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他读着克拉姆斯基书信的时候说:
“妈妈,你睡了吗?这一段写的多好哇。妈妈,你听着……”他总把他特别欣赏的那一段朗读给我听。
“妈妈,你看,这些话多么好:‘美术家的最宝贵的品质是心。’是的,我也是这样理解:艺术家不但要会看而且还需要理解和感觉……”他突然兴奋地喊道:“唉,妈妈!战争结束以后我不知道要学习什么呀!……”
他于是又继续专心读书。但是隔一会儿他没有忘了招呼我:
有一天晚上,舒拉问我:“妈妈,你没睡吗?好像有音乐播送。我可以打开广播吗?”
“哦,舒拉……”
室内响起了卓娅最喜欢听的,柴可夫斯基的第五交响乐中的华尔兹片段。
“妈妈!”
这件事也不例外地使我伤心。同样的音乐常使我想起一桩桩伤心的往事来。我们不敢大声悲叹,默默地欣赏着,我们害怕空袭警报打断音乐,使我们不能听完……
学校又恢复上课了,舒拉继续回到学校。放学后,他总是以最快的速度立即赶回家。如没有空袭警报,他就在家里看书。他在看书时也没有忘了我。有时候他很小声地招呼:
终曲奏完,舒拉很自信地对我说:
夜里,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便立即感觉到。便会悄声进入我的房间,默默地坐在我的床边,轻抚着我的双手。他离开后,我觉得舒拉长大了,成了家长了。我不由地产生了一种无依靠,被抛弃的感觉。
“等胜利的那天,我一定要奏第五交响乐的终曲庆祝胜利。你说呢?妈妈。”
“好妈妈,你怎么啦?我求求你不要这样。你要珍惜身体,你不要这样……”
日子过得很快。德寇大势已去,便作垂死挣扎。德国匪徒已被我军打出了莫斯科,可是他们还在拼死抵抗。他们占据了乌克兰的大部分,占据了白俄罗斯,包围了列宁格勒,继而向斯大林格勒进攻。他们每到一个地方就把那里的一切毁灭或烧尽。他们残酷地折磨我们的人,拷打、火烧、吊绞。我们在过去所了解的凶暴残忍的兽行,和我们在这次战争中亲眼所看到的比较起来就不值一提了。我们的心和手被报纸烤得焦痛,广播中播出的消息常常让人们惊得瞠目结舌。
现在我最大的精神支柱就是舒拉,他健康地活着。他在过去为了表示他的阳刚之气,对温情很是反感。现在他却非常注意怎么对我温柔,他尽可能多地抽时间陪伴我。而且用他从5岁以后再没叫过的“好妈妈”三个字来称呼我。我因太思念卓娅开始吸烟,他马上注意到了:看到我吸烟,他就站得远远的落泪,我找烟,他就走近我,正视着我的脸说:
舒拉每次听到苏联情报局报道有关德寇暴行消息的时候,就会紧锁眉头,咬牙切齿,紧握双拳在屋里来回踱着。这时,他的伙伴:瘦高的瓦洛嘉·尤里耶夫(这是卓娅在四年级时的任课教师丽基亚·尼柯莱夫娜的儿子),尤拉·布娄多,沃洛嘉·奇托夫和一个姓聂杰里柯的男孩,开始到我家找舒拉。以后他们常常来,但是每次我一回家,他们都不说话,匆忙地走了。
舒拉看完信低声地说:“可怜的老人啊……”
“我一回家为什么孩子们都要走呢?”
卓娅的不幸对她的外公是一个严重的打击。我收到父亲从白杨村邮来的一封信。他在信中非常悲哀地写道:“这是为什么?我不了解。怎么会是这样呢?我一个老头子都活着,但她就没了……”伤痛和悲愤的字里行间含着多少对战争的不平,和对没有一点人性的法西斯匪徒的罪恶的憎恨和咒骂。信上有些字因泪痕浸湿而无法辨认。
舒拉含糊着说:“他们不想打扰你。”
苦难的日子开始降临在我和舒拉两人的头上。我们不再等待了,我们知道等待是无用的。以前我们的生活是充满了阳光和信心的——我们渴望团圆,深信我们能再看见和拥抱我们的卓娅。我每次路过信箱的时候,心中总是抱着一丝希望走近它:或许我能从信箱中得到关于卓娅的任何消息。现在我们从信箱跟前来去路过再也不看它一眼了,因为我们明白,在那里我们收不到卓娅的任何信件,没有什么快乐带给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