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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4年春

我抬头看着他又高又英俊的样子问道:“你要抓他们?你和这本书一点关系都没有,现在要出手抓他们?”

“不会,”他站直了身子,“玛丽小姐,我现在得离开去处理女王陛下的事务了,我要派出守卫前去羁押那些人并加以盘问。”

“没错,”他简单地说,“女王命令我这么做。”

“但如果我的叔叔被抓了,那她还能去哪儿呢?难道就让她一个人和格雷夫人待着吗?还是说女王会放了她?罗伯特爵士,她会被放走吗?”

他当然会做女王要求他们做的任何事,也从来没有反抗过她,这没什么可抱怨的,在这样一个暴君统治的宫廷里,你如果不牺牲自己的原则,是没法获得真正的宠爱的。我能做的只是想办法让他站在凯瑟琳这边。

“这倒不会。”

“罗伯特爵士,这么做对我的姐姐和她的儿子们太残忍了。他们是无辜的,我姐姐也是。肯定是别的人下令出版这本书,甚至还有可能是你的朋友,但肯定不会是她。是别人写了这本书,不是她。是别人出版了这本书,不是她。就算你们要把其他人抓住也就算了,但你就不能替她说情,让女王放她自由吗?”

这些话让我着实吃了一惊。“我的叔叔被捕了?连掌玺大臣都被抓了?但是凯瑟琳呢?”我双手抓着他的袖子,“噢!罗伯特爵士!他们不会再把她抓回伦敦塔吧?”

他摇了摇头。“在这件事上,女王不听我的,”他说,“任何人的话她都不听,只有当这件事让她高兴了,她才会宽恕别人。”

“没有,”他矢口否认,“所有与其有关联的人都得受罪。女王起草了一份令状,用来逮捕你的叔叔约翰·格雷,还有约翰·哈尔斯与他的书记员罗伯特·贝尔,以及爱德华·西摩尔的继父弗朗西斯·纽迪吉特。甚至连掌玺大臣[1]尼古拉斯·贝肯都在劫难逃,因为他曾表示过对你姐姐的支持。”

“但玛格丽特·道格拉斯就被放了!她的情况可比这糟得多!”

“难道不是你委托别人写这本书的吗?”我问,我知道他做过。

“那是女王陛下的决定,这是她应有的权力。”

“那些作者出版了他们认为的真相。”

“我知道!她……”

“我们知道真相。”我坚定地说。

他抬起头,告诉我他不能再听这些批评女王的事了,因为她的权力掌管着我们两人。

我看着眼前这位面容阴郁的男人,要不是他的妻子被谋杀了,那他的婚姻也会被认为无效。

“她已经做下决定,”我继续说道,达德利转身离开了,我对着自己低语道,“这决定糟糕透顶。”

他不悦地看着我:“凯瑟琳女士,”他重复了一遍,“现在可不是你强调这段被女王宣布为无效婚姻的时候。”

我和托马斯·凯耶斯一起待在门房里,他透过门房那扇小小的窗户看着大门,值着自己的班,而我听见了马蹄踩在卵石路上的嗒嗒声,托马斯说:“那是你姐姐的支持者,他被抓了,真可怜。”

“应该是赫特福德夫人,”我纠正他的说法,把她婚后的名字告诉了达德利。

他把我抱上凳子,这样我能透过窗户向外窥探而不被人发现。哈尔斯骑在一匹驽马上,在他身后我看到另一个人,他被一群全副武装的守卫包围着,脑袋低垂。

达德利的身子放得很低,这样就能悄悄地和我说话了。“没错。有人把一本书交给了伊丽莎白,我猜那人是法国大使,书里的内容是支持你的姐姐凯瑟琳女士继承王位。”

“我的天啊!那是我的叔叔约翰。约翰·格雷,他负责看守我的姐姐!”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直截了当地问。

托马斯把我留在门房里,带着象征他职权的权杖。我听见他大声喊着,盘问来者的信息,然后开门放他们进来,又回到我身边,将自己权杖放回角落里,再松了松自己的皮带。

“玛丽小姐。”他说,对我鞠了一躬。大门在我们身后关上了,让我们得以躲开宫中的眼线。

“但他们做了什么?”他一脸疑惑地问我,“就是因为写了本书吗?”

当桌子清理干净后,罗伯特·达德利对着她的手弯下腰来,我看见她对自己的秘书点了点头,那人带来一沓文件。达德利鞠了一躬,把那叠纸拿走,准备离开大厅。我悄无声息地绕了一圈,背贴着墙,没有别人注意到我,我的脑袋消失在高背的椅子后面,正好在大门里碰上了他,守卫为他把门打开,我借机溜了出去。

“没错,”我有点苦涩地说道,“你知道的,我的叔叔不会做任何有损伊丽莎白的事,他对女王一直忠心耿耿。约翰·哈尔斯自己也说他所做的只是为了让新教徒能够获得王位继承权竞争的胜利。他没有让凯瑟琳接替伊丽莎白的位置,只是希望伊丽莎白没有生下儿子就突然驾崩后,她能成为继承人罢了。”

可在早春的一个晚上,我们前去用晚餐,我发现威廉·塞西尔缺席了,这很不寻常,而且罗伯特·达德利惯有的甜言蜜语和幽默风趣似乎也打了折扣。伊丽莎白暴跳如雷,就像一只被窗户中泼出的水恰巧淋中的猫;所有人都能看出她现在烦躁易怒。除了那个矮子托马西娜之外,没人知道究竟是谁蠢到敢去惹怒伊丽莎白,我也不敢去问她。

“枢密院会做出判决的。”托马斯充满希望地说。

我甚至从来没瞥过托马西娜一眼,向她对我的警告表示感谢,当舞池中的众人随着舞步移动,将我带到她身边时,我则想法子换开自己的位置。对于小脚女生之间的情谊我概不承认,对于矮小女士的联谊会我也拒绝参加。我当然能在托马西娜身上看到我的特点:她那双短短的腿努力跳出圆形的舞步,一直昂着头,这样她才能跟得上那些比她高得多的人交谈的内容。而在马背上骑了一整天之后,我猜她的背肯定和我一样疼痛不堪,当别人把我们当做孩子对待,认错我们的年龄或者头脑中蕴藏的智慧时,我和她一样感到生气。可我永远不会承认自己和她是同一类型的人,我和她在外表上有些相似,但也就仅限于此。难道伊丽莎白要认所有红发的人做表亲吗?比起出生的家庭来,外表根本算不上什么。我拥有纯正的王家血统,才不是什么矮子。我是正统的格雷家族的女儿,不是什么漂亮的玩具。我可以继承英格兰王位,而托马西娜呢?除了一身矮小的骨架,好像也没能得到什么更重要的东西了。

“除非他们会把自己的双眼紧紧地闭上。”我语调苦涩。

在整个春寒料峭的早春,我始终一丝不苟地侍奉着伊丽莎白,尽管她会打个响指让我把她的扇子拿过来,也会在我为她戴上蓝宝石项链时抱怨我划到了她的脖子,可她对我办的事确实真的无可指摘。

[1]负责掌管英格兰国玺,同时也会起草、颁发各种政府文件,并给各类令状盖章以证明其效力。

温莎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