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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回来了

“他是我们这里的大力士哩。”姥姥骄傲地看着外孙对我说道。

卓娅长大了很多。她现在变成细高个了。微黑的脸上闪烁着蓝色的大眼睛。舒拉也长高了、显得瘦了。但是从他只有6岁的年龄来衡量,他的力气是很大的:他能毫不费力地把一桶水从井里提上来。在姥姥洗衣裳的时候,能帮姥姥把盛着衣裳的洗衣盆送到河边去。

最初几天孩子们总是跟在我身边,一分钟也不离开。

和自己的孩子生活在一起的时候,人们不容易看出他们身上的变化,这些变化也不会令人感到惊奇。可是现在久别重逢,我对孩子怎么看也看不够,而且每分钟我都在他们身上发现不同于过去的地方。

“我们跟你一起走,是吗?你不会再把我们丢下了吧?”他们每天都看着我的眼睛这样问我,总要问上10多次。

我拉着卓娅和舒拉的手回到屋里,去见外祖母和外祖父,他们正在等我们回来吃饭。

“难道你们在这里不是很好吗?”

“今天我不玩啦!因为妈妈来了!”卓娅欢欣地宣告说。孩子们于是一个跟着一个,像一群鹅似的向街上走去了。

“好是好,可就是想念你呀。也想念爸爸。不行,你再别把我们丢下啦!你把我们带走,好吗?带走吧?”

那些女孩子和男孩子们把我们给团团围住。他们的脸晒得红红的。这些孩子有黑发的,有银发的,有的脸上有雀斑,有的脸上没有雀斑,还有的手脚擦破了皮。一看就知道这是一群调皮的,不安分的,喜欢蹦蹦跳跳、游泳、爬树的孩子。这些都是邻家的孩子——波德莫夫家的舒珞,菲拉托夫家的萨尼娅和瓦洛嘉,柯日利诺娃的胖姑娘淑拉和她的弟弟瓦雪克,波良斯基家的叶日克和万尼亚。他们全都很腼腆地好奇地打量着我。

冬天里卓娅和舒拉都得了腥红热。他们大约有3个月的时间不能和小伙伴们接触;只有外祖父和外祖母陪伴他们。

然后我转过身来看舒拉。他正站在稍远处一棵小树下,睁着眼看着我。当他的眼光和我接触的时候,他忽然用双手有力地抱住一棵小树,摇撼起来,把水珠摇落在我们身上。这时舒拉又显得手足无措,又把手从树上放开,双手抱住了我,把脸贴在我衣衫上。

怪不得孩子们说话都带有成年人的口气。卓娅说话时那庄重和说教式的神气,谁见了都忍不住发笑。

我们紧紧地抱在一起了。

她模仿着姥姥的样子,郑重其事地,一板一眼地对邻家的孩子说:“小孩子不可以吸烟,很容易闯祸,你们会放起火来的呀!”

“妈妈!妈妈可来了!”她边喊着,边朝我飞跑过来。

有一次我听见她在劝她的小女友:

卓娅第一个看见我。

“巴兰尼娅,你为什么像列赞人那样说话:‘巴知道’,‘木有’?你听听别人是怎么说的:‘不知道’,‘没有’。”

我终于见到他们了。一群孩子在路上跑着,卓娅跑在最前面,舒拉在最后,勉强能跟上队伍。

有一次舒拉打碎了一个碗,可是他不承认。卓娅用眼睛盯住他,皱着眉头说:

可是,我的孩子们现在究竟在哪里呢?

“你怎么说假话?不可以撒谎!”她虽然不满8岁,但说话很自信,很庄严。

大约是13年以前,在我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我亲手浇过这些槐树和丁香。现在长得密密丛丛,像一道墙似的,简直认不出它们来了。而我也已是成年人了,有了两个孩子……

整个夏天我们都没分开。我们一起到田野里去,到河边去,一起帮姥姥做家务,睡觉也挤在一起。可是总有说不完的话。

我家的老房子在1917年毁于大火。这房子是新建的,在村子里算是最漂亮的房子。外墙是用木板包着的,涂了深紫色的油漆,窗户和高台阶都装饰着各种雕刻。我们的房子建在高坡上,门前的台阶有十多级,因此显得特别高。这几年来屋前的树木都长高了,在槐树和丁香树的绿丛掩映中,有点儿褪了色的墙壁依稀可见。我最喜欢的是种在两旁的杨树和桦树,它们现在长得更高了。被雨水冲洗干净之后,现在显得更漂亮可爱了。雨过天晴,悬挂在树叶上的水珠在阳光照射下现出了彩虹似的七色光彩。

“秋天我上学吗?”卓娅问,“上莫斯科的学校吗?可不能因为我学习不好笑话我呀!他们一定会说,看这乡下孩子,学习这么差劲!你能告诉他们说我害了一冬天的病吗?你别忘了,可要说呀!”

我走到门外去。我看见窗前的树,因为刚下过雨,那枝枝叶叶都在颤动着,洒下残存在上面的雨珠,我站着向四面张望,勾起了种种回忆……

“我也要上学,”舒拉反复地说,“我不愿意一个人呆着,我愿意和卓娅在一起。”

说实在的,不管这些新闻有多惊人,我都没有多少心思细听。我急于知道的是我的孩子们在哪里,他们跑到哪儿去了。

这一年来他们更加亲近了。本来以往他们就很少互相指责,现在就完全没有这种事了。他们之间的一切纠纷和冲突,都不用大人插手,他们会自己解决。有时他们争吵一会儿,但很快就和好了,而且,他们向来是互相帮助、互相支持的。

“真的,你歇着吧,柳鲍娃·奇莫菲耶夫娜,我们改天再来看你,咱们再好好聊聊。”有人难为情地这样回答说。

姥姥跟我说了这样一件事。

“你们讲新闻讲个没完,你们就让远路回来的人歇一会儿吧!”父亲有点嫉妒地打断了他们的话。

在我回到白杨村之前不久,我哥哥谢尔盖的妻子曾带着自己的孩子妮娜和瓦列利一起到这里作客。白天天气很热,夜间也很闷,所以就决定让安娜带着自己的孩子夜间在干草堆上睡觉。卓娅和舒拉也跟着他们去了。他们躺下睡了。躺在边上的舒拉忽然想要吓唬吓唬客人,他用被子把全身连脑袋都盖上,鼻子钻到草里去。夜里静悄悄的,忽然听到神秘的嘶嘶的声音。

我听到他们说着:“这样的机器,实在叫人打心眼里喜欢!用这些机器只一天的工夫就把地里的庄稼全都收割完了,听着就好像是开玩笑似的!”

“妈妈,你听,有蛇!”妮娜惊恐地说。

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地报告着新闻,我都来不及对这些新鲜事一一表示惊讶。这里的一切变化得实在太大了!我刚一到家门口,就听到这么多新闻!不久以前还被人们当作奇迹来传说的拖拉机、联合收割机,现在都已出现在人们的眼前。乡亲们说,这些新奇的机器开始使用的第一天,全村的人都出来观看它们是怎样工作的。

“什么蛇呀,净瞎说!”

“好。只要劳动,就不愁没饭吃!”

舒拉禁不住扑嗤一笑,过一会儿他又弄出嘶嘶的声音来了。安娜舅母弄明白了这里面的把戏,就严厉地对舒拉说:

“你们日子过得还好吧?”

“舒拉,你在扰乱我们睡觉啊!你回屋里去吧,你喜欢嘶嘶地叫,到那里叫去吧。”

“在莫斯科过得怎么样?您身体好吧?阿纳托利·彼得洛维奇怎么样?……现在大家都在集体农庄里,差不多全村人都参加了。剩下的个体农户没有几个了。”

舒拉乖乖地回屋里去了,卓娅也跟着他起来了。

在这个忠厚而又爱说话的赶车人卸牲口的时候,父亲已经把我的简单的行李解下来了,而邻居的一个男孩跑去找卓娅和舒拉去了。外祖母这时已烧好了开水,正在桌子旁边忙碌着。邻居们听说奇莫菲·西蒙诺维奇的女儿,就是那个在本地教过乡村儿童的老师,从莫斯科回来了,就都来叙谈:

“卓娅,你到哪里去呀?你留在这里睡吧。”

“还很顺利,就是一路上淋了点儿雨,柳鲍娃·奇莫菲耶夫娜也被淋湿了一点儿。呵,我只想着尽快把您的女儿送到家,一路上使劲赶牲口。奇莫菲·西蒙诺维奇,你该请我喝两盅呀。”

“不,您既然把舒拉打发走了,我也不能留在这里。”卓娅这样回答道。

“怎么样,路上还顺利吧?”父亲的声音,不知是在问我,还是问正在卸牲口的赶车人。

向来都是这样:他们总是这样互相维护。但是在卓娅指出舒拉的错误时,他还是对她发火。

玛夫拉·米海洛夫娜外祖母搂着我说:“我们还以为等不到你了呢。你不知道孩子们多么想念你们,特别是卓娅。长大啦,你都认不出来了。她老是不放心,怕你不来。”

“去!离我远点儿!我高兴,我愿意这样做!”

“卓娅,舒拉!你们都跑哪儿去了?快来呀,妈妈回来了!”我听到了谁在喜出望外地说。

“你不愿意就算啦,我也不强迫你!”卓娅平心静气地回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