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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多吉来吧之 血战故乡

没等到多吉来吧冲到跟前,那些静立不动的狼就突然搅起了一阵旋风,前后左右地蹿动着,包围了多吉来吧。多吉来吧发现情况不妙,獒毛一扇,忽地跳了起来。黑命主狼王边叫边扑,所有的狼都跟着扑了过去,硬是从前后左右咬住多吉来吧的獒毛,把它从空中拽了下来。

多吉来吧一看,大吼一声,气势汹汹地冲了过去。

多吉来吧被压住了,开始它还能站着,还能摇晃着身子试图甩掉那些狼,后来就没有力气了,覆盖而来的狼不断增加,重得它无法承受,只好侧着身子趴下来。好在它的上面是狼摞狼的,摞上去的狼不一定咬住它。它把下巴紧贴在脖子上,龇出利牙保护着喉咙,然后凭借狼的撕拽,仰面朝天,冒着自己的肚腹被狼咬破踩烂的危险,强劲有力地捣出了前爪和后爪。紧贴着它的那匹大狼顿时被它捣烂了肚腹,大狼疼得想离开,却被别的狼牢牢压着,连咽气前的挣扎都不可能了。多吉来吧用四肢紧紧抱住了这匹死狼,让上面的狼根本咬不着自己的胸部和腹部,又用狼头挡住喉咙和脖子,腾出利牙一次次地朝上攻击着。

黑命主狼王仿佛看透了多吉来吧的心思,它要做的就是尽快制止对方的奔扑跳跃,尽快给自己创造一个群起而攻之的机会。它迅速离开多吉来吧的扑咬范围,召集一些大狼壮狼来到自己身边,静静地等待着,只要多吉来吧冲过来,它们就会一拥而上,用狼牙齐心协力埋葬它。

很快多吉来吧就发现自己的攻击是徒劳的,摞上去的狼越来越多,越来越重,差不多就是党项大雪山了。最担心的情形已经发生,多吉来吧感到窒息正在出现,被压死的危险就要来临。它绝望地闭上了嘴,不再有任何撕咬对手的企图。

似乎多吉来吧的战斗这才真正开始。它拿出刚刚恢复过来的全部体力,冲进骚动的狼群,抖散浑身拖地的獒毛,如同一股扬尘的风,扑啦啦地迷乱了狼眼。它奔扑跳跃,扑倒一匹狼,不管咬在什么地方,都不会停下来再咬第二口。它知道停下来是危险的,狼群会铺天盖地而来,把几十张大嘴同时对准它。它想起了九年前的那场搏战、那种狼群在它身上摞成山的情形,那样的情形如果再出现,带给它的就一定是死亡。

让多吉来吧没有想到的是,想置它于死地的黑命主狼王,这时候又成了它的救星。黑命主狼王也被压在下面了,窒息的感觉和被压死的危险同样没有放过它。它这才意识到:自己光想到了压死对手,没想到同时也会压死自己和别的狼。它嗥起来,它身边的狼和它上面的狼也都嗥起来,一个意思:走开,走开,让我们出去。狼们一层一层地离开了,空气飘了回来,呼吸舒畅了。黑命主狼王和压在多吉来吧身上的狼一个个站了起来。几乎在同时,多吉来吧丢开抱在怀里的死狼,打了一个滚儿,摇摇摆摆地挺起了身子。

但是对方的肚腹突然不见了,黑命主狼王咬到的只是一嘴獒毛,它知道又一次上当了,赶紧躲闪,却被多吉来吧扭身一口咬住了后颈。狼王毕竟是狼王,居然一个滚儿打出了多吉来吧大铁钳一样的獒牙,打到狼群里头去了。多吉来吧追了过去,分明是在追撵黑命主狼王,却把身子一偏,张开大嘴,飞刀而去,一下子划破了一匹壮公狼的肚腹。壮公狼惨叫一声,回身就咬,发现多吉来吧已经扑向另一匹公狼,也是用飞鸣的牙刀,划破了对方的脸颊。

多吉来吧满头是血,是狼牙撕咬的痕迹。它抖动着獒毛,抖落了浑身的尘土草屑,巡视似的转了一圈,四腿一绷,欻地扑了过去。它扑向了黑命主狼王,看到对方已经躲开,就又扑向另一匹公狼,一口咬住了对方的脖子。它愤然一撕,让大血管的开裂带出了一声死神的歌吟,然后激跳而去,再次扑向了黑命主狼王。黑命主狼王又一次躲开了,又一次把身后的一匹公狼亮给了多吉来吧。多吉来吧在咬住这匹公狼的同时,一爪伸过去,蹬踏在了另一匹公狼的腰窝里。

又一会儿过去了,以为多吉来吧会随时进攻的狼群终于怀疑多吉来吧是在休息。它们怎么能允许一只作为劲敌的藏獒在它们眼前旁若无狼地睡大觉呢?黑命主狼王绕到多吉来吧后面,悄悄地靠近着,突然一张嘴,哗地咬向了对方的肚腹。

但就是这一杀性过于贪婪的蹬踏,让多吉来吧失去了平衡,它歪倒在地,放开了那匹本来可以咬死的公狼。那公狼回头就咬,咬在了多吉来吧的前腿上,让多吉来吧的起身慢了至少五秒钟,而这五秒钟恰好就是黑命主狼王扑过来咬它一口的时间。

多吉来吧也在疑惑,白兰草原的狼群,怎么跑到野驴河流域来了?尽管它走南闯北历经磨难见多识广,它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草原说变就变了,不该发生的流血和死亡统统发生了,秩序、规则、习惯、古老的约定,都变得陌生了、不起作用了?而它和面前的狼群,却不由自主地成了陌生秩序的一部分。就像父亲后来说的,只要是人的活动,不管是生产活动,还是政治活动,草原上的藏獒和狼以及别的野生动物,都会被牵扯或者主动参加进来,只是它们不自觉罢了。

黑命主狼王咬在了多吉来吧的脖子上,差一点把大血管挑破,然后又奋力后退着嗥叫起来。它通报了一个回合的胜利,督促众狼赶紧围过来集体进攻。狼们快速运动着,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圈眨眼形成了。多吉来吧知道接下来就是狼的四面出击,如果有七八匹狼同时扑过来,它就会防不胜防。它冲了过去,想撕开重围,占领一个不至于背后受敌的地形。但黑命主狼王的指挥太及时了,多吉来吧刚进入狼阵,就有了它的嗥叫,有了六匹大狼的围堵和进攻。

黑命主狼王惊讶地看到,多吉来吧的扑咬根本不需要站起,不需要准备,更不需要威胁,想什么时候扑就什么时候扑,想扑到哪里就能扑到哪里。它嗥叫了一声,警告自己的部众:对方迷惑了我们,想让我们统统死于麻痹,小心啊,它可不是一般的藏獒。而多吉来吧需要的恰恰就是这种效果:让狼群在错觉中不敢轻易扑来,它却可以抓紧时间休息,尽可能多尽可能快地恢复足以战胜狼群的体力。

六匹大狼的战术和黑命主狼王一样,扑过来咬一口然后迅速离开,离开是为了让别的狼继续撕咬。狼们六匹一组,前赴后继,轮番进攻着。多吉来吧来回躲闪,很快就力不从心了。但力不从心并不等于束手无策,毕竟多吉来吧是打斗的圣手,它丢弃防守,又开始奔扑跳跃,这一次它收敛了牙齿,只扑不咬,就用前爪对准狼的脊梁骨,踢了这个,又踏那个。所有被它踢踏的狼都趴了下去,却又能立刻站起来。狼们以为它就只会这样不轻不重地踢踏,也就不怎么害怕了,纷纷靠过来,想伺机咬住它。有几匹狼也真的咬住了它,正要牙刀切割,却发现沉重的反击骤然出现,也不知怎么搞的,自己被一股劲力推倒了,接着就是伤口开裂,就是死亡,一连死了四匹狼,每一匹死去的狼都被多吉来吧在喉咙上咬出了一个深深的血洞。狼们恐惧地后退着,给多吉来吧让开了一条突出重围的路。

黑命主狼王诧异地撮起鼻子,咆哮着朝前扑去,几乎扑到了多吉来吧身上。多吉来吧不仅没有惊慌,反而闭上眼睛,舒舒服服地把獒头靠在了伸直的前腿上。黑命主狼王赶紧退回来,正要再次扑过去时,就见多吉来吧忽地飞了起来,朝着狼影遮罩而去。黑命主狼王朝后蹦跳而起,一闪身躲到一边去了,却把死亡的机会让给了一匹毫无防备的大公狼。大公狼还没有搞清楚怎么回事儿,喉咙就被獒牙牢牢钳住了。狼命在獒牙之间游荡,咝咝地响了几声后就倏然消失。

多吉来吧吼喘着冲了出去,冲到了一面坡坎前,局势立刻变得对它有利了。它回过头来,在后面和两侧没有敌手威胁的情况下,面对追过来的狼群,一次次地扑咬着。它扑咬的是狼群的边沿,狼群再多,前面的也会挡住后面的,它左晃右闪,声东击西,一咬一处艳丽的伤痕,一咬一股喷涌的血泉。

时间就这样过去了,多吉来吧的喘息渐渐平静,奔跑带来的腹肋、胸腔、嗓子里燃烧和爆炸的感觉已经没有了,力量正在一丝丝地聚集。它试着扬了扬头,感觉脖颈是硬挺的,试着吼了一声,感觉轰鸣是饱满的,又试着鼓了鼓浑身的肌肉,感觉虽然不是特别硬朗,但至少不会一碰就倒了。它慢腾腾地站起来,又慢腾腾地朝前走了几步,朝后退了几步,像是活动筋骨,一前一后地倾了倾身子,看都不看狼群一眼,气定神闲地晃着头,又一次卧了下来。

这时黑命主狼王绕着狼群跑过来,想从侧面偷袭多吉来吧。多吉来吧假装没发现,等它到了跟前,突然转身,炸吼一声,扑了过去。黑命主狼王比别的狼多一种本领,那就是朝后奔跃,它让它幸运地躲过了死亡,却没有躲过伤残。它的皮肉开裂了,从脖子一直开裂到肩膀。它一连朝后奔跃了四次,才完全摆脱多吉来吧的撕咬,惊魂未定地跑到了狼群后面。

黑命主狼王就更奇怪了:既然就这么一只藏獒,它为什么要这样?它可以远远地离去,也可以去守着孩子们,就是没有理由一动不动地趴卧在这里。这样的疑问让黑命主狼王一直没有发出扑咬的命令。

黑命主狼王忍着伤痛,扬起脖子,悲哀地长嗥了一声,眼光朝远处不经意地一闪,看到了牛粪墙里十多个孩子和四只伤残的藏獒,心里就有些懊悔:为什么非要和这只霸悍无比的藏獒纠缠不休呢?

而在黑命主狼王看来,越是平静安详的藏獒,越具有潜在的威慑,就越要小心提防。它派出去了好几匹狼,占领了四面八方的高地,想看看这只奇壮无比的藏獒是不是诱饵,是不是有更多的藏獒正在朝这里奔袭而来。十几分钟后,派出去的狼都开始嗥叫,那是反馈:没有,没有别的奔袭者。

黑命主狼王用招呼同伴的声调嗥叫了几声,抢先冲向了孩子们。

白兰狼群不知道它们遇到的是大名鼎鼎的多吉来吧。它们虽然也属于西结古草原,却几乎不来野驴河流域活动,只听说过多吉来吧,却没有见过。在它们犹豫不决的时候,多吉来吧不吼不叫,不怒不躁,只用一种不经意的眼光瞟着黑命主狼王。它已经看出来了,狼群的心脏就是这匹狼。

孩子们惊叫起来。多吉来吧沙哑地吼了一声,丢开正在和自己纠缠的一匹公狼,拼命跑了过去。

狼有拼命护崽的本能,也有欺软怕硬的习性,它们愤怒地追了过去,所有的狼都追了过去。多吉来吧回头看了一眼,突然不跑了,趴下了。潮涌而来的狼群哗地超过了它,又迅速围住了它。它趴着不动,希望片刻的休息能让它滋生搏杀狼群的力量。狼群没有马上撕咬,它们不相信一只孤胆袭击了狼群并咬死了狼崽的大藏獒,会是一只疲乏到无力打斗的对手,它们一贯的狡猾和机警提醒它们注意对手的阴谋。

黑命主狼王只来得及咬住秋加的衣袍把他拽倒在地,多吉来吧就赶到了,它赶紧松开秋加,一个漂亮的朝后奔跃,躲开了多吉来吧的撕咬。

多吉来吧转身就走,就像一个绑架人质的歹徒,在穷途末路的时候把赌注押在了弱小者身上。狼崽的父母和黑命主狼王哪里会允许它这样,跳上去就咬。多吉来吧大头使劲一甩,把狼崽甩出去老远。狼崽的父母跑向了狼崽,发现狼崽已经死了,悲痛地嗥叫。黑命主狼王听到它们的嗥叫,自己也嗥叫起来,这一声嗥叫就把所有狼的注意力吸引到这边来了。而这也正是多吉来吧的目的,它成功地转移了狼群的注意,又用成功地激发了狼群的仇恨。它跑起来,想牵引着狼群离开这里尽量远一点。

“多吉来吧,多吉来吧。”孩子们早就看到了多吉来吧,早就欢呼过了,但等它到了跟前,可以和他们互相触摸、紧紧厮守的时候,还是爆发出了一片欢呼。好像只要多吉来吧来到跟前,危险和恐惧就会烟消云散。孩子们争争抢抢地和多吉来吧拥抱着。多吉来吧气喘吁吁地舔了这个,又舔那个,让每个孩子红扑扑的脸蛋都变得水灵灵的。他们似乎忘了狼群,忘了残酷的打斗还在继续,只剩下重逢的喜悦,用情深意长的表现,否定了所有的不安和不幸。

听到了多吉来吧的声音,狼群扑咬藏獒和孩子们的精力突然就不集中了,都回过头来看着这只毛发披纷的藏獒。这给了十多个孩子和四只病伤在身的藏獒一线生机。多吉来吧踉踉跄跄冲到狼群的后面,而狼群的后面都是老狼和狼崽,从来不欺负弱小的多吉来吧这一次冲过去一口咬住了一匹狼崽,并让狼崽发出了一阵“吱吱吱”的尖叫。黑命主狼王愣了一下,咆哮着跑了过去。

黑命主狼王发出了进攻的嗥叫,自己却一动不动。围拢而来的狼惊愣地望着多吉来吧和孩子们,第一次没有听从黑命主狼王的命令。它们当然知道人与藏獒的亲密关系,但像眼前这样深挚到忘乎所以的情义表演却从来没有见过。

多吉来吧奔跑着,腹肋间、胸腔里、嗓子中好像正在燃烧,就要爆炸。一次次栽倒,一次次爬起,不管是栽倒还是爬起,它都会“轰轰轰”地喊叫:我来了,我来了。它已经看到了狼群,看到狼群正在围住孩子并开始撕咬,它吞咽着满嘴的唾液,卷起舌头,眼球都要喷出血来了。

多吉来吧和孩子们喜欢够了,又去问候黑獒当周和大格列,它知道它们是西结古草原的藏獒,如今受伤了,已经承担不起保护孩子们的责任了,就安慰地舔了舔它们。然后来到两只东结古的藏獒跟前,以主人的姿态,矜持地和它们碰了碰鼻子,眼睛里充满了疑问:你们怎么也在这里,而且受伤了,是谁把你们咬成这个样子的?最后多吉来吧站到了两只死去的西结古藏獒跟前,凭吊似的闻了闻,突然一声猛吼:它们不是狼咬死的,它们是藏獒咬死的,怎么会是藏獒咬死的?它四顾八荒:草原,草原,毕竟不一样了,奇怪得就像西宁城了,藏獒咬死了藏獒,把嚣张的机会提供给了狼,怪不得夏天的狼也是群居的,而且是见了藏獒不害怕,见了它多吉来吧也不害怕。

西结古草原的黑獒当周却义无反顾地扑向了狼群,它只有两岁,是个单纯的小伙子,一时忘了重伤在身。它被三匹狼扑倒在了地上,挣扎着起来后,看到一匹狼正骑在大格列身上试图将利牙攮入颈后,便一头撞了过去。它撞开了狼,却把自己撞趴在了大格列身上。马上有四五匹狼扑过去覆盖了当周。当周惨叫着。孩子们的哭叫声更大了。狼们上蹿下跳,你争我抢。

多吉来吧走过牛粪墙,走向了狼群。它走到七八米的地方突然卧下,用阴森森、红闪闪的眼光盯着黑命主狼王。孩子们再也不害怕了,举着拳头喊起来:“咬死狼,咬死狼。”多吉来吧回头看了看孩子们,打哈欠似的张了张嘴,像是说:放心吧,等我休息够了,面前这些狼就都得死掉。

另一只东结古藏獒似乎还能扑咬几下,几匹攻击它的狼暂时没占到什么便宜,但它终于在扑咬的时候趔趄在地,被狼牙轻易挑了一下,脊背上顿时裂出了一道大口子。它站起来,知道自己的反抗毫无作用,便也学着同伴的样子,把身子紧紧靠在两个孩子身上,告诉狼群:你们就是扑过来,也只能扑到我,而不能扑到孩子,至少在我没死之前是这样。

多吉来吧只休息了不到十分钟,就被狼群催逼起来了。狼群知道不能让它休息,一点一点靠近着,不断用咆哮挑衅着它。多吉来吧吃力地站起来,恨恨地吹着粗气,走向了一匹离它最近的大公狼。大公狼赶紧朝后退去,退到了黑命主狼王身边,好像是去商量的:到底怎么打,一起扑还是分开扑?

黑命主狼王首先扑向了一只东结古藏獒。那藏獒无法迎扑而上,只能原地扭动脖子阻挡狼牙,阻挡了几下,就发现冷飕飕的狼牙是神出鬼没的。藏獒知道死亡已是不可避免,干脆后退一步,把身子靠在了秋加身上,意思是我就是死了,身子也是一堵墙,也不能让你们咬住孩子们。孩子们不是它的主人,却是在危难时刻关照过它们的人,而在它们的习惯里,只要得到一时片刻的关照,就会有奉献生命或者一生的报答。

多吉来吧继续靠近着,做出扑咬的样子,用刀子一样的眼光在两匹狼身上扫来扫去,扫得大公狼和黑命主狼王心里直发毛:到底对方会扑向谁呢?多吉来吧突然停下了,从胸腔里发出一阵唬声,好像是最后通牒:你们谁不后退,我就咬死谁。唬了几声,多吉来吧纵身一跳,扑了过去。与此同时,黑命主狼王朝后奔跃而去,刷一下跃出了多吉来吧的扑咬范围。大公狼没有这等本事,只能转身逃跑,刚把头掉过去,就被多吉来吧牢牢压在了身体下面。

多吉来吧奔跑着,一头栽倒了,爬起来又跑。它已经看到了寄宿学校,“荒荒荒”地喊叫着:汉扎西,我来了!又一头栽倒了,还是爬起来又跑,“荒荒荒”地喊叫着:孩子们,我来了。

完蛋了,狼们都以为大公狼命已休矣,全然没想到多吉来吧会从大公狼身上跳下来,看都没看它一眼,就又走向了黑命主狼王,似乎是说你有朝后奔跃的本领,那我就看看你是不是每一次都能逃脱我的扑咬。多吉来吧又扑了一次,结果跟上次完全一样,黑命主狼王逃脱了,它扑住了黑命主狼王身边的另一匹狼。多吉来吧毫不犹豫地放掉了它,还是走向了黑命主狼王。同样的战法和结果一直持续着,直到再也没有一匹狼愿意跟黑命主狼王并肩站在一起。

狼群的包围圈很快就缩小了,离藏獒最近的狼只有三米了,离孩子们最近的狼只有五米了。狼群的步骤显然是先咬死藏獒,再吃掉孩子们。十多个孩子发出了同一种声音,那就是哭声,边哭边叫:“汉扎西老师,汉扎西老师。”

狼群动荡着,黑命主狼王跑到哪儿,哪儿的狼就会纷纷离开。多吉来吧知道,它的离间之计成功了。黑命主狼王把它们当做了替罪羊,它们为什么还要和狼王站在一起成为刀俎之肉呢?

牛粪墙不到半人高,主要的用途是晾晒冬天取暖烧茶的燃料,哪里挡得住一群蓄谋已久的饿狼?有的狼扶墙而立,朝里看着,有的狼看都不看,一跃而过,还有的狼是大模大样从敞开的门里走进来的。四面都是狼,所有的狼都首先盯住了藏獒,它们看到两只藏獒已经死了,一只藏獒趴在地上起不来,能够站起来行走的只有三只藏獒,而这三只藏獒是多么疲弱啊,步履蹒跚,血色涂满了战袍,嘴大如斗,却吼不出雄壮的声音来。

多吉来吧加紧了追咬,拿出最后的体力,再也没有给黑命主狼王停下来的机会。无处可躲也无狼帮助的黑命主狼王只好跑离了寄宿学校,跑上了两百多米外的一座草冈。多吉来吧没有追过去,它知道自己的力气正在耗尽,就卧在离孩子们十米远的地方,紧张地观察着狼群的下一步行动。它感到浑身的伤口就在这个时候一起疼起来,大概是挣裂了吧,怎么一下子全部挣裂了?

这时两只东结古草原的藏獒走到了孩子们前面,西结古草原的黑獒当周走到了孩子们一侧,都用扑咬的姿势对准了牛粪墙。

黑命主狼王嗥叫起来,是召集狼群来到自己身边的声音。狼群过去了,在草冈上待了一会儿,便又跟着黑命主狼王走了回来。大概是受到了黑命主狼王的训示吧,它们显然没有放弃咬死孩子的目的,新的一轮进攻正在酝酿之中。

孩子们朝着帐房跑去,没跑几步秋加就喊道:“藏獒怎么办?”赶紧又带着孩子们跑回来。藏獒们都站起来了,包括差一点死掉的父亲的藏獒大格列。大格列也不知哪儿来的力量,站起来后居然还朝前走了一步。但它也只能走这一步,再要往前时,就“扑通”一声栽倒了。它挣扎着,却再也没有挺起身子来。

多吉来吧站起来,步履滞重地走向了寄宿学校的帐房。它从帐房门口叼起主人汉扎西洗衣服用的一个马口铁盆子,拖到了孩子们面前,又往返几趟,从帐房里叼来了孩子们用的三个搪瓷洗脸盆。它用爪子对着洗脸盆的盆底拍起来,拍一下,叫一声,着急地望着孩子们。秋加首先明白了,学着多吉来吧的样子,用自己的巴掌拍响了盆底,拍了几下觉得不够响亮,便捡起一块石头敲起来。

“狼来了。”十多个孩子喊叫着。这里没有大人,只有孩子,孩子们的头是秋加。秋加先是带着孩子们跑向了几只藏獒,像是去寻求保护的,马上意识到现在只能由人来保护这些藏獒,就大人似的对孩子们说:“你们守着它们,我去看看狼,少了扒少的狼皮,多了扒多的狼皮。”说罢,甩着膀子,大步走到了牛粪墙前,往前一看:“哎哟阿妈呀,这么多的狼。”一大片狼的涌动就像一大片云彩的投影,在秋加的眼里半个草原都黑了。他转身就跑,膀子再也甩不起来,到了孩子们跟前就哆哆嗦嗦地说:“我们回帐房吧,快回帐房吧。”

转眼之间,马口铁洗衣盆和三个搪瓷洗脸盆都被孩子们敲起来了。草原上的人都非常爱惜器皿,尤其是外来的铁质的器皿,从来没有人如此敲打过,狼自然也就从来没有听到过。它们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在响,还以为是爆炸,惊愣在三十米之外不知如何是好。多吉来吧冲过去了,就在这种亘古未闻的铁器的战叫声中,它蹒蹒跚跚地冲向了黑命主狼王。

黑命主狼王一跃而出,站在草冈的最高端,放肆地嗥叫了一声。狼们纷纷跳出了隐蔽的草丛和土丘,也像黑命主狼王一样嗥叫起来。

黑命主狼王转身就跑,它一跑,狼们就都跟着跑起来。多吉来吧追了几步,突然停下来,身子一歪,倒了下去。不行了,不行了,它感到浑身的伤痛如同乱锥扎身,一点力气也拼挤不出来了。它艰难跋涉、奋力厮杀一千二百多公里,回到西结古草原后依然是艰难的奔逐厮杀,它就是金刚身躯,也已经散架了。它一声比一声气短地叫起来,看到白兰狼群还在奔逃,看到一种更大的威胁悄然出现在寄宿学校的南边,就把孤愤难已的叫声变成了一声叹息:我不行了,孩子们、几只伤残的藏獒们,就要变成狼食了。

白兰狼群饿了,掠食的欲望愈加强烈,而由欲望产生的胆量和力量也跟着机会同时出现在眼前。机会不是一两个孩子离开寄宿学校朝它们走来,而是风的转向。原来的风是迎面而来的,狼群能闻到藏獒的味道,藏獒闻不到狼群的味道,现在的风突然倒刮而去,只让藏獒闻到了狼群的味道,狼群却闻不到藏獒的味道。立刻有藏獒叫起来,这一叫就暴露了它们的实力:趴卧在寄宿学校帐房前的几只大藏獒不是全部都叫,能叫的藏獒也不是吼声如雷、气冲牛斗,而是虚弱不堪、有气无力。黑命主狼王立刻明白过来,懊悔得连连刨着后爪:白白地窥伺和忍耐了这么久,原来这些藏獒都是毫无战斗力的,大概是老者,或者是伤者和病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