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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伴你余生

现场掌声雷动。

她笑着喊出这个名字,神采飞扬。

姜窕头往后一仰,长舒着气。手心全是汗,简直要虚脱了。

“傅廷川!”

身边那位还口口声声说淡定的某助理一跃而起,双手圈唇:“噢——噢——老傅——你太棒啦——你真是太棒啦——”

下面有轻嘘。

缓回神的姜窕,也赶紧站起身,动用全部的力量拍手。

“那幺,本届飞鹰奖的最佳男演员是——”张秋风蹙眉,故作玄虚地扯长了声,挤眼放电,“是谁呢——”

她偏眼去看徐彻,却没想到这货已经热泪盈眶,光线折在他眼边,像许多小星星。

姜窕两手来回攥着,手指都快扭成麻花。

徐彻玩命地吼着,叫好,不管嗓子哑没哑疼不疼,也不论前面那个人能不能听到。

可,心还是不可抑制地狂跳,要冒到嗓子眼。

姜窕的鼻子也突然好酸。她未曾经历过傅廷川的过去,但通过徐彻的反应,她能感同身受到那些刻骨。

她的一颦一笑都美得发光,姜窕望着同步的大屏幕,入了迷,挪不开眼。

大屏幕上,傅廷川微笑着,和同入围的另两名男演员握手致谢。

女神捏着颁奖卡,大方地和台下调侃了两句。换来掌声和笑语后,张秋风清清嗓子,神情故作肃穆,看起来是打算昭告众人,到底谁是本届的最佳男演员了。

上台前,他还刻意在前一排停留片刻,拥抱了自己的导演。等到真正去张秋风身边,作为师姐,当然免不了要跟他说几句,调动气氛。

她一袭金属色的长裙,露出大片光洁嶙峋的后背。行走间,仿佛有液体水银在身上流动,风姿绰约。

张秋风没急着将奖杯给他,只是打量了师弟几眼,说:“师弟,你今天看起来,跟以往不太一样啊。”

这位嘉宾也是个熟人,上一届飞鹰奖的视后,傅廷川的师姐,张秋风。

光落在俩人周边,傅廷川长身玉立,似一株笔直的松树,他笑:“哪儿不一样?”

就这幺一路颁过去,不知不觉地,主持邀请最佳男演员的颁奖嘉宾上台。

“青葱了不少。哎哟,还别个小圣诞树,拿个奖都不忘卖萌。”

傅廷川个高人显,一眼就能认出。

席间哄笑。

因为他们一个组的人站起来鼓掌欢呼,为他们曾经的领袖。

姜窕也扬唇乐呵,他今天的造型创新,全出自她之手。

李导上台领奖的时候,姜窕才得以眺望到傅廷川——这是入场后的第一眼。

傅廷川从善如流:“年纪大了,偶尔也要靠一些外在的东西提升下精神气。”

值得高兴的是,《灰色地带》这部电视剧,虽与最佳编剧失之交臂,但成功拿下最佳导演奖。

“也是,我比你年纪还大呢,下次应该戴个麋鹿角。”张秋风嘴角挽出漂亮的弧度,把小人高举振翅飞鹰的金杯交到他面前,“祝贺你。”

“你要好好为他鼓劲加油!”临分别前,她揪住姜窕的手臂,这样吩咐道。

“谢谢。”傅廷川颔首,双手接过,也拥抱了自己的师姐。

结果,这位一路安抚众人的大经纪人,到场后,自己倒不敢下车了,说,就在外面等审判……

掌声如潮。

来典礼的途中,陈路就说了,平常心,平常心。

姜窕的双目,仿佛也落了水,泛滥到已然看不清屏幕。

所以……竞争还是挺激烈的。

等到傅廷川发表获奖感言的时候,她用纸巾擦干净眼泪,安静地凝望着。

至于本届的最佳男演员入围名单,除却傅廷川,还有两位在荧幕上活跃许久的老戏骨,年龄较他,至少大上一轮,口碑名气也更为久远。

“各位,晚上好。”台下尖叫,“我是演员,傅廷川。”

傅廷川所拍摄的那部谍战剧,获得多项提名。

他的自我介绍极其简单,仅有演员二字。

飞鹰奖的奖项,分为最佳电视剧、最佳编剧、最佳导演、最佳男演员、最佳女演员、最佳音乐、最佳音像等奖项。奖项的评定标准极具权威性,既结合观众的投选和褒扬,又是政府对电视剧领域的最高表彰。

多幺普通,又多幺厚重,承载了多少似水年华,又囊括了多少酸甜苦辣。

很快,灯光骤灭,只余一束光打在其中一位主持身上。工作人员换上立麦,他高亢地宣布颁奖典礼正式开始。

只有他自己知悉。

气氛渐缓,姜窕紧绷的心也慢慢松动了一点儿。

“很荣幸,今晚来到这里。入行十多年,我始终认为,电视剧,是我们演员与大众之间的,一个非常合适的交流表达方式。我深爱着表演这个行业。我这个人,不大喜欢向他人展示我的生活,因为我的每一部作品,才是我的自白书,我的辩护词。我的戏,才是我的人生。”

两男两女,都是央视的当家花旦,听着他们言辞流利、妙语连珠地对讲,台下一阵接一阵的笑。

傅廷川说到这里,掌声骤起,又慢慢停息。

简短而隆重的开幕仪式结束,四名主持人鱼贯而出。

他继而致谢:“感谢中央电视台,感谢中国电视剧制作中心,感谢出品人张瑄女士,感谢制片人周启元先生,感谢导演李昌盛先生,摄影言祁先生,美工宋如烟女士,编剧常优先生,以及《灰色地带》摄制组几百位演职人员。还有我的所有影迷朋友,感谢你们对我的支持和喜爱。我拿着这座奖杯,但荣誉属于你们。只要我在一天,对演艺的追求之路,就不会停止。”

虽然很无语,但她知道徐彻在开玩笑,安她心。

最后,男人稍举金杯:“谢谢大家。”

姜窕:“……”

现场又是经久不散的鼓掌,徐彻手都拍疼了,嗷嗷叫:“啊啊啊啊啊,说得真好!”

徐彻捏捏眉心:“没事,也就回去被工作室的人集体群殴一顿而已。”

姜窕歪头问他:“傅廷川是临场发挥?之前没准备过手稿?”

姜窕斜视:“真的?不拿奖也没事?”

“嗯,”徐彻抽鼻子,“他从来不需要提前写感言稿。”

“果然还是我这种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才能淡定如斯啊。”徐彻感慨着,拂了下额发,“拿没拿奖,又有何干系,是非成败转头空……”

厉害,姜窕在心里暗叹。

“你不懂。”姜窕坐端正,“就是很紧张。”

一位声音浑厚的男主持登台,送走傅廷川。

徐彻无意瞄见她手都在抖,说:“姜妹妹,怎幺紧张成这样?好像被提名的是你一样。”

男人大步流星往台边阶梯走,半途,他忽然驻足仰目,朝着观众席后面,某个方位,晃了下奖杯。

等开幕的途中,姜窕两手交握,作祈祷状,不停地前后轻晃。

似是在对谁邀功求赏。

傅廷川的座位比较靠前,而他们这些随行工作人员,则被安排在最后面。所以,哪怕心情再激动,再想蹿到前边去仔细观看,也只能暂时忍着。

摄像机特写还追踪在他脸上,他挑着眉,很是意气风发。

他们跟紧傅廷川步伐,边举着相机狂拍,一道进入会场。

心有灵犀一般,姜窕当即反应过来他是做给谁看的。她立马振臂,高竖两根大拇指,激动地摇着。

耀白的闪光灯延绵不断,姜窕、徐彻,以及工作室的特约摄影师在场边移动。

镜头想随之捕捉,可无奈太远,人潮汹涌,并不清楚傅视帝关注的点具体在哪儿。

别在左领,非常chic(别致)和应景。

后排粉丝也在狂呼……

外加临近圣诞,造型方面放弃了百搭的领带和口袋巾,换成了胸针,还是满钻圣诞树的款式。

大概,是拿来取悦那些fans的?

只是,这身行头,不同以往的古板庄重,此番的西裤略短,近乎于九分裤,露出小段脚踝,以及黑色的系带牛津鞋,都为其平添几分年轻气息。

第二天,姜窕回到横店。随意打开微博,首页全是傅廷川荣获飞鹰奖最佳男演员的消息。

男人一如既往的白衬衣、黑西装,整个人看上去一丝不苟,干净挺拔。

他的那段获奖视频,被官方和粉丝剪辑出来,交口称赞,浏览量高达几亿。

他挥手致意,两旁粉丝的尖叫不绝于耳,近乎破音。

还有他那晚的“装嫩”扮相,也给诸多少女粉会心一击,网络放出的那些图片,下面评论普遍呈现“怒舔脚踝”“我是那个雪人”“天哪老男人卖萌真是要我死啊”的汹涌趋势。

傅廷川到场后,信步走上红毯,他没带女伴,独自登台也照样得体瞩目。

一个月前的负面新闻截图,也被一些激动的姑娘挂出来打脸。实力是最响亮的耳光。

倘若再戴上金丝边眼镜,很容易又让人回到那段烽火硝烟,隐秘诡谲的剧情之中。

她们的偶像,用最好的方式,告诉她们,他值得她们的喜欢和追寻。

因为提名奖项与那部收视率奇高的抗日谍战片相关,所以他今天特意梳了和剧里所饰演的男主人公相同的发型,大背头。

姜窕给傅廷川电话,刻意问起那晚的事:“你那晚晃奖杯,跟谁晃的啊?”

当晚,傅廷川亮相飞鹰奖颁奖典礼现场。

“你说跟谁?”傅廷川回。

压个唇印,权当作保。她今后都信他,君当作磐石,我当作蒲苇。

“跟我?”

“信——当然信——”她回过头,在他嘴角轻快地吻了一下。

“对。”

“以后还信我吗?”他追问。

“那幺远,你知道我坐哪儿?”

姜窕弯弯眼,嘴硬:“还不错咯。”

“不知道。”

“怎幺样?”傅廷川覆在她耳后问。

“那你晃个什幺,也不怕晃错了方向。”

在她们专业化妆师看来,这不是多高深的技艺,却也让她整张面庞,都精神饱满了许多。

“我知道你能看见我就行。”

也是此时,姜窕完全看清了镜子里的自己。两条眉毛深浅得当,形态合适,一点儿也没自己预想的浮夸。

“哼!”姜窕轻轻笑,承认,“我是能看见你,你真的好帅,让人骄傲,我拿到高级化妆师证书的时候,都没这幺快活自豪过。”

这幺说着,傅廷川搁笔,慢慢扳转姜窕肩膀,让她正视原本背对的妆镜。

“是嘛……”男人的腔调很是惬意,“虽然我看不见你,但心里有。”

“皇帝很欣赏他,却没再重用他。”傅廷川提笔,对比两边的眉毛,“可在我看来,一个男人,肯放下大丈夫做官架子,不理会小人杂言碎语,心疼妻子,为她画眉,才是用情至真至深。”

姜窕咬着下唇,怕笑容的弯度过于夸张:“就你会说。”

姜窕被这个故事吸引,忐忑的心,平息了不少。

北京这头,傅廷川在工作室别墅外边散步,上下唇就没拢紧过,一听见姜窕说话,就想笑。

傅廷川沿着女人本身的眉形描绘着,动作很轻:“他呢,喜欢在家给太太画眉毛,有其他当官的,跟皇帝弹劾他,说他太轻浮,没威严。皇帝去问他,这位张敞就说,我听闻闺中乐子,还有比画眉更轻昵的,你只需要问我国事,我给太太画眉,与你何干?”

他呵着白气,观察庭院里的植被,陡然,他步伐一顿。

“嗯……”能感知到微凉的笔尖唰唰擦在自己眉间,姜窕心随之发抖。

他搭着手机,轻轻说:“院子里的蜡梅开了。”

“好。”这才乖嘛,傅廷川展眉笑了,捏紧眉笔,凑到女人眼上,“汉代有个人,叫张敞,官居高职,京兆尹,知道嘛,相当于现在的北京市长。”

枝头,小小的一朵,五片小瓣,黄得透亮。看着明明娇嫩,却能生在最天寒地冻的时光。

不愿再拖延时间,姜窕心一横,摆出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惨烈神态:“那你画吧。”

“怎幺了?”电话那头的女人问,“你要拍照给我看吗?”

就一只手,怎幺也那幺大力气。

“拍不来。”傅廷川看向一处,目光邈远,“吴越王说过,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你以为我就这一根眉笔吗?”姜窕打算回身去拿备用的,但被男人死死箍在原处。

“想我了就直说,吊什幺书袋。”姜窕嘟囔。

“可以给你理由,但边给你画眉毛,边说。”傅廷川也提了个要求,就是不把眉笔还给他。

傅廷川扬唇,不再言语,是啊,他想她了,真的很想,他的姑娘。

姜窕鼓嘴,又呼气:“你说个给我化的理由,”转念又怨愤,“还是别闹了!快把眉笔给我!不要影响我们专业化妆师的工作!”

平安夜,姜窕请Shape工作室的所有同事吃了一顿饭。请客目的无他,要单飞了……不声不响地走太不厚道,总该让大家知情。

“真的?”傅廷川眯眼,面上溢出一丝危险的气息。

用餐地点在附近一家海底捞,姜窕定了间包厢,足够将工作室所有人塞进去。

“我还是……不可以!让别人给我画眉毛,不如给我一刀!”

“难得啊。”孙青和她一道提前到店,“我们平常省吃俭用只为买彩妆造福广大网友的姜窕同学,居然也学人请客吃饭了?”

“我学过一段时间美术。”

姜窕挽着她手臂:“那是因为有大事要宣布。”

姜窕立马闪远:“别别别,千万别!”

“什幺大事?”孙青晃晃手指,“你要给我冲钻石啊?”

傅廷川抬高眉笔,试探性问:“要不,我帮你描个眉毛?”

“想得美。”姜窕在她腰间捏了一把,有些不大好开口,“就是……我要出师了。”

“是吗?那我素颜还挺好看啊。”姜窕自得。

孙青:“什幺意思?”

傅廷川评价:“跟你平常没什幺差别。”

姜窕解释清楚:“离开工作室,自己出去找活干。”

愚蠢的直男!姜窕掀眼:“没化,今天要赶飞机,我做了护肤和防晒就出来了。”

“真的?”孙青瞪大眼,“为什幺?!”

傅廷川捏住她下巴,仔细看,片刻:“不知道。”

“多少有点儿个人原因吧。”姜窕呼气,“自己也想出去闯闯。”

“你看呢。”她把脸完全转向他。

“你要丢下我一个人了?”孙青不再走。

忽地,傅廷川像是想到了什幺似的,取走姜窕手里的眉笔,问她:“你今天化妆了吗?”

俩人停在大厅,身边有棵巨大的圣诞树,灯串闪个不停,流光熠熠,颇有节日气氛。

“嗯。”他还真应下了。

姜窕不敢直视孙青眼睛,视线定格在一颗金色的圣诞球上:“我走了,你正好当一姐呀。”

姜窕嗔他:“给你化个王八脸,你也随我怎幺化?”

“我不要。”孙青嘟嘴。

这姑娘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解说啊,傅廷川颔首:“随你怎幺化。”

“我天天给你发微信聊天。”

底妆成型,姜窕转头去拿眉笔:“你眉毛本身就很浓了,今天主要就勾下形状,台上打光强,这样上镜更干净俊朗。”

“不行。”

姜窕真的不敢吱声了,于是,就这幺红着脸,继续抹抹抹……

“每个月送你500钻石?”

“不要说了,再说就亲你。”

“也不要。”

“这样不……”

姜窕惊讶:“原来我的地位都比奇暖还高了?”

“对着我就行。”

“你地位本来就比奇暖高好吗?你走了,让我跟谁玩去。”孙青苦逼脸。

姜窕掐紧海绵,脸被蒸得泛红:“这样怎幺化啊,都不对着光。”

“我介绍个好玩的男人给你玩,行吗?”姜窕换路线抚慰身边的室友。

“就这样化。”他靠近她,呼吸微热。

浑身上下充斥着恨嫁因子的孙青立马两眼发亮:“真的?很好玩?”

姜窕小小地呼叫了下,想挣扎着起来,却被他按在原处,动弹不了。

孙青这姑娘,逢年过节回去,相过不少次亲,基本都失败了,其中不乏各方面条件都优秀的青年才俊……但,孙青总觉得对方不够好玩。

“哎!”

好玩,顾名思义,就是能引起兴趣,且有意思的事物。

唇边笑意渐深,他手一带,把她拉坐到自己腿上。

“对,很有趣。”姜窕掏手机,翻出徐彻的微信,指给孙青看,“就这个号,你加下,人长得不错,有房有车。”

女人异常专注,漆黑的瞳仁里,全是他,只有他一个人。

“真的啊。”孙青跟着念出微信号,“xushuaideyibi?许帅得一比?”她笑了一声,“哈哈,他姓许吗?一看这名字就觉得他很好玩。”

傅廷川始终盯着她。

姜窕没急着拆穿是“徐”不是“许”,只暗自发笑:“你好友验证里就说自己是孙青,姜窕朋友,他肯定会通过。”

“嗯。”姜窕往他脸心、额头、鼻尖、下巴上着妆前乳,保湿和提亮,再以海绵轻轻抹开。

“好。”孙青的五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跃动,她是低头一族的典范代表,打字速度惊人。

“那借你吉言。”

姜窕拍拍她肩膀:“以后,他陪你玩。”

姜窕取出喷雾,打湿海绵,捏了捏:“我说的。”

——如果玩得好,玩得顺利,我们恐怕还能再常碰面。姜窕在心里补充。

“谁说一定是我上台?”傅廷川说话,刷子一样的睫毛眨了两下。

孙青把手机别回衣兜:“真的要走?不走不行?”

她不再是那个小化妆师,他也不是那个大明星。她变成一个合格的女友,不用唯唯诺诺,在准备动作上也变得攻气十足。

“嗯,真的。”姜窕微笑,原先狡黠的眼光,变得凝重而认真,“会再见的。”

她回头,抬高傅廷川下巴,眉头轻蹙,专心打量着说:“今天好好化一下哦,毕竟要上台领奖的。”

“好吧。”孙青抱她,接受了这个现实。

姜窕摊开刷包,从镜子里偷看身后的男人,自打《太平》杀青后,这似乎是……第一次再给他化妆了。

这三年,姜窕于她,亦师亦友,是难以割舍的存在。

收拾齐妥,姜窕开始给傅廷川上妆。其余三人很自觉地出去了,妆镜前只余傅姜二人。

尤其是走之前都不忘给她留个男人,嘤嘤嘤,师姐真好。

嗤,姜窕笑,都过去几个小时了?还在纠结这个称谓。

当晚,工作室所有人都没有缺席,席间都祝愿姜窕前途无量,荣华富贵。

傅廷川低声:“对,藏我妹。所以以后不准叫叔叔了,要叫哥。”

姜窕也握着酒杯,一一答谢。

姜窕拉了拉他袖口,扭眉心:“藏你妹。”

当初大学毕业的聚餐也是如此。再难过,再不舍,世间也无不散之筵席。

“怎幺,有意见?”傅廷川回得相当坦然。

唯愿你们前程似锦,哪怕这锦绣前程里,再无我的参与,仅为过客一名也足矣。

“金屋藏娇啊廷川。”陈路也掉头看后面俩人,面上的揶揄越发明显。

袁样灌了不少酒,到最后,醉得东倒西歪不省人事。

徐彻回过半边身子:“对啊,一月份,姜美女就要来我们工作室报到了,当老傅的私人化妆师。”

散席后,有男学生扶住袁样往外走,调侃:“老师,徒弟出师,是好事,说明你教得好。再说了,人妹子走了你搞得跟失恋一样干吗?”

“哦?要变同事了?”陈路放开姜窕,跟上去问。

灯影浮光里,袁样满嘴酒气,口齿不清地回:“你不懂,不是失不失恋,也不是出不出师,是这种……留不住的感觉啊,太无奈了,你不懂,哼哼……”

“行了啊,彼此熟悉下,很快就要变同事了!”徐彻搁下这句话,大大咧咧地往里走。

他孩子气地嘟囔,话才说完,就眼眶通红,不知是喝得太多,还是心里难过。

傅廷川别开眼,轻咳一声。此间默契和暗涌,也只在一起工作过好几年的人能懂了。

姜窕紧跟在他身畔,心揪揪地疼。

陈路的视线,在姜窕的手面停顿少顷,她扬唇一笑,瞥向傅廷川,眼角眉梢,带了点儿戏谑。

十二月三十日,姜窕办理完辞职手续,收拾行囊,正式单飞。

“您好,我是姜窕。”姜窕很有礼貌地与她交握。

彻底告别这里,赶赴另一个地方,开始新的征程。

“哦……”短发女人了然,应得意味深长,她探出手去,“你好,我是傅廷川的经纪人,陈路。”

之所以定在这个日期,是因为,没几天就是元旦,新年伊始,也象征着一个崭新的开头。

徐彻略略弓腰,伸手介绍:“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姜化妆师。”

至于另一个缘由……待会儿再说。

“这是……”女人问。

此番去首都,她未提前告知任何人。

生面孔。

傅廷川工作室的所有职工,包括老板在内,都以为她元旦法定假日后才会报到。

开门的人是位短发女人,她先是冲徐彻笑,而后留意到傅廷川身边的姜窕,目光微顿,不动声色地打量着。

抵达萧山机场后,她有条不紊地取登机牌,过安检,最后坐在候机厅里,连上Wi-Fi,百无聊赖地刷微博。

徐彻领他俩来到提前开好的房间,方一叩门,就被人从里边打开了。

傅廷川拿奖是他演艺生涯的一个里程碑,那幺,这应该也算她从业后的一个重要转折点和里程碑吧?

陈路和另一个助理,带上了西服,和他们在典礼附近的一间酒店碰头。

姜窕打开大号微博,粗粗浏览了下新评论,便捏住机票,对准落地窗外的跑道和日光,拍了张机票的照片。

到北京后,为赶时间,徐彻一行三人就没回工作室。

逆光的效果极好,不用再修图,马赛克掉个人和路线信息,姜窕将这张照片上传至微博,并配字:Anewbeginning.

徐彻挑唇,极轻地吸气,又缓慢叹了出去。无人察觉。

——至于为什幺用英文,逼格需要(……)。

不过,欣慰的是,这小子终于有想休憩的地方了。

Combing这个号,极少发布与生活相关的内容。所以,每逢分享一些与三次元擦边球的东西,下面的小粉丝们总会格外亢奋,来势汹汹。

疲于奔命,不知休止,老傅的胃,也是那会儿落下的病根吧。

买杯咖啡的间隙,新微博下面已经有三百多条评论。

自信可改变未来。

“女神要去哪儿,看机票是国内航班。”

一生经过彷徨的挣扎,

“新的开始?还会给我们安利彩妆吗?”

风雨中抱紧自由,

“梳大,一路顺风,一切安好。”

迎接光辉岁月,

基本都是在询问她去什幺地方,表达美好祝福之类的字眼。

今天只有残留的躯壳,

刚打算挑一个回复,手机振动了,姜窕定睛,居然是傅廷川打来的。

他到现在还记得这首歌,Beyond,《光辉岁月》。

年底,大大小小的节日,需要他出席的活动超多,这几天,隔着短信都可以感觉到对面的应接不暇。

想想他们两个,拿到第一笔片酬后,结伴去KTV号歌,最后直接唱到流眼泪。

傅廷川能抽空打电话给她,已是意外惊喜。

他轻描淡写、寥寥几语和喜爱的女孩儿所描述的那段浩瀚时光,其间的含辛忍苦,四处碰壁,希望、失望、绝望后再重找希望,只有他们两个心里清楚。

姜窕接通:“喂。”

其实,他一直在装睡,从傅廷川开始和姜窕讲大学那段时光开始,眼罩内壁就渍上了两小片湿润。

她压根儿没叫名字,那头也好整以暇应着:“嗯。”

隔着一个走道的徐彻,很罕见地没有吐槽,似是深眠。

“不得了,大忙人也有空给我打电话了。”姜窕刻意挑他,咖啡烫手,她将杯子搁到一旁。

姜窕没回话,心头氤满甜情蜜意。

傅廷川话里带笑:“挤点儿时间不容易,都用来跟你联系了。”

“就这样。”他轻轻说,“还是要养胖点儿,枕着舒服些。”

阳光泼进来,姜窕微眯着眼:“那我是不是还要感恩一下?”

再也不动了。

“不用,应该的。”

“嗯。”傅廷川正身,当即听话地躺回椅背,不舒适地动了会儿,他又前倾回身子,歪了歪,靠到身边女人的肩上。

“喔……”她拉着尾音,是小女孩儿才有的顽皮。

姜窕攥了攥他手,说:“这下可以放心睡觉了吧。”

傅廷川严肃声:“知道明天什幺日子吗?”

傅廷川抿着唇,得意地挑了下眼,一下子从沉稳人士变成调皮小男生。

“不知道诶。”姜窕咬紧牙关,生怕不小心笑出声,“什幺日子?”

“好啊。”半晌,她答应道。

“真不知道?”语气满是不相信。

姜窕讲不出一个字,也许她有千百句要说,可如鲠在喉,最后凝滞在眼边,热乎乎的。

“不知道。”

他也搞不明白,曾经那幺想把光阴全铺张在演艺上,莽撞执着,鞠躬尽瘁,视死如归,以为一辈子就这样了。可如今,他也会因为有了心爱的姑娘,而开始渴求安定陪伴和长命百岁。

“当真?嗯?”

傅廷川深深看着姜窕,记起了许多年少时分的事。

这个扬着音儿的“嗯”,像一根细针,撩在心头,没留意就把人故作傲娇的气球给戳蔫了。

“当然没这幺快。”傅廷川失笑,又瞬时正色,“如果今晚我能拿奖,也能说是我从业生涯的一个里程碑,但我心里有个更重要的里程碑。等你来我这儿上班了,稳定下来,就陪我去见见我妈,行吗?”

姜窕说:“假的,我故意唬你的,我知道,三十一号,你的生日。”

姜窕警惕脸:“你这话说得……不会下一秒就要掏出一枚戒指了吧。”

“这还差不多。”

“事业都定型了,我这个人呢,也定性了,情绪稳定,也能给伴侣不错的生活。”

怕身边旅客听出什幺端倪,姜窕压下嗓音:“作为一个合格的脑残粉,怎幺可能记不住你的生日。”

姜窕笑吟吟的:“哪里合适?”

只是,她还在唬他:“可我这边辞职手续还没办好呢,真的要元旦后才能去北京,没办法当面帮你过生日了,对不起哦。”

“所以,在这个岁数,遇到你,我认为很合适。”傅廷川换两只手握住她的,这般说。

“是吗?”傅廷川的口吻听不出什幺失望,倒有些若有似无的玩味在里头。

也是这部电影,二十一岁的傅廷川崭露头角,一个悲剧爱情和角色的开头,却让他从此在演艺事业上顺风顺水,声名鹊起。

“对,我在这边给你买个蛋糕,然后点蜡烛,拍图,发给你,行吗?”姜窕端起咖啡,小抿了口,“你知道我过去十几年,三十一号,这个日子是怎幺过的吗?买个那种单人份的小蛋糕,自己躲在房间里,点蜡烛,祈祷,许愿,希望你越来越好,然后一鼓作气吹灭,就算帮你过生日了。今年买个超大的,你看怎幺样?”

她真是了解他,傅廷川越发欣慰:“对。”

“还超大。”那头笑意正浓,“能有多大?”

“《化蝶》,梁山伯,宋齐远导演,对吗?”姜窕脱口而出。

“十二寸。”

傅廷川收笑,接着陈述过往:“大二的时候,接到人生第一场试镜,也没想过要一步登天,但年轻嘛,心里也是跃跃欲试的。结果,被刷了。临毕业,有些迷茫,又有野心,我和徐彻不再住宿舍,开始去外面找出路。徐彻不喜欢演戏,但我喜欢,自己也刻苦,那阵子辛苦归辛苦,但上天眷顾,我被一个导演看中,接了人生第一部电影,男一号。”

“一个人吃得完吗?”

“我们粉丝什幺挖不出来!”姜窕骄傲地回。

“慢慢吃啰,谁让你现在在我心里分量更重了呢,蛋糕的水平也要跟上。”如此说着,姜窕都快被自己的忽悠功力所折服。

傅廷川也跟着笑,时光变迁,在他的眼尾轻易凿刻出纹路:“是吗,这个你们都有?”

她也不是真想骗傅廷川,为了给他个惊喜,不得已而为之。

说起这个,姜窕微微笑:“我看过你以前中戏的面试视频,那会儿真是小鲜肉。”

之前提到的,第二个因由,就是为了这个。

“这个年纪,说老也算不上,但肯定也不年轻。还清晰记得去中戏报到的第一天,到今天,也不过眨眼间的事。”

“那我等你照片。”傅廷川说。

“嗯。”

“好啊。”

“年内过完生日,我就整三十六周岁了。”

“其实,我没参加任何跨年晚会。”傅廷川忽然说,言语间有些失落萧索,“想回家陪我妈,带着你。”

“嗯。”

姜窕心一滞,呼吸都稍许紊乱:“是吗?”

“我父亲在我大二那年就去世了,现在家里只有妈妈,我是独生子,没兄弟,也没姊妹。”

“对。”

“嗯,你说。”

虽然蛮心疼那头,但演戏嘛,就演到底。谎话这东西,在揭破前总要圆好的。

傅廷川接着说:“我的家庭情况,我曾经的生活。”

姜窕婉转而歉疚:“真的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儿处理好这边的事情,陪你回家见见你母亲的。”

“什幺?”她望向他,眼底困惑。

她安慰着:“不过这样也好,正好给我多一点儿时间准备准备。”

“姜窕。”傅廷川叫她全名,音色沉稳,“我想和你说说我其他的事。”

“嗯,改天再说。”傅廷川应着,不便多言,“我去忙了,你注意休息,衣服多穿点儿,别光顾着漂亮。”

他现在,已经很少在与这双手的接触中燃生起情欲,更多的是心安和归属。

“哦,男人都不在身边,我还穿那幺漂亮干吗?”姜窕哄他。

傅廷川握住她手,轻轻摩挲着。

果然,那头立马放晴:“行了,嘴巴这幺甜,说得好不如做得好,早点儿过来,听见没?”

“行。”姜窕感觉他要问些什幺大事,也跟着谨然起来。

姜窕清脆地应下:“得令儿!老板!”

傅廷川伸手拿开她的书,神色肃穆了几分:“陪我聊一会儿,我就睡。”

她心里美滋滋的,傅廷川肯定猜不到,两三个小时后,她就能飞到他身边啦。

得,还在操心他的睡眠问题。

半个钟头后,姜窕登机。

“有什幺好看的!”她把书摊开,举高到脸前,却是拿反了,“快点儿补觉。”

心境轻快,一路好眠,航班顺利到达首都机场。

“看你。”傅廷川坦率地答。

姜窕拎着包,走去托运处取行李,托运带慢吞吞滑动着,她途中睡得太深,双眼还有些惺忪。

姜窕在他肩头戳了一下:“看什幺东西?”

揉眼睛怕把眼妆给花了,索性刷会儿微博提精神吧。她把包挎在肘间,开机,等4G的信号浮出来后,她熟练地点开微博。

男人的目光露骨而深刻,唇边自然地携着三分笑,很快就撩弄得人耳根都热起来。

还没看到什幺东西呢,“唰”的一下闪退了。

她在管他?关心他吗?傅廷川没来由地愉悦舒适,他倚回椅背,不说话,只注视着姜窕,像把她关切的模样烙在心里。

要更新了吗?

姜窕指腹在杯壁上停了会儿:“果汁好冷,你胃不好,要不叫杯热牛奶,或者开水吧。”

姜窕用拇指刮着屏,重启微博App。

“不困还喝茶撑精神呢?”她小声埋怨,撇开书,把两个人点的茶水对调,“喝果汁,然后,眯一会儿,别晚上颁奖,台上叫到你名字,还坐着打瞌睡……”

这回没闪退,只是卡着,一动不动。

“不困。”傅廷川低低回。

……什幺情况?

余光瞥到男人一直百无聊赖坐那儿,姜窕阖了书,侧过脑袋问他:“你不休息一会儿吗?”

姜窕疑惑,难道被盗号了?

傅廷川和空乘要了杯普洱茶,便礼貌支走了她。姜窕手边摆着果汁,两个人各干各的,相安无事。

不是吧,有时候嫌切号麻烦,她这个号也悄悄关注了不少傅廷川的追星痴汉号啊……

多云的天气,狭小的窗外,仿佛陈铺着漫天席地的洁白棉花糖。

万一被拆穿,她特意为Combing打造的“高冷形象”,岂不是要被全部拆穿,再难维持?

合完影后,没多久,飞机平缓驶入云层。

残留的睡意荡然无存,姜窕切回桌面,开Safari,登网页微博。

徐彻耸肩扭腰,得意得不得了。

这一次,她顺利登录了……

傅廷川连点两下头:你小子,行。

只是……

徐彻挑眉毛:我知道啊,我也只是,在挑拨离间呀。

心脏像坐上了跳楼机,一下提到顶,一下又坠至深渊。

傅廷川难以相信地,隔空看向徐彻:他只是,在询问老婆大人同不同意好吧。

右上角提示……

“喔……”姜窕点头,食指卡住书页,蹬得从椅子上站起来,没一丁点儿不悦之色。

36456条评论,查看评论……

一旁的徐彻掀了下手臂:“我们老傅要和妹子合影,让你挪个位置。”

480785位新粉丝,查看新粉丝……

姜窕扬眼:怎幺?

44876@我的微博,查看@我……

“咳!”傅廷川清了下嗓子。

是怎幺回事?姜窕僵在原处,她登错号了?没错啊,中央的大名,Combing,正是她的号,千真万确。

女人还是垂首阅书,她今天披着发,中分,一边乌黑的发丝垂下来,柔柔顺顺的,隐掉半面白净的脸。

妈妈呀,谁能告诉她,这到底怎幺回事?

傅廷川薄唇紧抿,回头看了姜窕一眼。

手心在渗汗,指尖也颤颤巍巍的,点开评论列表。

还没起飞,空姐抓紧时间拿出手机。

——跟川哥的点赞一起来的!

“傅……傅老师!”那位漂亮的空姐跑过来,激动得都不知如何吐字了,“能和你合张影吗?”

——难不成是川嫂微博?手太好看了。

哈哈,想到这儿,她不由得想笑,又怕被人瞧见,就翻了包里的书出来,低头看着,边做掩饰。

——TAT博主手真心好美,吾辈甘拜下风。

大概也是这个样子吧。

——听说我们家廷川给你点了赞,我就过来看看,别高兴得太早。

如果不是职业限制,她恐怕能在一秒内失声尖叫出来。姜窕想到自己第一回在公厕遇到傅廷川的实体大活人的时候……

——怒舔手啊啊啊啊啊prprpr!!!!

空姐原先并未留意到傅廷川,待他入座后,摘下帽子和眼镜——姜窕当即瞄到,空姐的眼睛在一瞬间放了光。

——梳子sama你和傅男神到底什幺关系啊!

上飞机后,徐彻很懂的坐去了本应是姜窕的位置,把那两口子凑在了一块儿。

——傅叔手滑了?围观。

头等舱就他们三个人,徐彻和傅廷川的座椅是挨一起的,姜窕隔着走道。

在这个人来人往暖气四溢的行李提取处,姜窕仿佛掉进了冰窖,浑身冻住,无法动弹。

去首都的航班,很少见的没有延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