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是我亲自告诉他的!第二天他就立刻转告给女王了!”
玛丽摇了摇她聪明的小脑袋。“天啊,宫里的情况可比这糟得多!如今她也开始怀疑他们两个了!比如说罗伯特·达德利,因为他知道你结婚的事情……”
“奈德在法国,准备前往罗马,她觉得那是因为他打算向教皇报告。”
“一定要派人告诉她我不是这么想的!”我说,“罗伯特·达德利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她。威廉·塞西尔会和她说的,我经常和他汇报西班牙大使的行踪!”
“他和托马斯·塞西尔同行!难道威廉·塞西尔觉得自己的儿子也变成了天主教徒了吗?”
有人轻轻拍了拍门,那个女眼线被引开了。“可她就是这么觉得的,”玛丽压低声音飞快地说道,“因为换成她就会这么做,她为了当上女王会做任何事,没有意识到人和人之间的区别,因为她自己永远不会为爱情而结婚,所以也不相信你会这样。”
“没错,就像我之前说的,宫里变得很是恐怖。她一遍又一遍地提起:如果他们两个不是为了觐见教皇,那为什么还要去罗马呢?塞西尔知道吗?这是他的计划吗?看起来真是糟透了。”
我盯着玛丽说道:“真是疯了。奈德和任何一位英格兰民众一样,都是新教的坚定支持者,我更是简·格雷的妹妹!没人觉得我们会让天主教势力登上英格兰王位,也没人能觉得我们会和西班牙人联手!”
“只有她觉得一切都是谋反才会这样。”
“女王将其定义为谋逆之罪,”玛丽轻声说道,“她认为是西班牙人安排你和奈德结了婚,好将她赶下王位,任命你为女王。奈德是你的丈夫,你的儿子会以王储的身份被抚养长大,以此与法国女王候选者,也就是苏格兰女王的子嗣相抗衡。”
那个女探子回到了位子上,看看我,又看看她,害怕自己错过了什么。我们给她投去一个温和、美丽的微笑。
尽管宫中的人们都回到了伦敦,玛丽却是我唯一的访客,有个女人护送她前来,她显然是为了过来监视我们,再把我们说的话都如实禀报回去。没别人来见我。女王允许我的女仆来服侍我,我的长裙、饰有家族纹章的盘子和银餐叉也一起送了过来,简妮给我的朱顶雀被关在笼子里,乔生了六只小狗崽,它们窝在她的篮子里,乔看着它们,而小猫丝带又看着乔。诺兹先生一遍又一遍地探索着三个房间的墙壁和壁炉,从挂毯跳到壁炉架,再从桌子跳到地板上,随后又跳向高处。比起自己来,我更同情他,因为诺兹先生更喜欢阳光明媚的花园,而这些房子就算在白天也是又闷又阴暗,晚上又很冷。
玛丽双手抱胸,搭在自己腿上,用平静的目光看着我。“她一直都这么想,特别是对我们这些晚辈更是如此。”
“还能坏到哪去?”我问。
我站起来,拉直了自己松垂的长袍,在腹部绷得紧紧的,这样她就能看清我的肚子到底有多大。另外,我被捕之后产生的羞愧感让我索性换上了宽松的长裙,这样所有人都知道我快分娩了。“我看起来像是个会逃到西班牙的女人吗?我看起来像是个能率领叛军对抗英格兰女王的女人吗?”
我的妹妹玛丽爬上高脚餐椅,努力坐直身子,小小的双脚伸向前方,她对我说:“噢不,她的计划可比现在糟得多。”
“在我看来你当然不像,”玛丽坚定地说,“我会去和塞西尔谈谈。”
当伊丽莎白建立起自己的统治时,我和整个国家都意识到了她的强大和不择手段。我相信她同自己的父亲一样都是邪恶的暴君,如今她打算把我关在这间屋子里,直到我的儿子出生为止,就算她做出更糟的事我也不害怕。她意图羞辱我,也的确获得了胜利。事实上,她的确让我处在了人生的低谷。
“别去。”我很害怕玛丽也被当做从犯抓起来。如果他们能够失去心智,把我都抓住了,那肯定也会指控玛丽。“什么都不要做,安静地待在宫里,尽心侍奉女王,行事保持平常,也别频繁地来见我。”
不论她是否愿意承认,我生下的任何一个儿子都会成为下一任英格兰国王;属于我的权利会传到他的身上。这或许会让伊丽莎白对我更加和善,因为她可以任命他为继承人,这样就没人会执意让她成婚了。不过既然伊丽莎白拥有的都铎血脉向来残暴,她又无意生育,这么做倒是会让她对我更加生气,因为比自己更漂亮的表外甥女做到了她自己做不到的事。但伊丽莎白的意图无法揣测,我没法读透她的想法。不过我从来没想过她会把一位即将分娩的女人投入监狱,毕竟这个女人除了嫁给自己所爱的男人之外,根本没有做其他更糟的事。
“你不想见到我吗?”
她当然不会把我斩首。我之前做了更坏的打算,所以她这么做倒并没有让我胆怯。她的确对我愤怒不已,但我并没有犯罪。这几个房间还挺舒服的,我的宠物和侍女也跟着我,直到孩子出生,待奈德回来,我会一直被关在这里,随后我会和奈德一起乞求女王的原谅,直到她忘记这回事,或者愿意原谅我们。最糟的情况不过是她像对待自己表姐玛格丽特·道格拉斯那样对我充满猜疑和厌恶。不过我也会像她那样,自己养大我的都铎家的儿子并暗自窃喜。
我肯定她心中受了伤。“我不想让你受到危险,也不想再让另一位格雷家的姑娘被关进伦敦塔里。两个已经足够了。我们和简一样,都是清白的。我不想让你最后也被关进这里,待在这个他们杀死简又折磨我的地方。”
她允许我早早地回伦敦,等她能轻松迅速同时又秘密安稳地行事时才把我逮捕起来,关进三个房间里,让我俯瞰着绿塔,不论我看向窗外的何处,姐姐被斩首的记忆都会在我的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玛丽用手轻轻一撑,把身子挪到椅子边上,双脚灵巧地着地。她走到窗边,踮起脚尖望向绿塔,姐姐就是在那里死去的。“我相信她此刻身在天堂,”她坚定地说,“我也相信你是为了爱情而结婚,而不是有什么计谋。我还相信,不论别人怎么想,我们都注定要去做那些自己认为正确的事。”
她这段时间就像是一个毫无感情的人,在路上对我微笑,朝着人群招手。她在西班牙和法国大使面前对我亲善有加,而且就算罗伯特·达德利告诉她这件消息,引发了她的嫉妒和憎恨,她也什么都没说。就在我向她坦白之前,她让所有人,甚至包括我,都误以为我仍是她的继承人,因为我是她的表外甥女和女侍臣,备受宠爱,她甚至还视我为她的女儿。可事实上呢?她装作罗伯特·达德利什么都没对她说过或者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好像我从未坦白过,贝丝·圣·洛和罗伯特·达德利也什么都没和她讲过。
我闭上眼睛,不去看绿塔的景色。“我相信她此刻身在天堂,”我同意玛丽说的话,“我也是为了爱情而结婚的,如今也依然爱着他。我们当然得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可我真的想让你对自己出现的场合、自己交的朋友和信仰非常谨慎。”
马厩在塔内空地的另一侧,经过白塔,在视线之外,简就是在那儿把手搭在父亲的缰绳上,求他不要离开自己的。我还记得那天大门为他打开的声音。他也被埋在这里。而这里,就是伊丽莎白带着难以置信的残忍,为我选择的羁押之所。
“我会的,”玛丽说,她什么都不害怕,“我从威廉·塞西尔那里得到前来拜访你的许可,也得向他汇报自己是如何找到你的。我既是他的探子,同时也是你的妹妹。我想每个人都是对方或者其他人的密探吧。”
早上醒来,我透过小窗户的花窗玻璃看见了绿塔,他们就是在那里造起断头台,并将我姐姐斩首的。如果我眯着眼睛向左看,能看见埋葬她的小教堂。他们把她砍下的脑袋埋在她截短了的身子边上。我躺着的这张床正是她当女王时躺过的那张,我不由得把脸埋进她的枕头里痛哭起来。我坐在她的旧椅子上,墙上的挂毯也是曾经挂在她卧室中的那些。
“你可以把这一切都如实向他禀报,”我说,“我没有什么可隐瞒的。”我遇上了那个和我妹妹一同进来的女探子好奇的目光,于是又重复了一遍:“我没有什么可隐瞒的。”
伦敦 伦敦塔 中尉的屋子
“我知道,”玛丽说,“我会告诉威廉·塞西尔,请他放你回汉沃斯。你应该在奈德的祖宅里生下西摩尔家的孩子,也应该在自己的教堂里受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