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悟读书网 > 文学作品 > 云没有回答 > 第三章 电话

第三章 电话

“我现在在东神奈川,马上回家……”

上午11点30分,电话铃声第三次响起,是丈夫打来的。

只听他说了这么一句话,电话便挂断了。

只有等着。

和第一次在电话里说要“失踪”不同,知子无法对事态做出判断。不过,丈夫说马上回家,仅这一点就让她安下心来。她开始做饭等丈夫回家。

知子没心思干家务,等着丈夫来电。

12点15分。

一瞬间,她犹豫是否要将丈夫刚来过电话的事情告诉对方,但从丈夫说的话——“我可能会辞去政府机关的工作”来推测,丈夫的行为可能是瞒着局里的个人主张,所以知子没有说出口。局里来的电话说只是为了确认局长是否在家,就马上挂断了。

门口有了动静,知子匆忙跑向玄关。丈夫有气无力地伫立在那儿。望着憔悴得和昨天出门前判若两人的丈夫,知子大吃一惊。

知子答道。

(必须赶快让他休息。)

“现在不在家。”

她接过丈夫的公文包,将丈夫让进屋。

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吃饭吗?”

“局长在家吗?”

“嗯,现在吃。”

是环境厅打来的。

知子将丈夫让到厨房的椅子上坐下,自己赶紧去盛汤。

刚挂断丈夫的来电,电话铃声再次响起。

丈夫只喝了一点汤就停了下来。

这么想着,知子迎来了4日清晨。

“求你了,赶快上去睡一会儿吧。”

(这种事还是第一次啊……)

听知子这么说,丈夫点了点头走上楼梯。二楼,丈夫的房间里,还铺着昨晚知子为他准备的被褥。

知子理所当然地等着丈夫回来,结果山内没有回来,连电话也没有。

走上二楼的丈夫,一会儿又折了回来。他好像有什么心事,无法安心睡眠。一下楼,他直奔电话机。

3日晚上。

电话另一头似乎是环境厅的人。知子听丈夫说了好几次“对不起”。打完电话后,他走到知子跟前说:

仅此一句,丈夫8点钟出了门。

“我可以不去水俣了……换森先生去。”

“今天我会回来。”

(太好了。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样总算可以让他休息一下了。)

12月3日清晨,山内和往常一样6点30分起床,吃了早餐。他对将自己送至玄关的知子说:

知子这么想着,稍许安下心来。

丈夫住宿的酒店,基本都是“虎门田园酒店”“高轮宾馆”“赤坂香皮娅”之类东京都内的商务酒店。有时候因为订不上房间,只能在霞关合同厅舍21楼的局长办公室的沙发上假寐。到了局长这种级别,订酒店之类的事情通常会交给部下办理,但是,就连这些琐事也全都是山内亲力亲为。

森仁美,环境厅官房长,是职位仅次于次官、企划调整局长的厅内三号人物。水俣诉讼案的相关事宜,以这位三号人物为核心负责应对处理,北川长官的日程安排等所有一切都由他决定。视察水俣一事,三人中原定仅山内与北川同行,二楼房间里装有内衣等物品的黑提包,也是山内亲自准备的。

自那以后,丈夫下班太晚的话便住在酒店里。不过,丈夫每一次住酒店前必会打电话回家。

“突然提出请求,也太难为森先生了。”

“上下班的来回时间花在睡眠上能让身体好好休息,你不用担心家里,如果太晚的话就住酒店吧。”

丈夫嘴上这么嘀咕了几次,再次走上楼梯,消失在房间里。

每晚只睡三四个小时的日子已经持续了数月。知子担心这样下去丈夫会搞坏身体。考虑到丈夫上下班的通勤时间超过三个小时,她对丈夫说:

很快,他又从房间里出来,手里拿着飞机票。

进入11月后,眼见丈夫变得越发憔悴,回到家里也无法放松紧张的情绪,逐渐变得神经质起来。

“怎么了,有什么担心的事吗?”

丈夫疼爱的宠物犬五郎最黏丈夫。夜里它往丈夫的被窝里钻,哪怕再疲倦,丈夫也不会发火,让它进自己的被窝。知子担心丈夫睡不好,也怕自己的感冒传染给丈夫,就从一楼卧室里铺着的两人被褥中,单独取出丈夫的被褥放到二楼。知子后来为此后悔不已。

“我把飞机票带回来了,明天就要走,怎么办?”

9月下旬,知子感冒了,不停地咳嗽,平日不太发脾气的丈夫罕见地冲知子发火:“不要把感冒传染给我。我现在不能感冒。”

知子一问,丈夫这么答道。

全身心投入解决水俣病问题的最近两个月,丈夫周日一大早就开始打电话下达工作指令,随后去上班,没有休息过一天。

“如果需要的话,我送到环境厅去,你打个电话就行了。”

清晨,知子上二楼,常常见到丈夫衬衣外披着一件长袍躺倒在地上熟睡。知子担心疯狂工作而疏于进食的丈夫的身体,准备了维生素片等营养剂放在写字台上。

知子说完,丈夫点头表示认可,立刻打电话给办公室。

深夜12点以后回家的情况很频繁,回家后他还要待在二楼自己房间里的写字台前看资料、剪裁报纸上的报道,一直工作到凌晨两三点钟。

“只要知道机票号码就可以了,不需要特意送去。”

丈夫从来不在家中谈工作上的事,但知子也能感觉到,自7月出任环境厅企划调整局长以来,丈夫的工作量增加了。

丈夫放下电话说,脸上终于露出了轻松的表情。

9月28日,围绕水俣病诉讼案,由于东京地方法院向政府提出了庭外和解的劝告,丈夫的工作比以前更忙了。

“我休息一下。”

知子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大脑一片混乱。不是去水俣的状态,是丈夫的身体状态不好,还是各种状态不好?仅靠刚才的通话她无法判断。

说着,他第三次走上楼梯。

丈夫有气无力地说完后挂断了电话。

望着丈夫的背影,知子竭力克制住自己不安的情绪。丈夫在工作上无论遇到多大难题,即便知子十分担心,他也总是说:

“不过,我可能会辞去政府机关的工作……”

“没问题,都交给我吧。”

“报纸上可能会引起喧哗,但不用担心。

20多年的漫长岁月里,他一直这么说,并且总是靠一己之力渡过难关。

“现在的状态不该去水俣。

(这次一定也没问题。也只能交给他自己。)

“除此之外,没有办法阻止北川次官去水俣。

知子尽力这么想。

“我接下来会失踪,去向不明,所以不能告诉你地点……

这里面同时有着22年的婚姻生活中对丈夫建立起来的信赖,以及类似于放手的心情。

是丈夫打来的。

(没问题。也只能交给他自己。)

山内知子在东京都町田的家里接到一个电话。

知子心里再次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1990年12月4日上午9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