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悟读书网 > 言情小说 > 爱丽丝旅馆 > 第四章

第四章

水泥石阶里嵌着贝壳,一直延伸到他家的门口。

房子很朴素,有着绿色的屋顶。草坪修剪得很漂亮,露台就像刚刚漆过似的闪闪发光,窗前垂挂着纯白的蕾丝窗帘。但是衰败盘踞在这个家中各处,无从遮蔽。无论是墙壁、窗框还是大门,都经受了多年的海风吹打,看上去异常破旧。

“来,小心点。”

下了游船,我们和拥向潜水商店的游客们背道而驰,顺着海边小路一直走到尽头。这里有一片很小的海湾,男人的家就在海湾边上。

男人拉住我的手。挤在皮鞋里的脚指头已经疼得无法忍受了。

映在玻璃里的我,就像一条濒死的昆虫,一只吊在肉店仓库里的肉鸡。

当然,这点痛根本算不上什么。他竟然担心我摔倒伸了手过来,他竟然会用这种方式来爱我,真是做梦也没想到。

从碗柜到床单、办公桌,再到笔记本上的文字,这间屋子里的一切都是那么井井有条。只有我扰乱了秩序。连衣裙和内衣裤散落一地,连沙发上都是这些格格不入的东西。

“这间屋子真漂亮。”

他俯视着我,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我身体的每个部位看。

我坐到沙发上说。这并不是真心话,因为我刚一进门就被一种奇妙的不适感缠绕住了。

“求求你了,原谅我吧。我再也不发抖了,我会听话的。”

“谢谢。”

这句话我曾在孩童时期无数次对妈妈说过,不过当时我并不懂得原谅为何物,只是一味地哭号般叫喊。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其中的含意,我从心底里想要求得原谅。

男人很开心地回答,从餐厅延续到比萨摊的那副愁云惨淡的表情终于消散了。这时,他是不是已经在心里盘算起该在何时向我下达第一个命令了?

“对不起,原谅我!”

这个房间是起居室兼书房,整面墙全是书柜。里面的小房间貌似是卧室,能看见衣柜和床等家具。玻璃窗开着,可以一直看见厨房。厨房里面摆的全是过时的东西,不过干净整洁。

被痛苦所激,我好不容易说出话来。男人仍然没有松手的意思。

整个房子里没有一点多余的装饰。画框、花瓶、摆设之类的,一个也找不到。只有实用的、派得上用场的东西。

“对不起!”

不过要说房子的最大特征,应该算是彻底的一丝不苟吧。书柜里的书全在它应在的位置上,煤气灶被刷洗得锃亮,床单上也没有一丝褶皱。在这儿待着说不上心情舒畅,它有点儿规矩得令人喘不过气来。我悄悄地把膝盖上的抱枕放回了原处。

他抓住我的下巴。我的脸只不过转了一点,绳子就深深地勒进了肉里。我知道自己必须顺着他回答,但是嘴巴里出来的只有微弱的气息。男人把我脑后的绳子结一拽,痛感瞬间传遍了全身。

“我去做点喝的东西。”

“你为什么发抖?”

男人走向厨房,端来了一套红茶茶具,在托盘上摆得恰恰好。

我明明不会再跑,什么都听命于他,但他还是不相信我。无论如何,男人都要把我的自由剥夺殆尽。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倒红茶:温热杯子,把茶叶放进茶壶,注入热水,盖上盖布稍等片刻,放在托盘边缘的手往杯中倒进适量的牛奶,把盖布摘下,从高处注入红茶使其与牛奶充分混合。

两只胳膊被绑在背后。乳房被挤压得完全变了形,乳头却呈现出淡粉色,好像在渴望着被人抚摸。捆着膝盖的绳子还连着大腿和腰部,迫使双腿大张。我尝试着想要闭上,但是微微一动,绳子就系得更紧,直接勒进那最柔软的黏膜中去。就连一直紧闭在暗处的花瓣深处,都暴露在了阳光下。

“来,喝吧。”

我无法想象自己的身体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只能看书柜的玻璃门。

他打开方糖盒,把杯子转了半圈才递给我。到此为止,一连串的动作算是宣告完成。

绳子嵌进了我的身体里,肉被勒成一块一块的。男人的手法非常纯熟,从开始到最后,整个流程干脆利索,堪称完美。他的每根手指都忠实地完成了各自的使命,对我施了魔法。

这时我才第一次发现,原来男人的手指动起来居然这么好看。不算有力,但非常优雅。指甲颜色灰暗,星星点点布满老年斑和黑痣,但是每次接触到他物,就会散发出魅惑、控制对方的妖冶气息。

男人不知从哪儿拿出一条奇怪的绳子,把我一圈圈捆了起来。绳子比打包用的塑料绳更柔软、更结实,还有一股淡淡的化学药品的气味。有点像放学以后理科教室的气味,又有点像爷爷临死前发出的气味。对了,还挺像插在爷爷肚子里用来吸出黄色体液的管子的气味。

我把红茶一饮而尽。载着潜水客的小船从海湾横穿而过,街道在粼粼波光的反衬下显得黯淡无光,有只褐色的小鸟停在露台上又马上飞走了。

我反反复复地说着这句话,直到他满意为止。

面对我这副丑态,男人会不会觉得幻灭呢?虽然是自己捆的,但是成品实在丑陋,他会不会觉得不知所措呢?会不会觉得还是那个把他骂得狗血喷头的妓女比较好呢?

“是,我明白了。”

男人压了上来,一点也不着急。仿佛在告诉我这绳子是绝对解不开的,又仿佛是为了更长久地享受这种快乐,他非常缓慢地运动。

“说清楚点!”

他的嘴唇在我的脖子和耳朵附近徘徊,吸住了我的唇。和刚才那个接吻完全不一样,黏膜和黏膜在厮磨,带有比萨奶酪味道的唾液流进了我的嘴里。

好不容易才发出一个微弱的音来。

我的乳房被他的两只手玩弄着。因为被绳子绑得紧紧的,无论多么微小的刺激都能引起敏感的反应。乳头坚挺起来,仿佛在迎合他指尖的揉搓。

“是。”

他一直没有脱下西服外套,没摘领带,也没解袖扣,还是那身在花朵时钟前等我的行头。只有我,变得不堪。

“快回答我!”

触碰我肉体的只有嘴唇、舌尖以及手指,但这些就足够了。

很痛,但是他的声音给了我快感。我想点头,结果脖子动弹不得。

他没有放过任何一个部位。我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原来有肩胛骨、太阳穴、脚踝、耳垂,甚至……他认认真真地用唾液沾湿,再用嘴唇爱抚它们。

“你想反抗也没用了。”

我闭上了眼睛。这样能更加鲜明地感知到自己正在经历什么,那令人难以启齿的情事。沙发上的塑料布难受地粘在后背上,明明有点冷,身上却汗津津的。

男人抓住我的头发,把我拽到沙发上。我本能地想用双手抱住头,但是为时已晚。妈妈梳的盘发散开来,垂到脸上,掉下的一个个发卡都挂在了头发上。

不知何时男人探了过去。只是感到他逼近的气息,我的神经就开始挣扎了。不知他接下来会干什么的不安,和想要他进一步折磨自己的渴求,将我撕成了两半。从这撕裂的伤口里,快感如鲜血一般正喷涌而出。

外面酷热难当,家里却清凉无比。应该不是我被脱得一丝不挂的缘故,应该是那些沉淀在整间屋子里的冷气造成的。南面的窗户开着,窗帘偶尔飘动,但是热风吹不到这里。窗户外涂着白色油漆的露台、铺着绿草坪的庭院、远处壮阔的大海,它们都成了遥远世界的风景。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他的手指到了那黑暗的入口。我觉得自己快要发狂了,仿佛里面的一切都要破碎了似的。这样连快感是不是都会破灭?我想尽办法闭合花瓣,但是捆紧双腿的绳子丝毫不肯放松。

是的,要服从他的命令。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当欲望到达顶峰时,男人说话了:“把衣服脱掉!”

手指侵入了黑暗中。那个连自己都没碰过的地方,却被男人不带一丝犹豫地闯了进去。

男人的欲望渐渐高涨起来。本来放在我肩上的两只手迷走在我的后背,到达腰际,摩挲着胯骨。我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

“不要!”

这是个无声的吻,连海浪声都静止了。我觉得自己被吸进寂静的深渊里去了。

我第一次发出了大叫。男人打了我的脸,同时,有新的痛苦袭来。我想起了马棚里的玛丽依。玛丽依是否也像我一样正在接受鞭子的抽打呢?

男人靠近我,吻住我的嘴唇。在这一瞬间,我感受到了他嘴唇的全部。无论是温暖的体温,还是略带苍老的触感,一切的一切。

男人把一直藏身在黑暗中的手指拿了出来,在我的脸上蹭了蹭。黏糊糊的东西弄湿了我的脸。

“她终于遇到了那个教她骑马的老师。在马棚的角落里,他们手中还拿着鞭子,紧紧抱在了一起。马在低声嘶鸣,脖子上的锁链随之晃动。他们脚下的稻草在响,沙沙,沙沙。从墙壁的缝隙间照射进来的光,在黑暗中斜切出一个平面。然后他们俩……”

“舒服吗?”

“玛丽依现在怎么样了呢?”

他问道。我摇了摇头,同意还是否定?我也不知道,已经无所谓了。

他仍然紧握着我的手,没有放开。

“挺舒服的吧?”

“看起来就像藏着浪漫秘密的密码一样。”

他把四根手指一下全塞进了我的嘴里,噎得我差点吐出来。

“为什么?”

“什么味儿啊?”

“我虽然看不懂意思,但是俄文,光看着也挺有意思呢。”

我想用舌头把他的手指顶出去,唾液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是的。”

“舒服得都流口水了啊?”

他抓住我正伸向书的手,包在自己的掌心里。也许他不愿意让我碰那本书,也许只是单纯地想握我的手。

我使劲点头。

“这就是玛丽依出场的小说吗?”

“淫荡!”

同样,笔记本上的字也是工工整整,规规矩矩。一个个小小的字符仿佛是准确计算过的一样,没有丝毫涂改和添加的痕迹,宛如一张精巧的工笔画。

男人又一次打了我。

我这是第一次看见俄文。刚被他带到这间屋子里时,最先看见的是办公桌。那是一张朴素又古旧的桌子,上面摆了五支削尖的铅笔、两本用旧了的词典,还有镇纸、放大镜、裁纸刀、打开的厚书与笔记本。所有的一切全都摆得整整齐齐。

“是的,很舒服。求你了,接着来吧!求求你了!”

刚才的哀号,我觉得已经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但其实发出的只是呻吟而已。男人把我的脸更加用力地按在地板上,我看见自己丑陋的脸映在书柜的玻璃门上。玻璃里边是一排俄文书籍。

回到爱丽丝时,太阳已经快要沉入大海了。每个房间里都有泡完海水浴回来冲凉的客人,朝着中庭的窗户上晾着泳衣,竖琴少年的鬈发被染上了夕阳的余晖。

最后的内裤被拽到脚腕,我哀号了一声。终于,自己被剥得一丝不挂,成了一只待宰的羔羊。

“怎么回事啊,你的脑袋?”

紧接着,我身上的吊带衬裙、丝袜、文胸全被剥去了。该拽哪里,该怎么解开搭扣,他轻车熟路。两条腿,两只胳膊,十根手指在我的身上不停游走。没有一次犹豫,也没有一次失败。

妈妈马上就注意到我的头发不对劲。

他把我的连衣裙扒下来,扔在了一边。于是,它在瞬间变成了角落里一堆黄色的垃圾,完全不见上一秒包裹我身体的痕迹。

“钩到帽子上了……”

照理说,我的身体是痛苦的。但是痛苦没有传达到我。我的神经已经如乱麻一般缠绕在一起,他给的痛苦刚一渗入皮肤就绽放出一股甜美的香味。

我若无其事地回答。

我被他压得耳朵扭曲,乳房变形,嘴巴半张着,想闭也闭不上。地毯上的硬毛扎着嘴唇,有一股苦味。

“哎哟,全都乱了!你要这副模样坐在前台吗?”

是了,他的怒气还没消。他要用自己独特的方式,借我的肉体向那个女人和餐厅的服务员复仇。

她把我拉到梳妆台前,像早上一样按部就班地把头发全部盘好。不过,反正洗澡也要解开。

男人把我翻过来,让我趴在地板上,然后摁住我的头,一把拉下了连衣裙的拉链。背上响起一阵刺耳的金属声,就像刚刚用锋利的刀具切割了一般。我不禁哆嗦了一下,想蜷起身子,但是他没让。连眨眨眼睛、动动手指这些细微的动作,他都不允许。

这些头发今天受到了怎样的折磨,妈妈会发现吗?不,不可能发现。

“让我教教你怎么脱衣服吧!”

在洗脸池边,我和男人为了恢复发型想尽了办法。

他想把我拽到屋子的正中央,但是用力太猛,脚下绊了一下。我们一起摔倒在了地板上。沙发腿、拖鞋以及窗帘缝隙间若隐若现的大海映入我的眼帘。

“不行,这样肯定会被妈妈骂的。”

但是我说的都是口是心非的话。因为这样一来,他就会下达更强硬、更具压迫力的命令。

我叹了口气。

“放开我!”

“已经很整齐了。”

我知道他会这样来阻止我的。其实从一开始就意识到了,我已经不可能从这里逃掉。

他安慰道,仿佛已经忘了这到底是谁造成的。

手腕上越来越痛,他的指甲嵌进了我的皮肤里。一个四五十岁的小个子男人怎么有这么大劲儿,太不可思议了。

“不,妈妈对头发的看重接近于病态,就算发卡的位置稍微偏离一点都不放过。”

“距离下班游船还有三十分钟呢。”

洗脸池周围也擦拭得很干净,不留一滴水。白色搪瓷质地的洗面池,带镜子的整理柜,不出热水的旧式水龙头,一套剃须和刷牙用品,刚刚新换的肥皂。

没注意到他有什么动静,却不知何时挡在了门前,还抓住了我的手腕。

男人手里的梳子对于绾长发来说实在太小,而且也没有最关键的山茶花油。长发掉得哪哪都是,我好歹把它们一一捡起,集成一束,卷成一个圈。他生怕碍我的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我脖子后面未梳上的发丝。

“你想走吗?”

宛如“咔嚓”一声整个世界变了个样,胆小怯懦的男人又回来了。但我没有忘记自己刚才的模样,认认真真地把发卡一个个插到头发上,浑身上下都很紧绷,生怕什么时候又会突然刮起大风。

我跑到门口想打开门。他端着茶杯,茶杯震得咔嗒直响。

“真的,很可爱……”

“不要……”

男人冲着镜子里的我说道。然后温柔地把手环上腰际,抱住了我。这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却和他舔遍我全身的动作同样美好。我们就这样表达着我们的依依惜别。

男人重复道。他很冷静,但我能看出焦急和欲望正隐藏在他冷静表情的深处。刚才还那么战战兢兢的,一到了岛上就仿佛变了个人。他开始了对我的控制。

“你听好啊,你不能戴什么帽子。好不容易长个这么可爱的脸蛋,为什么一定要遮住啊?”

“把所有衣服,都脱掉!”

妈妈的用词和男人如出一辙。

我摇了摇头。不是拒绝,只是羞于被他发现自己的悸动。

“我说了多少遍了,头发必须得弄得整整齐齐。买衣服、手包、化妆品,那都是要钱的,绾头发可是免费的!”

这是他对我下达的第一个命令。哦,这个声音是对我发出的,一想到这我就止不住胸口的悸动。

好像有客人从楼上下来了,也许他们是要出去吃晚餐。钥匙放在前台上的声音和孩子们的打闹声一起传了过来。妈妈把头发绾得很紧,我的眼角都吊了起来。但是不疼,一点也不疼。

“把衣服脱掉!”

“你最可爱的玛丽,刚才还是一副人类最丑陋的模样呢。”

但是我觉着,应该还是挺特殊的。在夜幕下的爱丽丝的前台里,我习惯一边感受飘浮在旅馆里的神秘声响与氛围,一边在脑海里构想画面。然而,现在我经历的与之相差太远。

我在心中暗道。今天,我去了特别远的地方,去了大海上妈妈的手臂够不到的遥远地方。

男人对我的身体做的一切是否算正常,我不知道,也没法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