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说,他也不勉强。蒋彧南起身朝书房走去,片刻后回来,给了炎凉一张名片:“这表面上是家财务公司,但……绝对能帮到你。”
有这样一个警觉性极高的恋人,有时也是件极恐怖的事,与其冒着被揭穿的危险扯谎,不如……“不是什么要紧事。”
炎凉仔细看了看这张名片,默默的收下。脑子里乱的很,一点困意都没有,而蒋彧南坐在她身旁微合着眼不说话,室内的安静更加令炎凉的思绪飘远——飘到曾经,回味周程无数次对徐子青的袒护。
随后这个警觉的男人便睁开眼,坐直了身体,严肃地询问:“出什么事了?”
周程如此对待徐子青,炎凉曾是嫉妒与怨恨,如今嫉妒少了,怨恨不减,羡慕却是与日俱增。再偏头看看身旁这位几乎睡着的蒋先生。
话音一落就感觉到蒋彧南身体一僵。
他即使这么困,也愿意陪她在客厅沉默不语地坐着,可就算如此,炎凉却不知自己的哪一种第六感在作祟,总令她觉得这个男人危险、且未知。
脚还没捂热,炎凉已经忍不住问:“怎样才能查到一个人近期的一切财务情况?”
心念所动间,炎凉屈膝在沙发上坐起,继而朝蒋彧南跨膝过去,转眼就跨坐在了他身上。经她这么一闹,蒋彧南自然是醒了。
蒋彧南一看便也是几近疲累,他坐到她一旁,闭着眼捏着眉心,炎凉习惯成自然的把冰冷的脚搁到他腿上。
眼中很快扫去睡意,清冽地看着她。炎凉俯身亲了他一下,抬头看看他的反应,又低头亲一下。这一来二去,把蒋彧南逗笑了:“今天怎么这么有兴致?”
炎凉点点头。
她不答反问:“你累了?”
蒋彧南见她在家,也颇为诧异。他换了拖鞋走近,扫一眼还穿着大外套的她,以及被她丢在茶几上的包,不由问:“刚回来?”
“有点。”
随后就看见了蒋彧南的身影。
炎凉的兴致随着他的话冷却了大半,双腿一收身子一侧,下一刻已从沙发上站起,手伸向蒋彧南,要拉他起来,“那赶紧洗漱了就睡吧。这都……”炎凉瞄一眼不远处的挂钟,“……一点三……”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还赖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玄关那儿突然传来开门声。待炎凉循声看去时,大门已经打开——
还未说完蒋彧南就反向一拉,炎凉没把他拉起来,倒被他拽得跌坐回沙发。
炎凉立马把电话线都扯了,周程的劝道戛然而止。室内再度恢复死寂。炎凉在一片安静中长长的叹气。
沙发都还没坐稳,蒋彧南已经将她放倒在他腿上。炎凉后脑勺枕着他的腿,看着他弯腰拉近彼此间距离,直到极近处,都看得到彼此瞳孔中倒影的自己了,蒋彧南才慢条斯理地说:“炎小姐难得的这么有雅兴,蒋某再累也要奉陪的。”
炎凉倾身过去按下答录键,周程的声音立即响起:“炎凉,别意气用事。我们需要认真谈一……”
冬天的衣服那么多,要一件件除去甚是繁琐,沙发旁铺的地毯一角几乎都快堆满了衣物,蒋彧南一边吻着她的锁骨一边解开她的内衣,炎凉配合的抬起胳膊,方便他帮她褪下肩带——
她搬来蒋彧南这儿之后办了呼叫转移业务,她公寓的电话都会被转接到这儿来。
可这一抬胳膊,炎凉就彻底不愿动了。
这时,炎凉余光瞥见一旁的电话机上亮着的提示灯。
忙碌了这么多天,她终于切身体会什么叫心有余而力不足。感受到这女人开始拒绝回应他的吻,蒋彧南不由停了,随即欺身而上,询问地看着她。
回到家时已近一点,炎凉踢了鞋子赤脚踩进客厅,烦躁地把包往茶几上一丢,随后把自己丢进沙发。
炎凉嘟了嘟嘴,难得的撒起娇来:“不要了。累了。”
这顿宵夜炎凉什么也没吃,就喝了两杯酒以及生了一肚子气。
蒋彧南趴在她身上好一会儿,才不舍地起身,随意地将衬衫穿上。
她却已笃定了心思,头也不回。
大半衣扣都敞开着,他边系纽扣边偏头看去,只见炎凉还躺在那儿,一手遮着眼睛,一手压着虚挂在胸前的内衣,一动不动的样子看上去还挺滑稽。
周程急得要叫住她:“炎……”
蒋彧南无声的失笑,兀自摇摇头,打横将她抱起。
炎凉停下动作,看看他的薄怒,再看看被紧捏在他手心的手机——炎凉终是哼出一声冷笑,手机索性也不要了,也不用回包厢了,直接绕过他调头就走。
炎凉环搂住他的颈部,心安理得地被他搬运进卧室,她是连牙都不想刷了,沾着床就把被子一裹,就准备这么睡。
她说着就要夺回手机,却被周程避开,历来以好脾气著称的周程如今也急了,“可你现在插进来一脚,只会让这一切变得更乱!”
蒋彧南坐在床沿,伸手把被子从她头上扯开些,这女人忙得连妆都没化,素净的脸,袒`露着的疲惫。
炎凉听了,忍不住冷笑:“周程,你一生中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包庇徐子青,和替她善后。”
“挑逗的是你,说累的也是你。大小姐真是难伺候。”
“有些事情你知道了只会更麻烦,相信我,我会处理好。”
炎凉不回答,又把被子扯上蒙住脸。蒋彧南拿她没办法,自行起身去浴室洗漱。炎凉只听见他离开的动静,很快就彻底睡死过去,再醒来时,迷迷糊糊地根本不知道此时几点几分,唯一确定的,是环在她腰上的那只胳膊。
无奈被周程按住了手。
炎凉回过头去就看到了熟睡中的蒋彧南。
炎凉没接话,直觉的要夺回自己的手机。
这个男人,五官生的好,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俊朗以及严肃,静静聆听,她甚至能听到他平稳的鼻息。
“看你把包都拿出来了,就猜到你不是去洗手间。”
很久之前看过的一本书上,有句话,此刻的炎凉突然想起来:爱情并不是通过做`爱的欲望,而是通过与她共眠的欲望体现出来的。
炎凉一惊,回头就看见跟出包厢来的周程。
炎凉侧回身去,重新闭上眼,深深的吸了一大口气,想要全身的细胞都体会一下此刻的宁静。
就在她第二遍翻看通讯录时,突然一只手无声的伸了过来,抽走她的手机。
烦心事?暂缓吧……
该找谁去查探这些?该给谁打这个电话?炎凉一点头绪都没有。
不到一周时间,财务公司已经传给炎凉一份详细的报告。这段时间里,徐子青名下的资金流动量确实很大,多是流入了一些私人名义的投资项目,但收支基本保持平衡,并没有太大异常。
徐子青发给周程的那条模棱两可的求救短信,包含了众多可能的含义,炎凉觉得有必要查到徐子青的财务状况、情感状况甚至是最近发生在徐子青身上的意外事件……
这份报告不仅没有打消炎凉的疑虑,反而令她更困惑。徐子青什么时候爱上了投资?而且是十分大手笔的投入,风险之高可以想象。
顺手带上包厢门后,炎凉并未去洗手间,而是在走廊,查看手机通讯录。
财务公司继续往下查,炎凉的疑惑渐渐被解开。这些项目多是与丽铂集团有关,估计徐子青是在和江世军共同投资,有了江世军的内幕消息,不怕到时候财源滚滚进。
之后便离了包厢。
可这些都是炎凉的猜测,财务公司只能帮她到这里,炎凉思来想去,终是拿着这些报告去了趟财务部。
同事们吃得正欢,包厢里热气蒸腾,模糊了这二人各怀鬼胎的面目。终于等到炎凉的强颜欢笑用尽,她起身说了句:“我去趟洗手间。”
正值上班时间,财务部处处透着忙碌,炎凉一路直朝财务总监的办公室走去。
周程掌心还握着手机,见她低头查看了短信之后只是面无表情的把手机调成静音后丢回包里,心里已是一紧。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炎凉直接推门而入,坐在办公桌后的周程正低头飞快的阅览着文件,下属则站在一旁等候。听见动静,下属率先回头朝门边看过去。
短信来自:周程。
见到炎凉,下属一怔,正要开口向炎凉打招呼,炎凉已不动声色地走向办公桌。
“待会儿吃完宵夜我们单独谈谈。”
周程忙着看文件,丝毫没察觉,直到另一叠文件被递到他面前——周程习惯性地接过,正要把刚送来的这叠文件先放到一边,突然就惊住——
随即炎凉就听到了自己的手机铃声,炎凉这才中断谈话,从包里拿出手机,一看页面上显示的短信,她的表情就顿住:
“嚯”的把那份文件拿回。
等到烫菜都已经熟了,周程转头看看,炎凉竟还在与部下谈话,周程思忖片刻,拿出手机发短信。
只看了两行之后周程就脸色一白,抬头就见炎凉站在他面前。
周程看看她的侧脸,脸上藏着欲言又止,随后才转移了注意力,微笑着接过旁人递来的碗筷。
周程顿了顿,对下属说:“你先出去。”
周程循声一看,整张桌子只剩下炎凉身旁的那一个空位,他犹豫了一下,这才朝炎凉走过去。炎凉把头一偏,直接和坐在另一边的部下闲聊。
下属领命离开办公室,为他们带上门。
而当炎凉刚入座,包厢的门再度被打开,姗姗来迟的周程一出现,财务部一干人等也热情的招呼周程过去:“总监!坐这儿坐这儿!”
周程沉默地看着炎凉,紧紧捏着炎凉带来的这份文件,手指节用力到泛白。半晌,周程忽的把手一松,顶着一副修饰好的表情,把文件还给炎凉。
炎凉进了二楼的包厢,久等了的同事们赶紧招呼她过去:“炎总!这里!”
炎凉并没有接过,“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炎凉也不由得失笑,但转眼又敛去了笑容,从自己兜里摸出手机,还给周程,之后面无表情地从他身旁走过,半点也不留恋。
又是许久的沉默……
周程闻言,分明有半刻的惊慌,可是顿了顿之后,他了然地失笑:“我知道你是嘴硬心软,不会这么狠的。”
周程终是败下阵来,和盘托出,无可奈何:“老爷子不知从哪里知晓了子青和江世军共同投资的事,你也查到了,资金数目可不小。老爷子似乎和江世军有些过往恩怨,子青这次的所作所为令他很失望。子青想让我替她求情。”
现在是周程僵在原地,而炎凉慢慢朝他走去。炎凉就站在他面前,很容易就看透他眼中藏着的挣扎,炎凉压下不忍,心一横,说:“你不告诉我也没关系,我迟早能查到,到时候可别怪我在她落难的时候再补上一脚。”
炎凉之前隐隐有过类似的猜测,难道……真被她猜着了?
炎凉很确定,周程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她不由得失笑。
炎凉终是冷冷的抬头回视:“徐子青到底捅了娄子?”
却不敢相信:“如果只是这么简单,你不可能这么怕我去查这件事。”
身后是极冷的天,身前是热闹温暖的场面,炎凉不由自主地停在这个临界点上,难以前行,直到前方的周程回过头来疑惑地看着她:“怎么了?”
“还有……”周程语气一顿,看向炎凉的目光,瞬间复杂了好几分。
炎凉被惊回了神智,解了安全带随后下车。跟在周程身后走进火锅店,顿时,带着火锅特有的热辣的香料味伴着热气,和食客们此起彼伏的交谈声一道,朝炎凉扑面而来。
炎凉一副冷硬不催的样子,静待他继续,周程见状,终于沉了口气,继续说道:“……原本老爷子已经请万律师拟定新的遗嘱,想要增加子青所得的份额,可出了这件事之后……”
周程熄火准备下车,却见旁坐的炎凉一声不吭的像在走神,只得把手伸到炎凉眼前,打了个响指:“下车了!”
炎凉这回是真的想笑了。
这是吃火锅的绝佳天气,周程的车最后一个驶进这家连锁火锅店的停车场,放眼望去周围停了不少车,可见大晚上的火锅店生意依旧很好,周程一眼就认出了同事们的车,便随后驶进一旁的空位。
可这回,也是真的再也笑不出了。
茫茫寒霜天,窗外能见度很低,一如炎凉此刻的脑子,迷雾漫布。
原来发生了那么多事,她却始终被蒙在鼓里……
脸都被冻得僵硬的周程吹了会儿暖气才缓过来,车子重新上路。
原来……
周程笑笑:“别忘了我爸当了一辈子的司机,我从小不知道帮他换过多少个轮胎,当然熟能生巧了。”
她才是这个家里最大的局外人……
炎凉甚至能听见自己如雷的心跳声,偏偏还要心平气和的问他:“这么快就弄好了?”
不知又沉默了多久,炎凉才把心中种种催人泪下的情绪给憋了回去,几乎是以一副嘲弄的样子说道:“你之所以不让我查,该不会是怕……在知道了我爸把本该我获得的遗产分割给徐子青之后,我会伤心吧?”
短短时间,周程的双唇已冻得发白,他很快坐进车里,一边朝手心呵着气一边启动车子。
周程没有承认。
下一秒,驾驶室的门霍然拉开——
当然也没有否认。
也不知僵在那儿、脑袋空白了多久,炎凉耳边响起“啪嗒”一声开门声。炎凉条件反射地把手机揣回自己兜里。
炎凉仔细一想,又笑了,这笑容,比落地窗外颓丧的冬景还要惨淡,几近凄零:“又或者,你怕我知道这件事之后,为了保住自己的利益,会真的狠下心来整死徐子青。”
炎凉全身都僵住,尤其是拿着手机的指尖。
周程仿佛被她戳中了一般,看向她的目光忽露一丝惊惶。这才是他真正的担忧吧……炎凉了然地点点头,她感到喉咙间快要溢出一丝哽咽了,为了止住这丝哽咽,炎凉逼自己把笑容展得更开,甚至要笑出声音来:“也对,我怎么敢奢望你是站在我这边的……”
发信人:徐子青。
周程愣住片刻之后,急切地起身绕过办公桌来到她身边,一只手按在她肩上,徒劳的想要安慰,“炎凉,你……”
“周程,求你了,你不帮我我就完了。”
炎凉敛去笑,冷冷地拨开他的手,看向他的目光也是冷的:“你们都给我睁大眼睛好好看着,看我是怎样把本该属于我的一切,从她手里一样、一样夺回来的。”
屏幕上显示着十七通未接来电,以及最后的一条短信:
她说的那样决绝,一字一句都狠下了心似的,看得周程太阳穴突突直跳,“炎凉,你……别这样……”
脑中闪回周程一直一直不接电话的画面,炎凉犹豫着拿起了他的手机。
周程这句话,曾牵动过炎凉的无数柔思,如今,她却只是嘲讽地笑笑,从桌上拿回文件之后,毫不犹豫的离开,不屑于再多看他一眼。
周程的手机掉在了车上。屏幕持续闪烁着亮光。炎凉又看一眼窗外,见周程正在车后取备胎,她又低头看一眼手机。
离开财务部后炎凉并没有回办公室,直接离开公司,驱车前往万律师所有的万康年律师事务所。
她一低头就看见了卡在座椅里的手机——
万律师不仅是徐氏的代表律师,还担任了多年徐家的私人律师,负责徐家一切法律事务。
就在这时,炎凉余光感受到驾驶座有闪烁的亮光。
万律师并不在国内,这对于炎凉来说倒是极好的,事务所的另一个合伙人高律师负责接待炎凉。
车窗上雾气极重,炎凉倾身过去,拿袖子擦掉掉驾驶室这边窗上的水汽,看周程在酷寒下忙碌。
炎凉来这儿的目的很简单:“我想要查一查我外公当年公开的遗嘱内容。”
说着已半个身子探进车厢,悉心地替她调大暖气,之后就站在车外,顺手把车门带上。
高律师与这位炎小姐这几年难得见过几面,对于她的突然来访,以及她此刻提出的要求,高律师都颇为好奇:“方不方便告知原因?为什么突然要查这个?”
“你坐车里,就别下来了,我一个人能搞定。”
炎凉只是事务性地笑笑,一副不愿作答的样子,这位大律师绝对尊重顾客的意愿,便也不多问,直接领着炎凉走了趟档案室。
“那……”
由于是早已公开宣读过的遗嘱,炎凉无需权限便可查看文件,她接过原件,纸张已有一些年头,边缘已有些泛黄。
车门一开,冷风就灌进,炎凉缩缩脖子,刚把自己这边车窗升上去,周程已经返回:“路面结冰,铲雪车估计没把路面铲平,把我车胎给划了。”
外公去世时她才刚学会走路,对于文件最后的签名,她也极其陌生,但她这些年,不止一次听过其中涉及到她的条款——对于这些条款,她可一点也不陌生。
周程已经打开了车门:“我下去看看。”
她如今亲自前来核对,遗嘱的内容与她所听闻到的并无太大差别。
“怎么回事?”炎凉边问边降下车窗探出头去看。
炎凉仔细阅读后,抬头看向高律师:“我外公在世时拥有的那部分徐氏股份,指定由我来继承,但是必须在我结婚后,继承权才生效——是指只要我一领证结婚,这部分股份就自动归入我名下?”
车子在路面压过两道深深的车辙后,终于歪停下。
“对。”
车子随之猛地一震。周程急急刹住车。
“这种硬性规定能起什么作用?”
车速似乎也在不知不觉间提快了,就在两人的沉默中,车前突然传来“啪”的一声。
在她的追问下,高律师略有些迟疑,思考思考之后挑了委婉的字眼说:“这样可以避免股份流入——你外公不喜欢的人手里。”
周程扭开收音机,调大音量,极少有的烦躁的样子,逼得炎凉终是忍住了,没问出口。
“不喜欢的人……我父亲?”
炎凉不由自主皱起眉头:“你……”
高律师一愣。对这个年轻女人有些刮目相看了。
把手机调成静音后,直接揣兜里去。
见到高律师那透着深意的微笑,炎凉知道自己猜对了,反复琢磨此话,继续小心的揣测着:“意思是……如果把股份交给我母亲,等于要被我父亲分走一半,最后到我手里的只会更少。而规定我结婚之后才能获得股份,是因为觉得既然我都已经到了结婚年纪,肯定不会被我父亲操控,把股份交给我,就不用担心外流。”
却是直接挂断。
炎凉说完,征询似的看了眼高律师,后者依旧不点破,只讳莫如深地笑。炎凉把文件交回,“谢谢。”
炎凉看看他的表情,又见他一动不动,只得帮他把包从后座拿过来,送到他手边。周程很明显的犹豫了一下,这才从包里拿出手机。
“还有别的需要么?”
炎凉话音刚落,他的手机就又震动了起来。
“不用了。”
“怎么不接?”
炎凉离开律师事务所,站在事务所所在的大厦楼下时已经下定了决心,拿出手机拨号。蒋彧南的私人手机处于关机状态,炎凉只得转拨他的另一部手机。
一路上这么聊聊,气氛本该很融洽的,可炎凉还是有些坐立不安,只因周程的手机时不时地震动一回,他却始终不接听。
去电由李秘书代为接听。
“没办法,我都连续加了三天班了。”
“炎小姐?”
炎凉也瞅瞅他,“你也好不到哪去。”
李秘书有几次因公事去蒋彧南的住所时,都与炎凉打过照面,对炎凉与蒋彧南的关系估计早已讳莫如深,但炎凉一时之间听见听筒里传来的是李秘书的声音,还是难免尴尬,顿了顿,调整情绪后才开口:“蒋总呢?”
暖气十足,炎凉终于可以把厚重的围巾摘掉,对着手心呵一口气,终于不打寒颤了。周程透过后照镜瞄她:“几天不见,怎么觉得你老了起码几岁?”
“我们正在和药监局的领导吃饭。”
炎凉自然坐上了周程的车。
炎凉抬腕看一眼手表,原来不知不觉间已是午餐时间。
雅颜团队和财务部的同事一合计,决定同吃宵夜。
“我想和蒋总单独见面谈些事情,能不能帮我安排下?”
周程也发现了他们,很快走到炎凉身前:“你们也刚加完班?”说话时,呵出一阵一阵的白气,温润如初。
“很急么?”
炎凉一怔,顺着下属的目光望向离他们不远的另一个停车格。周程与一众财务部门的员工,也正准备坐进车里。
“对。”
炎凉刚准备弯身进车里,闻言不由得又直起身子,回头看看下属。这时,又听下属问:“那不是周总监么?”
“蒋总的行程已经排到了下下周,估计……”李秘书似乎在查行程表,沉默了一会儿后说,“如果蒋总今晚不加班,九点就能结束工作,炎小姐可以等蒋总回家再和他谈。”
凌晨一点,炎凉穿好大衣与围巾离开公司,打算请一同加班的同事吃宵夜。一行人下到一楼,已经有同事的车侯在路边,炎凉正要和同事们鱼贯上车,突然听到身后的下属疑惑的“咦?”了一声。
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炎凉叹着气挂上电话,取了车打算回公司。
就这样,炎凉又是连着加班了一星期。整个人熬得十分憔悴,却十分满足——当然,只限于工作上。
车子行驶到半途,炎凉的手机响了。她一边注意着前方路况一边挂上蓝牙接听,“喂?”
“行,我们现在就去会议室。”炎凉对设计师说完,立刻调头朝办公室门外走去,一边吩咐尾随着她们的、自己的助理,“让人把会议室的投影机调试好。”
对方的回答十分的言简意赅,就两个字:“在哪儿?”
设计师亲自把移动硬盘递给炎凉:“在这里面。”
炎凉一愣。
侯在她办公室的设计师助理当即把设计图交到炎凉手中,炎凉一边把厚的大外套搁在沙发上,一边翻看:“立体效果出来没有?”
随后才反应过来:“你不是在跟药监局的人吃饭?”
片刻后回到办公室的炎凉,俨然又恢复成了那个除了工作、其他都抛到脑后的工作狂:“设计图呢?”
蒋彧南对此不置可否,只是反问她:“你不是说有急事?”
炎凉叹了口气:“我马上回来。”说完挂机,拍拍脸颊起身。
沉默间,炎凉一直紧咬着牙齿,终究是把车暂时停在了路边,深呼吸一口之后才说:“我需要和你见面谈。”
助理来电:“药妆的批文提前下来了。设计部刚送来两款备选设计图。”
那边也沉默了稍许,“你现在哪儿?我去接你。”
此刻的炎凉坐在台阶上,刚打算好好的想一想,她的手机就响了——
“你接下来的行程不是很满?有空?”
半个月的时间里,她都深思熟虑了些什么?没有,全部时间都在寄情于工作,彼此都忙得连轴转,他不问,她便不想。
“你更重要。”蒋彧南随口应道。
之前的无数次试探,无非是想要这个男人给自己安全感。可,婚姻——这才是令炎凉最最最没有安全感的东西。
你……
她向这个男人要了一个月的时间,以为足够自己深思熟虑了,哪料到时间又是过得这么飞快的事物,转眼已是半个月后,离一个月的期限只剩下不到十五天。
更重要……
炎凉坐在台阶上,思绪混乱。
这个男人以多么轻松自然的语气说出这句话,仿佛在寻常不过。
她早上没有其他的事要忙,与其呆在办公室,不如去天台透透气,可炎凉到了顶楼才发现因为大雪,保安已把通往天台的大门锁死。
可就是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给了炎凉心口狠狠一击。以至于炎凉愣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不用了,我有开车,我去接你。”
留炎凉一人,愣愣看着电梯门随后关上,才回过神来,抬手碰了碰唇瓣,失笑。
蒋彧南报上了饭店的地址,炎凉挂了电话之后直接调头,加速行驶。
整个过程不超过两秒钟,炎凉还没缓过神来,面前的蒋彧南已是微微一笑,随后敛去任何表情,若无其事地整了整领口,从炎凉身旁走过,出了电梯。
正是车辆高峰时间,堵车严重,炎凉足足花了半小时才到达饭店所在的街道,她拨电话给蒋彧南:“我到了。”
炎凉当即瞪大了眼,偏头看去的瞬间,正巧与他虚位以待的双唇相碰。炎凉吓得直接往后一缩——
炎凉挂了电话之后驶进饭店的前庭,车还没停下,就远远看见了蒋彧南从饭店大门出来。
蒋彧南走向电梯门,与炎凉擦身而过时,手臂自后将她的腰一揽。
他也看见了她的车,迎风朝她这边走来。这个男人,大冬天的穿得未免单薄了点,西装外只加了件呢大衣,与鞋子同色的皮手套是唯一保暖用品。
电梯一一抵达各自楼层,转眼电梯间就只剩蒋彧南、李秘书与炎凉,抵达64层后,蒋彧南也要离开,站在炎凉斜前方的李秘书已率先走出电梯,同时,炎凉也往旁挪了半步,给身后的蒋彧南让出路来。
他一上车,几乎把寒意都带上了车,炎凉只得把暖气调大。
炎凉摸摸自己的脸,得不出头绪,索性什么都不回,直接把手机丢回包里。
蒋彧南之前的脸色可与车窗外的寒冬匹敌,见到她之后,明显暖化了不少:“说吧。”
开会途中,这男人可是一眼都没朝她这边看,开完会他又最先走了,他是何时何地又是哪只眼睛看出了她的不开心?
倒是炎凉,如今手都是冰的,暂时不知如何开口的她直接发动车子,解释道:“先去个地方。”
炎凉甚是诧异。
她不回答。蒋彧南也不勉强。
“他升职,你该替他高兴才对,怎么这么不开心?”
车子一路行去,炎凉握方向盘的手都是僵硬的,蒋彧南扫了她一眼:“冷?”
她想了想,正要回个“哦”,蒋彧南却先她一步,又发来一条短信。
“有点。”
炎凉做贼心虚地把手机往自己这边稍微侧了侧,这才点开短信:“中午不能陪你吃饭了,临时加了行程。”
蒋彧南只得再把暖气调大。
明明与她正身处同一部电梯的蒋彧南。
不知又沉默了多久,炎凉的车一直在平稳行驶,炎凉也终于做好了心理建设,虽依旧正视着前方,但她的话,却是对着一旁的蒋彧南说的:“我不想订婚了。”
炎凉摸出手机查看,是一条短信,来自——
她没看向他,自然不能获知他听她这么说之后,会是何种反应。
炎凉逼自己尽量不要把目光投向蒋彧南那片区域,正抬头看着提示板上变换着的楼层数,她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但炎凉分明感觉到,已经上调到30摄氏度的车厢几乎在瞬间就冷到了冰点。
直到进了电梯,炎凉也没什么笑容。
半晌——
这种场面炎凉不是第一次经历了,但看到蒋彧南十分客气而疏离地朝自己点了点头,炎凉还是有点不适应。
“理由。”蒋彧南严肃的问,声音十分低沉。
李秘书话音刚落,就看到站在最前方的蒋彧南回过头来。
蒋彧南话音刚落,炎凉的车就拐进了一条小道,不多时,炎凉已把车停了下来。蒋彧南看一眼窗外,忽的一愣。
蒋彧南,李秘书,和两个经理都站在那儿,还是李秘书最先发现她,微微一点头:“炎小姐。”
皱起的眉头里藏着种种不为人知的情绪——
很快炎凉就来到电梯间,看到不远处、电梯门前的那几个人,炎凉当下一愣。
他的目光还未从车窗外那道写着“民政局”三字的牌匾上收回,已听见身后的炎凉说:“直接……结婚吧。”
此情此景在前,看得炎凉脚下一顿。她想了想,直接转身,朝着大门口头也不回地走了。
炎凉这一生都没试过像现在这么紧张。
周程回视徐子青,眼中藏着一丝小心翼翼:“谢谢。”
她的眼睛不肯错过面前这个男人的任何表情变化,只见他紧皱着的眉心没有丝毫松动,反而连眸光都被浸染上一层不可名状的暗色。
散会后,周程起身接受在座同事的恭贺。炎凉起身,走向周程,正欲说声恭喜,却见徐子青斜刺里走来,先她一步来到周程跟前:“恭喜啊!”
炎凉实在担心他突然丢出一句:“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若是那样,她就真的要哑口无言了。
周程穿着与这大雪天气不太相配的三件式西装,难免显得单薄,但不妨碍此时此刻他的脸上显现的难得的意气风发。
这个男人的情绪复杂到炎凉一点儿也读不懂,在紧张?在期待?在怀疑?在抉择?炎凉无法分辨。
透过会议室的落地窗可以看见外头一片白茫的屋顶,玻璃上胡着一片融雪后余留下的雾气,外头气温已是零下,大楼里却依旧保持20℃的恒温,蒋彧南亲自宣读新一任财务总监的名字后,炎凉不由看向斜对面的周程——
彼此都沉默了许久,炎凉就像一个即将面临最终审判的犯人,仿佛连发丝到脚尖都是僵硬的,连呼吸都不由自主的变得小心翼翼。终于,蒋彧南舒展了眉心,展颜笑开:“你在……向我求婚?”
大雪初霁的那天,周一,例行会议上,徐氏原CFO宣布提前退休,周程被提为新一任财务总监。
炎凉深呼吸以调整心跳的频率,“蒋先生,你愿意吗?”
半个月后,炎凉迎来她回国后的第一场雪,预示着整个城市一脚迈入沉缓的冬季。
“……”
“给我……”炎凉终是咬了咬牙,“一个月的时间。”
“……”
什么事都是不确定的,唯一确定的,或许就是他此刻正期待着她的答案。
长达半个世纪的沉默。
看着这个男人紧蹙的眉心和那深不见底的目光,炎凉心中又是猛地一颤,语气也显得十分急切:“我……”
“当然。”
他不由皱起眉头。
他终于说。
炎凉炎凉心下一片慌乱,低头看着戒圈一点一点地套上自己的手指,忽然就把手收了回来。蒋彧南手心一空,再看这女人,发现她的手已经捏成了拳头,藏放在身侧。
炎凉并不知道她此刻的笑容,已经足够融化整个寒冬的风雪。
见她没有反对,蒋彧南一手取出戒指,另一手执起她的,这就要为她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