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也喜之不尽……
这样的节日天上才有,
“唱呀,伙计,唱呀!……”
我也在这一天降生;
周围的景物似乎都已服过奎宁,在月光照耀下显得分外安宁,只有树上的叶子好像还在发疟疾,索索地抖个不停。整装待发的人们焦急地等待着出发的命令,可是命令迟迟未下。远处传来一阵犬吠,说明附近什么地方有个隐蔽的村庄。天已破晓。部队留在原地没有出动,他们本来是准备昨天夜里袭击驻军第一营的。可是,一股仿佛来自地下的神秘力量,剥夺了他们的活力,大家都好像变成了石雕泥塑的人。这个没有阳光的清晨,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了,雨水顺着兵士们的脸和赤裸的背往下流淌。雨越下越大,好像老天爷在号啕大哭。最初传来的只是一些断断续续、前后矛盾的消息。人们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只是低声地相互传告,而且谁都不愿意把自己所知道的消息全部告诉别人。士兵们个个都感到心里沉甸甸的,好像被一个重物压得喘不过气来。整个营地像裂开了一道巨大的伤口,鲜血在喷涌:卡纳莱斯将军死了。消息越传越具体,先是片言只语,后来演变成了祭奠弥撒用的词句。纸烟和烧酒,夹杂着火药味和诅咒声。明知这是千真万确的,但谁也不愿相信自己讲述的事情。年纪大的人默默地一声不响,心里却急于要弄清楚事实的真相。有人站着,有人躺着,有人蹲在地上。他们摘下了头上的草帽,丢在地上用脚踩踏,双手抱头抓挠着自己的脑袋。年轻的小伙子则匆匆忙忙地跑出去打听详细的情况。雨后放晴,阳光照得人眼花缭乱。一大群乌云似的飞鸟在远处盘旋。不时传来几声零落的枪声。过了不一会儿,已经到黄昏时分,伤痕累累的天空里飘浮着几片愁云。营地里的篝火渐渐熄灭了,于是天、地、人、畜,一切都隐没在黑暗和沉寂之中。“得、得、得、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宁静,峡谷的回响使马蹄声扩大了许多倍。马蹄声通过一道道岗哨,越来越近。不多一会儿,骑马人来到了人们中间。大伙儿听完了他的叙述,犹如晴天霹雳,简直以为自己是在白天里做梦。说什么卡纳莱斯将军刚吃完晚饭,正准备率领部队出发,却猝然去世。现在命令传来,要大家原地待命。“准是有人下了毒,给他吃了奇尔特普毒草根之类的东西,这是一种杀人不留痕迹的剧毒物品。将军在这个时刻死去,决非偶然!”有人这么议论说。“他自己应该当心才是!”另一个人叹了口气说。“啊?……”大家被另一个可怕的消息惊得目瞪口呆,一双双深陷在泥浆里的脚腕在瑟瑟发抖……“什么,他的女儿?……”
你在那一天出世,
过了很长一段难熬的时间,另一个声音接着说:“大伙儿同意的话,我来诅咒她。我学会了一段咒语,那是海边一个巫师教我的。有一回山里玉米吃完了,我下山去买,我就在那里学会了一段咒语!……你们同意吗?……”“那你就诅咒吧!”有一个人在黑暗中答道,“我赞成你诅咒她,就是她害死了自己的父亲。”
“唱呀,伙计!”
“嘚、嘚、嘚、嘚……”从大路上重又响起了马蹄声,重又听到了岗哨的问话声。随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只有一声声狼嗥在山谷里回荡,直冲云霄。月亮很晚才从云端里露出脸来,它的周围呈现出一圈巨大的晕轮。不久,便听到了隆隆的雷声。
不见赴约人……
每当有人讲述这一事件时,卡纳莱斯将军都要从坟墓里走出来,复述一遍自己暴卒的经过:在煤油灯下,他坐在一张没有铺桌布的桌子旁开始晚餐。外面的人只听到刀叉盘碟的叮当声,勤务兵的脚步声,往杯子里倒水声,翻开报纸声……之后再也没有听到任何声音,连一声呻吟都没有。当人们发现时,他已伏在桌上死去了,面颊压在一张《国民报》上,半开半闭的眼睛,呆滞地凝视着远处的一个什么地方。
今年无明月,
人们怀着无可奈何的心情重新干起日常的营生。他们是因为不愿意再当牛做马,才跟随“小外套”(这是他们对卡纳莱斯将军亲昵的称呼)起来闹革命的。闹革命图的是改变生活,因为“小外套”答应要把以取缔村社为借口非法霸占的土地归还他们;答应要公平合理地分配用水;取消体罚;规定为期两年的义务兵役制;建立农业合作社,从国外引进农业机器、优良种子、良种牲口、化学肥料和技术设备;提供运输方便,降低运输费用;向国外出售农产品;把新闻出版事业交给由人民选择并直接对人民负责的人们去办;取缔私立学校;实行累进式所得税制;降低药品价格;收编私人医生和律师;宣布宗教信仰自由,包括允许印第安人崇拜自己敬仰的偶像而不受迫害,而且可以重修他们的神庙。
佳节突来临,
卡米拉是在许多天以后,才得悉父亲逝世的噩耗的。一个陌生人的声音通过电话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她。
湖上逢喜庆,
“你父亲是在报上读到共和国总统做你婚礼主婚人的消息之后死去的……”
“伙计,接下去唱呀!”
“不是这么回事!”她大声喊道……
枯树怎么能开花结果……
“什么,不是这么回事?”对方冷笑了一声。
你最好将我放过,
“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他不是主婚!……喂!喂!喂!”对方的话筒已经挂上;线路是慢慢地切断的,似乎那个人是偷偷地溜跑的。“喂!喂!喂!”
有了老婆还要追求我;
她一下子跌坐在藤椅里,呆若木鸡。过了好长一会儿,她抬起头来,觉得房间里的一切都变了模样,颜色、气氛,都跟原先不一样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她拧着自己的双手,像要撕裂什么东西似的。她忽然咬紧了牙关,格格地笑了起来,碧绿的眼睛里满噙泪珠。
你这个负心的家伙,
一辆送水的马车从街上驶过,车上的水龙头好像在洒泪悲泣,大铁罐却像在咧嘴嬉笑。
前面,一片苍茫。后面,数不清的羊肠小道宛如一条条长蛇悄无声息地向前游动,平滑、冰冷的身躯蜿蜒伸展。干涸的沼泽周围露出了贫瘠的土地,这里从来没有冬天。高耸在乳白色的茂密的灌木丛之上的参天大树,好像伸长了脖子在呼吸新鲜空气。篝火映照着疲惫的战马的眼睛。一个兵士背着身子在解手,但看不见他的下半身。应该跟他做些解释,可是谁也没有跟他说什么。他的伙伴们都在忙着用油脂和还留有女人气味的旧裙布擦拭自己的枪支。他们挣扎在死亡线上,死神随时都可能把他们一个一个从床上拖走,而并没有为他们的子女和其他人换得半点好处。与其坐以待毙,不如铤而走险,碰碰运气。子弹穿过人的身体,总是毫不留情。对子弹来说,人的肉体是一种又暖又甜的气体,只不过更厚实一点而已。子弹嗖嗖地飞来,发出怪鸟般的鸣叫。应该跟他做些解释,可是谁也没有跟他说什么。大家都在忙着磨快自己的砍刀,这是为了革命特地从一家铁器铺里买来的,这家铁器铺后来给烧掉了。砍刀的锋刃磨得闪闪发亮,宛如黑人的笑脸。“唱支歌吧,伙计!”有人提议说,“我听见你唱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