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在夏天，我下班回家时，看见她在水池旁边被一群小孩子围在中间。她坐在地上，双手抱膝，沉思地看着水面，正在小声地给孩子们讲什么。我向前走拢过去。
然后她又用小雪橇拖着小孩子们滑雪玩，而且自始至终照顾着他们，给他们扣好衣扣，围好围巾，生怕哪一个小孩子的耳朵被冻着了，雪灌进哪一个小孩子的毡靴里去了。
我听见她说：“……太阳高高地照着，水井很远，天气越来越热了，小伊凡满身是汗。他忽然看见地下放着一个山羊蹄，蹄子里盛满了水。小伊凡就说：‘阿辽奴什卡姐姐呀！我就喝这蹄子里的水吧！’‘不能喝，小弟弟，喝了你就会变成山羊了。……’”
这时卓娅就喊道：“舒拉，他们还是小孩子呀！……你走吧！你不明白，跟他们不能这样玩法。”
我悄悄地走开了，尽量不碰着树枝，不打扰孩子们。他们全都聚精会神地听着，脸上显出对那个不听劝告的、失败了的小伊凡的惋惜，而卓娅带着表情非常准确地学着玛夫拉·米海洛夫娜外祖母的悲哀的语调给他们讲故事……
有时候她把他们按身材高矮排成一队，跟她像军队一样，操着正步走，唱着她在白杨村时就学会的歌：“同志们，勇敢向前齐步走……”有时候她和小孩子们玩打雪仗，但是，她总是以长者的姿态出现：谦让，谨慎。舒拉一打起雪仗来就把世界上的一切都忘记了：捏雪团，投了一阵，躲过对方投过来的雪团，又完全投入向前冲去，不给对手留一秒钟的喘息时间。
卓娅对待和她同年龄的孩子们的态度是怎样的呢？
孩子们也像舒拉一样喜欢她，服从她。她从学校放学回家的时候，他们老远就从那红绒帽子，矫健的步伐认出她来，就喊着向她跑去。在他们的喊叫声里可以听出：“给我们念！跟我们玩！给我们讲故事！”卓娅就把书包交给舒拉。这时显得十分愉快，活泼，由于走路和天气冷，微黑的两颊红扑扑的，她把两臂大大张开，想把向她拥上来的小孩子们全都搂在怀里。
有一段时期，她曾和邻居的女孩子莲娜一起去上学。后来我忽然看见她们到学校去和放学回家都不一起走了。
我很想知道卓娅和别的孩子在一起的时候，她的情形是怎样的，我所看见的只是她跟舒拉在一起，以及每逢星期天跟在我们亚历山大大街上跑着的孩子们在一起的情形。
“你和莲娜吵嘴啦？”
舒拉皱着眉头，微笑着回答说：“那个男孩子的名字叫卓娅，难道能拗得过她吗？”
“不，没吵嘴。只是不想和她交朋友罢了。”
“舒拉，现在你和哪一个男孩子同桌坐呀？”
“为什么呢？”
舒拉要坚持自己的独立性，吵了一会儿。我没有干涉他们。9月1日晚上我问舒拉：
“你知道吗，她老是对我说，‘你给我拿着书包’，有时候我替她拿，可是后来我就对她说了：‘你自己拿着吧，我自己有书包呀。’你知道，要是她有病或是身体弱，我替她拿书包，这对我不是什么难事。可是这样无缘无故地要我替她拿，这是为什么？”
“你还是要跟我坐在一起的。要不你就要在上课的时候放鸽子玩，我最了解你了。”
舒拉证实说：“卓娅说的对，莲娜是个贵族小姐。”
卓娅不动声色地听完了，坚决地回答说：
“那么你和塔尼娅为什么也不好了呢？”
“现在好啦。我再也不和你同坐一张书桌了。我跟丫头同桌坐够了！”
“她老是撒谎。无论她说什么，最后都证明了说的是假话。现在我根本不相信她。既然不相信她，怎能跟她交朋友呢？再说，她不公正。我们每次做打木棒游戏的时候，她总是作弊。在报数时她耍花招，避免受罚。”
在他们上四年级的时候，舒拉说了：
“你应该告诉她，这样做不好。”
弟弟和姐姐总是形影相随：他们在同一时刻睡觉，在同一时刻起床，一起上学，一起回家。舒拉虽然比卓娅差不多小两岁，但是他们的身材几乎一样高，而舒拉的力气要比卓娅大得多，他长得确实很健壮，而卓娅向来是瘦的，看起来是柔弱的。说实在的，舒拉对卓娅一次又一次的申斥，已经感到有些讨厌了，但是他却很少反抗，即使在争吵最激烈的时候，他也没有想到要推她或打她一下。他差不多在所有问题上都总是听从她，几乎是绝对服从。
“卓娅给她讲过多少次了！”舒拉插嘴说，“班上的同学们都讲过，甚至连利吉娅·尼古拉耶夫娜也讲过，可是谁能说得动她呀！”
亚历山大听话地把长统袜子脱下来，卓娅就自己动手织补所有的破洞。
我很担心，卓娅是不是对别人要求太过严格，是不是在班上被孤立了。我抽出了时间，拜访了利吉娅·尼古拉耶夫娜。
“亚历山大，你的袜子又破啦？马上把袜子脱下来！”
利吉娅·尼古拉耶夫娜仔细地听了我的话之后，沉思地说：“卓娅是个很耿直、很公正的女孩子。她总是对同学们直率地说真话。我还担心她惹得同学们都反对她哩。可是错了，并没有发生这样的事。她总喜欢说：‘我拥护正义！’同学们也看见她确实总是站在正义的一边。你知道吗，”利吉娅·尼古拉耶夫娜笑着补充说，“最近有个男孩子当着众人的面大声问我：‘利吉娅·尼古拉耶夫娜，您说您没有喜欢的人，难道您不喜欢卓娅吗？’老实说，我被他问住了，可是接着我反问他：‘卓娅帮助过你做作业吗？’他回答：‘帮助了。’我又问另外一个孩子：‘帮助你了吗？’‘也帮助我了。’‘帮助你了吗？帮助你了吗？’结果是卓娅几乎给所有的同学都做好事。‘怎么能不喜欢她呀？’我问。他们全都同意我的意见……不，他们喜欢她，尊重她，而这可不是对任何一个这样年龄的人都可以这么说的。”
舒拉完全由她照顾着，她不知疲倦地关心他，但是对他很严厉。有时候他做错了什么事惹她生气了，她就像在正式场合那样叫他“亚历山大”——这比平常叫“舒拉”听起来要严重得多了。
利吉娅·尼古拉耶夫娜沉默了一会儿。
“舒拉，扣好纽扣！扣子哪儿去啦？又扯掉啦？给你老缝不完。你是故意扯掉的吧？你还是自己学会缝扣子好了。”
接着，她继续说：“她是一个很坚强的女孩子，只要是她认为正确的，说什么她也不会让步。孩子们都知道：她对所有的人都是严格的，对自己也是严格的，严格要求别人，也严格要求自己。要跟她交朋友，当然不容易。但是和舒拉交朋友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利吉娅·尼古拉耶夫娜微笑着说，“那一位有很多朋友。顺便我也告一状：他欺负女同学，他挡住她们的路，揪她们的辫子。这个问题您一定要跟他好好谈谈。”
卓娅总是用大姐姐对小弟弟的态度和舒拉谈话，她经常这样教训舒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