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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你给我们提供了线索,先生。”他说。

这时,克夫探长只对着弗兰克林先生一个人说了。

他的话刚一出口,卧室的门打开了,雷茜尔小姐突然走出房间,来到我们中间。

“今天是星期五,”克夫探长说,“星期三下午三点钟,这一片就漆好了,这油漆十二小时内就干——也就是说,星期四早上三点钟就干了。那天上午十一点钟,你在这儿调查,局长先生,在你怀疑是女仆的裙子把漆擦坏时,这漆已经干了八个小时啦。”

“你是说,”她对探长说,一边指了指弗兰克林先生,“是他给你们提供了线索?”

“那扇门,探长,”他说,“是范林达小姐在我的帮助下漆绘的。我们用的油漆是我亲自调制的。这油漆十二小时内就干。擦出漆斑的地方,是在星期三下午三点钟左右漆好的。还是我亲手漆的呢。”

“小姐,”探长说,他那双青灰色的眼睛仔细打量着小姐的脸,“这位先生有可能给我们提供了线索。”

局长先生问,是不是需要他去召集起女仆,但克夫探长打算先搞清漆的问题。他问屋子里的人,有谁知道昨天上午十一点钟仆人们挤在这房间里时,这漆是干的,还是湿的。我就说这事弗兰克林•布莱克先生知道。不到半分钟,他就走进房间来作证了。

她回了回头,打算看看弗兰克林先生。我说“打算”这两个字,是因为她立即就又转眼往别处看了。她的脸涨得通红,随即又变得煞白。

“我上星期就调查过一个案子,局长先生。调查有两个方面:一是一桩谋杀案,二是桌布上一片谁也不知来由的墨水迹。我从事侦探工作以来,从没碰到过什么小事一桩。在进一步调查这件案子之前,我们得先查查弄出这片漆斑的裙子。还得弄清,这漆在什么时候是湿的。”

“小姐,能不能让我问你一个问题,”探长说,“你是否知道,你门上的漆斑是什么时候弄出来的?”

克夫探长看着西格雷夫先生,就像刚才在玫瑰园中看着石子路那样,接着说:

“你认为一个年轻女士的意见值得一听吗?”雷茜尔小姐仿佛没听到他的话,顾自说道。

局长显得有点尴尬,但他说:“当然没有,探长。这是小事一桩。”

“我很高兴听到你的意见,小姐。”

他又回头向西格雷夫局长问了这个问题,还说:“我想,您该注意到了吧?”

“你自己去调查吧——别让弗兰克林帮你了!”

“没有,先生。”

虽然我对她的敬爱仅次于夫人,但她的话说得这么恶毒,这么粗野,我有生第一次为她感到害臊。克夫探长那镇定的目光却始终没有从她脸上移开。“谢谢你,小姐,”他说,“你是不是偶尔知道点这漆斑的情况?会不会是你自己无意擦掉的?”

“有没有注意到是谁的裙子擦的?”探长问的并不是自己的同行,而是我。

“我对这漆斑一无所知。”说了这话,她转身就走,重又把自己锁进了卧室。只听得她一进房间,立刻就放声大哭了。看来,弗兰克林先生为这事,甚至比我还要难过。

“没错!”西格雷夫先生说,“我命令她们马上出去。是裙子擦的!”

“范林达小姐因为丢了钻石,所以才有点火气。”探长说,“那是块很贵重的宝石。人之常情嘛!人之常情嘛!”

他对我提了这一问题。我回答说,头天早上,女仆们都挤进这房间来,是她们的裙子给擦坏的。

前一天夫人就曾为她这样辩解过,现在,这位素不相识的人竟也这样为她辩解!我不由得浑身一阵颤抖,当时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现在我才知道,当时我就开始怀疑克夫探长见了雷茜尔小姐,并和她谈话之后,他心里出现了一个可怕的新念头。

“真可惜,”克夫探长说,“怎么会弄坏的?”

“刚才的事就别提了,”他对弗兰克林先生说,“谢谢你,我们已经知道漆在什么时候干的了。下一步就是要弄清最后看到这漆完整无损是什么时候。”

我带他上了楼。探长轻手轻脚地检查了那只印度古玩橱,又仔细察看了整个起居室。他又提了一些问题,多半是问我,只有两三个问题问的是西格雷夫,问这些问题的用意是什么,我不清楚。最后,他走到门边,察看了门上的装饰画。他伸出一个瘦长的手指,指了指门锁下面的那小块漆斑,这漆斑,西格雷夫先生前一天就已注意到了,还对挤进房间来的仆人们发了脾气。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弗兰克林先生说,“我们把时间问题的范围缩得越小,我们调查的范围也就越小啦。”

“探长想要看看范林达小姐的起居室。”西格雷夫先生大声说,“请陪他去吧!”

“是这么回事,先生,”探长说,“星期三晚上,谁是最后一个留在这房间里的?”

我没法说清,为什么局长先生被介绍给克夫探长时,竟显得那么渺小。我只能给你说一说事实。他们一起走开,关起门来谈了很长时间。出来时,局长先生很激动,探长先生却打着哈欠。

“我看是雷茜尔小姐吧,先生。”

夫人带路往屋里走去。在跟她走之前,探长临别还对园丁说了一句。“你向夫人要求换成草皮试试。”他用不满的目光朝小径瞥了一眼说,“石子不行!石子不行!”

弗兰克林先生却突然插嘴说:“也有可能是你女儿,贝特里奇。”

夫人好像有点局促不安,不知该说点什么。克夫探长替她解了围,他问,有没有请什么人来调查过这桩盗窃案。听了夫人的答话后,他就要求跟那位局长先生谈一谈。

“贝特里奇,请你女儿上楼来吧。我知道,你们这位局长把使女们都给得罪了。使她们对我们保持友好态度,是很重要的。请代我向你女儿和其他使女致意,并告诉她们两件事:第一,我还没有证据证明,钻石是给偷走的,我只知道钻石丢失了;第二,我要求仆人们帮助我找到钻石。”

我跟园丁都还没有见到夫人,他却先看见了。虽说我们知道夫人该打哪儿来,而他并不了解。这一来,我对这个人的看法,开始改变了。

“我可不可以告诉女仆们第三件事?这件事能使她们马上消除敌意。她们可以自由出入自己的卧室吗?”

“如果你仔细观察一下周围的事物,”克夫探长说,“你就会发现,在一般情况下,一个人的癖好跟他的职业是没有什么共同点的。有位夫人来了,这是不是范林达夫人?”

“完全自由,贝特里奇。马上去告诉她们吧。”

“您好像很喜欢玫瑰花,探长?”我说,“对于您这一行的人来说,先生,这恐怕是一种怪癖了吧。”

不到五分钟,我就把这些话全告诉了她们,女仆们听了全都要跟佩妮洛普上楼来帮助探长,我只得把她们拦住了。

我们原指望他来找回钻石,抓到小偷,他却在这儿说这一套,看来实在叫人失望。

看来,探长倒挺喜欢佩妮洛普。他看着她的那副表情,很像在玫瑰园中看着白麝香玫瑰的样子。

“这真是个玫瑰园的标准样子——四面见方,中间一个圆形。所有的花床之间都有小径。只是不该铺这样的石子路,应该铺成草皮路,园丁先生。石子路太硬,影响玫瑰的生长。这是白麝香玫瑰,贝特里奇——我们英国古老的玫瑰品种,”探长说,“非常名贵!”

下面是我女儿作的证:她对门上的画很感兴趣,锁下面那小块地方也注意到了,因为那是最后漆上的。夜里十二点钟,她跟小姐道了晚安出来时,那儿还没有漆斑;她知道漆还没干,尽量留心不碰上它;可以保证,她是提起裙子走的,当时漆画上确实没有污斑;不过,出来时,裙衫是不是碰巧擦了一下,那就不能保证了。记得那天穿的裙衫是雷茜尔小姐送的,取来了那件衣服,经她父亲认定,这确是那天晚上她穿的。仔细检查了那件衣服,上面哪儿也没有漆污。

我们走进公馆,我就打发一个仆人去请夫人。这时,我们绕道走近后花园。在等候夫人时,克夫探长看到了玫瑰园,就走了进去。说起玫瑰园,他真还是个行家,园丁听了都大为吃惊,我却听得腻味透了。

于是,探长又用放大镜检查了那块漆斑。没错,这漆是什么人经过时给衣服擦坏的。从星期三午夜到星期四三点这段时间里,一定有人进过这个房间。

“请您往这儿走,先生。”

克夫探长作出这一结论后,发现那位西格雷夫局长还留在房间里。“局长先生,你说的这小事一桩,”探长指了指门上那块漆斑说,“自你上回看到以来,已经变得有点重要了啊。眼下,根据这块漆斑得查明三点:第一,查明公馆里有没有一件衣服沾上这种漆;第二,查清这件衣服是谁的;第三,查清这人为什么在午夜和第二天三点之间,在这个房间里,还沾上了漆。要是这人说不出理由,那就不难找到是谁拿走钻石了。我就不再留你在这儿了,免得耽误你在镇上的正事。让你的人留一个在这儿,兴许我有用得着他的地方——祝你一路平安。”

“我是克夫探长。”

西格雷夫局长虽然对探长大为佩服,但是他更为佩服的是他自己。他被这位赫赫有名的克夫狠狠刺了一下后,在离开房间时,他也尽力狠狠回刺了一下:

“是的,先生。”

“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发表过意见。眼下我只有一句话要说:这实在是在小题大做。”

“这儿是范林达夫人府第吗?”他问道。

“你如此眼高手低,这样的小题是怎么也做不出大文章来的。”克夫探长回答说。他走到窗口,双手插袋,站在那儿朝窗外看着,嘴里顾自吹着《夏天的最后一朵玫瑰》(爱尔兰著名抒情曲。)这支曲子。后来,我发现他每当拼命动脑子的时候,总爱吹这支曲子。

探长驾临的时间一到,我就径直到大门口去接他。一辆马车从火车站抵达门口,车里走出一位头发花白、上了年纪的人,他长得精瘦,那骨架上仿佛一点肉也没有。一身黑色穿戴,一张瘦削的脸,脸色活像一张秋叶,又黄又枯。眼睛青灰,脚步轻柔,嗓音忧郁,长长的手指,像爪子似的弯曲着。其实,他倒更像一个牧师,或者是殡仪馆老板什么的,就是不像一个探长。他跟西格雷夫局长恰成一个鲜明的对比,对一户遇上不幸的人家来说,他看来并不是一位让人宽心的警官。

过了一两分钟,探长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就这么办!”接着就对我说,他要求跟夫人谈十分钟。

我们大家都很高兴,急不可耐地盼望马上见到这位赫赫有名的警官。

“你已能猜出是谁偷走钻石了吗?”弗兰克林先生急

吃过早饭,老布莱克先生给儿子的回电来了。电报上说,他已经物色到一个合适的人来帮助我们,这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克夫探长。预计他可能乘早车从伦敦来这儿。

切地看着探长问道。

第二条消息是信差传来的。在雷茜尔小姐生日的晚上,可敬的坎迪先生冒雨驾车回家,害了重感冒。据说这可怜的人一直神志昏迷,嘴里尽说些乱七八糟的胡话。我们全都为这位小个子医生感到难受。弗兰克林先生对他的患病感到遗憾,主要是为了雷茜尔小姐,他认为他表妹也许需要请医生诊治一下。

“没人偷走钻石。”探长回答说。

第一条是:面包师傅声称,他在昨天下午,曾碰见过罗珊娜·斯比尔曼,她脸上蒙着厚厚的面纱,穿过沼泽地,正前往弗里辛霍。谁也不会认错她,错了那才怪哩!凭她那肩膀,就能认出她来,这可怜的小东西。不过,话得说回来,一定是这家伙搞错了,因为,正像你知道的那样,星期四下午,她不是一直都害着病,在楼上自己房间里躺着吗?

我们俩都要求他告诉我们这是什么意思。

星期四晚上,一夜平安无事,星期五早上传来两条新闻。

“等一等,”探长说,“这谜底还没完全解开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