止因为寒冷……
一室的撕心裂肺。
蒋彧南并未坐到另一边,只是站在她身旁,她一歪头就能靠在他的腰侧。
一个哭得蜷成了一团的她。
炎凉心中堵着什么无法纾解,看到这白布,心中一酸,直接把白布掀开丢到草地上,这才坐进椅子里。
谁又能听到,紧紧抱着她的这个男人,他的心,其实也在滴血?
蒋彧南跟着炎凉走到了室外,大宅的两处花园都摆放了藤椅,现在连这室外的藤椅都被遮上了一块白布。
远离卧室的客厅里隐隐回荡着近乎是悲鸣的哭声,长久不息。
炎凉摆摆手,拒绝了:“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按照老家的习俗守灵而已。”
一只女包放在茶几旁,包中的手机无声地进了数条短信。手机已加密,短信三秒后即被隐藏。
“这里交给我,你回家睡会儿吧。”
城市另一端的明庭大厦顶楼,路征站在窗边,凌晨的夜空被霓虹映照得如黎明乍现,CBD区的繁华,静静地流淌在清寒的月光中。
蒋彧南再度在徐家见到炎凉,这女人是一张素净的脸,没什么表情。
路征低头看着自己刚刚发出的那两条短信,俊朗的侧脸被窗外斑驳的光线切割出锋利的棱角。
炎凉连续三天呆在大宅,蒋彧南则呆在公司,所有人都猜测徐氏这艘大船即将沉没,蒋彧南除了为此善后,也无力回天。
“炎小姐,你下午找我谈的事,我考虑到刚才。我处理过很多比这更棘手的生意,但这次,我不打算以一贯的商业价值来评估合作可能。”
徐晋夫去世的消息一出,股价连续三天跌停。
“不如你给我个理由,我为什么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