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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风波

陆强看着他。

老邢默了默:“五月十号凌晨两点到五点之间,财富豪为酒店1202房间,有一名中国籍女子疑似被人谋杀,今年26岁,在优瑞科技工作。”

老邢说:“这人你认识。她是吴琼。”

纸杯在他面前举了片刻,老邢收回手,走到桌子后面坐好,谭薇也过去提笔记录。

陆强神色仍旧未动,看着老邢。谭薇点点桌面,“陆强,跟你说话,你听见了吗?”

老邢递过来一杯水,他没接,挑起眼皮:“问完了吗?我什么时候能走?”

老邢拍拍她胳膊,叫她稍安勿躁,靠向椅背,也没催促。

陆强眼神晃动,瞟她一眼,摆正头,又恢复到原来的状态。

过了会儿,陆强挪开视线。

谭薇横移一步,挡住他的视线。

老邢过去递给他一支烟,陆强看了看,这次接了。

谭薇关了门,两手扔插回裤袋里,在旁边站了片刻,看一眼面前男人。他侧着头,正往她的方向看过来,却不是在看她,眼睛紧紧盯着闭合的防盗门,眸色暗沉。

他就着老邢的手把火儿点着,深深吸一口。老邢自己也点了一支,靠在桌上慢慢抽。

警员神色失望,看来案子还有得查。他们把桌上资料拾了拾,恰巧谭薇敲门,和她打了声招呼,错身离开。

一时间,密闭的审讯房里烟雾缭绕。

老邢把保温杯搁桌角,脱了外套搭在椅背上,他点点头:“两点就回去了。你们收拾收拾就撤吧,剩下我和谭薇来。”

陆强这支烟下的很快,老邢问:“再给你来一支?”

老邢进了审讯室,里面两个警员站起来,其中一个问:“邢队,查到了吗?”

陆强:“不用。”

卢茵想着刚才他的样子,对视时,他分明的,皱了下眉头。

老邢直截了当:“我们查过你家小区的监控录像,上面显示,十号凌晨一点零三分你曾出去过,当天凌晨两点你打车回来,再次出门是上午十点整。”他掐了烟:“被害者吴琼的死亡时间,大概在十号凌晨三点左右。时间上不吻合,你基本可以洗脱嫌疑。”

卢茵迈了两步,手掌搭在门板上,走廊里瞬间恢复安静,只剩头顶凄白的灯光。

“我没迈关子,查到什么,一五一十告诉你,是希望我们之间有最起码的信任,你能配合我们调查。”

目光相触,下一秒,防盗门砰一声闭合。

陆强抱着手臂,看了他一眼。

她视线移上去,看见他的脸,他正侧着头,也往这方向看过来。

老邢说:“我们在1202房间找到附有你指纹的打火机和雨伞,你能解释解释吗?”

那当中坐个高大男人,懒散靠着椅背,两肩松垮的垂着,手掌搭在双腿间。

片刻,陆强说:“我之前见过吴琼。”

卢茵紧走几步,缝隙开的并不大,有暗黄光亮从里面溢出来,她看到一张桌子,旁边摄录机的红点一晃而过。几秒的时间,她目光快速搜索,落在对面的椅子上。

老邢蹙眉,和谭薇对视一眼:“你是说,凌晨一点到两点之间你出门,是去见了吴琼?”

里面有人开了门,谭薇说:“不能。”

“对。”

“我能见见他吗?”

“东西是你给她的?”

谭薇敲几下防盗门,“回家等着吧,你也不能在这挨一宿啊。”

陆强说:“当时下着雨,她没打伞,我把自己的给她用。烟和火机也是她借去的,后来我没要。”

卢茵心里咯噔一下,还要再问两句。

老邢沉思片刻,“也就是说,很有可能,你是吴琼死前,除犯罪嫌疑人以外,最后见到她的?”

谭薇说:“要看他怎么交代了,没他事儿随时走,有他事儿……”她顿了下,撇撇嘴:“难说。”

陆强沉默,没有答话。

卢茵不想跟她说别的,直接问:“审讯多久结束?陆强他什么时候能走?”

老邢问:“你们在哪里见的面?”

谭薇笑了笑,“你有什么错,道哪门子歉啊。”

“街角服饰店的门口。”

卢茵抿抿唇:“抱歉。”

老邢神色一顿,朝谭薇抬抬下巴,让她仔细记录好。

她说:“上次告诉你那件事,陆强差点没把我杀了,我可不敢再多嘴。”

“你们说了什么?”

卢茵微微皱眉。

“什么也没说。”

谭薇笑了声:“呦,这我可不敢说。”

老邢看着他,扭开保温杯喝了口茶,笑了声:“半夜见面,什么都没说?”

卢茵心沉下一半,攥了攥拳:“他今天被几个警察带过来,说要调查一起凶杀案,请问一下,方便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陆强说:“她之前有话对我说,后来见到,又没话了。”

谭薇淡淡看她:“是。”

老邢一双犀利的眼紧紧盯着他,陆强神色自若。

卢茵这会儿没心思研究她表情,赶紧问:“请问,这里面的人是陆强吗?”

半晌,他问:“吴琼没说她要去哪儿?”

谭薇抬着下巴,像是回忆,然后了然的哦了声:“想起来了。”

陆强沉默片刻:“没有。”

“我是陆强的……”她顿了顿,不太好意思,只说:“我是他女朋友。”

“她情绪怎么样?”

谭薇两手插着裤袋,眼神一顿,打量片刻:“你是哪位?”

“天太黑,我没注意。”

卢茵拦住谭薇:“谭警官,能碰见你就好了。”

“那你们干什么了?”

老邢看了卢茵一眼,没在意,直接敲几下四审的防盗门。

“抽一根烟,待了不到十分钟。”

卢茵眼睛一亮,不由自主起身,往前迎过去。

这段谈话没问出什么,他的回答过于简单,根本听不出是真还是假。

走在前面的是位老者,腋下夹着保温杯,背着手,步伐稳健。她目光偏移,落在后面女警身上。

谭薇不由冷哼:“我不信你们什么都没说,黑天半夜就为见一面?你们到底什么关系?”

大概十分钟,走廊里响起窸窣的说话声,夹杂零散的脚步。卢茵侧头看去,楼梯上拐过来两个人,说着话,正往这方向来。

陆强垂着头,理都没理她。

卢茵用右手握住左手,缓慢调匀呼吸,她往后退了两步,坐在后面座椅上。她不知道里面是不是陆强,虽然做不了什么,在这儿守着,总比家里安心许多。

谭薇被忽视,扔了手中的笔:“你这什么态度?不配合警方调查,知不知道我们有权拘留你!”

走廊里静的过分,能听见她鞋跟磕在地面的声音。

“谭薇!”老邢慈声阻止,“今天就到这儿吧。你整理一下笔录,去查查街角的监控。”

卢茵找到四审,在走廊倒数第二间。一整面墙上都没有窗,只有几扇暗红色防盗门,对面一溜长条凳,头顶是惨白的节能灯。

他转头对陆强说:“陆强,可以走了,感谢你的配合。但在案子查清以前,你最好不要离开漳州,我们需要随时请你回来问话。”

看了半晌,人影消失,没有人给他回应。

陆强站起身,冲他点一下头。

警员抻着脖子喊:“你只能在走廊等着,里面进不去。”

他多一分都不想待,急不可耐的开门出去。

卢茵道谢,话音儿刚落,人已经往楼上走。

已经过了凌晨,警局里人走的差不多,大灯关了,只留下几盏壁灯。走廊里昏暗无声,尽头漆黑,窗外半点光亮也透不进来。

刚才警员进出了几次,忍不住好心提醒:“如果是被带回来审问的,可能在二楼的独立审讯室,这个时间就四审好像还有人。”

陆强一眼瞧见长椅上坐的人。她一手环在胸前,另一只手肘撑在手腕上,手掌盖住额头,低垂脑袋,似乎睡着了。

她在走廊靠墙站着。

她身形很小,静静窝在冷硬的座椅里,外套也单薄,长裤下露着细细的脚裸,一动也不动。

这个时间,审讯大厅里仍然有人办公,卢茵站门口踮脚张望,并未看见陆强身影,她随便问一个警员,警员并不知道陆强是谁。

陆强视线别开片刻,舔了舔下唇,他两拳握紧,站了两秒才抬步往她身前去。

她像热锅上的蚂蚁,心中慌乱,怎么都坐不住,又等了一刻钟,她抓了件外套,开车出门。

卢茵只浅寐,隐隐感觉一股温热气息靠近,有人手指覆上她头顶摸了摸,她一颤,登时睁开眼,紧跟着就要站起来。

等到晚上十点,陆强还没有回来,打他电话,仍然关机。

肩膀上压下一双手,陆强蹲在她身前,柔声问:“睡着了?”

卢茵一下午在煎熬中度过,晚饭没心情吃,坐在沙发里,眼睛盯着墙上的挂钟。她从小到大没遇过这样的事,认识陆强以前,警局的大门都没踏进过,凶杀案这几个字一直徘徊在脑海里,她相信陆强什么也没做,但人在警局,一时不知深浅,她坐立难安。

卢茵慌乱中认清是他,眼睛一亮:“你没事了吗?”

警员步步紧逼:“你怎么解释?”

陆强没答,咬牙佯装发狠,刮一下她鼻头,温声呵斥:“想造反是不是。大晚上谁让你跑来的。”

警员举起最后一件,也不问他了,“这烟盒上面也有你的指纹。”他终于找到破绽,眼神泛光:“你刚才说没去过财富豪为酒店,但这些证物是从1202房间找到的,鉴证科已经验过,上面大大小小均有你的指纹。”

两人距离很近,陆强脚尖着地,脚跟微微悬着,蹲在她身前,比她还要高一点儿。

袋子里是个塑料打火机,绿色的,上面沾一块黑色墨印,他认识。陆强承认:“我的。”

她紧紧盯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警员放下,又举起另一件,“这个呢?”

陆强倾身亲她额头,“傻了?”他逗她一句,脱下外套,把卢茵整个裹住,手臂用力,夹着她一并站起来。

陆强看过去,那是把折叠伞,伞面纯黑,伞柄是原木色。他眸色微沉:“是我的。”

“车在外面?”

警员冷哼一声,审问这种思维冷静的嫌疑人很费头脑,他扔了笔,直接从脚边篮筐里取证物,证物外面用塑料袋密封,他掐住一角:“这个你见没见过?”

卢茵缩在他怀里,低低的嗯了声。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懈,双脚脱力般走不动。

陆强说:“随便。”

夜晚比白天气温低很多,狡猾的冷风直往裤腿里钻。

警员面目严肃几分,“你别撒谎,你当时在哪儿,我们随便掉个监控就能知道。”

开了车门,陆强把她送进驾驶位,自己快步绕过去,坐去副驾驶。

陆强说:“在家睡觉。”

卢茵打了两次火,她握着方向盘,往家的方向开。

警员放下照片,往后靠了靠:“单纯认识这么简单?你在我们这里有案底,六年前,你曾犯过强奸罪,当时的受害者就是照片本人,”他点点桌面:“老实交代,十号晚上两点到五点之间你在干什么?”

车厢里没开灯,陆强侧头看她一眼,把空调打开,手背贴着出风口,没多会儿,温热的暖风源源不断吹出来。

陆强又重复一遍:“只认识。”

陆强调整风向:“还冷不冷?”

“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卢茵眼睛盯着前面。

陆强扫他:“认识。”

他看过去,她脸孔被路灯晃的一时明一时暗,陆强手掌覆上她后脖颈:“晚上吃饭了吗?”

警员一拍桌子,“正面回答问题,认不认识?”

卢茵抿紧唇,仍然目不斜视。

陆强唇线绷直:“她怎么了?”

陆强看了眼前面,又调转回视线:“让你担心了,茵茵。”

照片里是个年轻女孩,穿一件蓝色高领毛衣,短头发,下巴尖翘,表情淡淡的看着屏幕,没有笑。

他不说这话还好,控制一路的情绪被他逼出来,满腹委屈与担心急需发泄,她觉得自己很没用,鼻腔发酸,眼泪忍也忍不住。

隔了几秒,对方收回视线,在一叠文件里翻了片刻,朝他亮出一张照片:“这个人你认不认识?”

轻轻眨眼睛,眼泪不少反多,她拼命克制,陆强还看着呢。

警员拿锐利的眼神打量他,想从他表情中发现一丝破绽,陆强从容不迫,回视他的目光。

恰好行过市中心商业区,车窗外灯火通明,幽暗的光亮映进她眼里,陆强心一跳,她颈后的手掌不由捏紧。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隐隐知道叫他来和什么事有关:“知道,但没进去过。”

卢茵吸吸鼻子,眼前越来越模糊,像雨幕一样阻隔了车窗。

“你去过?”

陆强轻哄:“别哭。”

陆强神思一顿,突然抬头:“庐州道上那个?”

她看不清路,手一歪,车子在马路上划了条弧线。

“财富豪为酒店你知道吗?”

陆强沉眸:“卢茵,先靠边儿停车。”

“没有。”

卢茵听了他的话,打右闪,在僻静路边拉下手刹。

对面警员抬头看他一眼,“还有没有别人能证明?”

陆强扭亮车灯,扳过她双肩,不大的脸上挂满泪,她紧紧咬住下唇,努力不发出声音来。

“我媳妇。”

他胸口被狠狠揪住,感觉车厢里闷的快窒息。他提着她腋下,把卢茵从驾驶位抱出来,横搁在自己腿上。

“谁能证明?”

两臂收紧,她窝进他胸口。

他一挑眉:“睡觉。”

陆强拿唇贴她额头:“害怕了?”

“在家干什么?”

卢茵细细的抽泣。

他回忆了下:“在家。”

陆强叹口气,缓慢的说:“我又什么都没干,你怕什么。”

警员问:“五月十号凌晨两点到五点之间你在哪里?”

她眼泪鼻涕都蹭在他胸口,陆强捏起她下巴,唇覆上去,尝到了涩涩的味道。

刚开始是些基础信息,陆强一一答了。

车厢里很安静,偶尔有车从后方嗖一下开过去,陆强关了头顶灯,视线乍然漆黑。他捏着她下巴的手轻轻抬高,把她的唇送到嘴边,一口含住,温柔的亲吻。

两人聊了几分钟,终于进入正题,一个询问,一个记录,面目立即变得威严肃立。

她头脑一片混乱,忘了哭,甚至忘记两人为什么会吻在一起。

陆强冷冷扫了眼,脊背滑下几分,两腿叉开,舒服的靠着。

气息微乱,陆强离开寸许,把她手贴在自己脸颊:“摸摸看,我在这儿呢,还怕吗?”

两人低语一阵,慢悠悠喝几口茶水,其中一人在本子上写着什么,侧头应话。

她手指冰凉,陆强拉到唇边贴了贴,“对不起。”这三个字带着无奈的叹息,还有对她无能为力的歉意。

他被带到单独的审讯室,对面一张桌子,两把座椅,桌上有电脑和茶杯,屋子里空荡荡,旁边是一台摄录机。等了大概十分钟,有两名警员进来,抱着厚厚的资料,分别在桌上摊开。

卢茵心中一软,万分后悔自己的失态,赶紧抹了把眼尾,从他身上坐正些,摇头说:“不怕了。”

她身影终于消失,陆强随那几个便衣上了车,想当年进出警局是家常便饭,这套流程他太熟悉,虽然疑惑,问了他们也未必会说,便一路沉默没多话。

她主动亲亲他:“晚上吃饭了吗?”

卢茵步子都是虚的,频频回头张望。陆强抬了抬下巴,冲她泰然自若的勾唇角,卢茵嘴唇僵硬,也试图挤出一个笑。

“没有。”他也问:“你呢?”

陆强手掌放她后脑勺上,轻轻送出去,看她慢慢往小区里面走。

“没。”

他一皱眉,压低说:“回去,赶紧。”

“那回家做给你吃?”

“我也想去。”

她又靠回他胸口:“还是我做吧。”

“晚一点儿。”

两人在路边耽搁了会儿,卢茵情绪稳定,突然想起问正事儿:“他们说的凶杀案到底怎么回事?”

卢茵根本没从惊吓中缓过来,没听进去,被他拉住往前送了几步,她机械的回头,小声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陆强脑袋靠着椅背,半阖双目,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听到他的声音:“吴琼死了。”

他拿手背碰碰她脸颊,“我去看一眼,你回家,晚上自己吃,冰箱里还有昨天买的菜。”

卢茵讶异的张大口,时间流走,她很久也没说出一句话。

卢茵知道他在安慰她,双腿发颤:“陆强,这到底怎么回事?”

事情告一段落,陆强过了半个月平稳日子。

“没事儿,”他笑着说:“这么没用呢,协助调查,多大点儿事啊。也许是找目击证人什么的。”

老邢电话在这天中午打来,没有去审讯室,他约了间茶室,跟陆强在外头见面。

陆强瞟一眼那人,去看卢茵,她嘴唇咬的煞白,手已经出了汗,指尖冰凉。

陆强本意不想去,挨不住他亲自来请。

便衣口气不太好:“别问这么多,回去会有人给你做笔录。”

老邢爱喝茶,偏爱色重味浓的乌龙,叫了壶上等大红袍,热气蒸腾间,满室茶香。

陆强捏捏她的手,转头问:“什么凶杀案?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给陆强斟了半杯,拿食指推过去。

陆强明显感觉他拉着的手抖了下,他回头看她,卢茵神色慌张,难以置信的摇摇头,嘴唇已经干出细纹。

陆强低头扫了眼,没动:“有话直说,我没时间在这儿耗着。”

便衣说:“十号那天发生一起凶杀案,希望你能配合我们调查,跟我们走一趟。”

老邢笑笑,端起茶杯浅抿一口才道:“街角的录像我们查过,证实你没说谎,”他看陆强一眼,“上面清晰记录了你给吴琼打火机和雨伞,整段儿视频七分二十三秒,吴琼独自离开,你在原地站了一分钟,才往相反方向打车走。我们又按照你说的行迹路线调了路边监控,你中途没去其他地方,二十四分钟后,出租车出现在你家小区门口,你下了车,直到上午十点才和另外一个女人出来。”

陆强沉了沉眸:“什么事?”

陆强静静听老邢叙述完,不知道他这番话的用意是什么,所以没搭茬。

卢茵心跳不止,两只手不约而同抓住他的手。

老邢说:“那天我看见有人带吴琼进了酒店。是谁杀了她,其实你我心里都很明白,是不是?”

其中有他眼熟的警察,是老邢部下,以前的案子和陆强有过接触,他公事公办的态度,要陆强回去协助调查。

知道他不会回答,老邢低下头,慢慢喝杯中的浓茶。旁边水壶咕咕冒泡,有白烟顺壶嘴顶出来。

陆强想着下午约根子他们喝个酒,谈谈一块儿搞物流的事儿,没成想刚进小区,就被几个便衣拦下来。

安静了片刻,老邢说:“我们转天中午十二点接到报案,由于到时间她没有退房,服务员才上去查看,因此才发现了吴琼的尸体。”

房子领证之前就陆续看过,今天签了合同,是曲阜路上新开发的楼盘,精装修,交房后提包就能入住。

“而在这之前,据相关负责人说,上午十点钟,酒店发生一点儿小故障,机房电线损毁,停电十分钟。令人诧异的是,酒店连续三天的监控记录全部消失。房间明显被人动过手脚,提取不到可疑指纹,凶器不翼而飞,连半片毛发都找不到。”老邢转了转茶杯:“前台登记是邱震的身份证号,这几乎成为案件唯一线索,可我们的人找他回来问话,你猜他怎么说?”

警察是在第三天下午找上门的,陆强和卢茵从外面看房回来,钱媛青定了日子,阴历六月二十,嫁鸡随鸡,酒席在乡下办,之后他们再回来请同事。

陆强挑了挑眉。

客厅里一时陷入安静,窗外暖色日光洒向桌角,地板上映出窗棱的轮廓,两人相对而坐,只有瓷勺撞在碗碟上的脆响。他们还不知道,这样宁静安稳的早晨,对彼此来说已经相当难得。

“邱震说,他身份证已经丢失一个月,财富豪为的房间并非他所开。”

卢茵张张口,没什么话说了。陆强把鸡蛋放她碗里,也埋头吃饭。

陆强垂眸听完,手指在桌面点了点,“这是警方内部机密,现在可以公开了?”

“我没她号码。”陆强说:“她拿邱震手机打的。”

老邢笑笑:“说我心急也好,能力不够也罢,万不得已,我不张这个口。”

两人并不知道吴琼已经出事,卢茵对她多少是同情的,她没有追问他们过去的纠葛,也不细想半夜里为什么单单叫陆强。她心里盘算着,抿抿唇道:“要不过会儿你给她打个电话再问问?”

“恐怕你找错人了。”

陆强默了默,半晌,才想起手上还有剥一半的鸡蛋。

老邢说:“和六年前的案件相同,你替人顶罪大家心知肚明,但苦于没证据,把他放走,在国外一待就六年。我不知道你们其中恩怨,但你有没有想过,这对一个无辜的小姑娘公平不公平?”

“那天在警局外谭警官说的。”

“这是条人命,如果这次放他走,很可能他马上离开漳州,再也不回来。这案子破不了,吴琼永远也得不到安息。”

陆强意外:“怎么知道的?”

陆强点了根烟,嘴里发出缓缓的呼气声:“你想怎么样?”

“我知道。”

老邢沉默好一会儿,抬起头:“澄清六年前的事,拖住他,一年半载,我不相信找不出证据来。”

她疑惑的抬头,陆强说:“她昨晚住街尾那家酒店,和邱震一起。”他鸡蛋剥开一半,在手里转了转,还是解释了句:“她是当年和邱震又牵扯那姑娘。”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边,邱家别墅里。

“没有。”

陈胜大刺刺靠着沙发,抬头瞥一眼邱世祖。

卢茵问:“她有什么重要事情吗?”

邱世祖双腿搭在桌角,手里夹一根雪茄,他半天没抽,“门外最近还有警察守着吗?”

陆强把蛋壳在桌上滚碎:“两点左右。”他来回路上基本一小时,除去等车走路的时间,在街角就逗留十分钟。

陈胜说:“一直都有。”

她点点头,小勺在碗里搅了两下,“你,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们掌握多少证据?”

陆强问:“吃鸡蛋吗?”

“应该不知道什么。”

卢茵察觉到他的目光,舔舔唇:“怎么了?”

邱世祖满意的点头,目光落在远处餐厅上:“小震说,那晚那姑娘见过陆强?”

那时候他没想到有今天。

陈胜点头说是。

陆强看看她的碗,想起一年前,他们刚认识,在早点摊她就是这吃法,埋着头,小口小口的抿,跟小猫崽子似的。

他靠回椅背,眼神迸射冷光,数秒后,交代说:“去查查怎么回事。”

卢茵拿手指捏着,掐成一截一截投进豆浆里,等泡软了,用小勺舀着吃。

陈胜刚想应声,楼上突然传来一声响动,两人齐齐往那方向看过去。没多会儿,佣人端着托盘,慌张失措地从上面走下来。

陆强给她盛一碗豆浆,将油条分开一半递过去,剩下半根送到嘴边咬两口。

邱世祖问:“什么事,顾姐?”

九点钟的时候,两人收拾妥当,坐在餐桌旁吃早餐。

顾姐说:“小震把碟子打翻了。我这就过去清理。”

卢茵忍不住瞪他:“我待会再说。”

邱世祖皱眉头:“你先回去。”他冲陈胜说,接着快步往楼上走。

“水是热的。”

楼上房间窗帘拉的严实,正午阳光充足,但丝毫照耀不进来,屋里漆黑不见五指,没有开灯。

“不用。”

邱世祖推开卧室的门,刚抬步,脚底发出轻微挫响,他踩到破碎的碟片。顿一顿,脚掌转了个方向,落在平地上。房间静得诡异,细细听,才能辨别大床方向传来短促的呼吸声。

陆强说:“昨晚累够呛,过来洗洗?”

邱世祖压下心头怒气,按亮顶灯。

他一侧眉峰自然上挑,唇线笔直,用最平常的口吻问她,可卢茵却心跳快半拍,总觉得他语调轻佻。

邱震抱臂侧躺着,双目紧闭,灯开那一瞬间,眉头几不可闻的皱了下。

陆强抹了把脸,挑起眼皮,从镜子里淡淡打量她:“要不要一起洗个澡?”

“关了。”他声音嘶哑。

卢茵目光垂下去,落在他大腿后方,那里有两块流畅结实的肌肉,随他动作收缩绷紧。她眼神上移少许,脸一热,赶紧避开视线。

邱世祖走进来:“你要睡到什么时候?”

陆强胡子几下刮完,弓下背,往脸上撩两把水,他赤着身,也不特意避讳,大大方方给她看。

半刻,他睁眼,下意识抬臂,遮住惨白刺眼的光线:“不睡干什么?”

“不是,”她解释说:“我还以为你不在。”

“没人限制你自由,怎么总是闷在屋子里,震天娱乐的事情还少吗?”没得到回应,他又道:“晚上约了陈老板,你是不是忘了?赶紧起来收拾一下,我让司机去下面等你。”

陆强说:“要方便你就进来。”

邱震说:“让别人去。”

这声问候和平时有些不同,藏着心事,早晨起来不算轻松,可因为身份的转换,听到这个简单的字眼,蓦然感觉柔情蜜意,使得暴风骤雨后的早晨稍现美好。

“你……”邱世祖气得说不出话,在外头素来雷厉风行,他说一,别人不敢说二,吩咐下去的事情没人敢忤逆,但此刻面对自己儿子,却越发束手无策。邱世祖两手插在腰间,在床边冷静好一会儿:“小震,你不要过分担心那件事,已经过去很久,警察方面根本没掌握到什么线索。那姑娘的死也不要太内疚,毕竟是过失……”

卢茵手一紧,脚尖又转回来:“……早。”

邱震呼吸失衡几秒,倏忽翻身,拿后背对着他。连日下来,他很少进食,原本高大的背影瘦削几分,什么都不做,大多时间用来睡觉,更像个废人。

陆强看着镜子,“早。”

“小震,你别怕,”邱世祖撑住膝盖,缓慢坐下:“爸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不会让你吃牢饭。所以你大可放心,以前什么样还什么样,爸都帮你安排好了,不必消沉。”

卢茵往他身上扫了眼,低下头,要帮他关门。

他说完,房间就突然静下来,张了张口,还想说话的时候,邱震道:“出去顺便把门带上。”

陆强澡洗一半,半弓身体站在洗手台前,听见动静也没回头,单从镜子里瞟过来。他腮上挂满泡沫,微昂起头,盯着门口,手上动作没有停,剃须刀从颈下流畅滑上来,露出清爽干净的一溜,泛着淡淡的青色。

显然这些话他不想继续听,脸往枕头里埋了埋,闭上眼,准备入睡。

她折回来,在浴室门口逗留片刻,手搭在扶手上,轻轻一压,开了道缝隙。有朦胧的雾气钻出来,她肩膀松了松,又把门拉大了些。

邱世祖侧头看着那道背影,枯坐一阵,突然想到一种可能:“小震,跟爸说,你现在这副德行,是不是对那姑娘来真的?”

客厅里没人,餐桌上摆着外面买的早餐,油条还在塑料袋里,豆浆拿保温桶装着,旁边是叠在一起的碗筷。她侧过头,浴室好像又没了声音。卢茵在茶几下找到另一只鞋,一同摆在门口鞋架上。

邱震后背一僵,随后剧烈起伏,枕头挥手扔过来,歇斯底里:“出去。”

她穿好睡衣,脚尖落在地上,昨天被他直接抱进来,一只高跟鞋甩在门口,另一只不知去向。卢茵拾起鞋,光着脚走出去。

邱世祖吸口气,怕他情绪太激动,怒气忍下来。他走到门口,无情道:“人已经死了,我不管你有什么想法,给我尽快调整回来,我邱世祖的儿子不是窝囊废,女人有的是,别在这为个死人半死不活。”

卢茵醒来的时候,陆强不在身边,她半撑起来,对着外面轻唤了声,没有人应,浴室方向隐约传来水流声。

话毕,房门碰一声带严,他顺手关了灯,恢复如初,密闭空间再次陷入死寂。心脏突如其来一阵慌张和绞痛,黑暗里仿佛出现一个人的影子,他呼吸停滞,蓦然睁开眼,一眨不眨,绝望茫然的盯着前方。

第二天,终于雨过天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