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们村就他一家汉族。”
“他是汉族吗?”
“他人呢?”
“张旺才的。”
“不知道。”
武警过去推张旺才的房门,没推开,使劲敲门,没人应。问那个村民:“这是谁的房子?”
武警在张旺才的房子上下看了看,又使劲敲了几下门,朝里喊了几声,依旧没人,就押着那个村民回村了。
村民喘着粗气,说:“我追驴,驴在跑。”
当天上午,撒开的毛驴全部被拴住关进驴圈。关在圈里的驴还在叫,驴叫和警笛拼上了劲。驴主人害怕了,驴把警车叫到自己家院子。主人慌忙拿棒子打驴嘴。驴鼻子流着血,嘴流着血,还在叫。主人一把草塞进驴嘴,驴“呸”地一口吐出来,接着叫。主人急坏了,拿缰绳捆驴嘴,给驴戴笼套。驴叫声就这样被平息下来,先是一两家的驴不叫了,后来全村的驴都闭嘴了。阿不旦上空只剩下“呜呜呜”的警笛,尖利的铁丝网一样密布在空气里,整个大地天空被这个声音捆绑住。
一个追驴的村民,被武警追赶出村子,驴和人都受惊了,驴撒开蹄子飞跑,那个村民提着坎土曼在后面飞奔,武警提着枪猛追,追过公路林带,追过棉花地,一直追到河边张旺才家门前,提坎土曼的村民累趴在地,驴还沿着河岸飞跑。一个武警扑上去夺过村民的坎土曼,将趴倒在地的村民双手反剪铐住,另一个武警抓住村民的头发,拎起来喝问:“你跑啥?老实交代。”
天光
听到通知的村民着急了,到处跑着找自己的驴,驴见村民拿着缰绳到处拴驴,以为自己的末日来了,就跑。老实点的被拴住了,脑子灵活的驴撒开腿跑,不让缰绳拴。村子一时乱成一团,武警和追赶毛驴的村民都在跑,武警分不清,见跑的人就喊:“站住,站住,不站住开枪了。”有的村民站住了,有的吓得站不住,撒腿飞跑。
艾布被裹了块床单布抬出来,放在玉素甫家院子时,他的脑子还活着,他知道身边躺着黑汉,黑汉脑子也活着,他们俩用脑子暗暗交流着,就像在没有光线的黑暗地洞里一样。艾布在脑子里说,黑汉,我们完了。黑汉没有回应,他似乎还没明白自己已经死了,此刻正黑黑地躺在阳光里。
一群一群的驴在路上跑、叫,严重干扰了武警的追捕行动。紧接着又传来地洞里有一头驴把公安武警踩死的消息。武警愤怒了,在喇叭上大喊:“谁家的驴赶快牵回家,赶快牵回家关起来,再干扰武警的行动,就对驴不客气了,就对驴不客气了。”
艾布本来可以躲藏起来,毛驴疯了,跟在他们身后跑,驴叫把武警引了过来。艾布扔一个土块过去,可能打着驴头,毛驴突然转身回跑,边跑边叫,那声音像要把嗓子叫出来。艾布从来没听见过毛驴这样叫,驴叫声里杂有武警急促的喊叫,接着是一阵猛烈的枪声,驴叫停息了。洞里突然没一点儿声音。艾布和黑汉都吓惊了,提着坎土曼疯跑,跑了一阵,听见后面武警追过来,手电光在晃,武警显然看见他们了,大喊“站住,站住”。艾布和黑汉都惊慌得站不住。跑到一个三岔洞口,艾布回头说:“黑汉你往那边跑,不要一起跑。”艾布说完听见黑汉的脚步声还在自己身后。这个黑汉,要拖累死我了。跑过那个他日夜担心的拐角处,艾布的脚步不由得放轻了,他知道那边有一个人在听,一直在听,这边发生的一切他肯定都听到了。转过拐角再跑下去就是麻扎下的地洞尽头,艾布这时才后悔没听黑汉的话把地洞打通,他知道不能再跑了,一侧身靠在洞壁上,头顶就是自己挖的小耳洞,艾布纵身想爬上去,黑汉已经跑到跟前,拉住了他的衣服。
驴鸣不是被警笛镇压的。
一阵枪声。子弹啪啪地打在洞壁。
最后,驴鸣败下阵来,驴没声音了。
艾布感到黑汉拉着自己衣服的手突然松开,身体像一块土一样坍塌下去,艾布下意识地伸手想拉住他,这时他的胸腔一阵灼热,只听“噗”的一声,一个东西进入胸腔,几乎无阻无拦地,穿过后背,“嘎巴”一声,脊梁骨像一根干树枝被折断。艾布这才意识到身体被子弹击穿,他没有抗拒地软弱地朝后倒过去。
全村的驴都叫起来。驴鸣冲破密密的警笛声,直贯云霄,又从高空回跌下来,重重地砸在警笛声上。铁丝网一样漫天缠绕的警笛声,把白杨树一样粗壮的驴鸣拦腰截断、撕碎,把直冲云霄的驴鸣层层捆绑住,驴鸣依然冲破警笛,一次次地从高空砸下来。两个声音的激战把天空撞破撕碎。
倒地的瞬间艾布双手撒开,感觉自己飞起来,脸朝上,身体朝上。这一刻,艾布看见自己突然脱身,端坐在洞顶的壁龛里,目光惊讶地看着他。艾布心里疑惑地被他看着,脑子里“轰”的一声,壁龛和端坐的那个自己一起倒塌下来,就要砸在身上,突然又飘起来,双臂伸开,腿叉开,旋转着往上飘,无阻无拦地穿过洞壁上面的厚厚土层。
“昂——叽昂叽昂叽。”
艾布看见通向另一个世界的墙壁被凿空,天光从四面八方透露进来。那一瞬他看见自己被埋没的快要忘记的昏暗一生,完全地暴露在光芒里:出生时父亲母亲不高兴也不痛苦的面容,十三岁失去父亲,整个童年衣衫褴褛半饥半饱,梦中和夜晚沿黑暗村巷仓皇逃跑,满脸尘土地赶一辆驴车、挥坎土曼在同一小块地里一年年地挖掘,一件蓝腈纶外衣穿了五年到第六年秋天还是没钱换件新衣,妻子每天午后做好饭等待,家里有一头毛驴、一条狗、三只绵羊和十二棵杏树,瞒着妻子和五个女人偷过情,打过孩子骂过洋冈子,背着家人在村子下面的黑暗地洞里老鼠一样刨土挖洞,准备了好多年想盖新房子又一直缺一根檩子缺门窗料缺买砖的钱,听懂狗叫认识村里每一条狗被人称为狗师傅的自己,全部地出来了。仿佛那些来自遥远的光芒,一直在凿穿黑暗寻找自己,那就是真主的光芒吧。他知道深埋人世的艾布,知道他住在哪儿,他的房子门朝哪儿开。知道他童年的疾苦、青年的顽皮和偷偷摸摸,知道他妻子的美丽温柔和勤快,知道他孩子的名字, 知道他挖了一个洞,不深,知道他和别人一起挖洞,他从地下估算洞挖到了村子的哪个位置,又在上面敲打探试地洞是否真的挖到这里,知道他估算错误,一个洞口开错,一段距离算错,知道他记住所有能藏身的地方,最终都藏不住自己。那光从四面八方照过来,多少年了,那光终于到达。他悲悯地看着艾布一生时,艾布也看见自己,他可怜心疼着这个人的一生,又突然为这种解脱欣慰。
整个村子被包围在警笛声里。狗早躲得不见,羊吓呆了,牛瞪着无辜的大眼睛张望,鸡扑打着膀子躲藏,驴站着看。林带、路上、巷子里到处是驴,一伙儿一伙儿的。现在是驴撒野的季节,地里的活早完了,人闲在家,驴放野外。警笛声把好多毛驴子招引过来。这一次警车鸣叫得比以往都厉害,村外四周好多警车在叫,村里每个巷子都有警车在叫,空气中满是铁丝网一样密布的警笛声。警笛在哪儿叫,驴就往哪儿跑。驴以为这些会尖叫的铁牲口又来和自己比声音,它们来了这么多,驴感到它的鸣叫压不住警笛了。驴还是扯着嗓子叫。
逃脱
追驴
艾布的脑子活了两天,这两天来艾布一直在流血,埋进麻扎的时候,他的脑子还知道,他们把他用布裹住,放到灵床上,四个人抬起来,一路摇晃着走,就像他刚出生时,躺在摇床上,一会儿睡着什么都不知觉,一会儿又醒来。
“都回家待着。”武警在路上喊。
他们把他往麻扎的墓室里放的时候,他的脑子知道他被放进一个洞里,洞口不大,刚好塞进人的身体,里面大一些,好像先钻进去一个人,从里面拉他,外面的人往里推他的腿,他就躺进去了,头朝里。里面的人把他的身体挪正,仰躺着,头朝西扭过来,脸向西边,又把头和身上裹的白布整理了一番。然后,那个人从洞口爬出去,洞里剩下他一个人。他听到他们垒土墙的声音,一块土块摞在另一块上,一直往上摞,然后是泥巴抹墙的声音。当最后一个土块缝被抹住,抹墙的声音消失,一串脚步从长长的墓道往上走,他这才知道他和他们不在一起了。艾布脑子里的意识,也在那时悠然地远了,远得仿佛不存在。又好像踏踏实实地,他看到了尘土,满世界的尘土,他是其中一粒,踏实地回到土地里,和麻扎,和阿不旦村,和整个大地融为一体。
“子弹不会蹿出来打着我们吧?”
他逃脱的那个灵魂一直惊愕地回头看着他的身体被埋掉。他的身体被子弹打穿的一瞬他就逃脱了,他惊讶地看着他倒地,血汩汩往外流。他的血好像流不完,在洞里他的血流了一大片,在地上汪着,好多武警的鞋被染红,抬到洞外和黑汉并排放着的地方又流了一摊血,公安把他的尸体交给家人,几个人帮忙把他抬上驴车,车箱板下滴着血,放在院子毯子上,一片毯子被血染红,几个老人给他净身,胸部的枪洞口用和好的面塞住,抹平,然后用白布包裹好身体,白布外面渗出血,把他安放在灵床上,抬到清真寺,灵床染上血,他被放进麻扎墓洞,洞底的土变红,他们封堵墓口,他在里面流血,他们的脚步声离开麻扎他的血还在流。
“地下有人在喊,在打枪。”
在他身下,石油钻头像一枚枚射穿大地心脏的子弹,大地漆黑的血从无数个洞口涌出,大地无言地躺着,它不叫,不哭,不挣扎。它让人的嘴叫,让人的眼泪哭泣,让人挣扎。人喊不出它的声音,哭不出它的悲哀。它让驴鸣,让狗吠,让虫子叫,让树在风中吼。
枪声传到地面,站在路边观望的村民,听见枪声从自己脚下蹿了出来,有人趴在地上,耳朵贴着土听。
在这之上,有一双眼睛惊恐地看着大地上的一切,它悲悯地扭过头去,它的眼泪往天上流。
随后的枪战本来不会发生,武警在晃动的手电光里,看见两个提坎土曼跑的人,以为提着枪,就开火了。这边一开火,旁边岔洞的枪声也响起来。
黄胡子
武警打着手电往前搜索,看见躺在血泊中的驴,满身枪眼,还在挣扎,蹬着腿,头朝上扭着脖子,地上的土被血染红。
亚生村长傍晚时被警车带走。一天来,亚生一直被两个武警控制着,他们带着村长亚生到玉素甫的院子,带着村长亚生查看艾布家伪装成杨树的铁皮出气筒,让亚生辨认打死的两个人。到下午的时候,地洞已经清理完,武警说要放水淹洞。问亚生村长从哪里引水。亚生说,从玉素甫水塔可以抽水。地洞经过水塔下面,在那里打一个洞,把水灌进去。武警说:“你怎么知道地洞从水塔下面经过?你进过地洞吗?”亚生说:“我猜的。水塔是玉素甫早年修的,他一定会让他的洞挖到水塔下面,他干的活他自己放心。”
两个武警跑过去,救护被踩伤的武警战士。这个年轻的小战士,因驴蹄踩在心脏上,已经牺牲。他在几天后被追认为烈士,事迹在大小报纸刊登,报道中没有提到他被驴踩死一事。
武警没采纳亚生的建议。水塔抽出的水太小,挖一个洞口灌水也太费事,武警让亚生叫了几个村民,把渠水直接引到村外树林的一个洞口。那个洞口离水渠不远,隐藏在一个简单的草棚里,上面架着一个木辘轳,是往外运土的,这个摇辘轳的人是谁,跑哪儿了,武警没抓到。
武警跟着驴叫声追赶。驴叫把整个地洞涨满,把武警的喊声压住。驴往前跑一阵,突然转身回跑过来,眼看又要冲撞到武警,一阵冲锋枪的扫射让驴和驴叫声猛然停住。好长一阵,地里静悄悄的,啥声音都没有。
一渠水从洞口“哗哗”地灌进去,灌了几个小时,玉素甫院子的洞口往外溢水了,艾布家院子的通气口也溢水了,武警让村民把水停掉,然后用手榴弹把几个洞口都炸了。
洞里的追捕行动被一头驴搅乱。武警打着手电前行,看见一个人影,武警喊“站住”,人影拔腿跑,武警朝上鸣枪,枪声把洞里的一头驴吓惊。本来驴已经被催泪弹炸惊,看见晃动手电的陌生人,听见喊声和枪声,驴就疯跑起来。驴眼睛被光刺得啥都看不见,左冲右撞。武警在手电光里,看见一头毛驴尥着蹶子直冲过来,一个武警躲闪不急被撞倒,驴蹄从胸口踩踏过去。后面的武警慌忙躲闪。地洞狭窄,也躲闪不了,驴紧擦武警的身体跑了过去。
干完这些,天已经黑下来,亚生以为他可以回家了,武警说:“你跟我们到局里去。”亚生没顾上辩解,就被武警推上车拉走了。
驴叫让下洞追捕的计划迟缓了几分钟。十几个武警,顶着震耳的驴鸣下到洞里。
第三天,亚生村长被警车拉回来。警察当着村民的面说,带亚生村长去是协助调查。亚生还是你们的村长,村里的工作还是他负责。
“下。”警官严厉命令。
亚生没说什么,这几天他的脸上一下子长满了胡须,看着像另外一个人。亚生以前不留胡须,脸刮得干干净净。他被警车拉走三天,变成一个满脸黄胡子的村长回来了。
几个武警冲到洞口。绳索扔进洞里,第一个武警正要下洞,突然又一声驴鸣喷涌而出,“昂——叽昂叽昂叽” 。武警下意识后退两步。
村里人看见满脸黄胡子的亚生村长,跟在公安和工作组后面,他一下子变得不爱说话。公安去谁家调查,他就带到谁家,有时让他当当翻译,公安自己也有翻译,有一半公安就是当地人,亚生翻译完,公安眼睛望望自己的翻译,翻译点点头或补充几句。亚生觉得他们对自己的翻译不放心,就不怎么说话了,在一旁坐着听。到艾布家,亚生给艾布洋冈子说几句安慰的话,洋冈子和孩子都在哭,亚生默默站在一旁,听公安问话。
“下。”警官下令。
村里已经有传言,说破获地洞是亚生村长报的案,说亚生村长早就知道玉素甫在挖洞,亚生是村长,村子里有啥事情能瞒过他吗?挖洞虽然在看不见的地下,但挖出来的土在地上,亚生村长最关心村里的粪堆土堆和坑,他当村长以来,那些挖树根挖的大坑小坑,都被他动员村民填了。村里哪个地方多了一堆土,土从哪儿来的,别人可能不操心,亚生村长会管。还有参加挖洞的那几个人,他们好久不见,村长能不觉察吗?还有,亚生不光耳朵朝上听上面领导的话,还耳朵朝下听土里的动静呢。公安在亚生的院子也发现了两个洞,一个菜窖,一个枯井,都又深又长,而且有新挖掘的痕迹,说明亚生也经常下去挖洞,他在洞里一定听到地下有人在挖洞,他在洞里听,他还想挖洞过去看看谁在挖洞。
“是驴叫声。”
还有人说:玉素甫肯定把挖洞的事告诉过亚生村长。玉素甫想让亚生和自己一起挖洞,亚生村长没答应,但也没报案,亚生的村长是玉素甫帮助选的,这个全村人都知道,他要把玉素甫出卖了,以后在村里咋做人?所以亚生只能装着不知道。亚生村长后来为啥又报案了?因为亚生知道公安已经在注意阿不旦村,盯上了玉素甫,他的地洞暴露是迟早的事,亚生村长就在玉素甫出走后,报了案。还说玉素甫的出走也跟亚生村长有关系,亚生让玉素甫走的,玉素甫走了后,亚生村长去报了案。
一个警察忙跑过去,耳朵贴着洞口。
这些传言传到亚生耳朵里,亚生也不辩解。亚生村长突然不说话了,他变成一个满脸黄胡子的人,不像村长了,见谁都阴着脸,别人看他眼神怪怪的,他看别人也眼神怪怪的。
“什么声音?”警官问。
有人说,公安把亚生带去两天两夜没让睡觉,大灯泡直照着脸。公安让他交代玉素甫藏在哪里,“东突”头子是谁。
武警向洞里喊话,没有回音。扔进一枚催泪弹,突然传出巨大的轰鸣声,像一股黑水从洞口喷涌出来。
县上的人都知道亚生和玉素甫的关系好,他们每次下村里都是亚生把他们带到玉素甫家吃饭喝酒。亚生说是村里安排的饭,其实大家都知道,村里哪儿有钱,都是吃玉素甫的。以前玉素甫干工程的时候,村长说:“玉素甫大哥,这个招待费嘛算村里的,你先垫上,以后村里有了工程,多给你些钱,就赚回来了。”后来玉素甫不干工程了,村长还是把领导往玉素甫家领。只要村长领来的客人,玉素甫都热情招待。况且,那些乡上县上的干部,在他家里吃了多少年饭了,早成老熟人,吃惯的嘴,跑惯的腿,进屋来跟自己家一样随便。现在玉素甫跑了,亚生村长能脱了干系吗?听说亚生被审讯了整整两天两夜。
玉素甫家的房子四周围满了武警。院门朝外锁着,武警砸开门冲进去。玉素甫不在,家里人也不在。武警很快找到驴槽下面的洞口,手电照进去,见一架木梯伸到地洞深处。
亚生的黄胡子,就在那个强烈的灯光下长出来。
十一月的一个早晨,警笛声突然包围了村子。好多人在睡梦中被惊醒。村前村后,房前屋后,满是铁丝网一样密密缠绕的警笛声。鸡刚叫过头遍,二遍鸡鸣被警笛声淹没了。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开门出来,天还灰蒙蒙的,到处晃动着拿枪的武警,到处是警车。车顶鲜红的警灯在闪,警笛“呜呜”地叫。
亚生从此再没刮过胡须。
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