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悟读书网 > 文学作品 > 月亮宝石 > 第五个故事

第五个故事

“哦?”探长说,“你为什么要盯那个水手?”

“我在盯一个人的梢,先生。盯一个高个子,黑胡子,打扮得像个水手的人。”

“我看见卢克先生交给那黑胡子水手一样东西。”

“昨天你在做什么,小弟弟?”

“你为什么不把你看到的告诉布鲁夫先生呢?”

孩子看到这位了不起的人物——许多著名故事里的主角——对他这样重视,高兴得都有点昏昏然了。

“来不及了,先生。那个水手匆匆忙忙地走了出去,我就急忙追他去了。”

“这儿来,小弟弟,”探长说,“说给我们听听,你给我们带来了什么消息?”

“我的孩子,听你这么一说,我非常喜欢你了。”探长说。

十点钟,仆人通报说醋栗来了,接着就把他带了进来。

醋栗高兴得涨红了脸。

“这样做很对。不过,除了卢克先生,还有一个人也应该监视。信里有这个人的名字。”

克夫探长继续问道:“呃,那水手走到街上又怎么了?”

我把信放进口袋——然后问探长,对我们在银行里采取的措施有什么意见。

“他雇了辆马车,先生。于是我就在车子后面跑着追他。”

“等你知道真相后,再把信拆开,布莱克先生。然后把那个罪犯的姓名,跟我写在这封密信里的姓名对照一下。”

这时,布鲁夫先生的秘书来了,打断了我们的谈话。原来是布鲁夫先生的痛风病发作了,没有他陪伴,让我一个人待着,他很不放心。我马上写了张便条,告诉他克夫探长来了,好让这位老先生放心。

克夫探长走到我的书桌跟前,他拿了一个密封的信封回来。

我回到房里时,只见克夫探长正不耐烦地在等着我。

“一点也没怀疑。”我回答说。

“我们得马上去雇辆马车。这个机灵的孩子没有盯错人。”

“你一点也没怀疑出了什么事了?”他问我说。

不到五分钟,我们就乘车直往城里赶去。

我就把鸦片酊实验和银行里的事告诉了他。他听了实验的事,大吃一惊。但他不同意埃兹拉·詹宁斯认为的是我藏起月亮宝石的说法。

“我已经有好多年没见过这样机灵的小家伙了。嗨,你听听他说的那件事。他跟着那辆马车到了伦敦塔码头。那个黑胡子水手下了车,跟开往鹿特丹的一条轮船上的乘务员谈了话。这条船第二天早上就要开船。那个水手想要马上上船,在他的铺位上过夜。乘务员说,不成。要到第二天早上,才准许乘客上船。水手只好离开码头。当他重又走回到街上时,孩子第一次注意到有个人分明在等着那水手。这人的穿着像个体面的技工。水手走进了一家饭馆。孩子就在孩子群中转悠着,他看见技工守在对街。过不多久,一辆出租马车缓缓驶了过来。马车到了近旁停住了,技工就跟马车里的一个人说话。那人脸孔黝黑,看上去像个印度人。不到一分钟,马车驶走了。技工就穿过马路,走进饭馆。孩子袋里正好有一个先令,他也走了进去。水手和技工分坐在两张桌子旁。直到天黑,水手才离开这儿,一直步行到海岸胡同,在一家旅馆门口停下脚步。接着,他走进旅馆,问店主是不是有空房间。店主回答‘十号空着’,就叫侍者来领水手去看十号房间。刚才,醋栗还看见技工待在酒吧的人群里,可没等侍者出来,他就不见了踪影。水手给领到房间里去了。醋栗心眼机灵,他等着看会不会出什么事。果真出事了,店主被叫进去了,楼上传来争吵的声音。技工突然又出现了,他被店主揪住领子,一举一动都像个醉汉。店主一把把他推到街上。原来这家伙赖在十号房里,大发酒疯,硬说十号房是他定下的。醋栗看到这人刚才还是好好的,一下子竟然发起酒疯来了,不禁大为惊异,于是也跟着他跑到了街上。技工像个醉汉那样摇摇晃晃地走着,可是刚一拐过街角,他就完全清醒了。醋栗又回到旅馆,继续等着。没有什么动静,他决定回办事处。这时候,他又一次看到了那个技工!他站在街对面,正抬头在望旅馆楼上的一个窗口,旅馆楼上就这个窗子里有灯光。那灯光似乎让他松了口气,他立刻就离开了。孩子也回到了办事处。他在那儿看到了你的名片,就来这儿了,但没见到你。他说的就是这些了。”

“我昨晚刚从爱尔兰回来,”探长说,“临睡前看了你的信。对这件事我只有一句话好说:我完全搞错了。同时,我也不知道当时还有谁能看透真相。不过这倒没有什么。我把事情搞得一团糟。我上这儿来,是因为我心怀感激地记着范林达夫人给过我重酬。现在告诉我,你上次写信给我以后这件案子的情况吧。”

“你知道旅馆里发生什么事吗?”我问道。

他还是跟以前一样疲惫,一样瘦弱。不过正像俗话说的:“衣服能让人大变样。”这位了不起的克夫现在的打扮,让人简直认不出来。他头戴一顶白色阔边帽,上穿轻便猎装,下穿白色长裤。他这身打扮,仿佛存心要让人看成是个乡巴佬似的。他满口埋怨伦敦声音嘈杂,气味难闻。

“我想我能猜出会发生什么事,先生,”探长说,“那技工一定是受印度人秘密指使的。印度人自己太受人注目,不敢冒险在银行和旅馆里露脸。技工听到了水手准备过夜的房间号码——这也就是钻石过夜的房间。很明显,印度人还想要弄清这个房间的情况,在旅馆的什么位置等等。因此那人就上楼去观察了一下。可是他让人发现了,要想逃过这一关,最容易的办法当然是假装喝醉酒了。不用说,他准是把观察的结果报告给雇主听了,他们又打发他回去,再次查明水手到底是不是在那儿过夜。我就是这样来解这个谜的。孩子离开后,旅馆里会出什么事——这我就不知道了。现在已经上午十一点钟了。”

门开了。我蓦地站起身来,一眼就看见了克夫探长。

我们一走进旅馆,就发现这儿明显已经出了事。店主在楼上,不让任何人去打扰他。“跟我来,先生。”克夫探长说,一边沉着地率先走上楼去。

“谢谢,先生。”一个忧郁的嗓音答应道。

正在大发雷霆的店主一知道闯进来的是谁,急忙就打开起居室的门,还向探长连声赔不是。探长告诉他说,自己对那个水手打扮、皮肤黝黑的人感兴趣。原来当时正是因为这个人,整个旅馆才闹得天翻地覆。头天晚上他吩咐侍者第二天早上七点钟叫醒他。侍者按时叫了他——可是没有听到回答,也没法推门进去一看究竟。店主说天花板上面有天窗,他担心水手不付房钱,从天窗里溜走了。

第二天早上九点钟,我已经在等着来人了。九点半钟,我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进来吧,醋栗!”我大声说道。

他正说着,有人通报说木匠来了。我们大家全都来到楼上。探长的态度今天显得异常严肃,他吩咐孩子等在楼下的房间里。

我看便条上写着:“对不起,先生,我想睡了。明天上午九点到十点之间我再来。”

不消几分钟,木匠就打开了门锁。可是有几件家具像路障似的在里面抵住了门。使劲把门推开,我们才得以进了房间。最先进去的是店主,探长第二个,我第三个。其他人都跟在我们后面。

仆人给我开了门,还交给我一张便条。

我们朝床上一看,全都大吃一惊。

有些人惯于守约,有些人却惯于失约。我就是后一种人。我跟雷茜尔聊了一个晚上,回到住所不只早已过了十点半,而且是十二点半了。

那人并没有离开房间,他和衣躺在床上——脸上压着一个白枕头,把脸全都盖住了。

我们又等了那孩子半个小时,结果白等了一场。我该回到雷茜尔身边去了,我给那孩子留下张名片,说当天晚上十点半,我准在我的住处。

“这是怎么回事?”店主问道。

“看来卢克先生没有把月亮宝石带回家去,”布鲁夫先生说,“要不,他决不会把那两个便衣警察打发走的。”

克夫探长没有回答,径自拿开枕头。

我们决定在布鲁夫先生的办事处吃饭,等醋栗回来再说。过不多久,那个派去盯卢克先生的人回来报告说,卢克先生一到家里,就把保镖打发走了。他在他家门口的街上四处仔细看了看,根本不见那几个印度人的影子。布鲁夫先生把这人打发走了,叫他隔天再来。

那人黝黑的脸凝滞不动,黑头发和黑胡子有一点儿乱,很少的一点儿。他的眼睛睁得很大,毫无光彩,茫然地盯着天花板。那种蒙胧的眼神和凝滞的表情,把我给吓坏了。我回过身子,走到那打开的窗口。

我们到达办事处时,布鲁夫先生的另一个手下人已经比我们先到了。他也盯错了人,他跟的是一位老先生,事后弄清楚,原来还是位相当有身份的人。

“他发病了!”我听到店主说。

“回我的办事处,”布鲁夫先生说,“醋栗和我的另一个手下人,显然是去跟踪另一个人了。”

“他死了,”探长回答,“派人就近去请个医生。把警察也叫来。”克夫探长像着了魔似的钉在床边。

我问他下一步该怎么办。

忽然我觉得有人拉我的袖子,还听到一个孩子的声音低声说:“您瞧,先生。”

“那个穿灰衣服的人在这家店里干了三十年了。是店主派他上银行去的,他跟月亮宝石毫不相干。”

原来醋栗已经跟着我们进了房。他那对骨碌碌的眼睛,兴高采烈地打着转。他独自一人探出了一项秘密。他领着我走到房角一张桌子旁。

布鲁夫先生走进那家药店,跟店主私下谈了一会。他满脸失望地走了出来。

桌子上放着一只小木匣。木匣开着,里面是空的。匣子旁边放着一张撕过的白纸条,有的地方已撕破,但上面的字还能毫不费力地看出。

穿灰衣服的人乘上一辆公共马车。我们跟着他上了车。到了牛津街,他叫马车停下,下了车。我们也跟着他下了车。他走进了一家药店。布鲁夫先生吃了一惊。“哟,是药剂师!”他大声叫了起来,“我们怕是搞错了。”

今有居住于兰贝斯区米德尔塞克斯广场之卢克先生,委托布什·莱索特·布什银行保管小木匣一只,内藏巨价宝石一颗。此匣仅限卢克先生一人亲自凭证提取。

“在这种情况下,”布鲁夫回答说,“我也决不会把你给丢失的。”

这几行字把一切疑问都消除了,至少解决了一个疑问。昨天这个水手离开银行时,月亮宝石就在他身上。

“我去跟着他,”我说,“我决不会把他给丢失的。”

“是抢劫!”醋栗满脸高兴地指着那只空匣子低声说。

那个穿灰衣服的人交进一张支票,拿到一张存单,随后便出去了。

“不是吩咐你在楼下等着的吗?”我说,“快下去!”

卢克先生信步走向大门。我清楚地看到他走过一个穿灰衣服的矮胖子身边时,手动了一动。卢克先生和他的两个保镖,缓步朝门口走去。布鲁夫先生的一个人紧跟在他们三人后面——过后我就没有再见到他们。我和布鲁夫先生交换了一下眼色,再看了看那个穿灰衣服的人。“对,”布鲁夫先生悄声说,“我看见啦。”他朝四周看了看,他的另一个手下和醋栗,早已不见踪影。“我们最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两个却偏偏跑了。”他生气地说。

“还有谋杀!”醋栗仍然满脸高兴地指指床上那人,又说一句。我抓住他的两个肩膀,把他推出房间。

“留神看着他,”布鲁夫先生低声说,“要是他要把钻石交给什么人,准会在这儿转手。”

我听到克夫探长请我到床边去。

从银行的里屋走出那个放债人,后面跟着两个便衣警察。

“布莱克先生,”他说,“瞧这人的脸,这是经过化装的。”

“卢克先生来了。”醋栗悄声说。

他指给我看,那死人的额角上,黑皮肤和略显蓬乱的头发之间,有一条白里带青的细缝。“让我们来看看这下面是一张什么脸吧。”探长说着,突然揪住那黑发。

“他们一定派了探子在这儿,”布鲁夫先生看看那个黑高个说,“说不定他就是个探子。”

我的胆子不够大,连忙转身离开了床。

我朝四下里寻找那三个印度人。人群中只有一个人是黑皮肤,他是个高个子,黑胡子,样子像个水手。不过他比那三个印度人都要高,脸膛也比他们宽得多。

一抬头,看到醋栗正站在一张椅子上,凝神屏息地注视着探长。

我们走进银行。人群中有两个人走上前来,对布鲁夫先生报告说,半小时前,卢克先生从他们身边走过,现在还没出来。布鲁夫先生向我回过头来说:“我们等着吧。”

“他在拉掉那人的假发哩!”醋栗低声说。

我们赶到银行时,五点还差二十分。“进来,跟在我后面,听我吩咐。”布鲁夫先生和和气气地对孩子说。

歇了一会,接着,围在床前的人突然发出一声惊叫。

“是的。你看到我那个小听差了吗——就是坐在车夫座上的那个?我办事处的人因为他长着一对暴出的眼睛,都叫他‘醋栗’。我雇他当跑腿的。他快得像个飞毛腿。”

“他拉掉那人的胡子了!”醋栗叫道。

“这么说我们是去银行看究竟了?”

又歇了一会儿,醋栗站在椅子上乐得手舞足蹈:“到这儿来,先生!他现在洗掉他脸上涂的颜色了!”

“一个小时以前,”布鲁夫先生说,“我的人看见卢克先生雇了辆出租马车,离开兰贝斯区的寓所,身边还有两个人陪着,他们认出那是两个便衣警察。很明显,他这是去银行取钻石。”

这时,探长脸上的神情大变,忽然朝我站着的地方走了过来。

我们一到伦敦,就有个双眼暴出的孩子上前来跟布鲁夫先生说话。这小孩的眼睛暴得厉害,而且骨碌碌地乱转,看了真让人感到奇怪,这对眼睛怎么能留在眼眶里而不掉出来的呢。布鲁夫先生听那孩子一说,就抓住我的胳臂,赶紧把我拉到一辆出租马车里。小孩在车夫旁坐下,指点他马上去伦巴第街。

“回到床边来,先生!”他开口说,“不!先把那封密信拆开——就是今天早上我给你的那封。”

吃早饭时,布鲁夫先生说,他希望我能陪他一起乘早班火车回伦敦。雷茜尔对派人守在银行里等待结果的事很感兴趣,因此她也马上决定,陪我们一起回伦敦——那样一有什么消息,她就可以很快知道。我们回伦敦去的惟一憾事,是不得不跟埃兹拉·詹宁斯分手。在火车出站时,眼看我们那位亲爱的好朋友给孤零零地撇在月台上,真让人心里难受。

我看了看他在信上写着的名字。原来是——高弗利·艾伯怀特。

从我本身来说,我只有这一句话,那天早晨我醒过来以后,一点也不知道自己在鸦片酊的作用下,说过什么话,干过什么事。至于我醒过来以后的情况,我也没法向你一一详细叙述。只需告诉你一点就够了:我跟雷茜尔之间,不费一言半语的解释,两人便彼此完全谅解了。

“现在,”探长说,“跟我来,看看床上那个人。”

不过,要结束埃兹拉·詹宁斯的故事,还得由我补充几句。

我跟着他走到床边,看看床上那个人。

弗兰克林·布莱克续叙

高弗利·艾伯怀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