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的。”这是对她保证,也对自己保证,而在我心里,这也是对奈德许下的诺言。
“尽管开口!”她假惺惺地微笑道,“看看我能为自己可爱的皇亲做些什么!”
罗伯特·达德利带着不易察觉的微笑亲吻了我的手,那神情就像是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似的。威廉·塞西尔与我一起来到走廊里,他和我说了苏格兰的战况,好像我有必要知道一样。随后我才意识到,他正在教授我他在四代君王的统治下所学到的治国之术,他想让我知道,我作为新教女王的继承者,必须扮演好这一角色。坐在王位上的人是由贵族们出谋划策的,理解这点对我来说很重要,那些贵族的想法同时又源自议会。我必须明白伊丽莎白的王位并不稳固,整个国家仍有半数人并未信仰我们的宗教,欧洲强大的势力对我们而言更是天然的威胁,教皇也在号召一场对我们的圣战。我作为她的继承人,必须吸引诱惑、密谋和承诺。我必须向他汇报这些事,也必须让自己对伊丽莎白毫无威胁,同时也需要扮演好新教国家中的新教继承人这一角色。
“我可以提一个请求吗?”我的目光直直地望入她明亮的黑色双眼中。这目光不含一丝温柔:她不过是在与我做一场交易而已,我们就像两位卖鱼的妇人,在码头上称量盐鳕鱼罢了。
我经过人群时,众人朝我深深地行礼,他们为我和玛丽分配了更多侍女,突然之间,我就需要有人为我随身携带手套了。玛丽从气氛融洽、亲密无间的女仆房间中搬出来,我们两人在宫中有了另一个专属于自己的小宫殿,像公主那样被侍奉着。我给诺兹先生穿上一身都铎绿的制服,乔和丝带脖子上戴着绿色丝质褶领,丝带戴着一枚打出来的银制铃铛,睡在白色天鹅绒做的垫子上。
就是这句话!她已经把我称作她最亲近的人了。我成了她的继承人,离王位只有一步之遥。既然她已经这么说了,便不能再食言。我抬头,看见威廉·塞西尔正在看着我。他也听见了。事实上,他已经把这一切都写在了纸上,计划好了每一步的行动。
我所经之处,皆处在一片恭敬而又好奇的风暴中心。王家衣橱为我提供的漂亮长裙都用天鹅绒和金丝织就的布制作。我的地位日渐显赫,这为我带来了不少问题,不过没有人能让我安心地询问:是不是伊丽莎白打算等到她和罗伯特·达德利可以自由结婚的那天,才通过任命我为她的继承人来为她争取时间?他的妻子或许会因为某种疾病去世,或许会寿终正寝,伊丽莎白或许最终会嫁给他。又或者,她既然已经是教会的最高领导者,会不会用自己的权力来宣布他目前的婚姻无效,随后嫁给他?既然她已经把英格兰交给了合法的新教继承人——也就是我——那么便没人能指责她的种种行为。
她把手放在我肩上。“你会有的。你和我非常亲,不论如何,我们都是最亲近的人。”
若是这样,那她遵从我的选择,让我嫁给一位英格兰贵族不是很明智吗?他离王位很近,又是王室中的新教徒。另外,对于伊丽莎白而言,我和奈德是不是突然变得非常有用?我们都生于王室,又信奉新教,而且势必会养育后代。如果我能生出一位合法的都铎子孙,这是不是意味着伊丽莎白就可以自由地取悦自己?她又是否会收养我的孩子以此来结束所有争辩,并为英格兰献上一位珍贵的礼物:一个健康的都铎男孩?既然女王已经对我作出了承诺,我又是否敢让奈德娶我呢?当然,这得先让他母亲同意才行。而我此刻是否又敢把奈德叫到我的房间里,在众人面前与他谈论我们的婚事呢?
“若我有你的恩宠,那在这宫中便不是什么朋友都没有。”我犹疑不决地说,抬头看着她面无表情的脸庞。
伊丽莎白继续只对我一人展现出宠爱。在用膳时,我坐在女士桌的一端,玛丽则坐在桌子的另一侧,身子还被垫子垫高了。在晚上,只有我有权拿着女王用的扇子,也只有我才能在走向马厩的时候拿着她的手套。我有了一匹属于自己的新马;当众人一起用猎鹰狩猎时,我手上也有一只隼。我与女王一起玩牌,在教堂里祈祷时,我就跪在她身后。毫无疑问,我正在经受成为王储的训练。西班牙大使不再与我私下交谈,但他对我鞠躬仍是毕恭毕敬。罗伯特·达德利为我展露了他那摄人心魄的微笑。在会客室里,我遇见了奈德越过人群、朝我投来的目光,我知道他想要我。既然我可以向我那成为女王的表亲要求任何事,那我势必可以询问她:我想嫁给一位英格兰王室的贵族,这样便能尽我们的一生来服侍她,可以吗?
如果我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那这场假面剧我会演得好很多。女王把她戴满戒指的手搭在我的肩上,她的手指冷冰冰的。我在想,谁会从这场表演中获益?那个人显然不会是我。
简妮对我说:“我有个惊喜给你,快到我房间来。”
伊丽莎白俯身对我低声说道:“如果你感到孤独或者难过,一定要随时告诉我,我尝过没有母亲的滋味,也知道在这宫中无依无靠的感觉。”
离用餐还有一个小时,其他内廷女官正在陪着女王,看女仆们为她穿上长裙,她们手上都拿着金色的兜帽、珠宝匣和扇子。每个人都等待自己能上前一步,参与这为女神梳妆打扮的典礼,这样就能赴宴调情,今晚有幸迎合她反复无常的性情、激起她兴趣的任何男士。每隔三天便轮到我在晚上侍奉她,每隔四天则是我的妹妹玛丽,她站在那儿,捧着她的珠宝。一直以来都是简妮为她递上金色兜帽,不过今晚我们都有空。
“噢,对,还有玛丽。”女王心不在焉地说道。玛丽听到女王提到她的名字,便从女仆的队列里走出来,对女王行了个屈膝礼,女王点头回应。玛丽显然不受宠爱,受宠的只有我。
我们三个就像从看不起孩子的继母眼皮底下逃学的小姑娘,偷偷溜过女仆们的房间,简妮打开了通向她卧室的门。我们进去后发现……奈德也在那儿。
我朝她弯下腰。“没错,女王陛下。”我本分地回答道,“她为我和我的小妹妹玛丽可谓操碎了心。”
我瞠目结舌地站在门槛那儿,仿佛不相信房间里等着我的人正是他,那感觉好像他从我的梦中步入现实,向我走来。
“我把你当做女儿一样疼爱。”女王对着我上方的空气说话。就连她这样的大骗子,也没有勇气看着我的眼睛。众人听闻这句话,个个都惊讶不已,脸上一片茫然。我看见了西班牙大使备感兴趣的注视。“她就像我的女儿一样。”她又高声重复了一遍。她随后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便用柔和的声音对我说:“你一定很想母亲吧。”她说。
“奈德?”我犹疑地问。
我低头看着乔,她的爪子搭在我脚上,像是怕我遵循宫廷礼节把它献给女王,因为后者正冷冷地看着她。
他只消一步便迈过房间,将我拥入怀中。“我的爱,”他说,“亲爱的,请原谅我。我一刻也不能没有你的陪伴。”
“真是一只可爱的小狗!”伊丽莎白说道。
我毫不迟疑地抱住他的脖子,骄傲和愤怒都没有阻碍我的行动,我拉低他的头,让他的双唇与我的相触,一开始有点笨拙,接着便吻了起来。我的舌尖尝到了他的味道,那熟悉的气息令我战栗不已。我既想哭泣,又想大笑,但此时的我只能说出那两个字:“奈德。”
离她上次忍受我缺席的事已经过去了好几天,她之前从未邀请我与她共坐。我瞥向奈德所在的一侧,他在一边看着,双唇紧闭,默不作声,表情凝住了,双眼投向地面,好像自己甚至都不敢对我微笑。他太害怕惹怒伊丽莎白了,现在的我正像是一只在肥胖橘猫爪下的老鼠。
这个吻似乎永无止境。我听见在我身后门轻轻关上的声音,那是简妮离开了房间关上了门。有那么一瞬间,我想自己真的应该对奈德用冷冰冰的态度发怒,让他祈求我的宽恕,但我却把他抱得更紧了。我无法忍受失去他的痛苦,甚至觉得不能松手让他离开。我无法思考,没有任何念头,只有对他的渴求。
“过来坐在我身边,”她示意让我坐在王位边的高脚凳上,“我一天都没能见你几次。”
等他稍稍松开自己的怀抱,我才觉得一阵眩晕,任由自己倒进他的怀里。长久以来我一直努力保持坚强和勇敢,如今终于能倚靠在我爱的男人身上。他帮我坐在窗边的位置上。我想躺在窗边,他也躺在我边上。我想感受他压在我身上的重量还有他紧抵着我的大腿,不过我们现在只是并肩坐着,他的手搂在我的腰上,仿佛我对他无比重要,他甚至都没法忍受我离开他一步。
我放大胆子,行了个动作最不明显的礼。“伊丽莎白表姨,我在此参见陛下。”我这么说,是因为最近我们的关系看上去亲密了不少。
“你是为了我回来的吗?”我只说了这句话。接着又问他:“你是不是为了我才回来的?这不单单是……你是为了我才回来的对吧?”
“凯瑟琳,你好啊,”她对我说,把目光从罗伯特·达德利身上移到我这,好像我比他更能引起她的兴趣。“我亲爱的外甥女。”
“当然了,”他说,“你是我此生所爱,我唯一爱的人。”
奈德并没有来救我。他对此束手无策,因为他的母亲阻止儿子这么做,而母亲又不可违抗。他所做的不过是长久地凝望我,然后悄然走开,除此之外,什么都没为我做。他一心只想着自己和伊丽莎白,每当那些危险关头来临之际,他总是站在女王那边,我暗想,若是她不牢牢地控制着奈德,或许她将失去自己的智识。当然,在这背后定是威廉·塞西尔作祟,他对这一切了如指掌,也是他主动与我交谈。他刚结束枢密院的会议,出来时把腰弯得极低,并伸手让我搭着,走向女王的房间。我微微动了动自己的手指,好像他会松开我的手,但他却继续用温暖的手抓着我,所以我与他一同进了房间。我看着伊丽莎白女王抹着口红的双唇,嘴角确凿无疑地上扬着,他们都同意应该密切监视我,因此为我设计了一小支舞蹈,让我表演。
“每天我只能看见你,却不能触碰,这样的生活我无法再忍受了……”
“我应该做些什么?”我对简妮说,“难道他们都疯了?不断试着让我嫁给一个又一个可憎的人,这样的日子会有尽头吗?他们称我为公主,只是为了将我卖给别人,换取同盟的支持?你必须告诉奈德,如果他不来救我,我会被绑架走。”
“我也是!我过去只能在教堂里远远地望着你。”
简妮对我说的流言让我恐惧不已:他们想让我嫁给一位寂寂无名的男人,然后将我遗忘。更让我恐惧的是苏格兰贵族们的提议:我应该嫁给我的表亲爱伦伯爵,他曾与伊丽莎白调情,如今却被她抛弃了。他有苏格兰王位的继承权,所以英格兰就能有一位与苏格兰叛军抗衡的新教女王,他们也能以爱伦和我的名义集结新的军队并挫败法国。换言之,这些贵族想让我嫁给爱伦,让我成为苏格兰的女王。
“我知道,”我打断了他的话,“我之前也偷偷看着你,发现你的目光也在我身上。我是这么希望的……我祈祷着……”
“我才不会去西班牙!”我绝望地说,“我为什么要去?又会去哪里?这世上我唯一愿意与之共结连理的男人就在这里。我对大公或者其他人毫无兴趣!还有,我为什么应该嫁给一个地位低下的英格兰男人?我凭什么要受到这种羞辱?”
“祈祷什么?”
简妮摇了摇头。“她不敢这么做。她之前告诉我,枢密院已经告知伊丽莎白,让她立刻为我找一个对王位没有威胁的丈夫。英格兰正准备往苏格兰出兵对抗法国,他们害怕你会出来反抗她,或者干脆离开这个国家。他们害怕西班牙会接纳你,因此希望将你嫁给一位出身低微的英格兰男人,让你埋葬在婚姻里,这样你就会困在家中,也再无争夺王位的可能。”
“祈祷这一天的到来。”
“除非你母亲愿意与伊丽莎白说这事才行!”我说。
他握着我的手,将它们放在自己的双唇上。“这个愿望不是实现了吗?你拥有我,我们永远也不会分开了。”
“我对你发誓,他和以往一样爱你,”简妮忧伤地说,“奈德日渐憔悴,但母亲仍不让他和你说话,还警告他,万一女王知道这段恋情,必将为之不悦。你们未能成眷属实在让我难以忍受。我告诉他,他有着比我还严重的病,而愈疾的唯一良方便在这里!你就是能治愈他病症的人啊。”
“可你的母亲……”
我所言非虚。我对王位并不期待,只想成为他人的妻子,而非一位坏脾气、终身未嫁的女王。我想要个丈夫,他不能是别人,只能是奈德,别的男人用手碰我都会让我难以忍受。就算我老了,就算我到了五十岁,也将一直渴望拥有他,而不是别的男人。我们在走廊里擦肩而过,还有用晚餐、去教堂的路上,这些偶遇都伴以痛苦的沉默。我知道他还爱我。在教堂里的时候,我能看见他的目光穿越众人落在我身上,可我只能以手掩面,这样他就没法瞧见我正从指缝中也盯着他。他看起来似乎饱受相思之苦折磨,我却不能送上安慰。
“我会向她解释,她不会阻挠我的。”
“我真的什么都不期望。”我确凿地对他说。
“但女王这里……”
“不必提及她,”他很快说道,“我很自信地告诉你,如果你愿意,也能理解这事会变成什么样。”
“我们会结婚的,”他果断地说。我觉得自己心脏之所以跳动,只为见证他口中吐出坚定的话语。我想让他再吻我一次。
“噢,我不能。”我低语着,对他敢于这么直白地向我袒露这些很是害怕。感谢上帝,没有别人听见我们说话,也没人见到我们,除了一位碰巧经过的人,他是威廉·塞西尔的手下。“阁下,你真是令我备感荣幸,只是若我没有表姨,也就是女王的允诺,我不能听这些话。”
“我会请求她……”
西班牙人现在也知道了这件事。新的大使被深深地冒犯了,让他全家人都闷闷不乐。威廉·塞西尔非常心烦意乱,他试图维系与西班牙的友谊,用对方强大的国力与来自法国的威胁保持平衡。我们一起走向河边灯火通明的亭子,准备晚上在那里听诗歌朗诵,外交官阿尔瓦罗·德拉·考德勒发现自己就走在我身边,他提醒我,费迪南大公已经注意到了我的魅力,比起要对伊丽莎白进行旷日持久且会有损自己声誉的追求,他宁可娶我。终有一天,我会成为伟大的英格兰女王,大公在我身边,身后有强大的西班牙支持着我。我同时还会成为备受欢迎的女大公,在英格兰宫廷中占据惹人妒忌的位置,身居那些天主教徒目标的中心。
“她喜欢你,她已经把这点告诉众人了。喜欢你的不仅仅是她。塞西尔已经建议她与你保持密切的关系。这就是为什么她对你的态度那么和蔼。她怕的是你会嫁给苏格兰或者西班牙人,这样你就会被带走了。”
如今她公开宣誓,一旦哈布斯堡的费迪南大公来到英格兰,她就将与他成婚;她也保证自己会与西班牙的势力联手来确保英格兰的安全。不过很明显,大家都能看出她在撒谎——不论谁将与她成婚,不等他的船靠上格林威治的码头,就会被她戴绿帽。
“天啊,别让他们将我们分开。”我低语道。
我痛苦地想到,奈德已经放弃了我,这一切只是为了避免让女王感到不悦,而她却永远不会牺牲自己的欢愉。伊丽莎白任由自己与她的爱侣纵情欢愉,我与我爱的男人或许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她让罗伯特·达德利把自己抱下马,或是在晚上与他共舞,当他们走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把头倚在他的肩上,她也会召他进自己的房间,他们可以在那里独处。我只要想到她能寻欢作乐,却从未想过我的感受,便发现自己恨极了她的自私。她任由自己在公众场合与一位有妇之夫没羞没臊地公开爱恋,而我只能与自己爱的男人永远分离,到死都会是孑然一身的老姑娘,为此我要狠狠地责备她。
“不会的,所以我们不打算问别人,因为我担心他们会回绝我们的婚约。我们打算先结婚,等婚礼结束后再告诉她和其他所有人,这样那些人就束手无策了。”
我瞥了她一眼,彻底糊涂了,玛丽对我微笑着补充道:“站稳了!把身子绷直了。”那神情活像父亲教我们骑马的样子,这终于让我回过神来。我把手搭在玛丽肩上,我几乎不能一步步地走路了。我和她一起去教堂,她搀扶着我,好像我得了病。等我跪在女王身后,便对着上帝深深弯下了腰,求他将我从这痛苦中解脱出来。
“她会暴跳如雷的。”我指出他这个计划中的漏洞。朝野上下对都铎的愤怒变得越来越警惕了,玛丽女王还只会陷入绝望,伊丽莎白则会尖叫着把东西丢得到处都是。只有罗伯特·达德利能抚慰她的情绪,只有威廉·塞西尔能对她提出建议,除此之外,她不欢迎所有人。
他冷酷的视线第一次投向我的时候,我都觉得自己会因为难受而晕过去。好在有玛丽,我才没有倒在地上。她站在我肘边,个子还没到我的肩膀。她那时用力掐我的手臂,都在上边留下了瘀青,她低声对我说:“抬头!把下巴昂起来!”
我的爱人和未婚夫奈德耸了耸肩,好像在表示自己不怕女王。“她的确会恼怒不已,不过怒气终会平息的。我们见过她对凯特·阿什莉大发雷霆,也见过她对塞西尔恼怒不已,不过那也只持续到他离开宫中为止。等塞西尔回来的时候,女王还是遵照了他的提议。对我们来说也会是这样:她先是暴怒,我们顺势离开宫里后,她又会原谅我们,并在一个月内让我们恢复原来的地位。另外,我们结婚对她而言是有益处的,所以你会很安全。塞西尔也会这么建议她,而达德利会让她微笑着面对坠入爱河的人。”
只是我得意扬扬地回到宫里,发现虽然自己有了许多新朋友,甚至还得到了女王的青睐时,却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补偿失去奈德使我产生的痛苦。他出于他自己的意志主动向我求婚,我亦作为他的爱人寻求他母亲的祝福和我母亲的应允;而如今的他却径直走过我身边,就像没有见到我一样,当我们碰巧面对面撞上了,他只会对我鞠躬,好像我们之间除了礼节性的问候之外一无所有。
“我只想拥有安全感。”我依偎在他身上,和他靠得更近了,“想和你安全地在一起。奈德,在我的梦中曾经出现过这个场景。”
罗伯特·达德利自由进出女王的私人房间,也公开认领了自己在宫中的卧室,他同时是女王最信任的朋友,并以王室亲属的身份对我备加殷勤。我们的家族改变得如此频繁,他是我姐姐简的大伯哥,也是我的姨夫,那位贵为女王的表姨最受宠爱的求婚者。如今的他乐得记住我们的关系,曾经与陌生人同住的我也突然有了朋友。我几乎觉得自己深得大家喜爱,也被他们仰慕着。我现在就像母亲一样开始说“我那位贵为女王的表亲”,玛丽用她的小手掩住对我的笑声。
“我也梦见过你。”他轻声说,“还为你写过一首诗。”
我感谢上帝,没人会质疑我的血统。我的血脉承袭自亨利国王最喜欢的妹妹玛丽王后,她嫁给了国王最好的朋友查尔斯·布兰登,生下了我的母亲;她毫无疑问具备着美德,又有着糟糕的脾气。如今我又受了宠,大家突然都看出我与自己那位有着王室血统的漂亮祖母之间的关系。许多人互相提醒,说我和都铎家族的公主一样漂亮,仰慕我身着一身象征约克家族的白色。
“真的吗?”
我的表姨玛格丽特·道格拉斯的丈夫马修·斯图亚特派了一位仆人前来提醒法国外交官,玛格丽特是法国和苏格兰的玛丽的近亲,她的丈夫伦诺克斯伯爵是苏格兰的王位继承人。我们抓住了这个仆人,这深深地冒犯到了女王。他传的话虽然不假,但任何人都会告诉玛格丽特,这些话一旦被传出去,势必会引得伊丽莎白心生恐惧、暴跳如雷。玛格丽特应该发挥自身的强项,那就是让自己变得朴实无华,而且她已年迈,或许伊丽莎白会原谅她身上流淌的王室血液。但不论如何,当我们得知威廉·塞西尔派人翻找存储在档案室的陈旧资料,证明了玛格丽特·道格拉斯虽为亨利八世姐姐的女儿,即苏格兰王后之女,事实上却是非婚生子时,大家都明白,不论是她,还是她那俊美的儿子亨利·斯图亚特,都没有继承英格兰或者苏格兰王位的权利。她的名声几乎会比伊丽莎白更糟,要知道伊丽莎白的母亲可是因为跟五个叫得出名字的男人通奸而被砍了头!
他摸了摸夹克的内侧口袋。“我随身带着它呢,”他说,“是在你服丧的时候写的。那时你身穿黑服,我之前见到的你有着一头金发和凝脂般白皙的肌肤,你看起来就像一尊用大理石雕琢的雕像,外面裹着一身黑色天鹅绒。我当时心想着,或许再也没法触碰到你了。我之前觉得我们就像特洛伊罗斯和克瑞西达一样分开了。”
我受到了宫中所有人的欢迎,成了备受爱戴的公主,而非被人藐视的拜访者。我不再是被人忽视的可怜亲戚,而是整个王国中备受赏识的继任者。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自己来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但周遭的一切又有所不同。在这些伪装的笑容背后有着新的现实,好像我们来到了这出假面戏剧中的第二幕,演员们伪装背后的面容已经不同于往昔,现在的他们必须做着完全不相同的事。
“读一读这首诗吧!”我轻声说道。它写的真就如同一个浪漫的故事。
虽说我不想成为女王,但当我回到白厅宫,发现自己成了宫中的荣誉成员时,心中燃起了止不住的野心,好像我一直都该获此尊荣。女王的核心顾问威廉·塞西尔赢得了为苏格兰新教徒们出兵的决议,现在已经回到了宫里,时刻敦促军队前往苏格兰,为新教徒的权益而斗争。他肯定也意识到我是新教的继承人,时不时地对我鞠躬示意,并在打招呼时与我简短交谈几句,好像现在的我引起了他的兴趣,似乎他觉得伊丽莎白退位他将成为我的顾问这一时机已经到来了。
特洛伊罗斯描述的她,身着黑裙,孑然独立,眼中的目光令他受伤。我描述的她依然如此,而那双眼的视线,正乃我痛苦之源泉。
伦敦 白厅宫
我颤抖着表达自己的喜悦。“我能留着它吗?”之前从来没人为我写过诗,连简那样了不起的学者和女王也没人为她写过。人们为她写训诫文,但奈德写给我的是首真正的诗,一个男人写给爱人的情诗。而且还不止于此,这更是一位诗人、一位著名的诗人写的情诗。训诫文自然不能与其相提并论。他把这首诗塞进我手里,我拿起它,贴在我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