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气都不敢喘,空摆着一个洒脱随意的架势,被他搂着,不知可支撑到几时才能逃脱。
再也逃不过了。
一曲终了。她终于逃脱开去。逃出他的目光。逃出一份冥冥中的诱惑。
她知道,她的心事逃不过这样的一双眼睛。
他却跟过来,向服务员要了一张纸,飞快写下他的名字和电话。他说:我们可以成为好朋友的,你很奇特。
谁知当她偶尔抬眼时,接到他的目光却是如此的深邃、敏感,她只觉得在这样的目光中,自己浑身上下早已无一幸免。
说完,他便走了。早已翘首以待的女孩们一窝蜂地围住他,将他拖入舞池。他像一个抢手货,根本闲不下来。
女人最怕的就是在未可知的情况下,泄露了内心的心事。
感动悄然而退,小小的醋意升上来。但当时她却浑然不觉。
可她紧抿着嘴,惟恐一不小心泄露了这样的一份感动。
他没有像别人一样,给她一张名片,却给她一张废纸。仔细看,那是一张吧台里的空白账单。如今填了他的名字,像一个冥冥中的暗示:不知道今生今世,是她欠了他,还是他欠了她?
而她,却离这个传说这么近。他轻柔而不失优雅地拥着她。莫名地,她的心里涌起一些感动。也许,那感动早在他悄然走向她的瞬间就已经开始了。
舞曲在继续。小顾被几个老同学缠住,无法脱身。几次挥手示意叫她过去,她却只想一个人静静坐着。
这样一个男人,有着君王般的风度和诗人的敏感。仿佛一个传说。
几乎每一个舞曲,叶城都在舞池里旋转着。仿佛他的生命就是不停地旋转。
她惊讶地发现,他整个人仿佛是被挑选过的。他的身上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吸引力。他带着她,从容而自然。尽管有很多人在他们身边蹭来蹭去,舞技差的人总要踩着人家的脚,于是不断有一些尖叫和笑骂的声音。但他却不去看别人,也不理会别人,他仿佛根本没有听见那些喧闹。就像一个唯我独尊的君王,不理会他的臣民一样,显示出一种高贵和沉稳的本性。但他的形象却又显得那样狂放不羁、风流倜傥。
突然她觉得好孤单。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助的感觉。
他带着她,随着音乐轻柔地旋转着。她离他这么近。离得这么近,她却反而看不清他的脸。一切都只是她的感受。一种来自女人内心最柔软的感受。
醋意在扩散,又加添了一丝不为人知的细细的妒恨。不知何时,账单在她手心里,缩成一个团。她扔掉它,扔于脚下。
她说,我不太会跳。但她已毫不犹豫地站起身来,跟着他走进舞池。
他竟然没要她的电话,甚至连名字也不问。真将自己当成名人?能给人签个名,留个号码,是否已是天大的恩赐?他怎知道,她就一定会给他打电话?
那个邀请的姿势至今她仍记忆犹新。
她一直静静坐着。而此刻,她却站起身来。虽然小顾一直脱不了身,但他的眼睛却始终关心着她的动静。当她一站起身来,小顾便立马脱身而出,义无反顾地奔向她,似受了一种召唤。
他就这样悄然降临在她面前,对她发出邀请:“我能请你跳支舞吗?”
她说,她想回去了。
她坐在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里,可她依然被他发现了。其实,他早就发现她了。那是他后来才告诉她的。
这可使小顾左右为难了。一边是女朋友,一边是老同学,两边都放不下。他低声下气地求她:“再坐会吧,都分开那么多年了,也就这样一次聚会。”
终于观众被请上了舞台。
“我没叫你走。”
除了小顾,安然不认识别人,她只是安静地坐着,偶尔和身边的人寒暄几句,也立即将目光投入舞池中。仿佛那里才是中心所在。那里本身是个舞台。而她充当的角色只是一位观众。
“可是,天黑了,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回去。”
在舞池里,他显得与众不同,但却说不清到底不同在哪里,反正就像一个异乡人一样,很容易被人一眼认出来。
她没再说什么,顾自出门。
叶城仿佛一直在舞池里转着,女孩换了一个又一个。也不知哪个女孩才是他今晚真正的搭档。
小顾来不及和同学告别,急急追出来,追上她。
小顾人缘好,总是被同学拉去东扯一会,西扯一通。
“你怎么突然不高兴了?”小顾战战兢兢地问,不知哪儿得罪了她。
同学会也安排在舞厅里开,还硬性规定得拽上一位异性同行,真是明摆着叫人暧昧。
她闷声不响。
灯光渐暗,音乐响起。大家在一起可以尽情地跳舞,尽情地闲聊,当然,也可以尽情地暧昧。
她闷声不响的时候,小顾便适时闭了嘴。他最怕她不开心。
最后一位同学也介绍完毕。到了自由活动时间。
沉闷的夏夜,没有一丝风。
他和她更是毫不相干。可那晚,她的心里却只关心他的存在。真是奇怪!
他们一前一后地走着。始终没有说话。她知道,在这样的情形下,只要她不想开口,他是不敢先开口说话的。这个男人,什么都让着她,替她着想。
那么他呢?那个传闻中的男人,他又是受了谁的邀请?又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前来?情人,恋人,或是朋友?
夜已很黑了。如果真让她一个人走回家,确实有些害怕。在这样的黑夜里,女人是需要有一个人在身边的。
会议开始。组织者发言。然后每一位同学发言,介绍自己目前的工作单位以及一些近况。可这一些,对于安然来说却置若罔闻。这个同学会和她本来就毫不相干。她只是受小顾的邀请,她是他的女朋友。
而小顾始终在她身边,不离不弃。突然,她的心里升起一些愧疚。她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这么好的一个男人,他的心始终握于她的手心里,安全牢靠。她还奢求什么?
而她却坐着不动,自始至终停留在原来的位置上。
那个用账单随便给出一个号码的男人,他会对一个女人好到这种程度吗?就算能,他也无法做到专一、持久。
她发觉身边的女孩子都渐渐加入到那个群体,那边喧闹声不断。
所以,这种男人根本不适合她。他们不可能成为朋友。
如传说中的人物,突然降临眼前。
但生活中往往被认为不可能的事情,恰恰成了一种可能。
她不知道竟会是在这样的场合遇上他的。那晚,她和小顾坐在人群中,他混在另一群人之间谈笑风生。身边不知是谁用手指了指说,那人就是叶城。
三天后,叶城竟邀请她共进晚餐。
为了这条规定,也为了免去独自承担那笔费用,小顾当然不惜死缠烂打说服安然同行。那时候,他们是公开的恋人。
令她惊讶的是,他不仅叫得出她的名字,居然还知道她家里的电话号码。仿佛算准了她在家,又算准了是她接的电话。
那是个夏天的晚上,小顾的一群大学同学心血来潮,租了梅城一家舞池开同学会,费用大家分摊。但有一条规定,就是每人必须得带上自己最喜欢的人。那个人可以是配偶、情人、恋人、朋友,反正不能只身参加,否则,那人就得请客负担整个同学会的开销。
她本不该去的。但她却答应了。她竟然满口答应了!
虽然,她讨厌那些趋炎附势的女人,喜欢往有钱又年轻的男人身上粘。但她毕竟也是个女人。叶城的传闻先引起了她的好奇,后来,当她遇见叶城后,才真正感觉到这确实是个让很多女人都无法抗拒的男人。
下楼时,她看见他就坐在他的“宝马”车里等她。原来,他连她住在哪儿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那一年,梅城的媒体疯了样传播着关于叶城的奇闻。一个诗人,有着丰厚的家庭背景,再加上他的一些“壮举”,经媒体一炒,他自然便成了名人。
又是一阵感动。
其实,她早在叶城爱上她之前便已经爱上了。这是一个深藏心底的秘密。
他为她开了车门。嘴角上扬,对她微微一笑。一句话都没说,便踩了油门,急驰而去。仿佛他们之间早已熟悉得不再需要任何的问候,和毫无意义的开场白了。
也不知为什么,她一躺在这张床上,过去未曾想起过或被刻意拒绝去想的事情,都纷至沓来,——浮上脑海。
在这炎热的夏天,他并没有带她走进哪一家豪华的,打着冰冷空调的饭店包厢。他将宝马开进一个郊外的山林里。
好半天时间里,安然一动不动地斜躺在床上,头靠着墙壁。不知为什么,在这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帐篷里,她逐渐感受到了一种家的伤感和亲切,因为这是叶城居住的地方,虽然此时他不在场。
一些人在树阴下就餐,那凉爽的山风带着淡淡的植物的清香,让人感觉心旷神怡。
还没等安然道谢,他又退出门外,走了。
她记得他们就坐在一棵合欢树下。那油绿茂密的树叶,在微风中飘舞飞扬。
“这里没什么好招待的,你就将就一些吧。食堂和浴室在隔壁帐篷里,晚饭时间,我会来叫你。顺便带你去看一下浴室。这里的浴室是公用的,没有浴缸,只能淋浴。浴室虽然有门,但却没有锁,因为这里都是男人,大家平时都无所顾忌。你去洗浴时,告诉我一声,我会让他们避开这段时间。”
点的是农家菜和农民自酿的米酒。那酒的香味闻来便有一种令人的微醺的感觉。
没过多久,阿广一手提着茶壶,一手捧着纸盒进来。纸盒里有袋装咖啡和茶叶,还有一些干果。他说:
一个卖花的女孩走过来。递给他们一支艳丽的玫瑰:“叔叔,买支玫瑰送给这位漂亮的阿姨吧?”
“你这是干嘛呢?”她看着椅子问道。可椅子不会回答。它只安安静静地敞着怀,永远处于等待中。
她有些尴尬,笑看他如何应对。
终于清理完毕。她颓然地坐在椅子上。那破旧的木椅,“叽叽嘎嘎”地叫起来。她复又起身,陡然地,眼里噙满泪水——
他很快给了那女孩一些钱,说:“我们是种玫瑰的。现在,我正和这位阿姨商量如何将玫瑰种得更大更好看。顺便请你转告你的同伴们,我们这儿不需要玫瑰。”
那白白的纸片,如一屋无处寄身的亡魂。
果然,一些穿梭在饭桌间的卖花女孩再也没来打扰过他们。
那些飞舞的纸屑,她怎么也扫不出去。她只能关上门,将风挡在门外。碎纸屑才无着无落地缓缓静止下来,颓然地平躺于地上,桌上,床上。
打发那女孩走后,两个人心照不宣地一笑。
风从门外灌进来,碎纸屑狂乱飞舞,纷纷扬扬的遍地都是。一种找不到出口的伤和痛。
他笑着说:“真想送你亲手种的玫瑰。我希望那一天不会太远。但今天,你得接受我一样东西。”
她木然地站着,好一会,才开始动手收拾。她将酒瓶一个个地扔进纸箱里,酒瓶之间撞击出一种破碎的声音,那声音仿佛将昨日的伤痛感受复又唤醒,推至她眼前。那伤痛仿佛是有形的,它就在这屋里四处弥漫,升腾。她不仅能感受得到,而且能清晰地看见它。
说着,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纸团。他在桌上慎重地将它抚平,然后交还给她。她的脸一阵灼热。
她环顾四周,一桌一椅,一张席梦思垫子铺在地上,几个箱子叠在一个角落里,一些书本零乱地散落着。一切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他原本可以住在那套奢华的别墅里,过一种人人羡慕的富足的生活,而他却宁愿逃到这里,过一种最简单的生活。一年多,他竟在这个帐篷里住了一年多!
原来,他连她这样的一个小动作都没有放过。那么,那天晚上,她的一系列变化,沮丧和醋意,他也尽收眼底了?
帐篷里只有她一个人。已两个月未住人了,到处都是纸屑和空酒瓶。
他说:“你得记住我的号码,我很想听到你的电话。”
她突然很想叫他留下来,留下来陪她聊聊叶城。可她只是目送他走远。
——想当然的,如此的自信和狂妄!她看着那张皱巴巴的账单,以及那串电话号码。这样的狂妄竟也是令女人动心的。
安然应了一声,看着阿广走出门外。这个奇怪的男人,他究竟知道她多少?难道叶城将他们的故事全告诉了他?否则他又怎会知道她的名字?
莫非,她真是欠他的?
在叶城帐篷前,阿广开了门,将钥匙和包一起放在桌上。说:“你先休息一会,有事叫我。”
她的思绪晃悠不定,不得不作着挣扎。
但阿广只是咧嘴一笑,并不作答。
仿佛一个美丽的传说,明知它不真实,但人的精神依然会被左右,被迷惑。
“你是怎么知道的?”安然异常惊讶地,复又追问。
那天开始,他们濒濒约会。他向她求爱。他说遇到她后,他才真正找到了灵魂的故乡。
“是啊。”
他不止一次地对她说:他要她!
“你知道?”
诱惑摆在眼前。内心却越来越清醒。于是,她不得不拼死抵抗这份诱惑。——这不能不说是一种莫大的悲哀。
“知道。早在一年前就知道了。”
她知道,和她约会的同时,他也和别的女孩约会,甚至过夜。他对她解释,那只是逢场作戏,都是一些以前的女人。
“我叫安然。”
以前?以前就是曾经的现在。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她的现在,一不小心也会沦落成他的以前。
“那我也叫你阿广吧?”安然尽力想让他们之间的氛围自然活跃一些。而对于她献殷勤般的套近乎,他却只是无可无不可地笑一下。
终于,她拒绝见面。她不想再陷进去,到难以自拔的地步,苦的是女人。
“我叫樊广,他们都叫我阿广。”直至现在他才突然开口介绍自己。
于是,她一次又一次地伤着他,同时也伤着自己。
她轻声道了谢,为了不至于让他觉得自己对他心存提防,她加紧了步伐,跟上他,两个人由一前一后变成了并肩而行。
他去远游,试图逃开心里的困惑和痛。
还没等安然道谢,那个男人站起身来,靠近她弯下腰去。对这突然的举动,安然吃了一惊,还没等她回过神来,他已拎起她身边的箱子走在前面,对她刚才的表情变化视若无睹。安然忽地为自己内心里的龌龊想法感到脸红。
而她则毅然和小顾分手,搬进梅园。并和姐妹们一起下了一道禁令:不许任何男人进入梅园。
“我也不知道。但总要回来的。我先带你去叶城帐篷,晚饭时间我来叫你。”
搬进梅园,她不知道自己是为了逃避,还是为了寻找一份新的生活。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不管是逃避也好,寻找也好,自从叶城闯入她生活以后,她再也恢复不了原先那份“庭院静好,岁月无惊”的生活了。
“他会去哪儿呢?”她又忍不住问。
在诱惑和清醒之间的摇摆,是一份酸楚的疼痛。
“看来,你很想见他?”男人面无表情,但却能察言观色。他不等安然回答,又道:“想见他,只有在这里等。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他这两天就会回来。他的帐篷还在这里,里面的东西都原封不动,他不可能不回来。”
爱情,已彻底打搅了她的生活。
“……”安然欲言又止,一股空落和茫然的感觉让她显得不知所措。终于下定决心千里迢迢赶来见他,他却不见了,不知去了哪里?她竟然会面对这样的一种状况!
女人,终究放不下爱情。无论你作怎样的抗拒,都是一样的徒劳。
“不知道。”
她一直爱他。无数次的拒绝和抵抗,从没动摇过她对他的爱。
而他却还是那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也许,她的拒绝和抵抗充其量,也只不过是一种姿态罢了。她只是想得到他一份专一于她的爱情。
“他去哪了?”她急切地问。
对于他的爱,她从未真正拒绝过。那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不是拒绝,而是逃避,对爱情的逃避。
他稍一停顿,说:“叶城已快两个月没回这里来了。”
今天,她来了。终于想通了:她不再逃避。她要给他,完完整整地给他。
“是,我找叶城。”她回答。
她很奇怪,在这个帐篷里,她的每一个细胞都沉浸于记忆和思念之中,如同岩缝间汩汩涌出的泉水,停不下来。
“你是来找人的吧?”他问。
直至阿广敲门,她才从床上一跃而起。人去开门,心却依然留在记忆里,舍不得归来。
帐篷不大,但收拾得很干净,看起来也很明亮。她坐在桌子的侧边,而他就正对着桌子而坐。
“去吃饭吧?还以为你睡着了。”阿广的声音低沉稳重,近在眼前,但不知为何,她却恍惚觉得那声音是从一个遥远的地方传过来的。包括那个笑意,看起来也仿佛是个淡淡的远景。
真是有些不可思议。安然走在他身边,竟然无法辨别出他的大概年龄。他的身材有些瘦削,走路时的姿势充满活力。一张乍看之下年轻的脸,却容纳着老人一般丰富的经历。尤其那过于平静的声音,显然给人一种已苍老的感觉。仔细看,他的脸上已有许多细小的皱纹,这样的皱纹,一般上了三十岁的人都会有,但他的皱纹里有岁月剥蚀的痕迹,让人感觉他至少已在五十岁以上。
她的思绪还在记忆里徜徉着。
“你好——”
阿广带她去食堂,没有过多的话语。但此刻,走在阿广身边,她竟产生了一种亲近感。在这陌生的地方,阿广是她目前惟一可以信赖的人。
当二人的目光接上时,他又平静而不乏热情地重复道:
食堂里虽然没有多余的装饰和设备,但看起来简洁明快,很卫生,给人的感觉不差。
一个陌生的男人,正从侧边的帐篷里走出来。他看着安然的眼神,有一份出奇的随意和无动于衷,俨然是一个饱经沧桑以后看破红尘的人,但也有一种热情。
阿广和她一进去,五六个围坐在桌前的男人,都微微地直了直腰,他们像是在等阿广一起进餐。
她吃了一惊,四顾寻找那声音的出处。
她以为会有一番介绍,或者询问。但很奇怪这些人只是很有礼貌地笑了笑,开始吃饭。对于一个女人的加入,他们一点好奇都没有,仿佛她的加入是很自然的事。
“你好。”
都是一些家常菜,也不知是谁做的。他们有的喝着酒,有的抽着烟,相互低声交谈着。感觉非常的绅士又非常的随意。
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这份静寂犹如一个无形的容器,任何一种声音都有可能成为一件利器将其击碎。
这些人都在三十至四十岁之间,皮肤光洁,手指干净。一看,就知是受过城市文化醺染过的人。人长期在城市里闯荡过后,总会留下一些抹不去的痕迹。
站在门前,好久,她竟没有伸出手去敲门。
他们静静地吃着,静静地交谈着。这是一份奇妙的静寂。这里的气氛仿佛是某个特定的会场,集中了一些具有强烈兴趣和目的特定的人物,交换着惟独同行间才懂得的信息。
隐士人俱乐部?——她的心中充满疑惑。
这样的领域,她无法涉足。她只是管自己进食。有时,也会有人友好地推荐她吃些她没吃过的菜,她微笑着道过谢,随即又进入自己的世界。
在一个帐篷前,安然停下来,她看到正中的一块木牌上,竖写着一行飘逸脱俗的大字:“隐士人俱乐部”。
在此刻,她竟奇异地怀念起人们的嘈杂和喧闹声来。虽然,无休止的嘈杂和喧闹总是令她烦躁,但此时想来,它却是踏实的。
这确实是个很奇特的地方,四周阒无声息,恍若进入了午睡时间——人、动物、以及所有的生灵统统酣然大睡。
她不知道,他们都是为了什么才聚集到这里来的。难道都像叶城一样为了逃避?
对于她的突然而至,他会怎样呢?
不小心在喝汤时,她被呛了一口,很多人同时递了纸巾过来,每一张脸上都带着宽容的笑。
一种无法遏制的激动油然而生。
在她咳嗽时,抽烟的几位男士适时灭了烟。这样的关心并无一点哗众取宠极力讨好的感觉,一切自然而然。
他就在这里。
在一张张谦和宽容的笑脸里,她看不见他们的内心世界。虽然她知道在那个世界里,有每个人不堪的经历和传奇式的遭遇。但她走不进去。
风吹草低,五彩缤纷的小花便在草丛中摇曳生辉。几个帐篷,就在草原深处,此刻已展现在她眼前。那帐篷如梦幻中的小屋,在无边的绿色中屹立着。风吹不动它,在偶尔的几阵大风中,它只蠢蠢欲动地懒懒地打几道粗褶。
而在这样的时刻,她并不想动用好奇的细胞去探究别人的故事。她只想知道叶城。她若无其事地吃着,若无其事地竖着耳朵听,但却失望。他们谁也没提叶城,连只言片语都没有。
此时,安然已站在一片草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