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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71年5月21日

她向入口走了一步,然后停下了,抬头看我们,然后就像是灵光一闪,她从我们面前慢慢经过,看着每一个人:王后、公主和侍女们,就好像我们是她的仪仗队。这是由一名战败者给予胜利者的巨大漫长的侮辱。小公主伊丽莎白在母亲的裙摆后瑟瑟发抖,想要把自己的脸藏起来,逃避这苍白的囚犯坚定不移的目光。玛格丽特从我看向伊莎贝尔,微微点了点头,就好像她明白我在这场新玩家操纵的新游戏中的角色。她眯起眼,明白我又再一次被易手了。她几乎微笑了,因为她意识到自己的失败也夺去了我全部的价值;我是个废物了,已损毁的货物。她完全藏不起因为这个念头而带来的愉悦。

他让她待在那里,确保每个人都能看见他抓住她了,人群中每个被父亲高高举起的小男孩都能看到,兰开斯特家族就只剩下这个了:一个站在伦敦塔台阶上的无力女人,和像只老蝙蝠似的藏在塔内的沉睡着的国王。然后,爱德华微微点头,像位骑士般的,让安茹的玛格丽特转过身,面向白塔的入口,示意她将与她的丈夫相聚于牢狱。

然后,慢慢地,恐怖地,她将目光投向了王后的母亲雅格塔。这个女巫吹出了妖风,把我们困在港口那么长时间,以至于摧毁了我们的希望,这个魔法师在巴尼特用迷雾藏起了约克的军队,这个智慧的女人在避难所中接生了自己的外孙,最后赢得了胜利。

她一脸冷漠,越过人们的脑袋,看着五月的蓝色天空,好像她听不见他们,好像他们不管喊叫什么,对她来说都没有区别。在他们面前,她从头到脚都是位王后。我情不自禁地佩服她。她教我,为王位而战可能会失去一切,也可能让你的敌人失去一切;她永远不会后悔去战斗。她面对失败,一笑而过。她的手,牢牢地抓在爱德华的手里,没有颤抖;甚至她的面纱都没有在风中颤抖。她是位用冰雕刻而成的王后。

我屏住呼吸,使劲地想听玛格丽特会和雅格塔说什么,这个女人曾是她最好的朋友,却在陶顿抛弃了她,并再也没有见面——直到现在,这个她彻底失败的日子。这个女人的女儿嫁给了敌人,自己也改变了立场,现在是玛格丽特的敌人,更是她羞耻的见证人。

爱德华将婴儿递给他的妻子,走下了台阶,走到了停下的骡车前。我看见最大的公主,只有五岁的小伊丽莎白,紧紧地靠着妈妈,害怕地抓着她的衣裙。王后温柔地搭着女儿的肩膀。这个小女孩和我一样,从摇篮里听着安茹的玛格丽特的可怕故事长大。而现在这个我们如此害怕的女人被抓住了,被奴役了。胜利者爱德华牵着她的手,帮她下了车,领着她走向木头台阶,领着她走上那个舞台——在台上,他将把她变成一头被捕获的动物,把她带去,加入伦敦塔里的野生动物收藏品。她转身面向人群,人们大喊欢呼,庆祝着母狼终被抓获的胜利。

这两个女人对望着,两个人脸上都可以窥见一丝当年小女孩的模样。玛格丽特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小小的善意的微笑,而雅格塔的眼中充满了爱意。就好像这么多年的时光如巴尼特的雾或陶顿的雪一样逝去了,很难相信它们曾经存在过。玛格丽特伸出手,并不是为了碰触她的朋友,而是做了一个手势,一个秘密的手势,而在我们的注目下,雅格塔复制了这个动作。她们两人对望着,一起举起了食指,在空中画了一个圆。这就是她们做的全部动作。然后她们对彼此笑了笑,就好像人生是一个笑话,是一场戏,什么意义都没有,而一个睿智的女人可以嘲笑它。玛格丽特一言不发,默默地走入了白塔的黑暗中。

“微笑。”伊莎贝尔温柔地提醒我。我立刻露出笑容,鼓起了掌,就好像我为约克家族的胜利而开心,开心得都说不出话来了。

“那是什么?”伊莎贝尔惊叫。

我看着自己的脚,看着闪耀阳光下飘扬的旗帜,看向任何地方,除了她。我害怕与她茫然愤怒的眼神相遇。爱德华下了马,将战马交给他的侍从,步上了伦敦塔的阶梯。王后伊丽莎白走上前,他握住了她的双手,吻了吻她微笑的嘴。国王从雅格塔手中接过他的小儿子和继承人,转向了民众并将他展示给了人们,人群中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这是爱德华,威尔士亲王,英格兰的下一位国王。威尔士亲王爱德华,这个小婴儿将取代那位被无声无息埋葬的死去的兰开斯特王子。这个小婴儿会成为国王,他的妻子会成为王后。我不会,伊莎贝尔也不会。

“那是命运之轮的标志。”我低语,“命运之轮将安茹的玛格丽特放上了英格兰的王座,成为了欧洲各国的继承人,然后将她抛了下来。雅格塔很早之前就警告过她了,她们早就知道。她们两人很早就知道,命运能将你高高捧起,万众瞩目,也必将把你踩在脚下,凄凉悲惨。而你能做的,只有承受。”

伦敦塔的大门吱呀打开,护城河上的吊桥被放下,发出“砰”的一声。爱德华骑马行来,身着彩饰的华丽盔甲,头盔上还有一圈金环,胯下是一匹美丽的栗色战马。他率领着贵族们,两位兄弟分别站在他的两侧,卫兵跟在他的身后。号角响起,旗帜高高地飘扬在河的上方,展示着约克的白玫瑰和他们辉煌的太阳纹章:共有三个太阳,这意味着约克家重聚的三兄弟。在胜利的约克兄弟的身后,一辆装饰着银布的小车,被一匹白色的骡子拉着,缓缓驶来,车帘被拉起来了,好让每个人都看见坐在里面的人。那是前王后,我的婆婆,安茹的玛格丽特。她身着白色长袍,面无表情。

那天晚上,约克兄弟们像黑暗中的刺客一般,去了沉睡王的寝室,将一个枕头压在了他的脸上,结束了兰开斯特的血脉,也将他们曾在战场上面对的危险死亡带入了自己的家。就在他的妻子和无辜的儿子沉睡着的同一个屋檐下,在离得不远的一个房间中,爱德华杀死了一位英格兰的国王。没人知道这件事,直到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听见可怜的亨利国王的死讯——郁郁而终,爱德华是这样说的。

这是另一出戏,由约克家族演给伦敦的市民们看。英格兰王后伊丽莎白·伍德维尔站在白塔门前搭建起来的宏伟木台阶上,身边站着她的三个女儿,她的儿子穿着金布礼服,由他的外祖母——被称为女巫的雅格塔——宠爱地抱着。伊莎贝尔站在王后身边,我站在伊莎贝尔身边。王后的弟弟安东尼·伍德维尔领着自己的私人卫队,在台阶下列队。他现在继承了他父亲的爵位,已经是里弗斯爵士了。也是他从重重包围的伦敦塔中救出了他的姐姐,并打败了兰开斯特的残余部队。王后自己的卫队在另一侧列队。在涂成绿色和白色——约克家族的颜色——的栏杆后面,伦敦的人们等待着这场表演,就好像他们正兴高采烈、迫不及待地等待一场竞技赛开始。

在那晚后,我不需要是一个预言家就可以预测,没有人再能够安全地睡在国王的屋檐下。这是争夺英格兰王位的新战斗方式。这是一场不死不休的战役,就像午夜跪倒在巴尼特战场上时,父亲明白的一样。约克家族无情而致命,不管何时何地、对何人来说;伊莎贝尔和我将会好好地记住这一点。

伦敦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