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欢呼您万岁的声音传遍四面八方,永远响彻世界!祖国的功臣,伟大的自由党领袖,忠诚不渝的自由战士,莘莘学子的保护人,共和国宪法总统先生万岁!”
“共和国宪法总统先生万岁!”
“牛舌”继续发表她的演说:
“共和国总统先生万岁!”
“那些祖国的不肖子孙,那些总统先生仇敌所豢养的恶棍,如果他们的罪恶阴谋得逞,那么,我们的这面旗帜就要遭到玷污和践踏。可是,他们没有想到上帝之手过去和现在永远都在护卫您的宝贵生命。所有深知您最有资格成为共和国第一公民的人,都衷心地拥戴您。在歹徒猖獗的时刻,他们紧紧跟随在您的身边;不论是现在还是将来,只要有此需要,他们将永远紧紧地跟随在您的身边!”
“总统先生万岁!”
“是的,先生们……先生们,女士们:今天,我们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懂得,我们的国家正在走向世界文名(明)国家的前列,在那个对我国是惨痛回忆的日子里,如果敌人实现了他们的险恶目标,那么,祖国就会沦为失去父亲的孤儿,落入黑暗势力的魔掌,他们,正如伟大的政论家胡安·蒙达尔沃(5)所说:躲藏在阴暗的角落里,正在磨刀霍霍准备把匕首刺进民主制度的胸膛!”
一阵热烈的鼓掌淹没了“牛舌”的声音;这就是人们给这个致词的饶舌女人的诨名。欢呼万岁的声音一浪接一浪,涌向总统及其随从:
“由于这个缘故,这面旗帜才免遭玷污,继续飘扬!克查尔鸟犹如灰烬中再生的凤凰,没有从祖国的国徽上飞走(6)。前辈‘英利’们——她马上纠正说——‘英里’们在美洲争取自尤(由)的光荣年代里没有流一滴血就宣布了民族独立,从而实现了‘英里’们——她又纠正说——印第安英烈们对自由的渴望,他们为争取自由和权利,进行了殊死的斗争!”
“人民的儿子!”致词的女人又重复了一遍,“我称您为人民的儿子,因为在春光绮丽的日子里,太阳的光辉给了您光明和生命。它让人们看到,神的威力使光明战胜黑暗,驱散黑夜的阴影,无情地惩罚那些罪恶深重的人。这些人罪恶的双手,没有像阁下教导的那样,去播种土地,却在您经过的地方安放炸弹。尽管他们采用了万无一失的欧洲科学技术,您却安然无恙……”
“因此,先生们,今天我们来向贫苦阶级最杰出的保护者表示祝贺,正如我已经说过的,他像慈父一般爱护我们,引导我国走进人类进步的前列,去继承富尔顿发明蒸汽轮船,胡安·圣塔马利亚在伦比拉抵抗海盗入侵的战斗中舍身炸毁碉堡的未竟事业。祖国万岁!自由党的领袖,祖国的功臣,无依无靠的妇女和儿童以及教育事业的保护人,共和国宪法总统万岁!万万岁!”
“人民的儿子,像耶稣一样……”
“牛舌”高呼万岁的声音,被一阵狂热的欢呼声和雷鸣般的掌声淹没了。
主子咽了一口苦涩的唾沫。此刻浮现在他脑海中的,也许是他学生时代的辛酸经历,那时他跟贫苦的母亲在一个人心险恶的城市里住着。这时他那善于察言观色的亲信赶紧悄声说道:
总统右手扶着阳台的大理石栏杆,身子半侧,避开正面对准听众,他的脸部在两肩之间左右晃动,扫视着人群。他紧皱双眉,说了几句简短的答辞。下面的男男女女一次又一次地擦着眼泪。
“人民的儿子!……”
“还是请总统先生进屋去吧……”卡拉·德·安赫尔听到他在吸鼻涕,便鼓起勇气说道,“人群乱哄哄的,对您的心脏不好……”
在一群心腹人员簇拥下,他出现在人民面前,原来所谓的“人民”是一小群妇女,她们前来祝贺总统的脱险周年纪念。那个担任致词的女人一见总统出来,立即开始演说:
总统离开阳台,身后紧跟着几个亲信密友。军法官连忙走上前,想报告将军逃跑的消息,并想抢在别人前面对他刚才的演说表示祝贺。可是,他也像其他怀着同一目的走上前的人一样,被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一种超自然的力量,震慑住了。为了掩饰自己伸着一只手站在那里的窘态,他连忙把手伸向了卡拉·德·安赫尔。
主子在这两个字后面加了个问号。他的周围是一阵沉默。忽然一阵忧伤涌上心头,很快又变成了忿怒,为了不让人看出来,他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走上阳台。
总统亲信却把身子转了过去。军法官还没有来得及把伸出的手缩回,就听见了“嘭”的一声巨响,接着,像开排炮似的,短短的几秒钟里响起了一连串的爆炸声。人们惊叫着四散奔逃;有的跳,有的跑,有的撞翻椅子。妇女们吓得歇斯底里发作。兵士们乱作一团,他们端着枪,手摸着子弹盒却迟迟打不开,只见他们在机关枪、破碎的镜子、军官、炮筒中间乱跑……
“……人民?”
一个上校端起手枪晕头转向地顺着楼梯往上跑,另一个上校端起手枪顺着盘梯往下奔,什么也没有发现。一个上尉端起手枪跑到窗口,另一个上尉端起手枪冲出了门口,没有,什么也没有发现!气氛渐渐地平静下来,什么事也没有。这个消息传到了乱作一团的大厅,客人们又慢慢地聚集起来。有人吓得尿了裤子,有人丢了手套,有人脸上总算恢复了血色,但还说不出话来,有人虽然能够说话了,却还是脸如土色。然而,谁也说不清楚的是总统到哪里去了,他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总统先生!人民请求你到阳台上去。”
在一个大理石阶梯下面,军乐队的那面大鼓在地上躺着。原来是它从台阶上滚了下来,发出了嘭嘭的响声,于是,各自逃命吧!
卡拉·德·安赫尔(他像魔王撒旦一样,外貌英俊,内心险恶)从宾客中间挤上前去。
(1)即西班牙国王阿方索十世。
如果说艺术家们自以为置身于雅典的话,那么,犹太银行家们走进国家元首的客厅时则感到自己是在迦太基。总统信任他们,把国库的钱财统统存入他们那无底的保险柜不取分毫利息,这笔生意让他们一本万利,使大把大把的金币和银币变成家财万贯、子孙满堂。总统先生,总统先生,阁下的荣誉充溢天地!
(2)太阳王朝,指拿破仑一世的法兰西第一帝国。
总统先生,总统先生,阁下的荣誉充溢天地!女士们从你身上感受到了上帝的神威。德高望重的神甫们为你焚香膜拜。法律学家认为你堪与智者阿方索(1)媲美。来自第比利斯的可敬的外交官们洋洋得意,仿佛自己置身于太阳王朝的凡尔赛宫(2)。国内外的记者们为能见到这位伯里克利(3)再世而兴奋不已。总统先生,总统先生,阁下的荣誉充溢天地!诗人们以为自己身处雅典,而向世界宣扬这一难得的殊荣。一位自比菲狄亚斯(4)的圣像雕塑家,听见大街上在向这位卓越的统治者欢呼万岁,翻了翻白眼,搓了搓手,满面笑容地把目光投向总统。总统先生,总统先生,阁下的荣誉充溢天地!一位写送葬曲的作曲家,也是酒神巴科和圣葬的崇拜者,则从阳台上探出了西红柿似的面孔,想看看总统的陵寢应该选在何方。
(3)伯里克利,古希腊杰出政治家。
总统先生,总统先生,阁下的荣誉充溢天地!总统在一群心腹人员的簇拥下,出现在离人群很远的地方,答谢老百姓对他日夜操劳的感恩戴德。
(4)菲狄亚斯,古希腊著名雕塑家。
市民们从窗口往外泼水,街上立即散发出湿润的泥土气息,更增添了节日的欢乐气氛。泼水是为了避免尘土飞扬,因为一会儿经过这里到总统府去的将有:举着崭新旗帜的军队,乘着香车宝马盛装华服的达官贵人,大礼服里掖着药囊的医生,穿着金光闪闪制服的将军,前者头戴发亮的礼帽,后者戴着羽饰的三角帽,还有急匆匆地徒步行走的下级官员,他们的身价,按照政界人士的说法,是根据死后国家发放的丧葬费的多寡衡量的。
(5)胡安·蒙达尔沃(1833—1889年),厄瓜多尔著名哲学家和作家。
举国庆贺的节日到了……
(6)危地马拉的国徽为交叉的步枪上面一只克查尔鸟。
东方开始发白,房屋和田野都散发出四月的凉爽。一条条街道在熹微的晨光中渐渐地显现。街道上,运奶的骡子在赶车人的吆喝和皮鞭的驱赶下,撒开四蹄奔跑,铁桶的耳环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街道上,一清早就有人在有钱人家的门廊下和贫民区的街角上围着母牛挤奶。这都是些老主顾,有的病后正在康复,有的久病不愈日见枯槁。他们睡眼惺忪,目光呆滞,耐心地等着那头自己看中的奶牛,轮到自己时都亲自动手接奶,熟练地将杯子微微倾斜,以便能多接一些奶汁,少接一点泡沫。街道上,送面包的女人掮着好几个大箩筐,一个叠一个,像一座宝塔,箩筐的重量压得她们缩着脖子,弓着腰,费力地挪动两腿,赤裸的双脚迈着细碎而又不稳的步子,而筐里的面包则散发着酥油甜饼和炒芝麻的香味。街道上,响起了全国节庆日的晨曲,铜管乐队吹奏着五花八门的曲调,把人们从睡梦中唤醒。天刚蒙蒙亮,教堂敲响了早弥撒的钟声,听来既小心翼翼又肆无忌惮,因为这种飘荡在巧克力和甜饼香味中的钟声,本来就是庆祝活动的一部分,之所以要小心翼翼,是因为在举国欢庆的节日里还是有所禁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