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走几步,后面脚步声越来越近,有人喊了她一声。
卢茵心中沮丧,走出厂房的时候,像从牢笼中解脱,如芒在背的感觉才稍微消散了点儿。
卢茵脚步一顿,回过头,扯出个笑:“陈瑞。”
流言蜚语如同病毒,在看不见的隐匿角落疯狂传播。
陈瑞小跑几步和她并肩,两人混在人潮里走出厂院大门,他看她一眼,欲言又止。
刚才那同事是其他科室的,不过点头之交,而她和刘泽成的婚礼,根本没有邀请她。
走了一段儿,卢茵抬起头和他告别:“我去前面等车,再见。”
卢茵放下筷子,口中的东西味同嚼蜡。
“等一下。”陈瑞叫住她。
满桌立刻静下来,有人埋下头,有人尴尬的咳了咳。旁边同事撞了下那人胳膊,她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不该问的,支吾半天,找借口溜走了。
“有事吗?”
外面进来个同事,冲这桌打了声招呼,看见卢茵来上班,目光立即变得耐人寻味,问了句:“卢茵,你还好吧?”
他拿手向后梳一下短发,顿了片刻才开口:“今天的事对不起。”
卢茵后背不那么挺了,肩放下来,才感觉到一丝轻松。
卢茵笑了笑:“你又没做错什么,根本不用和我道歉。”
几个同事围坐在餐桌旁,男的女的都有,边吃边聊,也能热火朝天。没人故意把话题扯到她身上,也没特意用眼神打量她,看上去没人在背后议论那件事。
见她笑,陈瑞放松了点儿:“其实你不用在意那帮人说了什么,他们没有恶意,就是闲着无聊,碎嘴讲些八卦。”
食堂餐是最普通的三菜一汤,一荤两素,汤没什么味道。
“我知道。”
犹豫片刻,卢茵站起来,跟着他往外走。
“别太放在心上。”
陈瑞眼睛泛光,鼓励她:“走啊!一起去吃饭?”
卢茵敷衍:“好。”
卢茵抿了下唇,慢慢放下手中的笔。
又停顿几秒,他低头看着她的脸,问出想问的:“你和他……你们真不结婚了?”
他顿了顿:“你没什么变化,大家自然不会关注你,等时间长了,一切都会和之前一样。”
卢茵下意识皱眉,心里没来由的烦躁,十分抵触别人问这个。陈瑞见她表情,着急解释:“我不是八卦好奇,跟他们不同,是真的……”
卢茵蓦地抬起头,不可否认逃避是现在唯一想做的,但很显然,他说的有道理。
‘关心你’几个字还没出口,卢茵打断说:“不太想讨论这个话题。”她侧头往旁边瞅了眼:“车来了,我先走了。”
“就来。”他喊了声,又压下身体,低声说:“你不想成为焦点人物,最好的方法是不离群,要像从前一样若无其事,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陈瑞‘诶’了声,卢茵半步没停,上了驶来的公交车。
男同事刚想说话,门口有人叫:“陈瑞,等你们呢,快点儿。”
厂里离住处半小时车程,655路直达。下班的点儿,车上人多,卢茵往后走,寻了块儿空位站着。车里没开空调,空气燥热,没站多会儿,脸颊的汗直往脖子里淌。
“不去了……”
她一手拉着上面扶手,另一手抹了把汗,车开起来,外面的风往里灌,可并没缓解多少,扑在脸上仍是热突突的。
男同事说:“吃的多那也算早饭,现在是中午,不饿最好也去吃一些。”
卢茵目光投出去,窗外的人和路一晃而过,有些眩目。
卢茵摇头:“你去吧,我早上吃的多,还不饿。”
她叹了口气,忽然觉得活着真累。
“一起去吃饭?”
有些时候,她也厌恶自己,太敏感太在意别人目光,凡是畏首畏尾,瞻前顾后,没有一刻是为自己活。即使现在,面对失恋和背叛,仍然在意别人在背后怎么议论她。
隔段被敲了几下,她抬头,是个男同事。
一路上胡思乱想。
一上午浑浑噩噩的过来,同事结伴去食堂吃饭,她不想去,桌上有她带来的三明治。
她一时想着,厂里没法待,应该认真考虑出路;一时又想,要不舍脸问问老杜,去VR总部的机会还有没有,暂时离开,也许是个好办法。
有些时候,她觉得同情比重伤更难以接受。
正想着,兜里电话震了下,她腾出只手,拿来看,是条某银行的订阅信息,上面显示有一笔钱转入,金额十三万八千五,一分不多,一分也不少。
其实同事并未给她难堪,甚至对取消婚礼的事情只字未提,可她忍受不了别人小心翼翼的避让,和看上去善意的问候。瞧她的一双双眼中充满窥探、同情和惋惜,这让她感到自己越发可悲,像个失败的实验体。
卢茵咬住唇,不由有些发抖,她狠狠攥紧手机,过了两秒,又震起来,这次是电话,她直接给挂断了。
那扇门在身后合上,门内传来窃窃私语,说了什么却听不清。她轻轻攥了攥门把,感觉自己像乌龟,缩进壳里,躲开外界,才掩耳盗铃般的安全了。
想了想,卢茵敲了几个字过去:“已收到。”
“好好……”
那边没再打来,隔了很久,他用短信回复一个字:“好。”
“好……”
卢茵看着屏幕,手指动了动,紧跟着又蹦进来一条:“茵茵,对不起,你要好好的。”
几人忙道,“回头聊。”
那个称呼骤然跳入她眼中,他曾经深情款款,语调温柔的叫她茵茵,她一遍一遍答应,那时候日子甜蜜美满,做梦都会笑醒。不过半个多月的时间,物是人非,他再次叫她,除了心痛,还有种无法抑制的恨意和厌恶,一切回忆都变得面目可憎。
卢茵如坐针毡,她收拾了桌上垃圾,笑说:“我先回办公室了,回头再聊。”
卢茵心脏猛然抽搐,像铁椎扎在上面,疼痛蔓延,到脖颈然后疼到后脑。窗外景象模糊了,变成无法聚焦的斑斓色块儿,她抬起头,睁大眼睛拼命克制。
室内诡异的安静了几秒,各干各的,气氛有些尴尬。
车子停靠,卢茵拨开人群下去,眨了下眼,一滴水落在地上,世界终于恢复清晰。
那人笑笑,把豆浆搁在桌上,去帘子后的更衣间换衣服。
七年感情,能经历岁月消磨,却经不起风吹雨打的侵蚀,所有过往,在上一刻彻底瓦解。
卢茵理理头发,笑了下,一起回答:“脚上是小伤,养几天就好了……我刚吃过早饭,不用了。”
他要房子,她要钱,分道扬镳,以后再无瓜葛。
“我这儿有豆浆,小卢,分给你点儿?”
天渐渐暗下来,后半程卢茵走路回去,她在小区外面的餐馆吃完饭,期间朝老板要了瓶啤酒。
“听说你扭到脚了,好些没有?”
卢茵有些上头,拎着背包,高跟鞋扭来扭去,步伐虚浮走不直,先前坏情绪被酒精挥发不少,莫名的亢奋。
卢茵低头喝了口牛奶,有人立即打招呼:“茵茵姐,你来啦。”
走到小区门口,老李喊住她:“小卢,回来啦?”
推门而入,在看到她以后,谈笑声戛然而止。
卢茵定了定神,扭过头:“李师傅,您没回呢?”
走廊传来凌乱脚步,几个女同事叽叽喳喳走过来,声音越来越近,卢茵蹭了蹭座椅,莫名有些心慌。
“这就回。”他拿抹布擦自行车座,想起件事又叫住她:“有你个快递,今早到的……好么,顶重一包,”他往后喊了声:“小陆,你帮忙拿一下,在桌腿儿下面呢。”
卢茵收回目光,叹一口气。
卢茵听他说话,一歪头,才见后面还有个人。那人坐在岗亭外的长椅上,好像刚来换班,没穿保安制服,黑衣黑裤,左脚趿拉一只老北京布鞋,另一只鞋底朝天躺在地上,右脚跟儿踩着椅子边儿,正吃饭。
厂里餐厅其实是员工休息室,很宽敞,角落里堆着两台不用的缝纫机器,正中放个通长木桌,别人吃剩的咸菜和醋瓶摆在上面。阳光透过陈旧玻璃,尘埃在光束下无处藏身,头顶电扇呜呜转,整间屋子显得有些混沌。
卢茵看清那人,心一跳,登时酒醒一半。
一早来到厂里,同事们还没到齐,她寻个僻静角落喝牛奶。
陆强嘴里‘嗯’着,却没动换,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卢茵请假期间扭伤脚,不得已又在家休息半个月。
卢茵被瞅的浑身不自在,横移一步,借由老李身体挡住他的视线,想改天再取。
路也亮了起来。
老李直皱眉,回头道:“小陆,想啥呢?”
仿佛这刻,他再次确定自己的心思。
陆强目光移了下:“吃完这口。”
小区里静谧无声,前方是条黑漆漆的路,他脚步孤单,糊涂盲目的走着,就像他这半生。陆强胡了把光秃的后脑勺,忽然笑出声,为这个神奇而意外的晚上。
他就着半包榨菜,把手里剩的馒头塞嘴里,摊开手左右找一圈儿,索性往裤子上蹭了蹭,又看卢茵一眼,才回屋拿快递。
他拽下她的手,懒得看她,直接往远处的保安室走。
老李和她寒暄几句,陆强把快递搬出来。
陆强看了她一眼:“那你得找保镖,这不归我管。”
他看老李:“不是她的。”
女的说:“保安大哥,要不你送我回去,我家就住这对面儿,太黑了我有点儿害怕。”
老李以为自己眼花,就着他的手,皱着眼看,“没错啊,11门302,卢茵。”
触感天差地别,陆强收回手。
陆强说:“她住二楼。”
那里是敏感地带,她向后曲腿夹住他的手,咯咯笑起来。
卢茵脸一热,想起那天是耍小聪明把他甩开的。
陆强捏两把,动作顿了顿,手滑下去,摸她大腿,最后手掌落在她腿窝儿上。
老李说:“你新来的还不了解,小卢住三楼。”
女人忍不住抖了下,被他捏的踮起脚尖,失控哼出声。
陆强动了下嘴角,瞥她一眼,又道:“二楼,她自己说的。”
陆强掐了手头的烟,中指一弹,烟头飞进垃圾桶。女人抱的很紧,他环过手,摸她屁股。
老李疑惑,嘀咕着:“之前我给修过水管,错不了啊!”
半个钟头前,有人打电话到保安室,说对面楼顶有人放火,他刚准备睡觉,套了条大裤衩往那方向去,打电话的人早就等在楼下,穿着宽松睡衣布拖鞋,蓬头垢面,根本看不出身材。现在倒像换了一个人。
卢茵顺了下鬓发,低垂着眼,目光飘忽不定。这会儿酒劲往上拱,发丝在微风下轻舞,脸颊又热又痒。
“冷你还换衣服。”
她用手挠了挠,捋顺头发,又去拽裙摆,好一会儿,终于抬起头,干笑两声:“那天我好像说错了。”
女人说:“我有点儿冷。”说着,有意无意拿胸蹭他胸膛。
老李得意:“你看看。”
陆强说:“谁知道。”
陆强瞅一眼他,又把视线移回来,看她表情窘迫,似笑非笑“哦”了声。
女人颤巍巍的:“刚才我在家就看见对面有人放火……真放火还好。可是,在楼顶烧纸……够瘆人了,那女的神经有问题吧?”
老李说:“这就对上了,搞清楚了……哦还有,没给你们正式介绍呢!”
陆强的烟还没抽完,他一手插兜,一手捏着烟,就那样懒散靠在门框边,不抱她也没推开。
两人都不说话,陆强还垂眼追着她瞧。
女人尖叫,一头扎进陆强怀里。
老李未看出其中微妙变化,不说话等同默认,冲着卢茵:“这是咱小区新来的保安,叫陆强,外地人……看这块头儿,”他扬手拍了下陆强肩膀,感慨道:“就应该多招几个这样的年轻人,居民才有安全感。我这老头子,也该考虑退休喽!”
他嗓音本就低沉,应景的,一阵夜风吹来,女人裙角掀起,腿下阴嗖嗖的。时间到了,小区里几盏照明灯‘啪’的熄灭。
卢茵说:“您把治安管理的很好。”
“死人吧。”
老李自嘲,摆摆手:“差远去了。往后有事就找小陆,他人不错,敦厚老实,干啥活都任劳任怨,就不爱说话。”
“烧纸?”她一脸疑惑:“给谁烧?”
卢茵抿抿唇,飞快看了他一眼。他原本光秃的头顶已经长出黑发,贴着头皮,极短的一层,看上去又硬又扎手,太阳穴那道伤疤被鬓发隐去一半,不那么乍眼了,收敛不少锋芒。
陆强说:“没有,她烧纸。”
她低头的一瞬,扫清他的穿着,他身上的半袖松垮宽大,很薄,风一吹,仍然可以呈现健硕的轮廓,人站在那儿,高大挺拔,单看长相十分惹眼。
她八卦:“准是受了什么刺激,让人给甩了吧?”
但先入为主,即使他并非十恶不赦,但她也认为老李形容的有偏差,卢茵并没觉出他敦厚老实,相反,总觉这人隐隐透一股危险气息,看她的眼神太直白太肆无忌惮,有点儿不怀好意。
“嗯。”
卢茵收回思绪:“行……李师傅,那我先回了。”
“年轻的?”
老李说:“这包裹太重,让小陆给你送过去,”他转向陆强:“我替你盯会儿。”
“女的。”
卢茵一惊,“不用麻烦,我行。”她上前一步,要从他手里接箱子。
她追问:“男的女的?”
陆强没动。
陆强没吭声。
她托住箱底,往自己怀里揽。
“没啥事?”她不信,往前走了一步:“没事儿闲的?好端端上楼顶放火?”
陆强说:“重。”
陆强说:“没啥事。”
卢茵闷不吭声,用了点儿劲。
女人走到跟前,笑问:“保安大哥,楼顶到底怎么回事啊?”
脾气倔,不听劝。陆强勾了下唇角,半刻,松开手。
他眯了眯眼,啜一口烟。
箱子重量远超出想象,猝不及防,她顺着力道坠下去,高跟鞋一歪,卢茵半趴在箱子上,她‘哎呦’一声,手忙脚乱的撑身体。
对面过来个女人,步伐婀娜,‘恨天高’清脆的扣响黑夜。陆强本能先扫那人身材,胸高耸,大长腿,腰胯左右摆动。
头顶传来一声笑,低低的,哑哑的,听上去心情愉悦。
他停在楼栋口,倚着破旧的防盗门,想抽完这支烟。
老李上前扶人,不忘数落:“真不经夸,这就毛毛躁躁的了。”
陆强从三楼下到二楼,从黑暗走进光明。在二楼他没停顿,挑起眼皮往黑漆漆的三楼瞅了眼,又瞅了瞅头顶的灯泡,下楼去了。
陆强没反驳,眼里也没别人,看那小女人笨拙的折腾,她脸颊绯红,抿着唇,明明气愤至极却不敢看他眼睛,冲着他脚边轻轻白了眼,模样自带娇憨。
卢茵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
他躬身抱起箱子,往肩上一扛,根本不费力。
自始至终,他没朝她的方向看一眼。
卢茵:“真……”
那人在她门前站了片刻,侧着身,从兜里掏出根烟点上,抽了两口,火光明灭间,他捏着烟的手勾了勾额头,往楼下去了。
“跟上。”
越走越近,转弯处,他突然在门前停下,卢茵呼吸一滞,下意识去摸开关,才想起,她进门根本没开灯。
他已经往前走了,卢茵看着他背影,磨了磨牙,冲老李告别,小跑着跟上去。
没过多久,楼上声控灯亮了,卢茵瞪大眼,一眨不眨盯着门外。视野里走进个高大身影,他低着头,步伐扎实,光线在那人身后,他面容模糊,看不清表情。
他腿长,步子大,迈一步,卢茵要小跑三步。
卢茵花了点儿时间让自己冷静,捻起前襟抖动几下,一身的冷汗。等呼吸平稳,她才鼓足勇气从猫眼往外看。
她住的楼栋位置靠里,小路迂回曲折,步行需要七八分钟。
进了门,轻轻落锁,她倚着房门,泄了力,感觉快要虚脱。
卢茵跟的吃力,呼吸稍稍乱了些。
她从口袋拿出钥匙,开门的手都是抖的。
过了几秒,前面那人终于意识到什么,他回过身,停了下,直到卢茵赶上才重新迈步,这次步调放缓不少。
没有响动,二楼声控灯很快熄灭,恢复黑暗,卢茵屏住呼吸向上瞅了眼,确认没有动静后,踮起伤脚连滚带爬往三楼跑。
两人并肩,反倒尴尬没有话说,比起以往几分钟的路,这次相当漫长。
陆强最后看她一眼,转身往楼上去了。
陆强倒自在,扛着箱子像散步,他往远处看了眼,公园里一群人跳交际舞,男的女的,穿得花枝招展,扭腰旋转,裙摆飞扬。
“钥匙。”她指了指旁边的门:“房门钥匙。”
他嗤了声,目光落回来。
陆强看着她:“是什么?”
“你天天这时候下班?”
卢茵往后跳了步:“嗯……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拿一趟?”
“……啊?”卢茵本来走神,听他说话才转过头,目光有些茫然,她反应了一下,才答:“哦……没,去吃饭了。”
陆强看她一眼,松左手,扶着她后背,尽量轻缓的把她放地上。她伤脚半踮着,并没觉得疼。
陆强看她半刻,笑着嘀咕:“真呆。”
卢茵挺了下腰,示意他把她放下来。
“什么?”
陆强:“哦?”
他一笑,没重复:“这买的什么?”
在二楼站稳,她忽然“呀”了声,“我忘了东西在楼顶。”
卢茵说:“水晶灯。”
卢茵心跳到嗓子眼儿。
“网购的?”
还剩几截台阶,她松一口气,却又屏住呼吸——陆强突然收手臂,把她往上颠了颠,粗糙的掌心划过她大腿,像调整姿势,手一紧,又像故意测试她重量。
她点一下头。
黑暗的空间,令身边一切显得越发寂静,她听得见他粗重的呼吸,伴着略微单调的脚步声,短短几米,却比任何时候都漫长煎熬。
陆强说:“这东西分量不轻。”
陆强没说话,半刻,忽然哼笑了声,继续往下走。
“嗯,”她应,想起老李说他话少,评价简直条条有误,又敷衍了句:“三个房间的。”
“对。”卢茵说:“有一个月了。”
“房子装修?”
停顿几秒,他问:“三层?”
她眼神一暗,抿唇点头。
他胸腔震颤着她手臂,卢茵下意识挪开:“这层坏了。”
陆强没继续这个话题,问道:“你会用电脑买东西?”
陆强没别的话问了,转过楼梯,到了三层,他跺一下脚,灯没亮,陆强重重咳了声。
她没搞明白:“不都会吗!”
卢茵绞紧双手,垂下眸:“他睡了。”
“我不会。”
“那没跟你一块儿上来?”
卢茵看向他。
卢茵警惕,“你别乱讲,我……老公就在家里。”
陆强漫不经心:“之前学过,没学会,后来就进去了。”
陆强抱她走的轻松,连下了两层,“让人给甩了?”
卢茵:“……”
卢茵一噎,敢怒不敢言。
进了楼道,陆强一口气上到三楼,头顶的灯没有修,黑的不见五指。
“给死人?”
卢茵紧跟着上来:“谢谢了,放这儿就行,我自己搬进去吧。”
卢茵说:“没装鬼,就烧点儿东西。”
陆强还扛着,说了句:“开门。”
“那吃饱撑的,大半夜上楼顶装鬼。”
“真不用了,已经够麻烦你了!”
“没有。”她否认。
黑暗中传来他懒懒的声音:“放心,我不是坏人。”
陆强问:“失恋了?”
心思被戳穿,卢茵急忙解释:“我没别的意思……”
卢茵说:“二层。”
一句话冲出来,陆强并不吭声,她张了张嘴,也觉得无趣,顿了几秒,安静楼道里传出钥匙碰撞的脆响。
头顶‘嗬’笑了声,问:“你家住几层?”
她往前蹭几步,昂头偷瞄了眼陆强,眼前黑漆漆,他像个庞然大物,匿在黑暗里。
她眯起眼,暴露在强光下,突然有种无所遁形的羞愧感。卢茵匆忙埋下头,手不知该往哪儿放,不自然理了下额前发丝。
卢茵开了门,往后退一步,陆强进去,里面仍然没亮灯。
这楼共有六层,老式住宅,两段楼梯是一层,声控灯,陆强跺了下脚,灯亮了。
进门是个走廊,陆强侧过身:“灯呢?”
他最后看了眼地上灰烬,转身往门口走。
“在你后面。”
陆强起身,垂下眸,扫了眼她胸前,她穿着居家白色背心,宽宽大大的款式,楼顶太暗,其实只看到一片白色,可贴着他胸膛那面燥热又柔软,触感真实妥帖。
他摸了半天,“找不到。”
怀中的人不安分,总想挺腰溜下去,一节细腰在掌中灵活扭动,像条蛇。他若有似无的掐了把,那具身体一僵,不敢动了。
卢茵往前走一步,伸手去触。开关被陆强挡住,走廊本就窄小,堆满杂物,他身形高大,站那儿没有挪动的意思。两人距离近了,他身上的热气向她烘来,鼻端冲进一股男性味道,掺杂少许汗味儿,奇怪并不难闻。她抬了下眼,忽而与他目光碰撞,窗外一点微弱灯光映进他眼底,眸光精亮,强势专注。
陆强大掌一收,任凭她有再大本事,根本无法逃脱。
她心一颤,本能往后缩。
卢茵愣了片刻,挣扎起来:“对……不起。”
一时间,狭小空间里静的出奇,摩擦衣角的声音清晰可闻。
卢茵试着往前挪了下脚,脚腕儿刺痛无法前行,她‘呀’了声,又跌回去,却意外落进一副铜墙铁壁。后背和腿弯儿刚好落在他两臂间,臀在他膝上,一抬头,他齿间叼的烟就在她脸旁。
两人在黑暗里站了会儿,陆强蓦地往前跨了一步,他臂膀宽阔,块头儿压顶,肩上还扛着箱子,把她锁在角落里。
他搭在膝盖的食指本能动了下,又掀起眼皮看她。
他突然欺近,卢茵害怕,一缩脖子,紧紧闭上眼睛。
陆强还蹲着,瞟向那圆润的小腿肚,往上看一点儿,她腿窝有两个小小的凹陷,一根脆弱的筋络连接细嫩长腿,黑暗掩饰下,柔弱又坚强的支撑着。
陆强却没继续,鼻端悬在她耳旁。
卢茵一顿,挤出个笑:“真没有。”她故作轻松,尽量不去看他。手臂撑住地面,腰腹用力,挺身从地上站起来,脚腕儿疼痛,她曲了下膝盖,嘶出一口气。
卢茵浑身僵硬,屏住呼吸。
陆强嘴角上勾:“那躲什么?”
陆强顿了下,鼻翼煽动,又微微低头闻了闻,一股清淡的酒香从她身上散出来,混杂专属她的气体。
半刻,“……没有”她边答边轻轻活动了下,试着站起来。
他哑声:“喝酒了?”
他看她,“你怕我?”
卢茵睁开眼,心怦怦跳:“嗯?”
唯一一点光亮被遮住,卢茵沉进黑暗里,压力迫人,她不由瑟缩了一下。
“喝了多少?”
陆强半跪半蹲,手肘搭在膝盖上,离她很近,壮硕的身躯像一堵墙。
“……一点。”
她吸吸鼻子,声音怪委屈,带着难掩的谨慎。
陆强看了她半刻,往屋里瞅了眼,一笑:“你老公没在家?”
卢茵屈膝往后挪了两下,逃出他手掌,抹了把眼睛:“不用不用,我自己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