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强在屋里待不住,提前一步下来,蹲花坛边点了根烟。他没打伞,手中烟雾融进雨里,抽到一半时,掀起眼皮看看天色,低声嘀咕了句什么。
陆强特意向老家问的日子,乡下人讲究黄道吉日,钱媛青掐算良久,挑三拣四选了今天,结果还碰上个坏天气。
半刻钟卢茵才下来,脚上穿一双七厘米的浅口皮鞋,脚背粉白,细细的脉络显得格外脆弱。陆强挑挑眉,视线从她脚上移开,一寸寸往上看,她腿上紧裹深色的铅笔裤,浅灰背心打底,外面套着白色简版小西装。
这天是农历四月初八,早起天空飘着雨雾,春夏交替,空气里有泥土翻新的气息。
胸部线条很好,露出腰间浅浅的一条。
卢茵做了这辈子最重要的决定。
陆强多看两眼,手中的烟突然没了味道,他随手掐灭,站起来。
陆强笑着:“依咱俩这频率,也快了。”
“打扮这么漂亮。”他目光直白,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弧度。
卢茵没明白:“哪儿来的儿子?”
卢茵挽挽碎发,眼神略微闪躲:“可以走了。”
陆强说:“我儿子总得名正言顺。”
她今天画了淡妆,嘴唇特意用口红勾勒过,这种颜色她不常用,夸张、醒目、红艳欲滴,此刻却超乎想象的明艳动人,让整张面孔都鲜活起来。
“……啊?”
陆强轻搓手指,想拿指肚在她唇上狠狠揉蹭几把。
卢茵抿抿唇,说这番话时,他情绪里未见明显的波动。又紧跟着问了句:“什么时候把证先领了?”
卢茵抬头:“怎么了?”
“我没文化没工作,过去不好,还有案底,怎么看都我配不上你,”他亲亲她鬓侧:“是我死皮赖脸把你弄到手的,所以,该担心的是我。”
他一攥拳,下唇抵在齿间左右磨了磨;“走吧。”陆强接过雨伞,随口问,“证件都带齐全了?”
“什么意思?”
“嗯。”
陆强说:“别瞎琢磨,该担心的不应该是你。”
陆强看着前面的路:“不用检查一遍?”
卢茵一愣。
“不用。”
“户口本。”
“钱包呢?”
“不知道。”
“……带了。”
陆强问:“我妈给那包东西知道是什么吗?”
两人往花园后面的停车场走,雨大了些,他手臂倾斜,半个膀子都露在外面,想了想又问:“驾照在身上吗?”
沿着街道慢慢走。
卢茵没答,忍不住轻轻笑了,把手送进他掌中,昂起头:“你不会是紧张吧。”
夜幕降临,头顶的星空黯然失色,城市灯光炫彩夺目,映在脸上,遮住面孔原本的颜色。
陆强一顿,极淡的勾了勾唇角,卢茵还狡黠的望着他。
两人出了商场,卢茵走的不太配合,陆强用了点劲儿才把她收到怀里。
前面是坑洼不平的红砖路,积一汪雨水,漾开朵朵水纹。陆强把她脑袋掰回去:“别看我,看路。”
卢茵指尖动了动,接不上话,窘迫同时,气他语气的轻佻和随意。有些颓败,又有些失落,她稍稍偏过头,一时间,说话的心思也没了。
雨天堵车,路上花了一个小时,今天是好日子,办证大厅聚集许多情侣,他们排到四十号以后。
这回他听见:“急什么,我比你大多了。”
等了许久,见缝插针的拍完照片抽了血,工作人员扔过来两张声明书,没有座位,陆强弓身在桌边几下填好,之后换卢茵。
她咬咬唇:“我不小了。”
他块头儿大,侧身帮她挡住周围人群,两人挤在角落,陆强垂眸看她填。
“什么?”
上面是一些个人及配偶的基础信息,下面需要声明人签字。卢茵字很漂亮,流畅洒脱的笔体倒和她本人有差距,信息部分不用想,没花多长时间就填完。下面是段长长的文字:本人与对方均无配偶,没有直系血亲……。现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的规定……
卢茵心思被戳中一半,嘀咕了句:“在老家你也提过的。”
卢茵握笔的手跟着往下滑,落在最后几个字上——自愿结为夫妻。
这个话题他喜欢,逗她说:“拐弯抹角跟我提结婚?”
她顿了顿,在齿间反复咀嚼这两个字,想到以后要用在彼此身上,这感觉新鲜又附有魔力。
卢茵把碎发捋到耳后,脸颊泛红,“你想歪了,我没那个意思,”她顿了顿,把话说清楚:“即使以后要买房,我们也要一人出一半,我不会让你自己拿。”
一年以前,她和刘泽成没领结婚证,刘母执意先买房后结婚,房本名字是刘泽成。那时卢茵蠢透了,给他添了一部分钱,傻傻的以为,牵了手就一辈子,满心都是对未来的憧憬,写谁名根本没介意。后来装修和婚礼筹备同时进行,那一纸约束便抛到脑后,只等来日方长再补齐。可哪想这期间横生变故,婚礼没了,被他抛弃,只留下无尽的背叛和伤害。
陆强一挑眉:“暗示我呢?”
卢茵攥紧笔,一时心思飘忽,停顿的时间有些长。
“能买起也没必要,况且家里什么都不缺,弄的再好也不是自己的房子。”
大厅里乱哄哄,不断有人碰撞陆强的背,空气不流通,他胸口闷的想抽烟。
“又不是买不起。”
陆强问:“忘自己叫什么了。”声调已经不爽。
她摇头:“只看看,价格太贵了。”
“嗯?”她没听清。
陆强问:“想买?”
“还是字儿不会写。”
卢茵看向他,调皮的眨眨眼。
“不是。”
曲阜路新开一家商场,五层楼,中高档消费的水准,餐厅在顶楼,两人吃完逐层转下来,四楼卖床上用品和厨具餐具,随便转了几家,价格牌上的数字令人咋舌。
“结个婚,用考虑这么久?”他默默咽了下喉。
这日他按时和陆强换班,陆强和卢茵约在外面吃。
卢茵抬头看看他,他垂眸不笑,脸色有点儿臭,可能大厅温度太高,额头密布了一层细汗。
陆强住在卢茵那儿,市场里的房子交了三年钱,他索性便宜转租给他。那孩子心中感激,一口一个大哥的叫着,但凡重活累活都抢着干。
她本能先给他拿纸巾。
保安亭临时招来新人,是个农村来的孩子,比陆强小一旬,为人憨厚老实,工作上也专心称职。
陆强一把攥住她的手,压低声音道,“走到这步,你想撂挑子?”
老李女儿生子,夫妻二人忙着照看,提前辞职去了外省。小区物业陆续有几人离开,这工作没多大意思,如今不是一个人,陆强早为将来打算,也开始寻思别的生钱道儿。
卢茵头上也出了汗,她扭扭手腕:“你轻点儿。”
陆强今天白班,他工作照旧。
陆强手上松了松,发狠说:“今天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
她轻轻的呼吸,站了片刻,给陆强发了条信息。
她被逼在小小的角落,喧闹都隔在他身后,耳边只有他低暗的威胁,和一双穷追不舍的冷眸。
卢茵笑笑,走到路的尽头,推开窗,窗外是不断晃动的树梢,拿手指碰了碰,枝条已沾染绿意,春风和煦,全新的一年。
卢茵知道陆强误会了,回握一下他的手:“谁说我不签。”
一晃过去一年,她身边已有了另一个人,最初的想法,也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改变。
她没再犹豫,执笔潇洒挥下两个大字,下笔坚定,力透纸背。
卢茵真心替他高兴,又不免唏嘘时间过的太快,脑中忽地弹出一个名字,陈瑞对她初现好感时,她和刘泽成刚刚分手,原先以为,除了他不会再碰见真心喜欢的人,即使碰见,感情必定不如这份深刻。
后面的程序十分简单,卢茵不再分心,半小时以后,终于走出来透了口气。
寒暄了几句,陈瑞说自己交了女朋友,是休假期间相亲认识的,两人谈得来,工作家庭相当,有深入了解的打算。
陆强从烟盒里抖出烟,打火机擦了两下才点着。他站旁边默默抽了口,神情平淡,嘴角咬着烟,半抬起眼帘看向重重雨幕。
在走廊上偶遇陈瑞,两人若没有公事接触,很难碰面,自打去年和陆强确定关系,她坦然告诉了陈瑞,他也知情识趣,之后便没再纠缠。
雨没有要停的架势,淅淅沥沥,和着青草和泥土的气味。柳枝低垂在河面上,树下有人撑着伞走过,也有半大孩子在雨中奔跑。
生活终于回到离开前的轨道,卢茵年后公休加请假,工作堆积如山,忙了一个多月才闲下来。
陆强眯起眼,望向灰白的天。
也是那晚,她从谭薇口中得知了她的身份。
今天的确是个好日子,因为他自小就喜欢下雨天。
卢茵贴着他胸口,努力回想,蓦地记起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她在警局门口,看见谭薇带领两人出来,那天她穿一件红色棉衣,利落的短发,微弱光线下,映出一张模糊柔和的五官。
在台阶上站了片刻,他侧头,卢茵还拿着小本子翻看。陆强勾勾唇,“下午去找你朋友?”
他不想骗她,更不想她对过去事情了解太多,便闭眸养神,当没听见。
卢茵嗯了声,“我说今天登记她吓坏了,很久没见,去逛逛。”
她想了想,“在家里做吧,一会儿刚好经过市场。”卢茵往他身上靠了靠,陆强就势把她搂怀里,听她问:“那个女人你认识吗?”
陆强说:“那把我送到公交站。”
“晚上出去吃?”
“送你回去吧?”
“不累,睡了一路。”卢茵随意答。总觉得她特别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不用。”
陆强问:“累不累?”
卢茵点点头,“晚点儿给你电话,我们和叶梵一起吃个饭。”
“在机场的卫生间,她躲在里面吸烟,后来我还差点碰倒她。她看上去精神不太足,比我还要瘦,没想到和他是一起的。”
“行,”陆强往她手上看了眼,一抬下巴:“东西收好。”
他附和的应一声。
卢茵送了陆强,拐去叶梵公司,这里离科技城有段儿距离,幸好不是下班高峰,一路还算顺畅。叶梵还在那家软件研发公司做HR,接到她电话翘班出来。
卢茵舔舔唇:“那个女人我刚才见过。”
卢茵把车泊在对面停车位,站大楼门口等她。
车速很快,在车窗上一晃而过,卢茵坐回去,侧头看他,他早已收回视线,后脑轻靠着椅背。
没几分钟,叶梵跟个女孩儿出来,卢茵冲她挥手。叶梵见了,也笑着摆手回应,转头跟身边女孩说了几句话。
陆强抬眼,往她指的位置看过去。车附近站着一高一矮,瑟瑟寒风中,剑拔弩张冷漠的对峙。
卢茵眼神随意一飘,立即怔住。
她往后让了让,手指轻点着玻璃:“是他。”
叶梵走近,一把挽住她的胳膊,“等多久了?”
陆强注意到:“看什么呢?”
卢茵视线还追着那个背影:“刚才的女孩你认识?”
卢茵摘下围巾,低头一绕,眼睛无意瞟向窗外,车子经过一号航站楼,门口停着许多私家车,她身体直了直,又朝外认真看去。
叶梵顺她视线看去。吴琼手里拎个硕大的电脑包,已经穿过马路,半垂着头,头发长了些,没有特意打理,随便在后颈上。身形似乎比机场那面还单薄。
陆强和卢茵在候车区等候,乘上的士用去十分钟,车流缓行,逐渐开出机场车道。
叶梵哦了声:“是去年新招的研究生啊。”
他换了语气,冷冰冰问:“在哪儿?我过去找你。”
“你们一个公司?”卢茵有些诧异。又看过去,才见马路对面停了辆高级轿车,门边半靠个高大男人,一身休闲装束,带墨镜,头发稍稍遮住眉峰。
心里沮丧到极点,不想承认又挥之不去。他跟自己较劲,翻出电话乱划一气,随便拨通一个,刚好是上次那个大波妹。
“你好像见过吧。”叶梵回忆了一下:“就去年,你找我那次,带了两盒蛋挞,我还分给她一盒呢。”
车子轰一声并入主道,邱震重重靠向椅背,呼吸不畅,好像她刚才的力道还在。他解开两颗扣子,眼朝后看去,那抹人影渐渐变小,侧身长立,站那一动没动。
卢茵皱了皱眉,事情她记得,但当时那女孩头发半遮住脸,她并没看清她样貌。
“好,”他收了笑:“求之不得。”
“你认识?”叶梵又问。
吴琼齿缝里挤出来:“玉石俱焚。”
卢茵不知怎么答,只好说:“朋友的朋友。”
他笑笑:“会怎样?”
叶梵没在意,拉着她往相反方向走,这附近商场林立,餐饮娱乐相当发达。叶梵说:“小姑娘最初特别刻苦,安安静静很本分,领导都挺喜欢她的。可最近有事没事总跟我请假,工作不上心,还经常出错。”说着往后看了眼,八卦道:“年轻人随意放纵惯了,领口里能发现点不明痕迹,人也神神叨叨的。听说傍个大款,有钱么,谁没个特殊癖好,都是可以理解的。”
邱震没挣脱,随着她的力道微微弓身,距离拉近,他看到她近乎狰狞的面孔,和眼里炽火一样的凶光。他胸口一阵滞闷,但看她崩溃,他心里涌起变态的畅快感。
卢茵有些骇然,一时不知作何感想。
“姓邱的,你别把我逼急了。”吴琼猛地扯住他领口,骨节泛白。
她又说了几句,她都没怎么听进去。
“那等我电话吧。”
两人进了商场,叶梵才反应过来,问她:“今天真去领证了?”
吴琼狠狠盯着他。
叶梵没见过陆强本人,以往都通过卢茵转述,对他情况了解的七七八八,她对他本身并不认同,也理性帮她分析过。但卢茵柔弱却不冲动,她很明白自己要什么,几次之后,心意仍然坚定,叶梵也不好多说,毕竟鞋子是否合脚,只有自己知道。
“我不明白。”邱震懒散的垂着头,手指轻托起她下巴,舒服的吸气:“真不用我送?”
卢茵直接把结婚证给她看。证件上的照片还算完美,陆强表情难得柔和,嘴角勾出浅浅弧度,收起眸中的锋芒,头发也长了些,半拥着她,姿态自然亲密。
吴琼气的直发颤:“这是谁下的圈套,你心里应该明白。”
叶梵看了会儿:“还挺帅的。”
他耸耸肩:“去报警啊。”邱震声音扬起来,内心有种一同下地狱的快感,他咬牙笑道:“告我骚扰,这次我什么都认,绝对不逃避。但是,我这人爱乱说话,那件事……”他顿了顿,忽然转移说:“原以为梁教授多正直,眼里揉不得沙子。你爸收受建昌那笔研究款项,怎么没见她高风亮节主动自首呢?”
卢茵笑笑:“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邱震两手摊开,随意的勾了勾。和陆强不同的是,他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指肚圆润的弯起一个弧度,一双手十分好看。
两人找了间咖啡店喝下午茶,两三个月没见面,话题总是谈不完。结婚有许多事情要准备,叶梵替她高兴,爽快揽下杂事,这的确,选礼服做头发之类,还是和闺蜜最合适。
吴琼呼吸微滞,“你别得寸进尺。”
聊起来时间很快,四点钟时候,卢茵给陆强打了通电话,告知他具体位置。接着,两人去楼上逛了逛,下班的点儿,人多起来,卢茵试了两件套装,没买成,倒被叶梵看上。逛了半天,她只买了双新款单鞋,给陆强带两件质地高档的短袖汗衫。
他几不可闻缓缓吸气,抬眼看向远处,眸中黯淡无光。只调整几秒,他无所谓般淡淡一笑,两手收回口袋里,轻佻的挑起眼梢:“再陪我一次。”
看时间差不多,他们穿过空中走廊去C区,走廊宽阔,两侧是巨大的窗,能看到下面的车水马龙。人群从中穿梭,比商场里要安静许多。
她声音冰冷,眼中像含一把淬毒利刃,想把他千刀万剐。室外温度偏低,那眼神让邱震由里到外冷的彻底。
身后突然一阵骚动,伴着女音的尖叫怒骂。卢茵不禁驻足,回过头张望,她张了张口,今天真是巧了。
吴琼撑住车门:“告诉我,你怎么才肯罢休?”
那边动静渐大,路人纷纷停下看热闹。
吴琼脊背僵硬,被他一路拖抱出机场大厅,邱震司机在路边等候,他打开后座的门,要把她往里面送。
一对男女拉扯纠缠,女的身材瘦小,企图逃脱男人钳制,口中谩骂不断,话语不堪难以入耳。
他回身勾住她的腰,引领她往外走:“送你回去?”吴琼用力挣脱,他手臂收紧:“科技城附近新开一家酒店,请的泰国大厨,还能汗蒸。你下周几有时间,我去接你?”
叶梵惊讶低语:“那不是吴琼吗。”
吴琼咬牙切齿:“你到底想怎么样?”
卢茵没答话,微微抿着嘴唇。
邱震勾唇:“可我玩儿的并不舒心,”他点点她:“成天面对这张死人脸,简直倒足胃口。”
那男人正是邱震,他们刚从楼上ktv下来,他浑身狼狈,被她当着朋友面儿,泼了一身酒。邱震脸色奇差,不管吴琼死活,半托半拽着她往前走。
“我履行承诺,跟你去了这一趟……你是不是也应该遵守诺言,把那些东西还给我。”
纠扯了几米,吴琼突然发疯,一口咬他手臂上。
他停住:“怎么?”
邱震嘶一口气,抬手挥开她:“你他妈疯了?”
“等等。”
吴琼瞪大眼,面孔近乎狞恶,“你不要玩儿吗,我以后认认真真陪你玩儿啊!”
他站直身,收了手机:“走吧。”
邱震揉着手腕,瞟一眼周围,忽地冷静笑笑:“想在这玩儿?我还没那么开放,”他钳住她下巴:“咱找地方玩儿到嗨。”
吴琼攥紧拳,低着头不吭声。
“禽兽。”她咬牙切齿,猛地抡起手臂,给了他一巴掌。这下力量十足,饶是他体型健壮,也被她打的一趔趄。
他垂头看她,语气慵懒:“我以为你掉里头了,正打算报警呢。”
邱震头歪向一边,诡异的静了下来,他拿拇指抹抹唇角,吴琼转身要走,没迈开步,被人从后拽住脖领,轻巧一拎,随后一巴掌当头盖下来。那小身板根本抵挡不住,她一头撞在旁边玻璃上。
“……嗯。”
卢茵下意识惊呼,往前冲了一步又停下。
他把玩儿着手机,过了会儿,目光才找到焦距:“出来了?”
叶梵要上前:“靠,没王法了。”
吴琼冷脸走到他身侧。
那边吴琼扶住墙壁,缓了好一会儿。邱震走过去,冷眼站着:“给你脸你不要,我看你是自讨苦吃。”
邱震已不在原先位置,等候在电梯转角,斜靠着,眼神并没什么焦距,轻飘飘投在远处。
“啪——”
她手不可抑制的抖了下,停顿数秒,才拉门出去。
他话音没落,又挨了一巴掌。
保洁说:“外面有位先生让我进来看看。”
邱震怒喝,真被激怒,一把揪起她领口,手掌举起来,眼看着就要挥过去。吴琼执拗的瞪大眼,嘴角带着畅快淋漓的笑,他动作一顿,黑眸痛苦的眯了眯,谁也看不懂他眼里隐藏的情绪,忽然抽不下去,好一会儿,缓慢的攥成拳。
吴琼呆了呆,应一声。
又恢复到最初的一幕,他拖着她往前走,吴琼全力抵抗,像一场强与弱的厮杀。
等待片刻,保洁敲响隔间的门:“里面是位姓吴的小姐吗?”
离她们越来越近,叶梵性格耿直,又是她认识的人,她往前挡一步:“这位先生,吴琼未必愿意跟你走。”
她一震,睁开眼。
吴琼一愣,有些茫然的看向叶梵。
在隔间里不知待多久,保洁在外高喊了声。
邱震正在气头上:“滚开。”
吴琼突然一阵慌张,两手用力攥了攥,像想起什么,从身上翻了根烟咬在嘴上,火苗蹿起,凑近烟头时,她一下收了动作,拇指渐渐松下来。她把烟卷凑近鼻端,闭眼努力嗅闻,烟丝的味道稍微稳定心神,许久后,下巴才落回膝盖上。
叶梵偏偏吃软不吃硬,磕绊了几句,加之路人围观,挡住他的去路。
隔壁门板轻轻撞了下,有人讲着电话进来,吴琼稍稍侧过头,不是特意,又不由自主随便听了几句,对方边说边笑,平凡人讲一些平凡事,却让她心生羡慕。没隔几分钟,响起冲水的声音,随后门板再次碰撞,鞋跟声远去,没人了,空城一样死寂。
邱震耐心耗尽,拽住她领口往旁边甩。卢茵正站叶梵身侧,被猛力碰撞,她本身鞋跟就不稳,脚一歪,身体连带着往后倾。
她脸上没有血色,眼睛呆滞茫然,还是冷,最后双脚离地,屈膝抱紧自己。
摔倒瞬间,后背被人一把托住,鼻端撞进熟悉的气息,顷刻间,她内心悄然安定。陆强及时出现,另一手稳稳扶住叶梵。手臂收紧,两人相安无事。
感觉支撑不住,吴琼蓦地抬起脑袋,往后退几步,一屁股跌坐在马桶盖上。
待叶梵站稳,他放手。
她穿的并不多,刚从海岛回来,里面是短袖长裤,外面罩了件米黄风衣。鞋是单鞋,抵挡不住漳州的湿冷,一股寒气从脚底蹿到小腿,她跟着抖了抖。
护着卢茵的手他没放,仔细打量一圈儿:“有没有事?”
吴琼把自己关在狭小的空间,手掌撑住门板,呆站了会儿,额头懈力般覆在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