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到了威廉·塞西尔少见的回复,他写信告诉我,我的姐姐凯瑟琳接下来会被关在另一位有着王室血统的朝臣约翰·温特沃斯那儿,他住在高斯菲尔德大厅里,之前默默无闻,现在却被找了出来,可他半截身子都快入土了。她会住在英格兰西侧,被自己的女侍臣们照料。她的儿子托马斯出生后整整三年都从未感受过自由的世界,从未见过自由的天空,之后仍会和她住在一起。
“这么做是个更加经济的选择,”我信心满满地写道,“我们可以共用一批炉火以及仆人。”我问他,他是否会向女王说情,另外她或许也能放了托马斯·凯耶斯,让他和他的孩子们一起住在肯特。“我可以忍受自己永远不与他见面,他也发誓永远不来见我。”我说,“但是像拴着熊一样把托马斯这样高大的人关在一间狭小的牢房里更糟,这绝非符合基督教教义的行为。就像你不能把一头大牛关在这样狭小的牛栏中。他只是爱我而已,除此之外又做错了什么呢?倘若我不鼓励他,他也永远说不出爱我的话。”
“至于凯耶斯先生,他被允许在院子里散散步,伸展他的长腿,”威廉·塞西尔的信中带着自己特有的幽默,“女王已经向他展现了自己的仁慈,在这个多灾多难的时刻,也有许多人为你和凯瑟琳夫人求情,我是这些人中最急切的。”
随后我听到了一些好消息,或许是一系列幸福喜悦的开始,就如同那些树上爆出嫩绿的新芽:凯瑟琳在因盖特斯通的狱卒威廉·彼得爵士病得太厉害,没法再把她关在自己的房子里了。或许上帝并没有忘记我们。奈德之前也是如此,现在又轮到了凯瑟琳。我真的开始相信我的姐姐或许会与我团聚,或者我们都会被释放,转而在同一个屋檐下被软禁着。这么想自然是理所当然的事,把我们两个人关在一起不是会更省花销也更容易管理吗?我给威廉·塞西尔写了封信,告诉他如果我们能被关在一起,那我肯定会更加开心些,对女王陛下来说也自然会更加方便。我的姐姐可以少请些佣人来,我可以负责照顾他的儿子,也会照顾她的饮食,为她做伴。
我不是很确定塞西尔说的“多灾多难的时刻”指的是什么,自从被他保护的人登上了王位,这样的时刻只出现过几次,但在六月的时候,我听说对伊丽莎白而言最糟糕的事还是发生了:苏格兰的女王玛丽生下了自己的孩子。伊丽莎白曾经怂恿那个男人对着她的腹部开了一枪,但她事后还是活下来了,而且生下的还是个健康的孩子,对伊丽莎白来说最最糟糕的莫过于那个孩子还是个男孩。那个天主教表亲,就像她的新教表外甥女一样,都有一个健康的儿子,同时还是英格兰王位的继承者。而伊丽莎白呢,她已经三十二岁了,但仍然未婚,也没有恋人,现在她的两个后辈都有了自己的儿子,她更加无法同时否认她们两个人的存在了。
我很希望自己能在这个季节获得自由。因为我看见兔子在绿色的树篱下蹦跳着,野兔在清晨薄雾中用来滚木球游戏的绿色草地上跃动,我听见狐狸在夜晚发出了叫声,猫头鹰在高高的烟囱上互相唱出求爱的歌谣。在这个年轻而又爆发活力的季节,我真正地意识到了自己的青春和精力充沛的生命。我夜不能寐,脑海中全是对托马斯的渴望。我们在一起只有很短的时间,但我的皮肤却能记得他对我的每次触碰。我想要好好爱一次我的丈夫,我想躺在他颀长的身躯上。我不在意我们要住哪儿,也不在乎我们贫穷与否,或者是否承受着不该有的污名,只要我能和他自由地在一起,那就很开心了。
她听到这个消息后的反应正是她一直会做的事:她选择逃避事实,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契克斯庄园的厨师和王家马夫是朋友,我们都听说伊丽莎白在肯尼沃斯举办了一场豪华的庆典,罗伯特·达德利在那儿将他的财富掷在他的女王,他最为特别的爱人脚下。很明显,他为了女王的来访建造了整整一套新的西侧房间,还有专门为她准备的假面舞会、游猎以及特地创作的戏剧和焰火。他在圣烛节饱尝失望之后便让自己投入另一种求爱行动中。今年他愤怒或者失望地离开宫中两次,每次她都放低自己的姿态求他回来。所有人都清楚,她不能离开他。他一定在想,自己的所作所为对她来说是不是已经够明确了。
太阳升起的时间越来越早,我看着窗外的树木逐渐由星星点点的绿意变得枝繁叶茂起来。当我在花园里散步时已经不再披着厚重的斗篷,而是在肩上围了一条轻薄的方形披肩,鸟儿在我周围放声歌唱。有一天早上我听见了一只布谷鸟的叫声。它的声音又响又突出,我立刻回到了在布拉德盖特的时光,凯瑟琳拉着我的手,越过新开垦的田地,激动地说道:“快来!快来!或许我们能看到它。布谷鸟代表着好运气。”
我坐在自己小小的房间里,试着咽下自己的愤怒带来的苦楚,心想,现在伊丽莎白肯定正在肯尼沃斯,看着广渺的湖面上焰火的倒影吧。我不像自己的姐姐凯瑟琳那样是个多愁善感的囚犯,也不会让自己陷入自怨自艾的境地。伊丽莎白对我们的疯狂行为使我永远不会原谅她。她在我心中是个恶毒的疯女人,每当我写下乞求她开恩宽恕我们的信,并发誓否认自己王室成员的身份时,我就和她所有的朝臣一样在撒谎。她让整个宫里的人都成了骗子,而我是程度最深的那个。
白金汉郡 契克斯庄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