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悟读书网 > 文学作品 > 有产业的人 > 罗杰家的舞会

罗杰家的舞会

索米斯转过身,隐藏在窗边的阴影处,注视着灯火辉煌的大厅。在这里站着凉快多了。他看到了新来的客人,原来是琼和她的爷爷。他们怎么会来得这么晚?他们站在门口,看上去很疲惫。奇怪,乔里恩大伯怎么会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琼为什么没去找艾琳一起来,她以前都是那样做的,他突然想起来他已经很长时间没见到琼了。

在街道对面,穿过那些栏杆,索米斯可以看到微弱的灯光下,树枝映射的光芒,树枝在微风中轻轻地摇曳着;再远些,那些高楼的灯火就像是无数的眼睛,正向下看着花园中那寂静的黑暗;伦敦上空广阔的天空,在无数的路灯的照耀下,像是笼罩了一层尘土;这是一个在星际间用人类的欲望和幻想映射出的一个巨大的穹顶——就好像一面无边无际的镜子,映射出人类的壮丽和不幸,一夜一夜,它嘲弄地看着无数的房子、花园和高楼大厦,嘲弄着肮脏和卑劣,嘲笑着福尔赛一家、警察,还有大街上那些有耐心的看热闹的人。

他无聊地带有恶意地看着她的脸,这时她的脸突然变了色,脸色煞白,看上去就像要倒下一样,继而她的脸色由白变红。他顺着她的目光想看看她看到了什么,结果看到他的妻子挽着波辛尼的胳膊,正从屋里另一头的花房那边走来,她抬着眼睛看着他,似乎正在回答某个他问的问题,而且他也深情地望着她。

但是警察并不管这些。他的两只脚分开站在通往大厅的红色长地毯上;他那张藏在帽子下面的脸,也和那些人一样,带着麻木冷漠的表情。

索米斯再次转向琼。她的手扶在老乔里恩的胳膊上,似乎她在请求着什么。他在他大伯的脸上看到一个惊讶的表情;他们转过身,穿过门走了出去。

一辆马车姗姗来迟,带着一些晚到的客人,门口围着好多人,他们在耐心地等着看。伦敦大街上经常有这样的人,一有灯光或者音乐他们就会过来围观;他们苍白的脸向上仰着,身体黑糊糊的一片,感觉很笨拙,他们麻木的表情使索米斯感到厌烦。为什么允许这些人在大街上闲逛?警察为什么不把他们赶走?

音乐又一次响起——又是一首华尔兹——索米斯依旧站在窗口的黑暗处,就像一座雕像,他的脸并没有什么变化,但是笑容消失了,索米斯等待着。没过一会儿,他就离那个黑黑的阳台一码的距离,他的妻子和波辛尼跳过去了。他嗅到了她身上的那股栀子花的香水味,他看到她的胸口起伏着,他看到她眼里的柔情,她微张的双唇,还有那个他从未见过的浮现在她脸上的表情。他们跟着缓慢的、轻轻摇摆的节奏跳着,在波辛尼看来他们好像紧紧地贴在一起;他看到了她抬起眼,抬起了那双又柔情又黑亮的眼睛,望着波辛尼,然后又慢慢地低下了头。

索米斯说没看到,他的目光迅速穿过大厅,现在是间歇时间,大厅的一半都空荡荡的,他走去了阳台,向下看着外面的大街。

他脸色苍白,背过身转向阳台,他倚着阳台,向下望着广场;那些闲得看热闹的人仍然在那里仰着头,呆滞地看着灯光,警察的脸也是那样,抬着头盯着看,但是他什么人也看不到。一辆马车停靠下来,两个人上了车,然后马车走远了……

“你看到‘海盗’了吗?”他向来爱说笑打趣,“他正在准备出场呢——整齐的发型,一切都准备妥善!”

那天晚上,琼和老乔里恩像往常一样,坐在一起吃晚餐。琼穿了一件她常穿的高领的衣服,老乔里恩穿得很随意。

他为什么偏要来到这儿?在刚才的一刻钟里,他连她的人影都没看到。乔治朝他走过来了,带着他那张永远的奎尔斯式的脸;想躲开他已经来不及了。

早餐的时候琼就说起了在罗杰爷爷家的舞会,她说她想去;只是她太笨了,她说,没想到要找个人带她一起去。现在找人就太晚了。

他听到背后传来罗杰的声音,他正在跟一个仆人吩咐晚餐的事情。这里的一切都非常劣等!他真希望自己没来!来之前他问艾琳想不想和他一起去;她带着她那气死人的微笑回答道:“噢,不想!”

老乔里恩抬起他那双锐利的眼睛。琼以前可都是和艾琳一起去舞会,她不是总爱那样嘛!他故意注视着她,问道:“为什么不去找艾琳一起去?”

一对年轻的情侣在他附近,两人轮流着快速挥动着扇子,使得周围充斥着让人不舒服的气味。弗朗西娅和她的一个情人站在附近,他们正在说着情话。

不!琼不想去找艾琳;她要去的话只有她的爷爷陪着一起去,哪怕只是一小会儿也好!

她跳着舞从他身边经过,和别的男人,她的彩虹长裙从脚边轻轻飘起。她跳得真好;他已经听烦了那些女人酸溜溜地笑着跟他说:“你的妻子跳得真美啊,福尔赛先生——看她跳舞真是一种享受啊!”这时他总是斜着眼睛,懒得说太多,只说一句:“你真这么认为?”

他看着她的表情,如此渴望去舞会但又那么疲惫,老乔里恩嘟嘟囔囔地算是答应了。他不知道她想去那里干什么,他说,去那样的一个舞会,他敢打赌,肯定没什么好事;而且她现在身体太不好了,连只猫都不如!她需要的是海边的空气,等他这次的全球金矿大会结束以后,他准备带她去海边。不知道她想不想去呢。唉!她这是要把自己糟蹋死!老乔里恩眼神悲伤地偷偷看了她一眼,低下头继续吃早饭。

他不和任何人跳舞。很多人和他们的妻子跳;但按他的规矩是,自从和艾琳结婚后,他就不允许自己再和她跳舞,也许只有福尔赛家的神明能判断这对于他是个好事还是坏事。

琼很早就外出了,在大热天忙着买这个买那个。她那瘦弱的身体最近可是一直打不起精神,今天却像是兴致勃勃。她给自己买了些鲜花。她想——她一定要展现出自己最好的样子。他一定会在那儿!她知道他也收到邀请函。她要向他表明她一点也不在乎。但是在内心深处,她暗暗地下定决心一定要在那晚把他赢回来。她心情变得激动而且愉快,午饭的时候她说了很多话;老乔里恩看着她,就连他都被她骗了。

他沉默着,微笑中带着一丝嘲讽的味道,索米斯的眼睛好像什么也看不到;但是偶尔地,当他发现自己想要寻找的那个人时,他的眼睛就会注视着那个人,随着他的身影在人群中流动,这时他嘴边全无笑意。

下午的时候,突然一阵绝望涌上她的心头,她忍不住大哭起来。为了不让别人听到,她趴在床上,脸埋在枕头里,但是当她哭完一照镜子,发现自己的脸有点水肿,眼睛红红的,眼睛下面一大圈黑眼圈。她就那样待在屋子里,没有开灯,一直待到了晚饭时间。

索米斯侧着身子走着,尽量不跟跳舞的那些人碰着,他占了一个靠墙的位置抵着墙站着。他脸上装出淡淡的笑,站在墙边驻足观看。华尔兹一首接着一首,一对对的情侣从眼前掠过,他们咧着嘴笑着,不时地在耳边说着什么;或者板着一张脸,眼睛在人群中搜索着什么;又或者沉默不语,嘴唇微张,眼睛看着对方。欢乐的气氛,花的气味,还有女士头发上抹的那种精油的气味,在这个夏日的晚上混合着热气,让人闻上去感到快要窒息。

她一声不吭地吃着晚饭,心里不停地挣扎着。

詹姆斯家的所有女士都有肩带,而没有用薄纱——她们都是这么大胆地裸露着肩膀,立刻就显示出她们来自更时髦的公园的另一边。

他看着她如此低落又疲惫不堪,于是老乔里恩告诉“山奇”把马车召回来,他们不去了,他不想让她再出去……她得休息了!她什么也没说,起身回到了她的房间,坐在黑糊糊的屋子里。十点钟的时候她把女仆叫来。

十点整的时候,詹姆斯一家来了——艾米丽、瑞秋、威妮弗雷德(2),还有最小的西西里,这是她第一次出来交际;跟在他们后面的是索米斯和艾琳,他们先是在家吃了晚饭,然后又坐着马车过来了。

“给我端点热水来,顺便下楼告诉福尔赛先生我休息够了,现在感觉很好。跟他说如果他感觉太累而不想去,我就一个人去舞会。”

在各处也有一些情人——当然,并不像弗朗西娅的情人那样特殊的情人,而是普通的情人——他们颤抖着、脸红着,默不做声,只是彼此对视着,两人都想趁着舞会的混乱互相亲热,不时地凑在一起跳舞,他们眼中只有对方,这吸引着许多人的眼光。

女仆有点怀疑地看着她,琼大声命令她。“去,”她说,“马上把热水给我端来!”

所有生活的残酷和冷血,痛苦和不公平的遭遇,它的自负、忘我、忍耐,都在肯斯通舞会这个战场上上演着。

她静静地放在沙发上,她费劲地穿上礼服,把鲜花拿在手里,下了楼,她那张小脸上面顶着又高又厚的头发。经过老乔里恩的房间时她听到他在屋里走来走去的声音。

母亲们这时就慢慢地扫过女孩们的脸,然后看着自己的女儿,从她们的眼神中她们能读出关于女孩们命运的故事。至于她们自己嘛,只能是一小时又一小时地坐在那里,累得要死,无聊又寂寞,或是偶尔聊上两句——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只要女孩们玩得开心就行了!但是一看到自己的女儿被忽视、被冷落——啊!她们依然微笑着,只是她们的眼神就像极了一只愤怒的天鹅的眼神,就像要刺穿别人;她们真想一把扯住盖泽库尔的阿飞式的裤管,一下子把他拽到自己的女儿面前——这个傲慢的家伙!

老乔里恩感到不解,甚至有点恼怒,他开始换衣服。已经晚上十点多了,他们到了那里也得十一点了;琼真是疯了。但是他也不敢跟她对着来——晚饭时她脸上那个表情一直萦绕在他脑海里。

但是当这个年轻男士喃喃地说这里很热,他要到别处去的时候,她又恢复了那种无望的期待状态,耐心地等着,却又酸酸地微笑着。

他用一把大的黑檀木梳子把头发梳理整齐,他得把头发梳得发亮,在灯光下像银子那样;之后,他也从昏暗的楼梯上走了下来。

男士很少,那些舞会中没有舞伴而坐着看的人,脸上带着特有的可怜相,一个个表现得很耐心,同时又酸酸地微笑着,好像在说:“喔,不是!别误会我,我知道你不是来请我跳舞的。我从来不会那么想!”弗朗西娅总会找到她的一个情人或是随便哪个年轻人,带着恳求的语气说:“现在,请允许我介绍品坷小姐;她真是个不错的女孩!”之后她总会拉起那位男士,说道:“品坷小姐——这是盖泽库尔先生。你愿意和他跳支舞吗?”然后品坷小姐会挤出一丝微笑,脸色微微一变,回答道:“噢!我想是可以的!”然后就遮挡着自己的空白卡片,在上面写上盖泽库尔的名字,就在他额外要求再跳一支的时候,她就会热情地拼出他的名字。

琼在下面迎着他,什么也没说,他们一起上了马车。

接下来拥进了大批的客人;年轻人的监护人都被挤到面对着入口的那面墙,挨着坐成一排,年轻活泼的都加入了大厅里跳舞的那股大旋流。

那段路就好像永远走不完似的,最后终于还是到了,她走进了罗杰家的大厅,她假装很坚决,以此来掩饰内心的紧张不安和痛苦的感情。他可能不在这里,她可能在这里也见不到他,但她已经下定决心要把他赢回来——怎么赢回来她还没想好,一想到这里,即使被人说是“追他”,她也不在乎了。

他们看其他跳舞的人时,带着一种轻快的嘲讽——他们,这伙年轻人,他们可是在肯斯通舞场上身经百战——只有在他们身上,才能看到什么是真正的举止、姿态均完美的舞步。

她一看到舞会,那闪闪发光的地板,就使她感到很欣喜,因为她热爱跳舞,每次她跳舞,都感觉她轻得快要飘起来了,就像一个坚强热情的精灵。他总是会邀请她一起跳舞,所以如果他来邀请她跳舞,他们又会像从前那样。她急切地找寻着他的身影。

弗朗西娅的三四个情人这时候都到场了,一个接着一个;她让他们每一个都保证要早点儿来。他们每一个都把胡子刮得干干净净,而且每一个看上去都很活泼、很有精神,最近肯斯通地区净是这样的精力旺盛的小伙子;他们好像一点也不在乎他们中的其他人也出席了这场舞会,他们都把领带打得上面鼓起来,穿着白色的汗衫、白色的袜子,戴着手表。他们的袖口都内藏一条手帕。他们心情愉快地走动着,每个人都表现得兴高采烈,好像他们要做什么大事业。跳舞的时候,他们的表情也不像那些英国绅士带着传统的庄严神气,而是满不在乎,迷人又温柔;他们蹦着跳着,抱着自己的舞伴快速旋转,并不完全合拍,反而没有那种迂腐的神态。

她看到波辛尼和艾琳从花房走来,她看到波辛尼脸上那种专注的、全神贯注的表情,那种表情在她看来是那么陌生。这一切突然狠狠地打击了她。他们没看到——没人看到——她的痛苦,甚至她爷爷也没注意到。

这时来了一大伙尼古拉斯家的人,他们总是很准时——兰朴林那个地方好像就是时兴这个;紧跟在他们后面的是尤斯塔斯和他的男性朋友们,他们个个精神不振,而且闻上去有一股烟味。

她用手扶着乔里恩的胳膊,非常低声地说:

这时那几个有献身精神的女朋友从房间里出来了,她们每个人都像是提前商量好了一样,穿着不同颜色的长裙,但是在肩部和胸部都装饰了大片的薄纱——因为她们那两个部位骨瘦如柴啊。她们被带到斯茂太太跟前,但没有一个跟她说话超过几秒钟,仅仅是打了个招呼,她们便凑在一起,商量着、策划着她们的节目,偷偷地盯着门口,等待着到场的第一位男士。

“爷爷,我必须得回家了;我感觉很难受。”

九点钟的时候斯茂太太一个人准时到达。她因为蒂莫西没到场而替他道歉并详细说明了原因,但却丝毫没提海斯特姑母没到的事,海斯特姑母是最后一分钟才说她不想被打扰,所以不来了。弗朗西娅热情地接待了她,把她安置在一条长凳上,就离开了;斯茂太太孤独一人坐在那里,撅着嘴,穿了一件淡紫色的绸缎衣服——这是自从安姑母去世后,她第一次穿这么鲜艳的衣服。

他匆忙带着她离开了,嘴里还咕哝着他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三四个有献身精神的女朋友一直待在这里帮忙布置舞会,忙了好一阵,她们便和弗朗西娅一起吃了点东西,她们是在楼上一间闲置的小屋里,吃的是茶水和冷鸡腿,上饭的速度倒是很快;那几个男士被带去尤斯塔斯俱乐部里就餐,他们总得好好吃一顿。

他什么也没对她说;直到他们幸运地发现那辆马车还停在门口,而他们再一次坐在车里的时候,他问她:“亲爱的,你还好吧?”

弗朗西娅虔诚地盼望他很快感到疲惫,然后偷偷地溜去睡觉。

他感到她那瘦弱的身子因为抽泣得厉害而颤抖起来,这使得老乔里恩着实地慌张起来。明天非得请布兰科医生来看看。她不看也得看。他不能让她再这样下去了……好了,好了!

她很反感跟男仆说这样的事儿,因为这太失身份了;但是她能拿她父亲怎么样呢?事实上,罗杰虽然对办舞会这件事百般刁难,但是当舞会开始时,他就会从楼上走下来,红着脸,额头上冒着几条皱纹,好像他就是这场舞会的发起者;他会一直微笑着,并很可能带着舞会上最美的女士共进晚餐;到了两点,正当大家跳得尽兴的时候,他总会悄悄地走到乐师身边,让他们演奏国歌,然后就走开了。

琼控制着慢慢变成啜泣,她躲到车后面的角落里,紧紧抓着他的手,用披肩蒙住了脸。

她跟那个雇来的男仆(平日里罗杰只雇用女仆)说着酒的事情。那个男仆是否明白福尔赛先生只是想把他从怀特利酒庄买的那一打香槟拿出来招呼客人?而且如果那些香槟喝完了(她认为应该不会喝完,因为大多数的女士只是喝点水),如果真的喝完了,他一定会尽全力用些掺香槟的果子酒来应付。

他只能看到她的眼睛,坚决地凝视着黑暗处,他一直用他那瘦削的手指抚摸着她的手。

用一句比较文雅的美国话来说,她终于算是“过关了”——她的安排既时髦,又没有违反福尔赛家族极其节俭的习惯,为了过关,她可是绞尽脑汁地东拼拼西凑凑。虽然瘦削,但是她很聪明,在她的那件黄色礼服的肩部装饰了很多薄纱,她戴着手套,来来回回地查看,眼睛不停地扫视着四周。

————————————————————

罗杰向来反对请乐队。他实在是不明白请乐队有什么意义;他也不会花那个冤枉钱,所以这事就这样,没得商量。弗朗西娅却找来一个吹小号的年轻人与钢琴合奏,这样她自己就勉强当做有了乐队(1);她把棕榈树安置得也很巧妙,人们看上去就像是有许多乐师藏在棕榈树后面。她已经下定决心告诉他们一定要演奏得声音响亮——如果这个人用心好好吹,小号吹起来声音还是很大的。

(1) 她的母亲老早就被罗杰气出了胃病,要是她母亲碰到这种事,肯定早就睡觉去了。

罗杰的房子在王子园里弄得灯火辉煌。厅内的玻璃切割制作的枝状大吊灯里放置的是无数精心挑选的蜡烛,星星点点的灯光在那间长套间的镶花地板上映射得绚丽多姿。客厅里显得宽敞大气,因为所有的家具都被放置在楼上,四周摆满了轻便的板凳——那些奇怪的人类文明的附属品。距离挺远的一个角落里,由许多棕榈植物包围的,是一架竖式小钢琴,在乐谱架上放置着一本《肯斯通旋舞曲》的乐谱。

(2) 由于达尔第上次在罗杰家里喝了太多的香槟,这次威妮弗雷德干脆没叫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