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锁上你的房门,”探长说,“要是有人问起我,就说我在里面动脑筋想问题。”说罢他就走了。
我没有把罗珊娜和弗兰克林先生的事放在肚里不说出来,心里感到很内疚!事情明摆着,这倒霉的姑娘已经被探长怀疑上了。就在这时候,我们的谈话让敲门声打断了。厨娘捎来了个口信,罗珊娜·斯比尔曼要求外出,理由像往常一样,她说她头痛,要到外面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根据探长的手势,我就答应了。
剩下我一个人了,在这种情况下,好奇心促使我想要亲自去打听一些消息。于是我就来到仆人们的房里,坐下来跟大家一起喝茶。不到半个小时,我知道的就跟探长本人知道的一样多了。
“要是罗珊娜·斯比尔曼要求外出,”探长说道,“那就让这可怜东西去吧,不过先得让我知道。”
原来,夫人的使女和那个干粗活的女仆,她们都不相信罗珊娜头一天真的病了。星期四下午,这两个女人都曾悄悄上楼去过好几次,推推罗珊娜的房门,门已经锁上;敲敲门也没有回音;仔细听听,里面没有一点声音。到了晚上,再从锁眼往里张望,发现锁眼已堵住;半夜里,从她房门下面透出一线亮光;凌晨四点,听到里面有烧火时毕毕剥剥的爆裂声(六月天,仆人的住房里竟还生火)。她们把这些事全都告诉了克夫探长,可是克夫探长竟用怀疑的眼光看着,明摆出不相信她们的神气。
“有什么发现吗,先生?”我问道。
我对这位大探长的一套办法,已经略有所知,知道他是打算在罗珊娜外出散步时,暗地里盯她的梢。我心里清楚,他认为让使女们知道她们帮了他多大的忙,显然是不合适的。
待他问完后,我走进“法庭”,发现探长又是那老一套——望着窗外,顾自吹着《夏天的最后一朵玫瑰》。
在这晴朗的夏天下午,我漫步走出屋外,心里很为那可怜的姑娘感到难受。在灌木林中,我遇上了弗兰克林先生。他从车站送他表哥回来后,就和夫人谈了很久,为小姐那古怪的举动,他的情绪显得很低落,对这件事简直都不想再提起。
我按照探长的意见,把仆人一个个叫了进去。头一个叫进“法庭”,也就是我的房间的,是厨娘。她只待了一会儿就出来了,出来后对大家报告说:“克夫探长真是一位地道的绅士!”罗珊娜·斯比尔曼比所有仆人待的时间都长,出来时她什么都没说——一声不吭,嘴唇煞白。
“嗳,贝特里奇,”他说,“你喜欢公馆里闹得这么乌烟瘴气、疑神疑鬼吗?你记不记得那天早上我最初带月亮宝石来的情景?我真懊悔当时没把它扔到抖动沙滩里!”
我把探长带到我的房间,然后把仆人全都召集到大厅里。罗珊娜·斯比尔曼像往常一样,也在其中。在探长发现她之前,她一定听到刚才探长跟我说的有关仆人的话了。反正,她站在那儿,那模样就像她根本没去过灌木林似的。
我们默默地并肩走着。后来他问起我克夫探长怎么样了。要我对弗兰克林先生撒谎说,探长正在我房里动脑筋,这我怎么也办不到。因此我就把刚才的事一五一十全都告诉了他,并且特地对他讲了使女们说的有关罗珊娜·斯比尔曼的情况。
我们回到屋子里。探长要我给他一个房间,随后再把仆人一个个叫去问。
弗兰克林先生一眨眼工夫就全明白了。
为什么他偏偏选上我骗他的当儿这么做,这我就不懂了。
“今天早上你不是告诉过我,说我们原以为昨天罗珊娜生病待在房里,但却有个生意人在去弗里辛霍的路上碰到过她吗?”他说道。
“贝特里奇先生,”他说,“我可以跟你握手吗?我已经对你特别有好感了。”
“是的,先生。”
“就这些。”我回答。
“要是使女们说的是事实,那就可以相信那个生意人确实碰到过她了。她一定有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才偷偷去镇上的。沾上漆的衣服看来是她的,她房间里的火就是生来烧衣服的。是罗珊娜·斯比尔曼偷走了钻石。我要马上进屋去,把一切全告诉我姨妈。”
“哦,”探长说,“你要对我说的就这些吗?”
“对不起,还没到时候哩,先生。”背后突然响起了说话声。我们两人回头一看,发现克夫探长站在了我们的面前。
“我什么也没看到。”我说。
“为什么还没到时候?”弗兰克林先生问。
他狡猾地提出这最后一个问题,使我产生了戒心。当他问到和我共事的仆人们头上时,我也就不愿帮他解决这些问题了。
“因为,先生,你要是告诉了夫人,夫人就会告诉范林达小姐的。”
“爱上弗兰克林·布莱克先生这样一位少爷,我倒不认为这是痴心。不过,我很高兴,事情总算弄清楚了。我会保守秘密的,贝特里奇先生。你认为弗兰克林先生根本没想到这姑娘已爱上他?要是她长得漂亮——他恐怕一下子就注意到了。顺便问一下,钻石丢失的事刚发现时,你有没有看到仆人中有什么莫名其妙的举动?”
“就算她告诉了,那又怎么样?”弗兰克林先生突然激动地大声说道,仿佛探长把他给激怒了。
克夫探长从来不笑,有什么事逗得他乐了,他也只有稍微歪一歪嘴。这会儿他就歪了歪嘴。
“向我提出这么个问题——而且在这么个时候,”克夫探长镇静地说,“你认为这聪明吗,先生?”
我该对他说什么呢?我知道,灌木林是弗兰克林先生爱来散步的地方。我也知道,佩妮洛普曾多次碰到罗珊娜在那儿转悠,她曾多次对我说罗珊娜是为了引起弗兰克林先生的注意。如果我女儿说得对,那探长发现罗珊娜时,想必她是在等弗兰克林先生。纯粹是为了那可怜的姑娘,我才对探长作了一番必要的解释,并且告诉他,罗珊娜一片痴心,爱上了弗兰克林·布莱克先生。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弗兰克林先生开了口,嗓音突然放低了,就像刚才提高嗓音一样突然。
“对,就是我说‘嘿’那会儿。要是她有个心上人,躲在那儿倒也算不了什么。要是没有,那她躲在那儿就值得怀疑了。”
“我想弄明白,你为什么不让我把发生的事告诉我姨妈?”
“就是您说‘嘿’那会儿?”
“你要明白,如果你没得到我的同意,就把这事告诉范林达夫人或其他人,那我就不管这个案子了。”
“我们刚才走过灌木林时,我看到罗珊娜·斯比尔曼躲在那儿。”探长说。
事情就这么决定了。弗兰克林先生气冲冲地撇下我们,顾自转身走了。
他拿这样一个问题来问我,究竟是什么意思?我没有回答,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他们说话时,我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儿。不过,有两点我心里是明白的:第一,小姐是他们这番针锋相对争论的主要原因;第二,他们两人完全互相了解,大家都不必多费口舌作解释。
“对那个姑娘——罗珊娜·斯比尔曼了解吗?”他说,“看她样子,不大可能有了爱人。不过,为了这姑娘,我必须马上问你这个问题,这可怜的东西是不是也跟其他人一样,有了个心上人?”
“贝特里奇先生,”探长说,“我不在时,你干了一件大蠢事。今后我不在时,请别独自做什么侦探工作。”
我们又往前走了几步,到了房子的墙角边。探长停下了脚步,我们站在这儿,四面八方都能看见。
他挽起我的胳臂,沿着刚才来时的老路,和我一起走了。我感到内疚,但我还是不想帮他设下罗网,捕捉罗珊娜·斯比尔曼。
“我背上的风湿病又犯了。”探长提高嗓门说,仿佛想让旁人听到我们说话似的。
“您有什么要我效劳的?”我问道。
“怎么回事?”我问。
“那边是不是有条从公馆直通海滩的小路?”他问道。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指那片通向抖动沙滩的枞树林。
我正好想到昨天中饭时,罗珊娜·斯比尔曼突然生病的事,可是还没来得及回答,只见克夫探长的眼睛突然转向灌木林,还听得他轻轻地暗自说了一声:“嘿!”
“没错,”我说,“是有条小路。”
“我们不必谈你家小姐的动机了,”探长说,“我们只说她不肯帮我们的忙,这实在遗憾,因为她这样做,使我们的调查工作更加困难了。现在我们得采取别的办法,来解决门上漆斑这个疑案——我确认,这也就是钻石疑案。我决定不再检查仆人们的衣服,贝特里奇先生,可是我们还是要对他们进行察看,查查他们的思想和行动。不过,在开始之前,我要先问你一两个问题。你是个有眼力的人——自从钻石丢失的事发现以后,你有没有看到有仆人显得有点古怪?他们中间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吵架的事?比如说,他们当中有没有人发脾气?或者是突然病了?”
“领我去吧。”
到花园去最近的路就是这条灌木林中的小路,这你已经知道。我还可以补充一句,这灌木林中的小路,是弗兰克林先生最喜欢的散步地方。每逢他出来到园里走走的时候,我们常见他在这儿。
在夏日的苍茫暮色中,我和克夫探长并肩向抖动沙滩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