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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0年10月

“这是什么?”妹妹玛丽闪烁着自己的双眼,一脸好奇地在我手肘下问道。

翌日,我们从教堂走回来时,简妮来到我身边,递给我一封信,封口是赫特福德家族的印章。“奈德把这封信给我,”她笨拙地说,“是他的信使在黄昏时送来的,我想他或许花了一整夜写这封信给你。他让我立刻把它交到你手上。凯瑟琳,我们重修旧好吧,请务必读一读这封信。”

“我不知道。”我说,但我能感觉到自己因为快乐而面色泛红。他一定是向我求婚了,这是第二次了。如果他同意分手,那肯定不会熬一整夜给我写信,并赶在清晨时分寄出。他一定是爱我的,想重新赢回我的心,他一定在信中试图劝我回心转意。

我觉得自己这封信写得的确十分庄重。我打开他写给我的那封信,里面是那首珍贵的小诗,我永远不会忘记它,每一行字我都牢记于心。之前我把这首诗叠好,装进一只亚麻袋子里,贴身放在自己心脏那儿,就像一枚抵御忧愁的护身符。如今我想自己应该把它寄回去,让他明确知道我已经将他从曾经许下的爱的誓言、充满希望的婚约还有成为特洛伊罗斯与克瑞西达的幻景中解放出来。我派一位信使把这个包裹送往奈德在伦敦巨炮街的宅子里,对他说不必等对方回复。他读了之后肯定哑口无言。

“是奈德吗?”玛丽问。她拽着我的手,这样就能看见上面的印戳。“哇哦,果然是。”

但我还是用很不友善的语气写道:“但我不想与你跳舞,不想由你把我抱上马背,不想让你陪我去教堂,总之不想与你单独相处。”我写罢,一滴泪不由自主地落在了纸上,我赶快用自己的袖子吸干,这样他就不会发现我在写信时候哭了。“我祝你和弗朗西丝生活幸福,我则永远不会结婚,因为本人已经对爱情失望透顶。”

“哇哦什么。”我嗔怪道。我本来跟着女王前往大厅用早膳,现在便往边上走了一步脱离队列。

我决定给奈德写一封信,告诉他当宫里的人们回到伦敦后,我不希望在城中巡游时看见他。只是我知道这没什么意义,因为相见是不由自主的事,我们侍奉的是同一个女王,在同一座宫殿里共事,每天总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你不要迟到,”玛丽提醒我,“她今早脾气坏得很,就像沙果那样酸到牙齿根了[1]。”

一切事务的优先顺序被全部重新排列,因为那个女人、那个天主教徒,本该为自己做了那些丢脸的事感到谦卑和惭愧,她还试图插队,让自己排在我前面。若非失去了奈德让我闷闷不乐,我才不会对她的行为做出反抗。当女王允许玛格丽特回到她在约克郡的家里时,真是让我好好松了一口气,她临走的时候仍然备受怀疑,而且依然是一个又老又丑的天主教徒。

“你先过去,”简妮说,“如果有人问起来,那就说我病了,让凯瑟琳带我回自己的房间里。”

我的表姨玛格丽特·道格拉斯在这个惨淡的时候被招进宫里,她真是个可怜的女人,又丑又老,还是个天主教徒。他们召她来并不是为了嘉奖她,而是为了监视她。伊丽莎白想通过长时间的审问从她那个发了疯的参谋那里知道一切消息,因为那人既是双面间谍和预言者,又是叛变的牧师,可最后换来的只有失望,于是只能寄希望于在宫中长期监视她。他们知道玛格丽特勾结了苏格兰的法国王后,却不知道她为此提出的条件是什么。

玛丽很没礼貌地转动着自己的眼珠,跟上了那些女士的步伐。简妮和我走出了花园大门,步入冰冷荒凉的院子里。我拆开了那封信。

他们应该在一起的,这并不是他们能决定的事,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但不会再有关于结婚的讨论了:因为威廉·塞西尔早就发现了这点。正是他散布了达德利会杀死自己妻子的谣言,也是他告诉别人这个国家永远不会忍受让达德利成为国王。事实的真相已经不重要了,整个基督教世界如今已经相信这一点,伊丽莎白和达德利蒙受这份羞辱,在重担下抬不起头。

“他写了什么?”简妮问,她的声音透过袖子传了出来,听上去朦朦胧胧的,原来是她捂着自己的嘴,试着不在河面里升起的潮湿空气中咳嗽。

天气日渐转凉,河上已经没有游船了,王宫也已迁至伦敦。艾米·达德利的死被认为是一场意外,罗伯特·达德利漫长的服丧期终于结束了,他的名声又恢复了往日的清白,现在他被请回了宫。全世界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伊丽莎白和她的爱人身上,她如今也知道所有人都相信罗伯特是个杀人凶手,便只匆匆和他打了个招呼,他所在的地方变得异乎寻常的严肃。

我模糊的视线从信上移开,但却看不清简妮的脸,因为我的双眼噙满泪花。“他说自己无法控制想要娶我的冲动,”我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轻,“等王宫里的人回到伦敦后我们就立刻成婚。他不会再等了,也不会再听从威廉·塞西尔或者其他任何人的警告。他说罗伯特·达德利曾经建议让他把这一切都交给时间,罗伯特的确那么做了,如今的结果却是落得声名狼藉。奈德说他不会再相信别人,不会再继续等待了。”泪水顺着我的脸颊滑落,我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简妮!他马上就要来娶我了!”

温莎堡

[1]这里形容脾气坏和味道酸都用了sou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