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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苍茫紫宵近,梦醒白云间

“遇到了想不明白的事情吧?”通幽道人问。

晚间,通幽道人正默念《太上感应篇》,虎禅轻步走到跟前,盘腿坐在蒲团上。

“是啊,只是一下子又不知道从何说起。”虎禅挠头。

“这不欺负人嘛!”

“你是在害怕什么呢?嗯……你脸上写着的,尽是些人情世故,取舍不易。”

“嗯,你说得对,我会注意的……嘿嘿,不过都要被打了,我可管不了这么多啊!”

“师伯,您怎么知道?”

“不过,你的力道当真跟我不相上下,有好多次,我的扑跌要得手了,你是以力量硬生生抵住我……虽然说是一力降十会,但是也要注意,不要离了武当拳的精要,这样打法会让你止步不前的。”无心提出对虎禅的建议。

“世间的劫难,不外乎两种:恐怖与诱惑。你想要什么财物,自不会来找我这痴顽老头子支招,要是被人打怕了,你该回去问阿生才是,剩下能在你心里闹腾的,不就是些人来人往的杂事儿嘛。”通幽师伯合上《太上感应篇》,盯着虎禅。

“心里明白了,身体还有些做不到,再练习些日子才成啊。”无心想了一会儿,比划一会儿,呈恍然大悟状。

“哈哈,是啊,您这一说,我忽然觉得好像自己烦恼了好些日子的事情,其实算不上什么。”虎禅笑着,脸色红润,有些不好意思,可是过了一会儿,通幽师伯发话了。

“其实很简单,你记住了,你一出手的时候,眼睛望的、手上打的是对方上盘,这时你的目标却是用步法、暗腿攻击对方脚下;往左闪的时候,你的脚下就要准备好向右疾走;你手一出了,就要准备缩手,但身子却直直闯进;正面直闯时,一定要准备快速缩身或者拔腿后退,退的时候又要准备后脚一沾地立刻冲上;将对方拉向自己时,一定要准备发手推出……总而言之,你要习惯每一手都是实的,不发虚招,但是指上打下,指左打右,每个动向都要为下一个动向做好准备,要让身体习惯拳法里所有的变化。”

“其实……你如果喜欢的话,多待几日,跟无心玩玩,如果为了其他的,你已经没必要闷在山上了。”

“我老中你的圈套,为啥你总能得手啊?”

“为啥?米不够了?”

“无心,你的功夫很纯哪,武当拳的造诣比我还好,不愧是一直在山上清修。不过你的打法太直白啦,不撞南墙不回头,老被我打。”虎禅脸上也瘀了一块,方才对练时,被无心撞散了拳架,磕了一肘,无心更是跌得一身灰土,嘴角也被打破了些,却是越发的兴奋,手舞足蹈。

“欠打,你也就这么点儿岁数,与其让我教你如何做,不如你自己在尘世间多磨磨呢,再难的事情总会过去的,不是吗?”

打得入港,双方觉得疲倦时,已近日暮。

“只是有些无可奈何的事情憋在心里,实在不好受,想来这儿静静地思考,要是想明白因缘,该能解决吧?”

这伙伴之间的练习,由轻到重,松开身子,互相捶打、牵制、扑跌,虽不下狠手,可是被拳掌磕上或者跌出去,也是疼痛得紧,这种疼痛不仅让人记忆深刻,还愉快非常。无心缺少实战经验,打完之后再互相切磋琢磨,所学得的临敌应变之道,从某些方面来说更胜过师父传授的新功夫。

“你来这儿不像是解决问题的,我看你更像是逃灾躲难的。只有下了山才能干你该干的事情嘛,你以为自己是释迦牟尼,找个没人的地方,大树下一坐就成佛了呢……你还小,还有喜怒哀乐等着你,不要活得太通透,我也更不能给你说透,继续走着就好,别怕。”

“师父说这边没人照看,让我休息时来上上香,别因为风雪,就连祖先也冷落了。你答应我的,不能只顾自己,要陪我好好练!”无心一捶敲向虎禅。

“别怕”二字,这时从通幽师伯嘴里说出,有从所未有的慈祥和蔼。

“你怎么来了?”

“师伯,这回……你跟从前不太一样。”虎禅歪着头,斜着眼,满面的怀疑。

“虎禅!停啦停啦!陪我玩玩!”那边无心叫起来,把疯魔的虎禅从定中唤回,缓缓地的束身收势,身子再连展三次,双手往丹田上捧,轻发三声“吼”,气息厚积薄发,声音清澈明亮,回荡不绝。

“被你看出来了嘛……等无心去读书学习,我也该走了。”

五百年来一局棋,仙家岁月也无多,这一入了迷,便不知过了多久。

“您也要去云游了吗?难道是约了张爷一块出去混?”

“身如槐虫”般的身法,看似柔和,身子却跟揉面团一般,越来越韧,吐纳走拳间,脏腑也得到锻炼。当身体的运动模式定型之后,再学习打法,身体比脑子还快,就如弹奏乐器的人,一首曲子弹熟后,不必看谱,脑子里也不必记那谱上的音符,手指上的记忆会自然流淌。

“找抽嘛,道爷打人可是很厉害哒!”通幽扬扬手中拂尘,嘴上带笑,可一会儿又沉默了。

照足拳中的规矩,不以自己的心情而改变拳法的走势,时间一长,心情就能被拳法理顺。

“哈哈哈,顽固的师伯也笑啦!”

这套“五膀”的式子,练起来灵活轻松,动起手来却势猛拳烈,如风如炮,虎禅很久没练了,并非偷懒,是怕贪多嚼不烂,如今演练,也是挑自己最顺手的“云摩膀”精练。

“本来吧,我打算过两年再走,可是我要是不走,就拖着无心了,咱们道人总得把因缘了结,谁也不要牵绊谁才好。”

“平日看着像个英雄,遇上了无可奈何的人、无可奈何的事,只能徒叹奈何,我怕这怕那的,真是让人生气!”虎禅对自己很不满意,抖抖身子,开始打拳。

“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小子,在屋里硬是没用哒!环境一大,你就怵啦?哈哈哈!拳选人,天炼人,你大不过天的,身心炼得流畅,顺天应人,自然能大气。”阿生师父的教诲,当初是不懂的,如今才摸着点儿门道。

“读书的费用我给无心存下了,只是这孩子从小就在山上呆着,不通人情世故,将来若有什么不便,你们兄弟互相照料吧。”

刚学戴家拳的时候,是阿生师父在屋子里传授。虎禅刚练熟虎步进退的时候,只觉得两腿灵便,两步便从屋子这头跨到屋子那头,轻巧地发声吐纳,声震屋宇,年少无知,以为声音大就好,胸中傲气油然而生。阿生师父将虎禅带到这里练习,面对着堂皇大殿、巍峨群山,忽觉步子跨得很小,声音也如猴戏鼠闹一般,心中不免生出焦躁。

“无心还不知道吧?他会舍不得呢。”

虎禅在紫霄宫前悠然踱步,黑爷的窘迫、赵伯的辣手、喀纳斯的努力、本多英明的剑术、还有失踪的阿培、远在泰国的大头、操劳的父亲……这些日子的诸多人事在心中过往,既透彻又安静,虽是风声呼啸,可是五行天籁,绝不会让人觉得喧闹。

“方散不定又团圆,见不见,不都一个念头间的事情嘛。”通幽师伯随手将拂尘轻轻挥洒,谈笑之间,裹身红尘灰飞烟灭。

那时候,刚开始扎内家拳法的根基,阿生师父每天都让他换地方练步练腿,说平地练功不好,泥土地或是其他不平的地面,才是练功最好的地方。这样出来的功夫不光扎实,到了临机应变时,脚下的变化比别人老辣些。

余下几日,虎禅与无心互相切磋技艺,无心得通幽道人真传,功力深厚,只不过是意会的多,实用的少,这下子虎禅陪他从早打到晚,潜力被大幅激发,武术有了长足的进步。

武当紫霄宫,是上山游玩的必经之路,人气旺盛,虎禅从前常在此戏耍。

时光飞逝,虎禅要走了。

从前在这山上,走到哪,练到哪,只有紫霄宫人多,不是练功的好地方。戴家古训“饿死不卖艺”,更不愿意当众炫耀自家拳脚路数。

太阳刚露头,虎禅便已起身,将行李放在玉虚岩崖边,到屋后接了一盆井水。

“什么叫‘要是考上’啊?我一定能考上的!”看来,无心对自己的学习成绩十分自信。

这山中井水可不比寻常的自来水,那是透骨的冰寒冷冽,很久没领教了。

“那好,学医吧,要是考上了,一定告诉我好消息。”

双手掬一把,泼洒在脸上,顿时灵台清明。

“信!”

“啊!爽快!好久没这么看日出啦!咦?师伯也起床了呀。”

“且不说济世救人,练武的人,在社会上生存不易。我想,如果功夫好,又能当个好医生,在这世上活着,应该不需要再指望别人施舍了吧,学好一门手艺比什么都强。再者,这些年你跟通幽师伯也学了些医术,有不错的基础……总之,相信我吗?”

山下,响起了武乐,回荡于群山间,想必又开始了宣传活动。

“学医也好啊,济世救人有福德……不过为什么?”

“师伯,你说整这些玩意儿,是千年的传承,还是个懵懂的美梦呢?”虎禅不禁想起了黑爷,还有前几日那指望靠武术表演能娶回媳妇的大伟。

“别说这个了,无心,我想了一下,你学医不错,考个医学院吧。”虎禅想起父亲手下的胜伯,那样的医生也算是逍遥自得的行当吧。

“什么都管,你还真是菩萨心肠啊,这些关你的事儿吗?不离本心,好好活!”说到“好好活”时,通幽道人拿着拂尘敲了一把虎禅的脑袋,自顾自回了屋,留下虎禅一人坐在崖边待着。

“这什么意思?”无心不解。

“真美啊!”虎禅拿着根木炭在地上写写画画,许久,终于完结,抬起头远眺群山。

“这场子不该开,也不能踩。”虎禅的声音,和天气一样冰冷。

“无忧,走吧,我送你!”无心走过来要提虎禅的行李。

“师兄,我以为你会去踩了他们的场子呢。”

“没必要,你玩了几天,多点时间复习功课吧。喏,你拿着这手机,我来的时候买的,以后有事儿方便联系,里边儿存了我的电话,有空的时候,来看看阿生师父和老太爷啊!”虎禅一脚挑起沉重的旅行包,背上,挥挥手,一步跳下三四级石阶,风一般扬长而去。

沿着来时的山道再回去,路上的雪,下得比方才来时更大。

“一路顺风!嘿嘿!”无心招呼了一声,刚要进屋,却见地上用黑炭划出歪歪扭扭、涂涂改改的字迹。

“这是看表演的费用,拳打得好,我当然得按规矩来。不过喜欢什么,不一定要靠这吃饭,做点其他的事情会容易很多,国术要是没有大的平台,是个很不好做的行当……但是以后不论干什么,还是可以把武术继续练下去的,无心,咱们回去吧。”

火精当空暖身,星斗纳吾入怀。自武自癫自开怀,且喜无挂无碍。

“这……无忧,我不能收,早听说你的名声了,见到你很高兴,但是……”大伟刚要把钱塞回给虎禅,不想虎禅一咬牙,脸色一沉,甚是吓人,大伟身子一紧,把手缩了回来,拿着红包立在当地,有点儿手足无措。

灭却前尘旧梦,莫念将来何在。不须计较与安排,随缘当下自在。

虎禅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厚实的红包,塞在了大伟手上,红纸是虎禅刚出去扯下的对联。

“这不就是说自己的脑袋只长了一根筋嘛。”无心念叨。

“喜欢!师兄你看,我到山下的武校学武三年了,一年才回一次家,他们几个学得短些,但是也练得很勤!”大伟看起来十分坚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