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喂给我几颗早熟的草莓,这是肯特的田里一个无名的朋友送的礼物。
“我有个消息给你,”我开口打破了沉默,“今晚我有些事要告诉你,希望这能让你高兴起来。”
“告诉我嘛。”
奈德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女王会做什么,谁都不知道。
“我的例假没有来,应该是又怀孕了。”我试着露出微笑,可嘴唇却不由自主地颤抖着。我很怕他会生气,因为这会让我们面临更多麻烦。但他放下勺子,绕着桌子走到我这侧,跪在我面前,伸手把我抱住。这次他表现出的可谓是纯粹的喜悦,他温柔地抱着我和小泰迪。
我怀里的孩子吸着奶,有点昏昏欲睡,他还拿脚蹬我,似乎我把他抱得太紧了。“伊丽莎白真的会选择除掉自己的表姐吗?”我平静地问他,“她真的会让自己这么做?”
“这是我能听到的最好最好的消息,”他说,“想到你身体健康,而且又能生育,而我身体尚且强壮,本就该在这个可怕、见证了诸多死亡的地方再生下一个孩子。感谢上帝为我们在黑暗中带来了光亮!这就像是个奇迹。在囚笼中生下孩子就像是驱走死亡本身。”
“如果他们证实了对她使用死灵巫术的指控,就可以以女巫之名将她处以火刑,”他严肃地说,“如果他们为她捏造了这样一个罪名来对付她,那我倒并不妒忌她被软禁在赛恩府。倘若他们真能证明她请了一位巫师来预言女王的死,那他们可以直接把她从赛恩府转移到史密斯菲尔德,这当中都不用审判。”
“你真的感到高兴吗?”我想再确认一次他心中的想法。
“什么?”我忍不住打断了奈德,“伊丽莎白怎么受得了这个?如果玛格丽特做了这一切,那为什么她只是被关在赛恩府,好像只是因为犯了什么鲁莽无礼的小错,而我们根本没做什么却被关在这里。”
“上帝可以作证!没错!这个消息太棒了!”
有好几个人和我们一样被毫无理由地关了起来,无端接受审判,我们都是伊丽莎白嫉妒或者恐惧的受害者。我的表姨玛格丽特·道格拉斯正在接受盘问,密探提供的许多含糊不清的线索都在指控她,她被软禁在家,受到严密的监视。而她的丈夫,伦诺克斯伯爵马修·斯图亚特也被关在伦敦塔的某处。不论我们在屋顶上散步或从窗外窥探时,都从来没有见过他。我怀疑他被单独关在某地,也明白他终究会禁受不住那般折磨——因为他从来没有获得过女王的赏识,自己的妻子更是女王最有力的竞争者,他没有承受这一切的勇气。他们的儿子亨利·斯图亚特亦然,不过对他来说最好的便是他已经逃往了法国。宫里遍布流言,说玛格丽特雇了一位死灵术士兼预言者,她已经预言了伊丽莎白的死,因此催促着苏格兰的玛丽嫁给自己的儿子亨利·斯图亚特,以此将英格兰和苏格兰都纳入他的统治。
“我们应该告诉爱德华爵士吗?”
“没有罪名,”他说,“伊丽莎白并没有活在自己制定的律法里。凯特·艾什莉被捕只是她心血来潮,只有上帝才知道她会遭受什么处罚。”伊丽莎白或许会给她安个罪名,也或许只关上几天就会释放她,并使她再度受宠。又或许伊丽莎白会在同一封赦免信里把我们也放了。
“不,”他拒绝了,“我们谁都不要说,像你之前那样保密。你可以在保姆和女侍臣的眼皮底下隐藏这事吗?”
“罪名是什么?”我问奈德。
“如果我的身段能和之前一样苗条,那只有到了最后一个月才会被人发现,”我说,“早期根本看不出来。”
但不管怎么说,这个夏天她倒没有怎么太过关照我们。她似乎是觉得自己已经竭尽所能来毁了我们的名誉,所以将自己的注意力投向了与他人进行别的争吵上。她最亲密的朋友、女侍臣凯特·艾什莉向她举荐了瑞典王子艾瑞克的求婚,结果反被她逮捕。凯特之前警告她看起来如同娼妓,如今向她推荐结婚对象时反倒受到了更多阻挠。谁又能预测下一个引起伊丽莎白恐惧的会是什么?没人知道她下一步会怎么走。她很害怕,本性却又残忍,因此把自己所爱的女教师也给关了起来,可她曾说过,凯特·艾什莉对她而言就像是自己的母亲。
“那我们就看看应该何时何地公开这个消息,”他说,“这是你隐藏的一个大秘密,我们可以在最需要的时候将其公之于众。亲爱的,我好高兴,你感觉还好吗?你觉得还会是个男孩吗?”
奈德或者我每天都会收到一张便条或者一封信,上面写着,如果我们公开反对我们的判决,他们保证会支持我们。有些人保证如果我们选择逃跑,那一定会找到一处避难所。还有一两位甚至愿意出兵将我们解救出来。我们收到后立刻把它们付之一炬,绝口不提。伊丽莎白已经判定我们是罪人了,她既然没有针对我们施加更为残酷的刑罚,那我们也不会给她任何借口,让她以叛国之罪再次审判我们。
我笑了起来。“再生一位伊丽莎白的继承人?你觉得如果伊丽莎白又多了一位王室亲戚,她会高兴吗?”
夜晚才是我生活真正的开始,守卫悄悄地让奈德溜进我的房间,我们一起说话,一起读书。他看着我喂我们的儿子吃饭,用襁褓带包好他,并在晚上交给保姆。随后我们一起享用他母亲从汉沃斯送来的珍馐佳肴,这些都是免费给伦敦塔里的人享用的,还有来自伦敦人民的礼物。
他的笑容僵住了。“我想她不能否认我们儿子继承的合法性,如果我们有两个孩子,那就会让这个希望大上一倍。”
尽管未来变数重重,尽管女王心怀怨恨,但我们仍旧很开心。奈德的母亲把他的土地和财产征得的地租及费用寄了过来,他成了一个有钱的囚犯,以此贿赂守卫,下令让他做任何事。每天晚上他都过来与我共进晚餐,和孩子一起玩耍,并且共度良宵。我在白天等待,也是我学习、照顾孩子、给宫中的朋友们写信的时刻。爱德华爵士作为伦敦塔的中尉,特意允许我在他的花园里散步,于是我就带着孩子一起,让他在被太阳照暖了的草地上爬行,他能在草地上蹬腿,看着海鸥在他头顶的蓝色天空中盘旋。
“如果生下的是个女孩呢?”
伦敦 伦敦塔
他抓住我的手,吻了吻说:“那我们就叫她凯瑟琳-简,以此来赞颂她漂亮的妈妈和圣洁的阿姨,愿上帝保佑我的女儿、她的母亲和她的阿姨,她们都被错误地关在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