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娅看到我,猛然冲到门口一把抱住了我。
10月下旬的一天,我比平时早一些回家,推门一看,我的心就怦怦地跳起来:卓娅、舒拉都在桌旁坐着呢。我终于又和孩子们团聚了,我们一家终于又聚在一处了!
“又团聚啦!”舒拉仿佛听到了我的心声,说出了大家的心里话。
卓娅又寄来了一张明信片,她在上面写道:“现在我正与尼娜做朋友,这个姑娘我曾对您提到过的。”突然,我想起来了:“由此看来,薇拉·谢尔盖叶夫娜说得不错呀。”
全家围坐在桌旁喝茶,卓娅回顾着国营农场收获的种种情景。没等到我问及,她就滔滔不绝地讲述了她信中令我感到疑惑的一些字句:
“看来很清楚不过了,她和同学闹了别扭。她常常说自己的修养差,待人没有耐心,你了解吗?卓娅曾说:‘应学会待人接物,不能动辄就发脾气,但我并非就长此下去不能改变的。’”
“做这种工作的确不容易,而且很脏,下雨天,好深的烂泥糊住我的套鞋,磨得脚好痛。我发现,他们都干得比我快:我刨一个地方总要花很长时间,可为什么他们进展那么快。我决定检查这是什么原因。于是我跟他们分开干,我很仔细地刨我的那一块地。他们很不满意我这么做,他们不高兴了,说我是‘独立主义者’。我也不客气地回答说:‘也许是独立主义者。但是你们对工作太不负责任……’妈妈,你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吗?他们都刨得很浅,只讲速度,不要质量,更深的土里还有很多最好最大的马铃薯呀。我刨得很认真,把最深土里的马铃薯一个不漏地刨了出来。因此我说他们对待工作不负责。他们埋怨我说:‘你为什么现在才说呢。你怎么要一个人分开干呢?’我解释说:‘我是想检查我为什么比你们干得慢。’同学们说:‘你要充分信任我们,立即就通知我们……’尼娜也说:‘你不应该这样做。’总之,为这件事我们争论了好长时间。妈妈,你相信吗?那阵子我想清楚了,我即使有道理,但我不应该这么做。理应先和同学们打个招呼,跟同学们说明原因。这样,我们就可以很愉快地在一起工作啦。”
舒拉在这天晚上读了信,他颇自信地说:
舒拉注视着我,我看得出他的眼神好像在对我说:“我没说错吧?”
我感到,自己很多地方不如你,你是那么有涵养,那么完美!这些日子我总在回忆你。吻你。卓娅,我拿着这封信寻思良久,特别是信中最后几行。她是针对什么说的呢?她为什么要这样自责,说自己缺少涵养呢?这其中肯定是有某种原因的吧。
莫斯科一天天地出现了严峻的局面,人们的警觉也绷得紧紧的,随时都做好跟敌人厮杀的准备。房子都伪装起来了,街上每天都有武装队伍开过。他们的表情真是惊人的严肃!他们双唇紧闭,紧锁的双眉下面两只锐利的眼睛盯视着前方……凝聚着满腔的愤恨和坚定的意志与毅力。这一切全在这些严肃的脸上,尖锐的眼光里反射出来。
请你原谅我,妈妈,干这种活很脏,而且很费力气,胶皮套靴被我撕坏了。但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会平平安安地回家。
街上奔驰着救护车,碾过去的坦克发出轰轰的声响。
我常常想念你,你好吗?真的很想您,收完马铃薯我就回家。
深夜,街上没有路灯,街道两旁楼房的窗口里也不漏一丝灯光,也没有飞闪的汽车灯光来划破这黑魔般的暗夜。人们在街上只能小心地摸索着快步前行。就是挨身擦过,在这样的黑夜也无法辨认出对方的面目。只有门前值班照常进行,或不时传来空袭警报揪心地尖叫。远处的天空被探照灯的光芒划破,炸弹的爆炸声仿佛要把天空撕裂了……
没有几天,我收到她寄来的信,不久又收到一封,信中说:“我们正在帮助农场抢收马铃薯,规定每人每天要收100公斤,10月2日我才收了80公斤。太少了,我一定要完成定额。”
就在这艰难的时刻,敌人已临近莫斯科。
已经是隆冬了,冰天雪地,这样冷的天,使我很担心卓娅的身体。但她却非常高兴地走了。随身仅带了几本书和一本空白的日记本,以及路上必备的用来更换的衬衣。
有一天,我和卓娅在大街上走过,突然看到墙上贴着一张大画,画上的那位战士严肃的面孔注视着我们,似乎正在向我们发问。
秋天到了,卓娅和高级班的学生们一起,开往劳动前线:因为国营农场的马铃薯需要在上冻前迅速收藏。
战士的那双眼睛,简直像活的一样凝视着我们,画的下边印有一行震耳欲聋的字句,仿佛是这位战士严厉责问的声音:“你用什么来支援前方?”
卓娅和舒拉一次也没进过防空洞,他们的同班同学格列布·耶尔莫什金,瓦尼亚·斯柯罗杜莫夫,瓦尼亚·谢罗夫等,也经常来找他们,这三个孩子好像经过精心筛选似的,都长得身强力壮。他们五个孩子经常在空袭时值班:在房子周围巡逻,在屋顶上放哨。无论是孩子或成人,都被侵入我们生活中威胁祖国人民的凶恶敌人搅乱了我们的心灵,我们不能再想别的什么事了。
卓娅掉过头。
报警器拼命地咆哮,机车汽笛也都惊人地接连着和它相呼应。
她愤恨地说:“我决不能无忧无虑地从这张招贴画前面走过去。”
“……公民们,空袭警报!”
“你只是一个女孩子呀,而且你早已走进了劳动战线,这也是为祖国、为人民、为前线做贡献呀。”
莫斯科在继续受到空袭,每天晚上我听到广播员镇静的声音:
“太少。”卓娅执拗地回答我。
他们每天在东方刚发白就起床,深夜才下班回家,但是从来没听他们说过劳累,每次下夜班回家,他们都要将室内收拾得洁净整齐,才去睡觉,我每次回到家时,他们都已睡着了。
我们沉默地走了一段后,卓娅突然很愉快地,果断地说:
“现在你是两个车床工人的妈妈了!”
“我幸福:我无论决心做什么,都能心想事成!”
那天,7月27日是舒拉16周岁的生日,舒拉告诉我说:
“你又决心做什么啦?”我打算这么问,可是我没有。只是我的心被揪般地疼痛,慢慢地缩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