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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斯科

很显然,他完全相信了卓娅能凭着眼神看出别人内心藏着的秘密。她说这话的时候很有把握,好像对自己有这样的本领毫不怀疑似的。

“是我打碎的……”

其实理由很简单。玛夫拉·米海洛夫娜外祖母在她的外孙们打坏什么东西的时候,总是这样对他们说:“这是谁干的?来,来,看我的眼睛,我凭着眼神什么都能看出来!”卓娅出色地学到了外祖母窥探秘密的巧妙方法。

教室里沉默了一会儿,塌鼻梁、脸很胖的别佳·列波夫(他是我们班里最淘气的孩子)叹了口气说:

……不久之后,却不得不把卓娅和舒拉从我的班里调到另一个班去了,事情是这样的:

“谁打碎的,说?”卓娅下命令似的重复着,“不说,我看眼色也能看得出来。”她十分自信地补充了这句话。

卓娅这孩子很能抑制感情,她绝对不表明和我的母女关系来。有时候她称呼我“柳鲍娃·奇莫菲耶夫娜”,她这样称呼我,是要说明她是和其他孩子一样的学生;而我对她来说也是对班上其他人一样的教师。然而舒拉的态度就完全不同了。在上课的时候,他等到教室里完全安静下来以后,就忽然大声地喊我:“妈妈!”而且在这种时候,他有意调皮地看着四周。

我悄悄地瞥了教室一眼。卓娅站在椅子上,孩子们围着她。

舒拉的这种举动,总是引起一阵骚动:柳鲍娃·奇莫菲耶夫娜,老师,怎么忽然又是:妈妈!这事使得孩子们很开心,但却影响工作。一个月之后,没办法只好把我的孩子们调到平行的另一个班里,到另一个女教师那里去。

“是谁打碎的?”

卓娅的全部心思都放在学校和功课上。放学回家后,吃完饭,她马上就坐下做功课。她从来不需要大人的督促。学习,对她来说是最重要的事,是最感兴趣的事,她心里所想的完全是学习的事。每个字母,每个数字,她全都特别认真地写。她拿练习本和书本的时候,总是那么小心谨慎,就好像手里拿着一个有生命的东西似的。我们向来给孩子们买课本都是买新的。阿纳托利·彼得洛维奇认为这事很重要。

有一次,在卓娅值日的时候,有人在教室里打碎了一块玻璃。当时我完全无意惩罚肇事的人。我想,要找一个一辈子没打碎过一块玻璃的人,这是不可能的,童年时代谁都有过这种事。就拿我的舒拉来说,他打碎过很多玻璃。但是我希望肇事者能自己主动承认。我先不走进教室,在走廊里停下脚步,考虑着怎么跟孩子们开始谈话。这时我听到了教室里卓娅的声音:

他说:“把弄脏了的、零乱的书给了孩子,这是很不好的,这样的书孩子们也不会爱惜它……”

那个男孩讨了个没趣,对卓娅眨眨眼睛,又把那两句损人的话重复了两次,但是已经没有原先那样的神气了,以后他就再也不纠缠卓娅了。

当孩子们准备开始做功课的时候,卓娅总是郑重其事地问:

“我真没想到你是个这么糊涂的人哪。”

“舒拉,你的手干净吗?”

我还记得,在学校的最初几天,有个男孩子总缠着卓娅,用一只脚在她周围跳跃,嘴里一边哼着“卓娅,卓娅,掉进脏水坑里去啦!”他洋洋得意地不停地唱着。卓娅不动声色,默默地听着。当那男孩稍为停了一下,喘一口气的时候,卓娅若无其事地对他说:

起初他很不服气:

我们走进教室时,30个像这样年龄的小孩全体起立欢迎我们。我把卓娅和舒拉安置在离黑板不远的一张书桌边坐下,然后就开始上课……

“你管得着么?去你的吧!离我远一点儿!”

我自己是我的孩子们的启蒙老师。那一年我正好教预备班,校长就把卓娅和舒拉分配在我的班里。

但是后来他就服从了。在拿课本之前,不用提醒,他就自己洗手了。说实在的,这并不是多余的顾虑:舒拉和孩子们玩过之后回到家的时候,一向是浑身上下包括两只耳朵都弄得很脏;有时候简直令人无法理解他怎么弄得这样脏,好像是他先在泥土里,然后又在煤堆里、石灰里、碎砖头堆里连番地打滚似的……

虽然舒拉还小,但是我们还是决定把他送到学校去。他习惯了和姐姐在一起,卓娅上学去了,让他自己留在家里是不行的,再说我和阿纳托利·彼得洛维奇都有工作,家里也没有人照顾他。

平常孩子们都在饭桌上做功课。卓娅很长时间地坐着看书。舒拉的耐性只能够连续坐半小时。他老惦记着快快跑到外面找孩子们去。他不时瞟着门,唉声叹气的。

我拉着孩子们的手送他们上学去。他们显得很庄重,神情很专注,可能还有一些胆怯。卓娅用空着的那只手紧握着书包。书包里放着课本、方格和斜格的练习本、文具盒。舒拉很想自己提着那心爱的书包,可是因为卓娅比他大,书包就由卓娅拿了。再过13天卓娅才满8周岁,而舒拉刚刚过了6周岁。

有一次他拿来了一堆木块和空火柴盒,把这些东西煞费心机地在桌子中间摆成一行,把桌子一分为二。

第一次把自己的孩子送到学校的那一天,是人们一生所记得的日子中最美好的一天。所有的母亲一定都记得那一天。我也记得。那是1931年9月1日。这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齐米列捷夫卡的树木换上了金黄色的秋装。落叶在脚下沙沙作响,像在说着什么神秘的,令人振奋的耳语,可能是说,我的孩子们崭新的生活从这一刻开始了。

“这一半是你的,这一半是我的,”他这样对卓娅宣布着,“你可别过界到我这边来!”

最后,我们来到莫斯科郊区,一所坐落在齐米列捷夫研究院附近的小房。我们上了第二层楼,走进一间不大的屋子:那里有床,桌子,不很宽敞的窗户……看吧,我们总算到家了。

“那么识字课本怎么办呢?墨水瓶怎么办呢?”卓娅无可奈何地问他道。

舒拉看到大街上那么多人,显得非常惊讶。他们到哪儿去呀?他们在哪儿住呀?为什么他们这么多人呢?他大声嚷着,无所顾忌,把乘客们都惹笑了。卓娅默不作声,但是她脸上的表情也显得十分着急:快,快!赶快把这个伟大而惊人的城市里的一切看个遍,看个清楚了解个透!

但是舒拉却没被问倒:

我们登上了电车——这简直是对勇敢和好奇的一种考验。我们坐在轰隆作响、铃声不断的电车里,在莫斯科奔驰着,经过高楼大厦,越过华丽的汽车和街上行色匆匆的人群。孩子们始终把鼻子紧贴着玻璃看着。

“识字课本归你,墨水瓶归我!”

“现在我领你们看看莫斯科。让咱们看看,它跟白杨村是不是一样?”

“你别捣乱啦!”卓娅严厉地说,同时坚决地把木块从桌子上挪掉。

阿纳托利·彼得洛维奇向来是不轻易流露感情的,也不常表示出温柔。但是他明白了他们犹豫不前的原因,就上前把他们都搂在怀里,亲热地吻了他们一番,抚摸着他们留着短发的头,就好像昨天才跟他们分别了一样,对他们说:

可是舒拉觉得老老实实地坐着做功课太枯燥无味了,所以他每次都企图把做功课变成游戏。这有什么办法!他毕竟还不满7周岁呀。

我们在8月底来到了莫斯科。阿纳托利·彼得洛维奇到车站来迎接我们。孩子们几乎是最先从车厢里跳出来,然后撒腿向父亲那边跑过去,但是,没跑到他身边就停住了脚步:他们毕竟一年没见面了,怎能不感到生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