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觉到这几句话正是对着卓娅说的。卓娅似乎一直在每一个文字中凝视着我。
还有关于《安娜·卡列尼娜》里面有关谢辽日的一节：“他还是个孩子，只有9岁；但是他知道珍爱自己的心灵，像爱护眼睛一样爱护它，如果没有爱的钥匙，他是不会允许入侵者任意进入他的心里的。”
“马雅柯夫斯基是一个满腔热血，坦荡而爽直的男子汉。人们在他的诗里创造了新的人生。他是人民的诗人，也是一位出色的诗人演说家。”
我阅读着这已被磨破的小本子，仿佛听到了卓娅的心声，她那害羞的微笑，锐利、严肃的双眼似乎就在我眼前。
萨勤：“在快乐劳动的时候，生活是美丽的！在不得已去劳动的时候，人是生活的奴隶！”
还有：“莎士比亚作品里主角的悲剧，都总是相随着一种高尚道德精神的胜利高扬。”
“……真理是什么？人，就是真理！”
后面还有一张用铅笔潦草的写着：“在《奥赛罗》里，人类为了最高理想和真理，纯洁的美德和真诚的精神斗争。《奥赛罗》的主题，是人类的真正感情的伟大胜利！”
“……虚伪，是奴隶和奴隶主的宗教……真理是向往美好自由人生的上帝。人，是一个很美丽的名字，这个名字应该是可骄傲的！应当尊重人！不要怜悯，不要用怜悯糟踏他的人格，应该尊重他！我一向痛恨一生为自己去算计别人的人。这个不是最要紧的！人应有高出这些的伟大精神！人应有超出温饱的高尚追求！”（高尔基：《底层》）
“一个共产党员——应该是大胆，多思，希望，果敢。”（马雅柯夫斯基）
还有几张新记的：
“人的内心和外表应该都是美丽的：面容、服装、心灵、思想。”（契诃夫）
“塞万提斯。‘奇妙的空想家唐·吉诃德。’唐·吉诃德是意志，是自我献身，是睿智。”
日记本的前几张记录着作品的名称和作家的姓名，很多读过了的作品都标着“十”字记号：有茹柯夫斯基，卡拉木金，普希金，莱蒙托夫，托尔斯泰，狄更斯，拜伦，莫里哀，莎士比亚等……后面的几张是模糊不清的铅笔字。再翻下去是卓娅用钢笔记录的名人格言：
“书也许是人类在走向希望的幸福和强大的路上，创造出来的奇迹中最复杂最伟大的奇迹。”（高尔基）
我再往抽屉放本子的时候，发现最角落里面放着一个小日记本子，我把它取出来，小心地打开。
“初读好书，如获知心良友。重温如再会老友，终读如告别良友，不知能否再逢。”（中国哲言）
我把这些稿纸小心地夹在卓娅的本子里，我又看到卓娅的本子里叙述有关伊里亚·木罗米次的文章，但现在已经修改并已誊写了。老师薇拉·谢尔盖叶夫娜在作文后面清楚地写了批语：“非常好。”
“行路人是能战胜途中各种艰难险阻的。”
“百年之后人民实现了自己的愿望：人民拥有自己的土地，拥有来自人民的卫士——光荣的红军。正如在歌里唱的：‘我们生来就要把梦想变成现实。’我们把奇异的童话变为事实，人民就像当年歌颂伊里亚·木罗米次一样，衷心地歌颂自己热爱的英雄。”
“在个性、仪表、风度和一切行为方面，最大的魅力是纯朴。”（朗斐洛）
纸的背面写道：
今天我又像那天读卓娅的日记一样，我感觉我手中似乎捧着一颗跳动的心，一颗渴望爱和信念的心。
另一张上写道：“人民都热爱他，人民在他受伤的时候很疼爱地称他‘伊连喀’或‘伊留申喀’（均为伊利亚的爱称）‘伊连喀受伤了。’在凶残的‘侵略者’刺伤他的时候，俄罗斯的山河给他注入强大的力量：‘在养伤期间，伊里亚的力量增长了三倍。’”
我反复地翻阅卓娅留下的小本子，思考每一个字的含义，这时我似乎又感觉到卓娅就站在我面前，我们又在一起了。
我记起来了，卓娅曾经很用功收集有关伊里亚的民歌，又把复制的瓦斯聂错夫的名画拿回家里，每天都要对着名画端详几分钟。卓娅的文章就是由描绘这幅名画开始的。
剩下最后的几张了。别忘了：1941年10月。
“俄罗斯是一个土地肥沃，辽阔美丽的国度。三个勇士守卫着它的安全。中间骑着骏马的是伊里亚·木罗米次，他手握长矛正要刺杀敌人。其他两位是他最忠实的朋友。左边是两眼炯炯有神机智的阿辽沙·波波维奇。右边是健美的多布雷尼亚。”
“莫斯科市委书记，谦逊、纯朴的人。
我首先碰到的是卓娅笔迹写得很细密的几页纸。我看完它，才知这是卓娅以“伊里亚·木罗米次”为题目的作文的草稿。文章是这样写的：
他讲话精简清楚。他的电话：KO—27—00分机1—14。”
有一天我挤出几分钟时间来收拾桌子下面的抽屉，我想挤出一点地方置放卓娅的本子，以免灰尘落在上面。
后面是从《浮士德》里边记录的句子和整个歌颂艾弗里昂的合唱歌词：
自卓娅走后，这些日子干什么都力不从心。我每天缝军衣到深夜，每一天的每一分钟心里都在轻轻地呼唤：“你现在在什么地方？你好吗？你也思念我们吗？……”
“我在这一瞬间的誓言是：
以后我们再也没谈这件事。
决战，胜利的咆哮。
“我和卓娅是一条心。”他沉思一会儿，又更有力地补充道：“我理应跟卓娅一块走！”
……
他用我从来没有听过的、也没想过的话回答了我：
让我展开双翼。
“但是你在7月走的时候也什么都没告诉卓娅呀。那时候你没有权利说，卓娅也一样啊。”
飞向那里！
要强的自尊心和固执的个性使他不愿向我深问什么。卓娅在临走前没有和他倾心交谈，对他一句话也没透露，这使他非常惊诧、痛心和不解。
飞往硝烟弥漫的战场，
他突然用惊诧恼怨的声音叫道：“妈妈！你们为什么要瞒着我？”
飞向战斗的心脏！”
舒拉把卡片拿在手中看了好久好久，反复琢磨，并且很细心地看了战地邮局的编码，似乎要把它牢记在心里。
“俄罗斯让我爱得心疼，我不能想像我会在俄罗斯以外的地方。”（萨尔蒂科夫·谢德林）
“亲爱的妈妈！我现在活着，很健康，精神也非常好。你好吗？吻你，拥抱你。你的卓娅。”
最后的一页，就像晴天霹雳打在我头上——《哈姆莱特》里面的话：
约摸十来天后，我收到一张卡片，上面写道：
“永别了，永别了，记着我吧！”
家中每一件东西都留下卓娅触摸过的温暖。她读过的书，现在仍然那样摆放着，柜里的衣服，桌子上的本子全是她亲手布置的。为防寒仔细封好的窗户，细长玻璃瓶里那株叶子枯萎的树枝全都思念着她，都无不令人回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