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知道了嘛……本来，要是两年前她接受化疗，我再下手，还有希望治好，现在我只能保她几日是几日，没法治愈了。化疗这一关，是无论如何逃不掉的，她自己不愿意，就算扁鹊、华佗再世也没用。”
“我发自内心的，而且除了我的意愿，也是代卫峰感谢你，不这样做不行。另外还想跟您问问小颐姐的事情，我前些日子才知道她的身体已经不能再糟了。”
“嘘……那就遂了她的愿望吧。”虎禅身子软下来，肚子里剩下的希望，通通嘘进了空气里，烟消火灭，眼望着顶上瑰丽的水晶灯，百花缭乱。
“诊费你一分没少我的，虽说咱们一块吃饭聊天很正常，叫你婶婶弄上四色菜，烫壶酒便好，但是你在这样的地方开席，想什么哪？”
本来还想，如果尚能治愈，不管用什么阴谋手段，都不让她如此任性地离开，可如今看来，能做的事已经很少了。
“为啥？”
“我觉得，你们一家人，都很任性。”舍爷说。
“小子，这饭请得不合道理啊。”舍爷斜了虎禅一眼。
“是的，很任性，我也不例外。”虎禅听了舍爷这么说，忽然有些高兴，小颐也是自己的亲人，可是心里又有暗涌的不痛快，摸不着头绪。
夜晚，虎禅宴请舍爷。
“一家人，小颐姐的身份是什么呢？”虎禅在心底想给小颐安上一个位置，可是往哪儿摆都不合适。
“别以为我不知道，每逢毕业前夕和节假日，你那酒吧一晚上净收入就上万块，再抠门我踢死你。”
“喂……”婶婶走出包厢，又是那接不完的求救电话。
“不是吧！用得着这么狠吗！”李晨大呼。
“啊……老头子，出来一下。”
“我当然不是一般人，我是破戒的神仙，下来收拾你这帮凡人的！这回这事情，你也不无责任，去，给我订桌酒席，低于三千块别跟我说话。”虎禅对准李晨屁股就是一脚。
“嗯？什么事？”舍爷随即也走了出去。
“虎禅，我发现……你不是一般人？”李晨盯着虎禅。
“从前接电话时不这样，有什么事情需要跟我避嫌的呢？”虎禅不禁一肚子的狐疑。
“如果连舍爷都不行，那就是卫峰命中注定不能走武者之路了。”
约莫一袋烟的功夫，舍爷回来了，却没再坐下，取过外衣披上。
“行吗？”李晨问道。
“舍爷？您这是？菜都还没上齐呢。”
“行了，我们待着吧，事情告一段落了。”
“虎禅，有重病人，很急，我必须马上赶去，真是抱歉，谢谢你的款待，有时间多来瞧瞧我和你婶婶。”没等虎禅回话，舍爷夺门而出，行色匆匆。
舍爷这话一出口，卫峰已经可以说是保住了。
“诸多古怪。”虎禅觉得没那么简单，舍爷来去一阵风，忽然有些无所适从。
“这些年没少给练武人治伤，我保他生龙活虎，放心吧。”
华盛商会附近的医院里，岳殷鸿躺在病床上，精神萎靡，舍爷在一旁给岳殷鸿把脉。
“舍爷……”虎禅一听手术室，心都凉了半截。
“中毒了，好在处理得及时。”
“有些耽误了……送手术室。”舍爷检查、把脉，又看了卫峰的X光片后，脸色肃穆。
“不过……老爷子，我们事后让人封锁了饭店厨房，没找出可疑的东西。”小冲在旁边伺候着，面上全是焦急。
“先出去。”婶婶放下舍爷的药箱，吩咐虎禅。
“你把殷鸿昨晚吃饭的菜单找来给我看看。”舍爷眉头深锁，眼睛里满是血丝，两天内穿过了大半个中国，已经很是疲倦了。
“舍爷！婶婶！”虎禅立刻站起身迎接。
“恐怕是食物搭配的问题，你们吃饭时认真谈事情，不会注意到这种事。”舍爷道。
两小时后，一袭白大褂的舍爷快步走进医院大门，边走边吩咐身边的人各就各位。
“搭配？”七爷一脸的狐疑。
“有啥受不了的时候，就看看吧，想想从前有成就的武道家，是怎么活着的。”虎禅将道服的系带叠好，握在了卫峰的掌心，他知道，对于空手道修行者，这根黑带中，有他太多的记忆。
“对，高明的人下毒，可以不用任何有毒药剂，只用完全无毒的食物，便可搭配出致命的菜肴。走，抓药去！”
“卫峰，能做的都做了，你倘若过不了这坎，便是你的没用了，百人组手，再也休提。”虎禅让李晨将卫峰的空手道服取来，挂在病床对面。
“舍爷，你开了方子，让我去吧？”小冲道。
医者父母心，舍爷平素也是生活简朴，本就花不了几个钱，对于无钱看病者也时常义诊、赠药。可是舍爷出身名医世家，且一代宗师的声名远播，所以来瞧病的络绎不绝。舍爷坐堂，夫人接待，时常从清早一直忙到次日凌晨，睡眠时间不够；长期操劳，受病气沾染，终是生了一场大病。险死还生后，只得开出高价诊费作为门槛，纵是这样，依然门庭若市。
“不行，你不通医理，这事情有些不寻常，还是小心点，我来亲手抓药、煎药。”
“真是，好容易躲出来歇歇，片刻也不得闲。”舍爷的夫人心疼得直抱怨。
“兄弟，让小赵陪你去。”七爷挥挥手，有这位高手跟着舍爷，应该万无一失。
“老婆子，让人备车，还有机票，再通知那医院，病人先送手术室，由我去接手。”舍爷拿起桌上的粥，吹凉，吃上一筷子姜丝，三口两口下肚，回房更衣。
“舍爷，有劳。”岳殷鸿道。
“呀，虎禅哪？谁？吓得我呀，还以为是你被打坏了呢！你兄弟？你爹啥时又生的？嗨，知道了，我立刻动身。”
“下毒这种事情，居然真有人干……”小冲咬着牙关，一身力气没处使。
“又来电话了，老头子，我早说不让开机……喂！你是……啊，是你小子呀！啥？救命？你可别吓婶婶。来，你跟老头子说。”
“小冲，你先回去，小颐身边缺人，各方面都注意些，乾爷毕竟年纪大了。”岳殷鸿想到，前些日子，小颐一场金融战，使得东联的财产出现了不可弥补的损失。
真正的医者，尤其是中医，身体往往不会十分健康，据说是长年受到病人病气的渲染所致。
“好。”小冲执行起命令来，没半点懒散，总是雷厉风行。
这老头子不过六十多岁，却是满头银丝，较真实年龄更为苍老。洗漱完毕带上眼镜后，倒还整洁儒雅，他正是华盛的元老之一，舍爷。便是他，凭着那壶里乾坤，暂时保住小颐的性命，医学界内，曾有人戏称舍爷是“病魔也要排队求医的医生”。
这时候，虎禅也在照顾病人。
“能医不自医，要是你病倒了，那才是真正的造孽哪，快来吃吧，吃完了钓你的鱼去。”
“别摆那张脸，你那是对自己很不耐烦的焦躁情绪。别担心，踢伤你那家伙，现在跟你站在同一起跑线上了，不用怕他超过你……看，鱼片粥，多少喝一点点……喂！看我干吗！别让我像哄姑娘一样地去哄一个大男人好吧！”
“啊……好久没睡这么痛快了……嗯……扔下这许多病人，也不知道是不是造孽。”老头子穿着睡衣，伸展着筋骨。
“同一起跑线，什么意思？”卫峰觉得，虎禅是不是做了些可怕的事。
“老头子，醒了呀。”大婶看起来五十多岁，却是气质庄重，整个人从上到下一丝不苟，年轻时，定是不输于虎禅母亲或者小颐的美人儿，这会儿正在厨房里盛粥，又端出一小碟酱姜丝，摆在桌上。
“他现在也在养伤了，我拆了他一手一脚。”
远在杭州郊外，一所宽敞朴素的宅子。
“不是吧！你难道把人弄残废了？”
“别闹！我就不信了，这帮子庸医！”虎禅深吸口气，定定神，拿出手机。
“你没文化呀！我只是拆了他关节，得养上两个月吧，要是不养好就强行开始练，以后说不定会出现习惯性脱臼呢。”
“喂喂！老大！听说卫峰重伤了！”这时候喀纳斯也跑进了医院，一路大声嚷嚷，穿着件紧身背心，身形粗壮，保安也没敢上前拦他，直由得他冲到虎禅面前喘着粗气。
“噢……我说，喀纳斯说你那天跑去追那妖精了？”
“唔……”虎禅咬牙，闭眼，憋得满脸通红。
“什么妖精啊！人家有名字！叫千红啊！”
“虎禅，怎么样？”李晨见虎禅脸色不好。
“嗯，你迷上她了，一定迷上了……怎么样，到手了没？”
虎禅咬着牙，尽力让自己说话平静。听师父说过，常人动了手术，恢复好了，也就罢了，可是武人若是开膛破肚，元气大损，恐怕功力上一辈子也难有进境了，更何况是空手道这种硬桥硬马的功夫。
“啪！”虎禅将鹞子高三爷的刀拍在病床上。
“没有，你去任何一家医院也一样的结果，而且这种伤都是可以治愈的，你担心什么？”医生耸耸肩。
“刀已经到手了，人也快了！”虎禅咬咬牙。
“我在问你有没有别的办法？不开刀的法子？他才二十一岁。”
“你就继续装吧，明明没把握……不过我现在很担心哪，我这样躺上一个月，筋腱缩回，身体会差很多，等伤好了，怕是武功也快废了。”
“我们已经安排了专家确诊，要进行胃修补……”
“小事情，就算不能打拳，还是有可以修炼的方法。”虎禅从包里摸出一本《拳经拳法备要》，交给卫峰。
“医生，有没有别的办法？”
“这本书发行很广，很平常的一本书，但是里面有各种打法的疑问与解答，你把它牢记，对你以后很有好处。另外，我再给你讲讲内功的理路，如果进度理想的话，等你伤愈后，力道会比从前更大。”
虎禅一夜未眠，心中不安，只得闭目养神。好容易熬到了早上六点，闲不住，起来做了早餐，写了张便条放在房间门口，便来到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