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督会由我们进行，诺伯特，不用担心。”
“什么？”诺伯特的嗓门稍微大了一点儿。
“我们想知道的，”玛格丽特着急地说，“是你客户的名字，还有他们问了什么问题！”
“没错，但是监督是可以有的。”
“玛格丽特！”卡洛塔纠正道，“让我来向诺伯特解释吧。”
“可是没有关于占卜师的执照啊，你自己说的，卡洛塔。”
“哦，玛格丽特，”诺伯特说，“我不可能告诉你的。我是说，占卜是在公开的地方进行的，大家都可以看到有谁来找我占卜了，但是我绝不会透露他们的名字——更不会泄露他们告诉我的事情。哦，我的天啊，我绝对不能，否则我就违背了道德。”
“你看啊，诺伯特，你完全没有任何执照什么的就进行占卜了。”
卡洛塔缓缓地把酒杯放在陶瓷桌上，注视着诺伯特。
“哦，是的，完全正确。”
“什么道德，诺伯特？”卡洛塔问道，音调非常平缓。
“因为，像你说的，诺伯特，要当心理医生是需要执照的，”卡洛塔抛了一粒橄榄进嘴里，享受着橄榄的咸味，说道，“而你没有执照。”
“呃，职业道德吧，我想。”
“不，我当然不是了。”
“根本不存在这种东西，”她反驳道，“你还嫩得很，你需要我们的指导和建议。”
“除了一点，你并不是心理医生。”
“哇，那太感谢了。我当然需要帮助，但我不能在背后嚼舌根——当然了，我不是说你们在要求我说别人闲话。”
“这段时间以来，我觉得自己越来越擅长占卜了。它不是很难，有时候我都在想为什么我这么晚才开始占卜、给别人建议，占卜比会计更适合我。卡洛塔，我记得你说过这就和心理医生一样——”
“我们本来就不是！”玛格丽特皱着眉头说道。她用叉子叉住某块食物，说道：“白蒂，你在哪弄到的这个像柠檬一样的东西？”
“你觉得怎么样？”她问问题的方式含糊其辞，一如往常。
“就在幸运猪杂货店的农产品区域。”
白蒂端出一份夏日当季沙拉，里面什么都有：苹果、龙舌兰、葡萄干、黄瓜、全素蛋黄酱、莳萝、塔博勒色拉、意大利面、橄榄以及各类瓜果。在这个小团体享受晚餐、喝着美酒、聊着天儿时，白蒂把话题引向了诺伯特的工作。
洛林引导大家重新把注意力放在诺伯特身上：“继续，你刚才在跟我们说占卜的过程呢！”
白蒂说道：“啊，但是你内心的成长呢？我猜那是你刚才想说的吧，玛格丽特？”
“好吧，大家的确是会记住我猜对的，忘记我猜错的，就像你们之前说的一样。他们通常会告诉我自己想知道的是什么。我觉得只要认真倾听了，就会自然而然地知道自己该说什么。真正让我奇怪的是，人们总是因为一些我没有说过的话而称赞我。他们会回来告诉我，‘你说得对：我的合作伙伴挪用了我的钱。’这之类的——我很肯定我从没有说过任何跟这沾边儿的话，但在他们的印象里，我就是说了。顾客会把我推荐给他们的朋友，现在有客人从很远的地方慕名而来，因为有人告诉他们说我占卜结果很准确。我的日程安排每天都是满的，大家好像都对我的工作很满意。老实说，有时候这都成了一种负担！不过是好的负担！”
诺伯特轻声笑道：“我想我很久很久之前就不再长高了，玛格丽特。要说真有什么变化，我可能还有点儿缩水了。”
“这多让人高兴啊！”卡洛塔抓紧时机插了一句。
诺伯特好像，的确，看起来高了一点儿。
“是啊，真的很让人高兴。这都要感谢你们四位。”
“诺伯特！”玛格丽特惊叫了一声，“你是长高了吗？”
白蒂说：“诺伯特，你要谢的应该是自己的天赋，正是因为有天赋，你才能做这份工作。”
“我本来想道个歉的，因为我似乎来早了几分钟，”诺伯特说着，看了看在场的四位女士，还有开了瓶的葡萄酒，“但是现在看来，我好像是迟到了，我怎么会搞错时间呢！”他把艾薇从携带篮里抱出来，艾薇在花园里欢快地跑来跑去，和它的朋友们打着招呼。大家都夸它戴着亮粉色的围脖真好看。围脖上面写着：“请问有什么能帮您吗？”
“哦，是的，”卡洛塔赞美道，“你的天赋。”她很快又补充道：“有我们的指导、我们的训练、我们的知识和鼓励，还有我侄女的咖啡店。”
“诺伯特！”她们齐声应道，“快进来吧！”
“对，对。我非常感激你们所有人。我很快就能支付所有账单了，而且我也很享受帮助别人的过程。所以，谢谢你们。”
“我来了！”诺伯特在门口喊道。
“你可以通过接受我们的指引来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诺伯特。”
“很有道理，白蒂，”卡洛塔说，“所以你是在建议，诺伯特占卜时我也坐在旁边咯。观察，我们可以这么说。既然如此，我不得不看一看我的档期安排了，虽然我觉得自己有责任去——”
诺伯特沉思着，揉了揉艾薇的耳朵。
“我们不能评估他的占卜，他占卜时我们甚至都不在场。”白蒂稍微表示反对。
“事实上，卡洛塔，不如这样吧，我需要帮助的时候，会让你们知道的。从现在开始，我会相信自己的直觉。”
“他是不是应该向我们提供客人的名单呢？”玛格丽特眉毛扬得高高的，微笑地说道。
玛格丽特、洛林和白蒂此时都各自盯着某个地方看。洛林这时候好像对美杜莎头像的混凝土花盆以及它里面的绿色植物最感兴趣。
“这样，我想应该定期开会。他一周应该跟我们四个人一起开几次会，告诉我们，他的客人都问了什么，他又是怎么回答人家的。并且我们可以做一些评分表，列出评价标准，这样就能评估他的工作了。”卡洛塔知道她的侄女莎拉作为一名高中老师，就经常被这样评估。那么占卜师凭什么就不能被评估呢？
卡洛塔紧紧抿着双唇。若她早知道诺伯特会变得如此面目可憎，她才不会将他从经济困难中拯救出来。
“你有什么想法？”白蒂问道。
“我有个好主意！”卡洛塔大叫道，“我们来玩‘文章接龙’吧！”
“噢。当然，有道理。”玛格丽特表示赞同。
这是卡洛塔最喜欢的游戏，是很多年前她自己发明的，同时她也是这个游戏的无冕之王。而现在正是玩这个游戏的最佳时机，因为诺伯特肯定没办法加入她们。
“所以监督他也是我们的责任。”卡洛塔总结道。
游戏规则如下：第一位玩家（就是卡洛塔）背诵文学作品中的角色说的话。背诵内容本应和原文一字不差，但实际上，她们也不会去一一查证。卡洛塔右边的玩家再背诵另一句，就这样传递下去，背不出来的人就退出游戏，这样卡洛塔就是最后的胜者了。
“是我们打造了这个占卜师，让他登台亮相的。”洛林开口了。
很多年前，卡洛塔给团队里每个人发了一个笔记本，专门用来记录阅读时看到的角色对话，这样她们玩游戏时才能够背诵出新内容——这也是很多人离开这个团队的原因，她们抱怨“想加入团队还要一直学习才行”。凡是每次游戏中都背诵同样内容的人会被其他成员嫌弃，玩家背诵的内容若和团队当前正在进行的活动有某种关联的话，则会得到大家的称赞。
大家又陷入了沉默。白蒂往酒杯里添酒。
卡洛塔，作为游戏的发明者，提出：“那我先开始咯？”
“当然不是。”
叛逆的洛林抢先背出一句这样的台词：“‘亲爱的，我压根儿就不在乎。’——《飘》。”
“不是吗？”玛格丽特问道。
卡洛塔眯起双眼看着洛林，嘴上却说：“干得漂亮，洛林。我也有一句摘自《飘》的：‘明天我会想办法让他回来。毕竟，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这不是重点！”卡洛塔说，“这不是有没有意思的问题。”
现在轮到洛林眯起双眼了，但她嘴上却是笑着的。
“要是能知道他和谁说过话，说了些什么，倒还蛮有意思的。”玛格丽特有点儿兴奋。
轮到玛格丽特了：“哦，亲爱的，我一直都不怎么擅长这个游戏。”她说着，趁诺伯特没留意，撕了一小块面包喂给艾薇。“噢，我知道了！‘没有礼物的圣诞节不叫圣诞节！’——《小妇人》。”
“我是站在你这边的。”洛林赶忙补充道。
洛林抗议道：“又是这一句？你每次都说这一句，玛格丽特。这个游戏的理念就是背诵不一样的内容。”
“如果你们想联合起来跟我作对——”卡洛塔激动得唾沫横飞。
白蒂接着背，阻止了玛格丽特继续受到嘲笑：“‘我们要想的就是用这有限的时间做些什么。’——《魔戒现身》。”
“那么，”洛林接着刚才的话题说，“怎么才能让他重新服从我们仁慈的统治呢？”
“我能来一句吗？”诺伯特问道。
玛格丽特的注意力突然被肩膀上的一只小瓢虫吸引了。她站起来把瓢虫抖到草地上，白蒂拜托她说：“请不要伤害它。”
“你‘能’来一句吗？”卡洛塔问道。
卡洛塔杏眼圆睁，盯着她的这位老朋友。“玛格丽特！你在说什么呀！你真觉得我想‘控制’某个人吗？”
诺伯特似乎没有发现她话中带刺，说：“我觉得应该可以。”他清了清喉咙，“来了啊：‘我是命运的主宰，我是灵魂的统帅！’——《 不可征服》。”
“诺伯特啊，亲爱的，”玛格丽特解释道，“卡洛塔刚才说她想控制诺伯特，但是诺伯特不让。”
“这一句有点儿耳熟。”玛格丽特说道。
白蒂把头发捋向一边，看着卡洛塔的头上。“谁？”她问道。
“高中的时候老师总是让我们背诗。我选了这首诗，我一直很喜欢它。”
“他就像个失控的大炮，我们完全不知道他跟别人说了什么。他都不依赖我们了，他本来应该依赖我们的。他可能跟别人信口开河，我们要限制他才行。”
“你还记得这首诗的其他内容吗？”白蒂问道。
餐前葡萄酒刚刚斟好，卡洛塔就开始抱怨了。
“老天！我当然记得。虽然有很多年没有背过了，但是，我想想，一开始是……‘透过覆盖我的黑夜，我看见层层无底的黑暗。感谢上帝赐我，不可征服的灵魂。’”
大家分享着各自的周日喜事，这只是一个序章，最终话题会变成卡洛塔想聊的任何话题。
“这是莎士比亚的诗吗？”玛格丽特问道。
玛格丽特高兴地说起她和女儿薇薇安那天中午刚通了电话。“我们每周日都会聊天儿，你们知道的。”她说。
“噢，玛格丽特，别那么傻，”卡洛塔把气撒到她身上，“这首诗都不是五步抑扬格。这是十九世纪的诗，很明显。”
“你知道吗，白蒂，你这里还缺几个笕嘴[6]。我们记下来了，等你生日送给你。”洛林说着，一屁股陷进长沙发上用柳条编制的花纹软枕里。
“没错，”诺伯特回答道，还点着头，好像自己刚才给出了很有用的信息，“作者是威廉·埃内斯特·亨利，一八五七年出生。”
卡洛塔、洛林和玛格丽特推开精致的铁门，经过一座蓝色的古董孩童石像，来到了白蒂的四面高墙环绕的花园里，眼前是满墙的牵牛花，树上缠绕着一闪一闪的白色小灯泡、铃铛、棱镜和钟琴，还有一架秋千、六个油漆过的鸟屋以及一个日式的假山庭园。最惊人的是几个人头状的混凝土花盆，分别是：维纳斯女神、大卫、释迦牟尼和美杜莎。它们都被放在土地上，脑袋里的绿色植物长得繁荣茂盛。它们表情平静，似乎完全不介意被白蒂埋在后花园里。
“对，一个毫不重要的诗人，根本不值得记住，”卡洛塔笑着说道，“更别说跟莎士比亚相提并论了。”
六月中旬的一个傍晚，白蒂邀请姐妹团成员和诺伯特到她的院子里共进晚餐。白蒂请诺伯特六点到达，请其他成员五点到，这样她们就能在诺伯特到来之前好好聊一聊他了。
如果说晚宴也有休止符，那么卡洛塔就画上了这个休止符。
梅花5：不友善者将给你带来麻烦。有人视你为眼中钉，处理问题要小心谨慎，否则可能引起麻烦大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