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只是个简单的基本招式，但是在武术中却有一个公理——凡是被列入基本招式行列的，就一定是最重要、最有效的招式，也是需要付出最多努力的招式。
野猪中一枪，只要不死，那全速冲击的势头，像一辆小型坦克，撞中大树，立倒；撞人，难有生还者。可见，与野猪对阵是个极其危险的买卖。
在现代，全世界有数以万计的人，每日里都会上千甚至上万遍练习这个简单的正拳突。而这一拳在空手道中，更是一种至高的信仰，许多空手道练习者，都为了将这一拳练至完美而不断地努力。多数情况下，这种方法对于任何武术、任何招式都是可以通用的。
从前，在中国南方的少数民族猎人中有句俗语：“打老虎要胆，打野猪要板。”这“板”的意思，便是棺材板。
这种攻击力，与普通所说的“力气大”不一样，是长期练习单一招式所得到的“功力”。武术谚语中常说“拳不打力，力不打功”，意思是精巧的拳法招式不如更大的力量，而力量却不如通过单一招式的磨炼而得到的“功力”。
那时候虎禅看见的“正拳”，应该叫做正拳突，从武术的技术层面说，“正拳突”便不再是普通的用拳来击打对手，而是类似于斗牛和野猪，用全身重力做出的大威力冲撞。
离跤场开放还有些时间吧，先看看空手道社的训练。
后来，虎禅才彻底体会到基本招式的威力和重要性，不论是国外的搏击之术，抑或国术。
空手道这门拳法，虎禅一直觉得非常特殊。
还记得当时看到前辈演示这一招时，实在有些失望——哎哟，这不就是最简单的正拳嘛！
至今，几乎所有流传下来的古武术，都有杀戮倾向，现代擂台搏击，又有体育比赛的倾向，而合气道之类的“不伤人而制服人”的武术，那得是技术或功力胜过对方很多的时候才能完成的功夫。
虎禅在日本时，曾经见识过传统空手道的高手，一个五十来岁的汉子，给自己讲解过空手道的各种知识，虎禅离开的时候，曾经要求这位前辈教自己一招空手道的“奥义”作为纪念。
空手道不是杀人术，也不是擂台比赛，更像是专为“打架”而存在的拳，多数打架的人，没有杀心，只为了痛痛快快地揍对手一顿。
忽然想起了莫见辉脸上的伤。
不过突然想到在日本见过的一位先生，手脚又刚硬又沉重，五指练得一样长，张开手掌如钢叉一般。一顿拳脚，可以打扁一个大汽油桶，一个不小心便会打死人的……
“原来是空手道社，真精神啊，我今天也要努力……嗯？空手道？”
“嗯，懒散的人真是哪儿都有啊。”
诸多的声音中，还混杂着大群人练习空手道的呼喝。
虎禅看见有几个家伙打拳，随便伸伸胳膊，眼睛望着场外的姑娘，也不知道是在糊弄自己还是糊弄别人。
“押忍！”
不论是哪儿的道馆，都有这样的人，就连戴家门中也有。练拳的年头里，就练出一张嘴，用来跟外人炫耀。
虎禅能用最地道的口音，说出中国好些地方的方言，又因为在日本待的时间比较长，也通晓日语，但是不知道为何，英语实在学不好，学校的英语教师总是气呼呼地说：“教这学生把我自己都教疯了！”
“带头的教练，板寸头、肥壮、大高个……哈，一定是他了！他练得可有些味道啊！”
广场上有大声背诵英语的学生，让虎禅十分佩服。
虎禅觉得莫见辉被揍得不冤，世界上走到哪都会有争夺雌性的雄性战争，何况对手还是底子深厚的好手。
可是如今三楼的一间琴房里传出的琴声，不论是节奏还是弹奏功力，都明显地压过了那些没有任何光芒的噪音，音乐是外显的技艺，本就应该出众。
学校的社团活动，可不能以强制的方式逼学生苦练。不到一个小时，绝大多数人开始坐在地上揉胳膊揉腿，就剩下那肥壮大高个儿和另外三个“黑带”的学员在继续操练。大头在泰国拳馆里看见的少数“多余人”，在这可是扎堆的，真是狮子带领的绵羊啊。
平日里，从音乐学院的琴房里传出几十架钢琴同时练习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没有任何节拍和韵味可言。
一直看到训练结束，肥壮大高个儿跟刚才一直陪着他练习的人发话：“你们几个，跟我去空手道社办公室。”
周末，一大清早就走出宿舍在校园里行动的人，多半是给自己的学业加餐，十分努力。
“咦，学生组织还能有单独的办公室？”
阿訇说这叫“朵阿依”，是发自心底的祈愿，虎禅对于他人的期望，实在无法视而不见，尤其是这样初次见面，非亲非故的人。
虎禅眼睛转转，好奇心发作，打算跟着去看看。
更重要的是，穆蕴贤对自己似乎充满了好意，感觉上有一种真诚的愿望，曾经在清真寺的阿訇身上也体会到过这种感觉。
“会长，你说咱们自己筹备一台晚会，可会费现在只剩下一千四百元，这不够……”
人一懒下来，就会连续懒好些时候，一发不可收拾。因此，不得不对自己狠一点。
“嗯，你去找校办盖勤工俭学的公章，现在新生刚来，需要购买的各种生活用品很多，至于进货渠道……”
结束了自己本家拳法的练习后，虎禅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再去跤场，总而言之，只要到了那里，不下场也不行了。
“会长，现在教练欠缺，新生招进来，恐怕人手……”
实际上，今早上一觉醒来的时候，虎禅特别想偷一会儿懒，但是想起胤如练琴的那股子狠劲，就在床上翻来滚去，睡也睡不安稳了。
“让‘紫带’和‘茶带’的也全部做新生教练，练习的时候，让他们跟黑带一起，另组一个强化班，教练不够的问题急不来，我再想办法……”
“你丫还想有什么实质性的关系！”凯边笑边骂。虎禅一向知道，如果练拳的强度太大，持续时间太长，身体出现了酸痛，第二日也一定要继续练习，如果就此休息的话，身体的不适会持续很长的时间。
“会长……”
“这个……说关系，怎么都是朋友……只是还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关系……”虎禅为难地抓抓头。
办公室门没关，虎禅并无偷听偷窥之类的嗜好，只是因为从小被老太爷偷袭得太多，五识相当灵敏，而且按照老太爷的说法，身体内五行——心、肝、脾、肺、肾练得好，外五行——眼、耳、口、鼻、舌也会改善强化，所以里边开小会的内容听得清清楚楚。
“行，那就跟你没啥关系吧？刚好我还没女朋友，我去追她行吗？”
“原来揍老莫的家伙就是会长啊，会长这职务真是麻烦啊。”虎禅才听了十分钟，已经觉得有些头昏脑涨。
“妞什么妞！刚开学时认识的同学！”
过了一会儿，散会了，空手道社的干部相继离开，那肥壮的会长还留在办公室里。
“嘿嘿，是要去找刚才那个漂亮小妞吧？”凯半眯着眼睛盯着虎禅，笑容中充满了重色轻友的讥讽。
虎禅走到门口，见肥壮会长有些疲倦地靠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望着墙上那幅笔法笨拙、字迹方正的书法，那是《秦风·无衣》：
“嗨，原来是因为‘和尚摸得我也摸得’的事情啊！我还有些事情没解决！先走！”虎禅忽然想起，刚才因为离开得匆忙，没打招呼便将胤如丢下，实在有一些失礼，得去跟她说说明白。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刚刚战败受伤，老莫说话的声音因为激动，不自觉地有些颤抖。据他描述，是和几个老乡在附近的小酒吧里喝酒，邻桌的姑娘很漂亮，他借故去搭讪，触怒了邻桌的男生们，五六个人围攻他。虽然挨了几脚，但是他发起狠来，抓了张凳子胡乱挥舞，别人都还近不了身，后来就是对方来了一个留着板寸头的肥壮大高个儿，趁着凳子挥舞的空隙，冲上来格住板凳，照脸一拳，就将自己打翻在地，之后又补了两耳光。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人不管到哪，都希望遇见同类。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这样的威力，自己打出来并不为难，但是想到离自己不远的地方，还有其他的武者，虎禅不禁有些兴奋。
办公室里，沙发、办公桌都显得十分破旧，那笔法笨拙却装裱得十分精致的书法，让虎禅觉得有些诡异。周围的各种摆设，甚至站在屋里的两个人，都成为了这幅字画的陪衬。
很多时候，打架是一件无风不起浪的事情，很难说谁对谁错。虎禅对报仇之类的事情完全没有一点兴趣，只是有些在意打伤莫见辉的那一拳头，便哄孩子一样糊弄着老莫。
“请问你叫什么名字？”虎禅笑眯眯地走进办公室，有意无意地反手将办公室的门带上。
“行啦！老莫，别瞎琢磨了，还好没伤着眼睛，否则将来连媳妇都娶不着啦！咱去吃个夜宵，去去晦气。”
“我叫卫锋，你有什么事吗？”卫锋一脸疑惑，立刻站到办公室中央，两脚前后开立一步，右拳收在腰间，左手作为“前锋手”欲起非起，看起来非常警惕。
老莫嘴边肿肿的，不清不楚地反复嘟哝着一句话：“我要整死他们……”
也难怪，谁见过有人这么冒失呢。
撕裂的伤口，参差不齐，缝针比较困难，再加上这位上夜班的大夫手艺稀松，整了好一会儿才结束。
“来一局组手吧。”虎禅将自己的背包扔在沙发上，直截了当地说。
虎禅换了一条干净的冷毛巾按住老莫的伤口，搀着他坐上出租车往医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