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午夜吧?”
“父亲说他会和他们一起面对死亡。士兵们能信任他,因为他与他们冒着同样的风险。他唤来了他美丽的战马——”
“就是午夜,美丽而勇敢的午夜,父亲深爱的午夜,曾经带着他度过如此多战役的午夜。在所有人面前,所有那些如果吃了败仗就逃不了的平民面前,他拔出他那伟大的战剑,刺入了午夜忠诚的心脏。战马跪倒在地上,它死去时父亲捧着它的头。午夜将头靠在父亲的臂弯里死去,父亲摸着它的鼻子,合上了它的眼睛。”
我点点头。
我被吓坏了:“他做了什么?”
“他对士兵们说自己不会骑马逃走,弃他们不顾。士兵们,这些普通人,知道在战线后,有马夫牵着贵族们的马,如果他们败了,这些贵族们就会唤来他们的马逃跑。每个人都知道这个。贵族们总是留下步兵被屠杀而自己骑马逃跑。”
“他爱着午夜,他这样做是为了告诉士兵,这是场生死之战——对他们所有人来说。他将午夜的脑袋放在了地上,站起身,对手下们说:‘现在,我就和你们一样了。我不会像一个背信弃义的主人一样逃跑。我会在这里,战至最后一口气。’”
我摇头。
“然后呢?”
她看着我,脸色温柔,就好像在这个强悍年轻女人的面具之下,还是那个爱我的姐姐。“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吗?”
“然后,他战至了最后一口气。”伊莎贝尔的脸上淌满了泪水,她没有抹去,“他们知道,他会战斗到死的。他不想让任何人骑马逃跑。他希望这是最后一场战役。他希望这是英格兰表亲之间的最后一场战役。”
“怎么死的?”
我把自己的脸埋入双手中。“伊茜,自从大海上那个可怕的日子之后,对我们来说,所有事情都崩坏了。”
她耸耸肩。“没有,我也没问。他死了,不是吗?怎么死的还重要吗?”
她没有碰我,没有用手臂环抱住我,或是握住我被眼泪浸湿了的手指。“结束了。”她说。她从袖子中拿出一块手帕,擦干了自己的眼泪,叠起来,又放回了袖子里。她已经放弃为我们的失败而悲痛了。“结束了。我们对抗的是约克家族,他们几乎是稳操胜券。他们前有爱德华,后有巫术。他们是不可战胜的。我现在也是约克家族的人了,我会看着他们永永远远地统治着英格兰。你,在我家,也必须忠于约克。”
“他们告诉你关于巴尼特战役的事情了吗?父亲被杀的那场战斗。”
我用双手放在嘴边,附在她耳畔惊恐地低语:“你确定他们是靠巫术赢的吗?”
“是,”她说,“当然。”
“就是女巫的风差点淹死了我,杀死了我的宝宝。”她说得非常小声,我只有靠在她脸颊边才能听见她的话,“同样一阵女巫的风把我们困在港口一个春天,却将爱德华吹向了英格兰。在巴尼特战役中,爱德华的军队躲在围绕着他们的迷雾中,只有他们可以行进。父亲的军队本来在山脊上,有着很好的视野。是她的魔法藏起了约克的军队。爱德华是不可战胜的,只要有她在他身边。”
我注意到,我的期待是如此的低,在约克家服侍姐姐都让我感到松了一口气。“哦,所以现在是我服侍你咯。”我说。
我犹豫了:“我们的父亲与他们作战而死。他牺牲了午夜来与他们作战。”
“你会和我们住在一起。要低调,直到对兰开斯特王子的关注过去,直到战争结束。你会成为我的侍女。”
“我现在不能想他,”她说,“我必须忘了他。”
“那我呢?”
“我不会的。”我几乎是自言自语,“我永远不会忘了他。他或者午夜。”
“乔治是国王宠爱的兄弟,约克家族的儿子。在过去的两场战斗中,他站在了正确的一方。我不会有事的。”
她耸耸肩,就好像一切都无所谓了,然后站起身,将她瘦弱的臀部周围的长袍拉平,调整了一下金腰带。“你必须去见国王。”她说。
“那我们呢?”
“是吗?”我立刻害怕了起来。
“别傻了,我并不是指她真的被关押了。我的意思是,她选择了住在那里并宣布避难,就不能等到战争一结束就像个没事人一样跑出来。”
“是的,我会带你去的。确保你不说错话。别做任何蠢事。”她以一种挑剔苛刻的眼光打量着我,“不要哭。不要顶嘴。试着表现得像一位王妃,即使你并不是。”
“关?”
我还没能说上一句话,她就召唤了侍女,带头走出了她的房间。我跟在她后面,三位侍女跟在我后面。她带领着我们穿过城堡,前往国王的居室,我小心翼翼地注意不踩到她的裙裾。她的裙裾滑过台阶,滑过大厅散发着甜香的香蒲草。我跟在后面,就像是一只小猫跟着一卷毛线:盲目地,像个傻瓜。
“我们不能为母亲做什么了。”她平静地说,“她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既然她现在把自己关在修道院里,那她就将在那里度过余生。”
国王正等着我们。大门打开,爱德华就在那里,高挑、美好、英俊,坐在一张摊满了纸的桌子后面。他看上去不像是刚刚打完一场血腥战役,杀死了他的导师,然后率领了一次艰难的行军,进行了另一场恶战的男人。他看上去生气勃勃,精力旺盛。门打开的同时,他抬头看见了我们。他仍然敞开胸怀向我们微笑,就好像我们还是朋友,就好像我们还是他最好朋友和导师的小女儿们。就好像我们还崇拜着他,觉得他是一个小女孩所能拥有的最出色的大哥一样。
“伊茜,”我可怜巴巴地说,“我太累了。我们现在要做什么啊?”
“啊,安妮小姐。”他站起身,绕过桌子,向我伸出了手。我深深地向他行了屈膝礼,他扶我起身,吻了吻我的双颊,一边接着一边。
伊莎贝尔挥手让那些女人离开我们,召唤我来坐在她身边。我坐在一个很低的凳子上,等着她告诉我我该做什么,她是什么意思。因为这场战败,我太疲倦,也太不知所措了,我希望能将头靠在她的膝上,就像以前那样,让她摇晃着哄我入眠。
“我的妹妹请求您的原谅。”伊莎贝尔说,声音真诚地颤抖着,“她只是太年轻了,她还没满十五岁,陛下。她只是顺从我那判断失当的母亲,她必须服从背叛了您的她的父亲。但我会好好看管她的,她会对您和您的家族忠诚的。”
“天佑吾王!”我重复道。
他看向我。他就像故事书里那些骑士一样英俊。“你知道吗?安茹的玛格丽特已经被打败,再也不会反抗我了。”
伊茜怒视着我。“我们的父亲是个叛徒,背叛了自己的国王和朋友,母亲也与他同罪。我们必须将自己交由爱德华的怜悯与智慧判决。天佑吾王!”
我点头。
如果我们的母亲失去了她的土地,那伊莎贝尔和我将失去我们继承的财产。父亲所拥有的一切已经在战场上失去了,我们只剩下母亲名下的财产。伊莎贝尔不能将这些扔掉,这会让她自己成为一个乞丐。我紧张地看了她一眼。“我的母亲唯一犯下的罪就只是服从她的丈夫而已。”我尝试辩解。
“而且她对王座也是没有权利的。”
我以为提起在避难所里哀悼的母亲会让伊莎贝尔心软,但事实上,我错了。她立刻板起了脸。“我们的母亲被控告叛国。她会失去她的土地和财产。她知道反抗爱德华国王的密谋,但却没有警告他。她是个叛徒。”伊莎贝尔判定道。
我不用看,都可以感觉到伊莎贝尔在害怕地发抖。
“我的姐姐大人,我没有选择。”我轻轻地说,“我父亲命令我嫁给安茹的玛格丽特的儿子,而她命令我与他们一起。您应该记得的,这桩婚姻并不是出自我的意愿的,都是父亲的命令。我们一在英格兰登陆,我就要求去母亲那里。有证人可以为我作证。”
“我现在知道了。”我小心翼翼地说。
有一瞬间,我吓坏了,我盯着她,就像她是在说佛兰芒语。然后,我看了看坐在她周围的那几个兴奋的侍女,意识到我们是在取悦约克家族,我们是一幕悔恨与忠诚的活人剧。她演的是忠诚,我演的是悔恨。
他大笑一声。“对我来说,这就够了。”他轻松地说,“你发誓接受我为你的国王与君主,并支持我的儿子及继承人爱德华王子的继承权吗?”
“你怎么能这么做?”她说,“你怎么能和她一起侵略我们?你怎么了,安妮?你是注定要失败的,要面对耻辱和死亡。”
当这个与我丈夫相同的名字出现时,我短暂地闭起了眼睛。“我发誓。”我说道,不知道除了这个,我还能说什么。
“伊茜。”我更加急切地叫她。
“宣誓效忠。”他平静地说。
伟大让她变聋了。她只是看着我。
伊莎贝尔推了推我的肩膀,我向他跪了下去,他曾经像是我的哥哥,然后成为了我的国王,我的敌人。我看着他,看他会不会做手势让我吻他的靴子,想着自己到底该跪到多低。我合起双手,做祈祷状,爱德华从两边握住了它们。他的手很温暖。“我原谅你,我赦免你。”爱德华欢快地说,“你会和你的姐姐住在一起,然后等你的守寡期结束,我们就会给你安排婚姻。”
“伊茜。”
“我的母亲……”我开头。
伊莎贝尔在她的私室中接待了我,与她在一起的还有三名侍女,我一个都不认识。这就像是在尴尬的情况下遇到陌生人。我走进去,向她行屈膝礼;她朝我点点头。
伊莎贝尔动了一下,似乎是想阻止我。但爱德华举起了手,满脸严肃。“你的母亲背叛了她的地位和她对国王的誓言。”他说,“对我来说,她和死人无异。”
当然,伊莎贝尔现在是胜利者了。她是约克家族的人,最英俊的约克兄弟忠实的妻子。伊莎贝尔是巴尼特胜利者的妻子,是图克斯伯里胜利者的妻子。伊莎贝尔的丈夫是王位的第二继承人,就排在爱德华的小儿子后面,离王座只有两颗心脏的距离。如果爱德华在扫荡战场时死了,如果爱德华的儿子死了——现在王后和王家育儿室还被兰开斯特的拥护者围困在伦敦塔里——那么乔治就会成为英格兰国王,而伊莎贝尔会完成父亲的野心和她自己的宿命。如果是那样,我想父亲就不算是白白死去了。他会有一位女儿坐上英格兰的王座。不是我,而是伊莎贝尔,但他应该不会介意。他从不介意我们中是哪一个获得这样伟大的成功,只要是沃里克家的女孩就行了。
“对我来说也一样。”伊莎贝尔连忙说道。叛徒。
伍斯特