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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7年夏

“那好吧。”我说。

“我发誓,我真的会带你去和萨福克公爵夫人见面,”那位司令官向我保证道,“但我们没法在一天里就到达目的地,明早还需要再骑半天的马才行。”

这位新房主罗杰·诺斯爵士接待我的时候时时带着尊敬的神色。很明显,他们非常欢迎英格兰王位继承人的妹妹。而他的妻子诺斯夫人薇尼弗蕾德把行礼这件事搞混了,她的腰弯得比平常更低,试图对王室成员展现出应有的尊重,而且还试着让自己弯腰弯到低得能让脑袋够到我的身高。我笑着请她起身,她带我去我的卧室看看。主人家的两位女仆已经为我烧好了洗漱用的热水,我自己的女仆则从我随行的小包里取出一件干净的长裙。

“我不会上当的。”我说,因为我想起了凯瑟琳离开伦敦塔,以为自己会和丈夫住在一起,但却事与愿违。

我没有和他们一起在大厅的桌上吃饭,而是一个人在宾客的房间里独自进餐。经过了足足两年的关押,我感觉有点羞赧,同时自己也怀疑餐厅里除了真心实意对我好的人之外,也可能会有间谍。另外,我也没有准备好面对大厅中的拥挤和吵闹。我已经孤独了那么久,还不习惯一下子有那么多声音的场面。

威廉爵士对我露出了一个令人安心的微笑,说道:“你会有自己的卧室和私人套间,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和我们的主人一同在大厅里进餐。这里不是一座监狱。”

次日凌晨,我们醒来后去了教堂,随后吃了顿早饭,九点翻身上马,准时出发。我的马儿好好休息过,尽管我的双腿满是瘀青而且酸痛不堪,获得自由依然让我很高兴。当我们在笔直而又干燥的路上伸展筋骨时,我对守卫的指挥官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我还告诉威廉爵士,我们可以让马跑起来。

“不,”他说,“你是自由的。”

这感觉就像是飞起来一样,我骑得飞快,身子前倾,催促马儿快跑,马蹄声如隆隆雷声一般响亮,溅起的泥泞和迎面吹来的风都打在我的脸上,让我想充满喜悦地放声歌唱。我自由了,经历了那么多磨难之后,我知道自己真的自由了。

我立刻警觉起来。“我不会再被关起来的。”我说。

我们在通向伦敦的路上遇见不少小村子,那里的人们似乎都对瓦尔廷大街上来来往往的普通旅行者们司空见惯了,他们渴望看到象征身份的旗帜。当王家的旗帜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时,他们立刻认出我来,叫着我的名字,指挥官骑马来到我身边。

我们在正午时分停下来用餐,等到下午四点的时候,司令官把自己的马牵到我身边对我说:“我们会在品纳村的哈德斯通庄园休息,他们正在恭候我们的光临。”

“上头命令说让我们不要引起众人的注意,”他有些愧疚地说,“我尊敬的夫人,能请您戴上兜帽把脸遮住吗?引起众人的围观并没有什么好处。”

这种感觉就像是重生一般,在我们上方便是穹顶,风温柔地吹拂过我的面颊,太阳在我上方照耀着。我忘却了自己背部和身体中每根骨头的疼痛。我能闻见树篱上忍冬和野生豆类植物花朵的香气。当我们骑马翻过山丘时,草地上的绵羊都在盯着我们看。我可以听见云雀在我们头顶的高处鸣叫,随着小小的翅膀拍动的节奏唱着律动的歌谣。燕子们绕着村子里的池塘盘旋再俯冲下来,人们在田间看见我们,朝我们挥着手,狗儿在马蹄周围跑来跑去,四处嗅嗅气味。当我们在路上超过一名流动小贩时,他把自己的包裹打开摊在地上,求我停下来看看。我被眼前所见的一切和听见的声音弄得有点晕乎乎的,虽然这些都是日常的东西,但我从未想过自己还能有一天再亲身体会这一切。

我一言不发地戴上了自己的兜帽,心想,如果像我这样身材矮小的王亲在路上被人看到都会是危险的事,那女王的善意肯定远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多。

我这么说是在撒谎。我的背已经疼痛不堪,双腿因为骑坐在鞍上更是感到阵阵酸痛,因为我像父亲教导我的那样骑马:我不会像个农村姑娘一样,坐在一些傻瓜背后的坐垫上。我自己骑着自己的马,挺直了身子,骄傲地坐在马鞍上;但我被关在一间小屋子里实在太久,甚至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力气和活力。不过我仍没有失去对生活的希望和对自由的热情。我宁可因为疼痛而死,在马鞍上因为疼痛而痉挛也不愿意承认自己的疲惫。我害怕守卫的指挥官提议让我们回到契克斯去,直到我们找到轿子为止。没有任何东西能让我再回到那个监狱里去。我的手变得很干燥,双腿也渗出了血,但我宁可这样继续骑马也不愿回那个小房间,透过窗户看那块方形的天空。

“你的姐姐呢?凯瑟琳夫人和她健康漂亮的儿子们在哪里?”在我们骑马走向城市的东边时,有人大声问道。

“没有,”我说,“我很好。”

“小王子们在哪里?”另一个人喊着,我看见守卫指挥官的脸有些扭曲。“西摩尔家族的儿子在哪里?”

与我同行的人并不多,几名守卫骑在队伍的最前面,我们和他们隔开了一小段距离,这样就不会沾染上被他们带起的尘土,随后是我和威廉爵士,以及守卫的指挥官,剩下的人们跟在我们身后。每骑几个小时我们就会停下来,让马儿喝点水,吃些草料。威廉爵士问我有没有感到疲惫。

我把兜帽往前再拉了拉,骑马走到他身边。“这也是我想问的。”我冷冷地对威廉爵士说。

我们在英格兰夏日的某天早早地动身了,天空泛着珍珠白,这是英格兰最好的季节中最好的时刻。太阳在一片苍白的云朵后面升起,那片云就像奶油色的丝带一样落在奇尔特恩丘上。我们一路向东骑行,在一片金色的日光中走上如剑般笔直的阿克曼大道,这条道是古罗马时期建成的。

“但却不是我能回答的问题。”他回答道。

从契克斯通往伦敦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